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飛

在秋天清冷的碧空裡，常常見到一排排雁陣向南飛去，這也構成了加拿大秋天的一道風景線。目送大雁南去，思緒也隨之浮動起來：北美的大雁飛去何處？又從何處而返？在中國，雁回有峰。此峰名「回雁峰」，就在湖南衡陽市，十幾年前我曾去過。此峰並不高峻，原在城市邊緣，想來現己位居城中了。沿山而上數百尺，即見巨岩斜臥，其上鐫刻：「回雁峰」三個大字。自古傳言北來南歸的大雁，飛之至此，己是春暖花開，又將北回了。故唐代才子王勃在他的名篇「滕王閣序」中秉筆而書「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足見此傳說己很久遠，堪稱國故了！

至於北美加拿大的大雁們秋歸何處？又回雁何峰？一經查閱才知這些移民們是在加拿大北部度過春夏。那兒春江水暖，草美魚肥，易於謀生，且又寧靜祥和，風光秀麗，雁兒們可羅漫蒂克地繁衍生息。每當秋季來臨，他們又拖兒帶女向南遷徙。飛行速度每小時30-60公里，雁群平均有100只左右甚至最多可達1000只。飛行高度一般為數百英尺。若天氣晴好，心情愉快，還有可達數千英尺者。北美的大雁與中國的大雁有共同的習性，偏愛人字形雁陣。她們的「回雁峰」在墨西哥北部。至於是何城何峰，那就考焉不詳了。

在燈下家人們正談起大雁南飛的種種趣事。門鈴響了，開門一看原來是女兒、女婿圈子內的朋友，Q、H夫婦雙雙來訪。歸坐後，言稱是來辭行的。他們在美國找到了工作，即將遷居南下。房子將委託中介出售。女兒、女婿邀請他們臨行前來家一聚，雖不長亭送別，霸橋折柳，但也可卡拉OK一番，以壯行色！來者說不敢驚動。但女兒、女婚堅持搞一派對，並且還說：「還有J與Y呢，他們也即將去美，我們大家何不趁此熱鬧一番！」
性急的女兒立即就拿起電話與J、Y聯繫。於是聚會就定了下來。為了這次聚會，按女兒安排，我與老伴著實張羅了一番，還燒了幾個拿手的家鄉菜。

聚會那天，年青人吃得好，玩得好。飯後他們引吭高歌卡拉OK。唱了很多中國、加拿大和美國歌。唱完歌後，飲茶潤喉，談起天來。談話不久就自然轉到他們去美國的事來。首先是Q講起這件事；「其實我非常喜歡蒙特利爾。在這裡我們拿到了學位。又工作了這麼些年。她好像是我第二故鄉。真是對她有感情吶！」他啜了一口茶：「所以我們買了房，還精心地把後院佈置了一番。在這裡我們愜意地生活過。在這裡我們經過了這麼多的風霜雨雪逐漸成熟了。在這裡我們奉獻我們的才智，也分享著牧歌式、田園般的生活…但為了生計和事業，我和妻將告別這裡南飛啦！」

我邊聽邊想，據我所知Q君原是學數學的，今晚為何竟如此抒情起來？但Q君口氣突然一轉，變得頗為權威起來，好像在表述集合論的一個定理：「人生有兩個集合：過去和未來。夢屬於過去而追求屬於未來。」最後他竟吟頌起來：「追求後，我等是否又會回到夢的集合，唱起歸去來？！」大家禁不往鼓起掌來……。J君站起身來，雙手向左右瀟灑地一攤：「路漫漫而修遠兮，吾將上下而索求！按照Q君定理，先賢屈原應是屬於未來的了。」
J君一付博士派頭：「我也是未來型的，始終崇尚追求。追求就是力量。我們南下完全是為了某種追求與探索。其實我們也是非常喜歡這裡。這裡人們的生活方式與我故鄉相似，悠閑自在，我故鄉人的生活像故鄉的錦江水一樣曲折而閑靜，這裡人們的生活就像她的勞倫斯河一樣寬闊而悠緩。一旦離開她，會常常勾起我對她的懷念。」……談著談著，夜漸深了，客人們起身告辭。出得門來，外面皓月中天，清輝遍地。送至車道，互道珍重。
他們的車燈在拐彎處消失後，家人們才進屋去。我留在台階上點燃一支煙：他們是大雁？不是。他們不是大雁？又不是。

如今的世界對大雁依然是那麼遼闊，但對人確愈來愈小了。它像一片美麗的營地，人生可到處安營紮寨？！也許他們還會回來，回到這夢幻般的集合裡來。我覺得一陣輕寒襲來，真是「天階夜色涼如水」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