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紅包」和收「紅包」,是華人長久以來的傳統習俗。紅包文化原先是出自於中國人禮尚往來的一種正常人際關係,體現和諧相處的友好情結。過去幾百年以迄於今,紅包往來從本質上來說,還是以這個意義居多。
不過送紅包更為普遍的意義,一是給晚輩一種「關愛」,壓歲錢、生日祝願都含有平安吉祥的寓意;二是婚嫁喜慶「有喜當賀」的禮儀,以及親友初會、相聚互饋祝願的表示;再一種則是完全出自內心感戴之情的酬謝。
而回饋他人辛勞,給喜娘、道士、僧尼、轎夫、吹鼓手、車伕等等的紅包,一般又叫作「花彩」,今天則是「小費」。應該說紅包文化除了體現中國人注重禮尚往來外,還有受惠不忘施予者,也有不敢忘恩負義的心態。
全球七大洲,凡有華人的地方,紅包文化都赫然存在,並堂而皇之。旅居海外的華人返鄉省親祭祖時,例行都要給親友族人送紅包。由於人有親疏,禮分厚薄,所送出的紅包也就有大、中、小三檔,見什麼人發什麼紅包,這也是紅包文化的一個特徵。
在異國他鄉,一些與華人有往來的其它族裔朋友,對華夏的紅包文化也是隨俗例行,民間如此,社區、公司也奉行如儀。
上世紀最後一個龍年春節,時任舊金山市長的布朗,正月初一與華人共賀新禧時,也給與會民眾派發紅包壓歲錢,把節日氣氛中美文化交融表現得淋漓盡致。
更有甚者,一些銀行、商家在春節期間,從樓宇高處往下撒放紅包,漫天飛舞宛如落英繽紛,街心人眾如潮洶湧,爭先趨之若鶩。人們「沖」的不是那小紅包內微不足道的一美元,「求」的是能得到紅包圖個吉利,來年招財進寶。
戲曲舞臺於新春演出時,劇中有挨殺、暴斃或披戴孝的角色,戲班老闆要給扮演者送紅包,讓他們拿去煮碗太平面吃,既作補償獎勵又為除晦消災。此習俗至今許多劇團仍在例行。就是平日裡劇團在鄉間演出,觀眾給劇中人(其實就是演員)送紅包,也是屢見不鮮。
去年筆者返鄉到福建長樂縣看戲,劇中演到一書生在法場哭訴冤屈,令觀眾掬一把同情之淚。此時有一位著時裝的觀眾走上臺去,把一個紅包插在這個將要「斬首」的書生髮髻上。
處於這種情況,台上演員不受干擾照演照唱,台下觀眾也不以為怪還嘖嘖稱讚。大家都明白此乃「善舉」,既同情冤屈者,又為演員送去晦氣迎來吉祥。
上世紀四○年代,上海一電影公司拍部新片,劇中有一「洋人」被槍殺。事後出品人給那位客串「洋人」的外國朋友送上一個紅包。對方知道紅包就是錢,但不知這錢是什麼錢。當他知道這是「消災吉祥錢」時不禁哈哈大笑,還說以後有「槍斃」時再找他。
所有這些不屬於禮儀上的紅包,則寓有消災祛邪、祈求平安吉祥,與惻憫憐恤藉慰精神之意
本來嘛,紅包往來純粹出於真心誠意,絕無交易污垢。可是自上世紀七○年代末在中國這個紅包文化發源地,隨著政策開放,給掌權者──掌握烏紗權的、物資分配權的,以及校長、醫生、評委、裁判、監管,乃至小吏、門衛、火葬場職工……送禮的風氣漫開,紅包遂逐漸變味,送紅包也漸漸有了「行情」,形成可怕的「陋規」。既是行情,不但心照不宣,而且「論斤計兩」、「按質議價」。這樣的紅包收授,實際上就是「賄賂」,紅包也赤裸裸拋開「紅紙袋」面紗,有的用大信封,有的用牛皮紙袋,有的用香菸筒、糕點盒,有的乾脆打開皮包親見現鈔。
說到紅包「異化」,為虐莫甚於花在醫療看病這一頭。其它的求人謀事,倘若你不想跑官,不屑發橫財,不急求職稱,不擬拿獎牌,兒孫也不一定非上重點學校不可,那麼你大大可以不理睬那些掌權者的潛規則、紅包行情表。
可是有病痛者不但不可避免,而且非求醫問藥不行。尤其是得了大病,要住院開刀動手術,就得倚重醫生、護士和醫院里許多相關人員來解決,麻煩得很。然而患病治療是攸關性命的事,再麻煩也要想辦法克服,這時唯有紅包效應才能解決。
其實從病家給醫生送紅包到「白衣天使」向病家索紅包,是有個演變過程的。
大約在三十年前吧,那個年代醫生的工資不高,而已經被允許個體經營的小商販手工藝匠的收入卻增長得很快,以致社會上流傳著這麼一個說法:「拿手術刀的不如拿剃頭刀的;造核導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
拿剃頭刀的指的是理髮匠,拿手術刀的指的是外科大夫。彼時做小買賣干手工活的一天能賺十幾、二十幾塊錢,而一般的外科醫生一個月工資還不到百元。當時知識份子勞動價值很不被重視。
外科醫生一天最少也有一到二個手術,一般小手術前後也要二、三小時,稍微大點的得要花好幾個小時,誤餐過點是經常的事,待手術完成主刀醫生已經是汗流浹背、精疲力盡了。
醫生做完手術走出手術室第一件事就是對守在門口的病人家屬說「手術很成功」。家屬此時的心情可想而知,再看看為挽救自己親人性命的醫生這般辛苦勞累,真感動得熱淚盈眶連聲道謝。出於感恩心情,有的遂把早已準備好的紅包,恭恭敬敬地送到醫生面前。
剛開始絕大部分醫生也是婉辭,但是經不住病人家屬再三而又十分誠摯的懇求,有的甚至跪下說若是不收他們就不起來……。
當時醫生收紅包,在「行政」上並沒有規定不許,相反地,在病家和醫院同事的眼裡這還是一種榮譽、一種褒獎呢,所以那個時候醫生收紅包是很光明磊落的。因為醫生給患者動手術,是要擔風險的,手術成功後授受紅包,也有平安吉祥慶賀之意,更何況當時的紅包也不過區區五元十塊而已。
不過這當中得有個「界線」,病家給醫生送紅包一定要在手術之後或者患者病癒出院時。可以這麼說,送紅包的時間界定了它的性質,是感恩的表示,還是等價交換的「買賣」,分得很清楚。
可是隨著市場經濟的出現,醫療領域從服務型變成產業型,強調按經濟規律辦事。於是醫生收紅包開始異化,醫患之間的關係變成赤裸裸的商業交易,說嚴重點,就是成了金錢與生命的交易。商場有句話叫做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會兒可用得上是一手紅包一手開刀。
什麼意思?就是說「紅包不到位,開刀等排隊」。再者,索紅包不僅僅是主刀大夫,其它助手、麻醉師、相關技師、化驗員、護士長、當值護士等等,都要紅包打理擺平,缺漏了一個環節都可能有負面後果。
以致在社會上形成了一種共識,病家不給醫生送紅包,患者的病就始終會「懸」在那裡。縱然有個別人格高尚德術雙馨的醫生拒收紅包,病家反而覺得心不踏實、疑慮萬千,總是想方設法找門路托熟人,哭求跪拜務必要醫生收下紅包。此咄咄怪事,令人哭笑不得。
紅包往來原是一種很美好的文化現象,豈料當它一旦異化,腐蝕人的良知、扭曲純潔靈魂時,竟是如此觸目驚心。但願這種醜陋的現象終會被真善美所替代,回歸紅包原先的正面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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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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