如果這樣生活下去,或許他倆也能和那些千千萬萬的普通家庭一樣,物質匱乏但精神富有地生活著,一直這就樣生活拮拮据據地到老,但因為他年輕,年輕意味著不服輸。因為他血氣方剛,他的血液有一股升騰的衝力,我為什麼不能過上富裕的物質生活?每每路過飯館,見裡麵人聲鼎沸,饕餮大餐,總會不由自主往喉腔乾嚥唾液,我要搏一搏!我還年輕呀!
尤其是見到他身邊玩得最好的一位同事,辭職做生意兩年後就富得冒油,時不時地來招呼他上飯局啜一頓,更讓他蠢蠢欲動,坐立不安,不成功,則成仁。心中情不自禁由然徒生出一股豪情,他喜歡上了龔自珍的那句--我勸天公重抖擻,不拘一格降人才。
她見他執意欲為,她還能多說什麼呢?他也是為了這家,為了擺脫這個家的現狀。阻攔他,他日後也會鬱鬱煩悶,甚至後悔終身。因此,當他徵求她意見時,她甜甜一笑,沒有出聲。沒有出聲當然就是默認了,他第二天就將辭職報告遞上去,告別了那幾百元一個月薪水的銀行小職員生涯。
老天真是幫他,他第一年搞養殖蟹就盈利了。第二年又淨賺了20多萬。因為生意在蒸蒸日上,他開始天南海北飛來飛去,他品嚐到了閩菜的膩,川菜的辣,滬菜的細,寧菜的甜,魯菜的澀。應籌不斷,飯局不斷,回到家,他開始對她如數家珍地說起他吃過的一道道菜名,她微笑著聽,靜靜地聽,什麼也不說。
女兒降生了,女兒四歲了,她一如既往操持著這個家,她是個本分的女人,餐館沒去過幾回,也沒有奢望要吃什麼山珍海味。做菜,她仍是那幾道家常菜,醃臘菜、醋溜白菜、豆瓣醬什麼的。應籌的時候,他叫她們母女都去,她總是推托,男人是為了做生意,她在桌上挺無聊的,不如在家隨便吃點那麼開心,倒是他們那可愛的女兒,吃饞了,總愛跟著他泡飯館,三口之家,在家裡吃了沒幾天,他和女兒總在飯桌上抱怨她菜燒得沒有飯館好吃。他說:「看你,也不看看菜譜,學點新鮮的花樣,調調口味。」女兒更鬧著,「家裡的飯我吃膩了,媽媽燒的太難吃了。」
聽著他爺倆的嘮叨,她笑笑,什麼也不作答。其實,她何嘗不想吃海鮮嘗山珍呢,只是那東西太貴了,丈夫的那點錢也是不容易的,風裡來雨裡去,起早貪黑,況且日子還長著呢,要細水長流一天天過。生意場上的風雲是沒法把持的。
不幸的事發生了。他想猛賭一把,然後收山,然而事與願違,他養殖的蟹場擴大規模的那一年沒有成功,蟹都死了,他輸得很慘,幾年辛辛苦苦的家底,血本無歸,還債臺高筑。他從天上一下墜入了地獄。他萬念俱灰,一時都有了輕生的念頭。他悲痛地對她說:「我對不起你們母女倆,我現在欠了一屁股的債,怕是今生今世也無法還清了,我們還是離婚吧,那樣,你和女兒還能過上一段像人的生活。」她淚如雨下,既而對他揮動手腳,罵:「你怎麼能這麼狠心撇開我們母女倆,有你在,我們還是一個完整的三口之家呀。我從沒奢望吃什麼山珍海味,只有家常菜吃就行了,只要有我在,家常飯菜總能吃上的,日子怎麼能過不下去呢?」
清貧的生活在她的手上同樣能變得溫馨點點,她總是不斷調劑著生活的色彩。她變著法兒給他們父女倆變化著家常菜,就是白菜,也是悶燒、頓燒、蒸燒,切成絲,剁成丁,用醋醮,有蒜拌,能讓他們吃得有滋有味。偶爾,她也會給父女倆燒盤肉,餐床上看到父女倆吃得狼吞虎嚥,她雖心酸也感到心滿意足。
有一次過節,她特地買回一隻雞,一家三口人在桌上吃著,女兒說:「媽媽,雞肉好香喲,你也嚐嚐吧。」她說:「葷的,我吃不慣,我就愛吃家常飯菜。」他到櫥房去添飯時,卻見她正在啃雞爪和骨頭。她看見他,笑笑說:「這骨頭扔了可惜了,還有肉呢。」他背過身,眼裡噙滿了淚水,那條雞骨頭就是他剔的,剔得很乾淨,沒肉的。
來年的春天到了,大地在復甦,他的小生意慢慢地也有了起色,又過了兩年,他終於還清了債務。又過了一年,他的生意已步入了正常的軌道,他賺了不少錢,還開辦了幾間賣化妝品的分店,他說了好多次,要帶她母女倆去最好的酒樓,好好地吃幾餐海鮮,嚐嚐天下的美味,她倆都不願去,她還總說:「我就愛吃自己的家常菜,五穀雜糧養人呢。」
經歷了那幾年的艱辛,他也不怎麼去吃山珍海鮮了,那些家常菜他也吃慣了,他覺得挺香、挺有滋味。一家三口圍坐在桌旁,吃著她做的家常菜,女兒愛吃,他也愛吃,他感到有一種很幸福的感覺,一種香甜,一份醇美,一縷溫暖在心頭濃濃地瀰漫著。
俗話說:最甜還是家常菜,最美還是粗布衣。幸福就蘊藏在我們的平凡生活中,幸福就是那道家常菜。珍惜普通生活中的幸福,我們平凡的生活才會瀰漫出愛的芬芳和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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