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工作郵箱總是有各種各樣的來信,有想跟我聊天的,也有推銷各種產品的,還有要我介紹對象的,不一而足。
有一天,我一打開信箱,一封email的標題「我與愛滋病擦肩而過」就強烈地吸引了我的視線,於是我第一時間就打開了它。
原來是一個網名為「風雨飄萍」的女留學生寫來的。
她似乎並不需要跟我交流,自己用一封接一封的email把她的故事敘述得非常完整。也許,她就像一個演皮影戲的演員,email就是她手中的皮影道具,而她則是躲在舞臺幕布後的那個操縱並配音的演員,並不需要看到觀眾的臉。
我曾經與愛滋病擦肩而過,原因就是因為網路徵婚。
雖然我最終經過幾次抗HIV的檢測證明我安然無恙,但這次網路驚魂所帶給我的強烈震撼,對於我後來的人生觀和生活態度,可以說,帶來的影響是顛覆性的,也徹底地改變了我的人生道路。
昨日將永遠不再重現,只有我的記憶碎片還提醒著我,我曾經那樣瘋狂過,為了一個只見過一面的男人。
曾經,健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都讓我如痴如醉;他用他的溫情與愛點燃了我年輕的生命,而我原本為了這場戀愛而燃燒到極致的激情,也都全部化為了灰燼。
我是一個很高傲的人,甚至可以說是自負。原來我自己一直都認為,我是一個天才,總是知道走捷徑,花很少的力氣來獲得最大的收益。
我從小到大都很會讀書,基本沒怎麼刻苦,就順利地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名校。我們學校學習的氣氛很濃,大三、大四的時候,我們同學基本上都是GTER(寄託者,這是中國學生生造的單詞,意考GRE、考TOEFL的人),殺雞(考GRE )考托(TOEFL)成風。
同學們幾乎人手一本紅寶書(新東方學校出的GRE單詞集),連走路、吃飯,嘴裡都在唸唸有詞地背單詞,為的就是申請出國留學,當然最牛的是能拿到美國的Offer的人。
在那種環境熏陶下,我當然也想出國。不過我可不想累得黑汗水流地去殺雞考托,就是考過了,也不見得就一定拿得到Offer,況且即使拿到Offer,還不一定拿得到簽證。把青春都浪費在那上頭,太不值了。
我琢磨出了一條捷徑,那就是直接嫁給一個美國人,這樣最快,而且簽證百分百會過。
不過我在大學讀書的時候,這個計畫並沒有付諸行動。主要是因為沒有私人電腦(我們寢室大家湊錢合買了一台電腦),打電話也不方便,手機倒是有,可哪兒哪兒都有人,說話不太方便。反正我年紀也不大,這件事也不急,所以我決定畢業以後再說。
2002年我畢業以後,在北京沒找到接受單位,無奈只好回了南昌,當了個公務員。
工作沒什麼正事,基本就是喝茶、看報,猶如死水一潭。幸虧單位福利還不錯,給我一個人分了間宿舍,所以我馬上就買了台電腦,開始了我的網上徵婚之旅。
其實網上徵婚挺流行的,會上網的人都知道這回事。不過一般人都是搞搞什麼「同城相約」之類的東西,也有趁機搞點一夜情、婚外戀什麼的。
對於我來說,這些都沒什麼意思。我上網徵婚,就是為了找個外國人結婚,最好是美國的,如果實在找不到美國的,其他英語國家的也湊合。
你肯定認為我長得不好看,找不到對象,所以才去上網徵婚的。錯,本人長得不說沉魚落雁吧,至少當年也算我們系的系花。追我的人排長隊,我雖然在學校也沒閑著,也跟小屁孩談過戀愛,但從來沒有想到過要跟他們中的哪一個結婚,他們太嫩。
生活中,我們談戀愛的是一些人,結婚的又是另外一些人。
根據資源配置原理,我才貌雙全,屬於優勢資源,而那些男同學除了年輕,什麼都沒有。而年輕我並不稀罕,因為我自己就年輕。我要找一個在其他方面有優勢的人(比如說,有美國身份,老美或者華人都行)來進行合理的資源配置。
我決定要上網徵婚,就先做了一番調查研究。
我看了很多網友發的評價的帖子,還根據網站的點擊率,選了個我認為人氣最旺的英文網站上載了我的資料和照片。
那個網站看來確實比較受歡迎,因為我當天就收到了十多封email。我逐一打開來看,大部分都是老外,也有華人,基本都發來了照片,看上去都挺不錯的。
其中有個美籍華人相當不錯,名叫健,比我大10歲,名校博士畢業,自己在洛杉磯開了一家科技公司,實力相當雄厚。據他後來告訴我,過兩年他公司的股票就要拿到華爾街去上市了。健長得也很俊朗文秀,有點像現在中國正走紅的偶像劉燁。而且還是未婚,沒有任何拖累。他的條件無疑使他在所有的應徵人裡顯得鶴立雞群。
我沒想到網路徵婚這麼有效,第一天就收了個盆滿缽流,當下心裏就樂開了花。健應該說是到那時為止我生命中遇到的最優秀的男人,我當然要全力以赴,緊緊抓住上帝向我伸出的這隻手了。
給其他人的回信我都是用的群發郵件,只有給健的回信是精心炮製、單獨發送的。
健也好像對我挺上心的,他馬上就給我回了信,並詢問什麼時候給我打電話最方便。我也馬上回覆他,任何時候都方便,因為我是一個人住。
於是,在第二天晚上十點,他給我打來了電話。
健的聲音很有禮貌,也很溫柔,但似乎有點溫柔得過了頭,剛聽起來的時候,使我覺得他好像有點娘娘腔。但這一絲不完美很快就被我忽略了,因為我們在電話裡非常談得來,不知不覺就聊了兩個小時,直到他要去開會了,我們才依依不舍地挂線。
從此,我們開始了網上的熱戀。每天早上他都要打個Morning Call來叫我起床,晚上一般是十點來鐘打個電話來聊天,直到十二點我昏昏欲睡,他才會挂電話。
健很會體貼人,他總是要我注意睡覺的時候蓋好被子,別著涼。但他自己卻好像每天都沒睡好,每次打電話幾乎都在咳嗽。
我問他,你怎麼身體好像不太好似的,怎麼老是感冒?他調皮地回答我說,因為沒有你幫我蓋被子,所以我總是睡不好,又著涼了。
雖然我原來也算或多或少談過一些戀愛,但這種甜蜜和被人寵著的感覺,是我從來沒有經歷過的。
我想,主要可能是因為我是把他作為結婚對象來交往的,有時候,目的不一樣,感覺就會不同。
有一天,我一個朋友過生日,本來我吃完晚飯就要走,因為我想回去等健的電話。
但被朋友們生拉硬拽,一定要拖著我去唱卡拉OK。我實在推辭不過,就只好一起去了歌廳。
既然去了,我想,反正也接不到健十點鐘打來的電話了,索性就來個盡興而歸,我一直唱到凌晨一點才意猶未盡地回到家。
回家一看,來電顯示上已經顯示從十點開始來了好幾個國外電話,我趕快打開電腦,給健寫了封email,向他報告了我已經回家,然後就去洗澡了。
我正洗著澡,全身都是肥皂泡的時候,電話響了。我知道,肯定是健接到我的email後打來的。
怕他不高興,我滿身的肥皂泡都來不及擦,直接就從浴室濕淋淋地衝到臥室接電話。
健的口氣很不高興,他說他每隔半個小時就給我家打一個電話,卻一直沒有人接。
我說,你幹嘛不打我手機呢?我手機一直都帶著的呀。
健沉吟了一下,說:「我怕你是跟別的男孩子在一起,那樣我會不知道該怎麼辦。」然後,他不等我解釋,就把電話給挂了。
放下電話,我匆匆忙忙地把澡洗完,然後又給健發了個email,再一次詳細地把我當天的活動情形向他報告了一遍,竭力向他表白自己真的並沒有其他男朋友,然後才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七點鐘我就接到了健打來的電話,他的口氣明顯比頭一天晚上緩和多了。
他告訴我,正巧有一個他可去可不去的、近期將在上海舉行的國際研討會邀請他參加。因為他在美國的事情很忙,走不開,本來已經決定要他的助手來開會。現在他決定親自來開這個會,順便跟我見面,問我是到北京方便還是到上海方便?因為他也要順便去一趟北京。
我聽健講完以後,困意一下就全消了,高興得要命。也想了一下,北京對我應該更合適,因為我是在北京讀的書,不少同學都在北京,跟健見完面,我還可以順便見見昔日的同窗好友,一舉兩得。
就這樣,我和健約好一個星期之後在北京見面。他提前幾天來中國,跟我見完面之後再去上海開會,我在他到北京的當天也從南昌飛去北京。
2002年9月底的某個週六,健從洛杉磯直飛北京。
中午到了以後,他在王府飯店住下了,當時我正在從南昌飛往北京的飛機上。我下了飛機,剛打開手機,就接到了健打來的電話,他的聲音明顯帶著激動,告訴了我他住的房間號。
我也很激動,但只說了句「我大概一個小時後到」,就沒話說了。
平時在電話裡,我們總是滔滔不絕,反而到了真要見面的時候,我們都不知道要說點什麼好。
也許,我們都想把話留到見面時再細細地說吧。
出租車很快就把我載到了王府飯店。我先去了一樓大堂的洗手間,仔細地把妝補過,把頭髮梳理整齊,確認一切都還比較滿意以後,我才坐上電梯,來到了健所住的房間門前。
在門口,我再一次拿出粉盒照了照,覺得自己實在是光彩照人,才放心地摁下了門鈴。
幾乎沒怎麼等待,門就打開了,健滿面笑容地出現在我眼前。
他看上去真的很英俊挺拔,一口在國內的人嘴裡不常見到的雪白的牙齒閃爍著貝殼一樣的光彩,氣質不凡。唯一的遺憾就是,他好像有點過於秀氣,說話又帶點娘娘腔,有點奶油得過了頭的味道。但即使有這個小缺點,他整個人仍然是相當出色的了。
健看見我,露出了驚喜的表情,當然,我也是。
我們剛開始的時候,說話還有點拘謹,不太放得開。寒暄了兩句,健打開皮箱,從裡面拿出一個很大的皮包,說是送給我的禮物,並要我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我打開一看,滿滿一大包全是Lanc o~me的化妝品,從護膚品到彩妝,一應俱全;皮包也是送給我的,是Coach的。
這些禮物價值不菲,都是我平時很喜歡但又捨不得買的東西。可能我哪次在電話裡聊天的時候提起過,沒想到健都記在心裏,他真是個有心的男人。
健又輕輕牽著我的手,我們來到房間中間的一扇門前,他把那扇門打開,帶我走了過去。
我一看,已經走進了隔壁的另外一套房間,他告訴我,這套房間是給我訂的,我們兩個人晚上聊天的時候,可以從房間中間的這扇門出入,而不必要從走廊上穿行。如果我晚上把門鎖上,他就不能進我的房間。當然,如果我要進他的房間的話,他那邊的門不會上鎖,永遠為我打開。
說到這裡,健用手輕輕地擁抱了我細細的肩膀一下,問我:「你會過來嗎?」
出於女孩子的羞澀心理,我就是想過去,也不能在嘴上說出來,所以我就莞爾一笑,不置可否。
健可能一直憋著一口氣在等我的答案,看我半天沒回答,一口氣沒喘上來,又開始咳嗽起來。
我趕緊問他怎麼了?要不要去幫他買點藥?
健搖搖頭,從他的行李裡拿出一個包,打開來,裡面全是花花綠綠的藥瓶,他找出一瓶藥,倒出兩粒,用礦泉水把藥送下。
吃完藥,他好像好過了一些。對我解釋,同時也像是對他自己解釋,說:「年紀大了,身體越來越不好了。時差又沒倒過來,今天中午到現在都沒睡著,一想到就要跟你見面,我怎麼睡得著?要不你現在回你房間去洗個澡,我也睡一下。吃晚飯的時候,我再叫你。」
我回到了套房的另一邊,把中間的門鎖上了。我當然很樂意讓健好好休息一下,我也想趁此機會單獨呆一會兒,好好消化消化這從天而降的好運氣。
但我實在是睡不著,乾脆洗了臉,用健送給我的Lanc o~me重新細細地化了妝,到底是世界名牌,效果就是不一樣,鏡子裡的我看上去比原來又漂亮了幾分。
快六點的時候,健敲我的門。
我把門打開,就看見他眼睛一亮,他退後一步,仔細地打量我道:「怎麼幾個小時不見,你變成小魔女了,這麼漂亮?」
我看見他睡了一覺以後,氣色好像好多了,也高興地說:「是嗎?你也是一樣,你看上去精神好多了。」
我們一起去了北京最貴的順風海鮮酒樓吃飯。健到底是賺美金的,要我想吃什麼就隨便點,不要在乎價錢。
高級飯店的氣氛當然好,服務也週到,我們兩個人還喝了瓶紅酒,在朦朧的燈光下,彼此脈脈含情地執手相看,一直喝到有點酒不醉人人自醉的境界了,我們才回去。
回去的路上,我們先沒有打車,沿著北京寬敞的長安街,緊緊地摟住對方、相依相偎一路走著。我們覺得那天北京的夜色是如此美麗,那撲面而來的和煦的秋風,吹得我們心頭暖洋洋的。
直到健咳嗽了,好像已經著涼了,我們才打了個的士,回到了王府飯店。
進了房間,健在我的面頰上輕輕地吻了一下,用嘴巴對著我的耳朵,熱乎乎的口氣吹著我耳邊的鬢髮,弄得我有點痒痒的感覺,問我:「你今晚會鎖門嗎?」
我藉口怕痒痒,跑回了自己的房間,把門鎖上。
然後用房間的電話打電話給健。健接了,一開口就說:「小調皮,我知道是你。」我跟他開玩笑,說:「知道是我,我是誰?」
健溫柔地說:「你是我未來的妻子呀,可沒聽說妻子會把房門鎖上,不讓自己的丈夫過去的。」
我不想馬上涉及這個問題,就故意打個哈欠道:「我喝醉了,困得不行,咱們明天早上見。」
健倒是挺紳士的,挂了電話以後,他沒有再打過來,估計也睡了。
我卻怎麼也睡不著,我其實挺想跟健在一起的。但我不想一見面就這樣,至少要再等一天。因為我是想嫁給他做妻子,肯定得繃著點,別顯得太隨便了。沒有一個男人會願意娶一個隨便的女人做老婆,即使娶了,以後也會懷疑她是不是跟別人也會這樣。
因為一晚上胡思亂想,第二天我睡到十點多才起來,梳洗打扮好以後,我把中間的房門打開,進了健的房間。
他看樣子早就起來了,正在手提電腦上看資料。看見我進來,他微笑著問我:「小懶豬睡醒了?餓了嗎?」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一笑,搖搖頭表示不餓。健看了一眼手錶,說:「你不餓的話,我們就乾脆等到中午去吃烤鴨吧。」
他關掉電腦,從床頭櫃上拿起數碼相機,對我說:「這麼好的太陽,咱們別浪費了,我幫你照相去。」
健的照相技術相當不錯,從數碼相機上的小屏幕看上去,我張張像都顯得那麼漂亮。我們又請路上的行人幫我們兩個人照了幾張合影,然後我們就去吃北京烤鴨。
吃完中飯,健硬拖著我去了賽特,說要給我買幾件衣服。我不肯要,實在是受之有愧。
但健很堅決,他對我說:「你就要做我的妻子了,還分什麼彼此呢?」不由分說就把我帶到名牌區,要我隨便挑。
既然健堅決要我買,而且名牌區的衣服又實在吸引人,我就試了幾件,件件都是那麼好看。
從試衣間出來,我正準備挑一件最滿意的留下,健已經對著售貨員說:「都給我包起來。」我嚇了一跳,這得好幾萬塊錢呢。
健根本就不管價錢,拿著單子就刷信用卡去了。
那個售貨小姐帶著既羨慕又嫉妒的口吻問我:「他是你男朋友?對你好得簡直不像話,你的命真好!」我也美滋滋的,這真是我前世修來的福氣!
提著大包小包,我們回了酒店。一進門,我就累得往床上一倒,先舒展一下疲乏的雙腿。
沒想到健也把臉俯在了我臉上,他先是小心翼翼地試著吻了我的嘴唇一下,看我沒有拒絕,然後就開始熱烈地擁吻我,使我透不過氣來,然後他上下其手,我也確實喜歡他,於是在那個秋日的午後,我們成了秦晉之好。
完了以後,我們擁抱著很久都沒說話,盡情呼吸著空氣中洋溢著的甜蜜的氣息。
我突然醒過來,說:「糟糕,我不知道是不是危險期。」
健開玩笑地說:「那正好,你就懷著小Baby來美國好了。」
我還是比較怕,就說:「你休息一下,我去買避孕藥。」
健說要陪我去,被我拒絕了,主要是怕藥店的人看見我們兩個人會有人贓俱獲的感覺。
我一個人匆匆出了酒店,就近找到一家藥房,買了緊急避孕藥「毓婷」。
想了想,我又買了一盒安全套。
一回到房間,健睡得正香。我把緊急避孕藥吃了,又洗了個澡。
剛出浴室的門,就被健一把抱到了床上,又是一番極盡纏綿。在關鍵時刻,我拿出了安全套。
到了晚上八點鐘了,我倆還在床上,肚子餓得不行了。我們打開送餐服務指南,叫服務生來送餐,又要了一瓶紅酒。
服務生很快就把東西送來了,還送來了一枝嬌艷欲滴的紅玫瑰。
健給我倒上紅酒,並把玫瑰花送給我,深情地問我:「你願意嫁給我,讓我一輩子照顧你嗎?」
我的臉紅了,不知是因為幸福還是因為酒精。我幸福得不知說什麼好,眼淚悄然地從我的眼睛裡滑落。
那天晚上,我們躺在床上,把窗簾布拉開,看著天上圓圓的月亮,我們一起數著星星。
健對我說:「月亮再圓三次,就是聖誕節了。我聖誕節去南昌看你,順便把辦K1簽證的申請錶帶去,這樣明年上半年你就能到美國來和我結婚了。」
第二天中午,健就離開北京,坐飛機去上海開會了。
他多交了一天的房費,讓我叫上我大學一個要好的女同學敏來陪我住,好好敘敘舊。
敏下午來了,她一進房間,就直嚷嚷:「好啊,傍了個大款吧,住這麼高級的飯店。」
我得意地拿出和健合影的照片給她看,並告訴她,健是從美國來的。
敏看了照片,也一個勁地誇健有氣質、有派兒。末了,她開玩笑地對我說:「找美國人可得小心點,別被傳染了愛滋病就完蛋了。」
雖然敏是開玩笑的,可我知道她肯定是嫉妒我,所以才這麼酸不溜秋的。這麼好的男朋友,擱誰都得嫉妒死。
我第二天就回了南昌,健在上海開完會以後也直接回了美國。
他一回到美國,馬上就給我打來了電話,他興奮地告訴我,他媽媽看了我的照片以後非常滿意,催他快點把我娶到美國去,她老人家想快點抱上孫子。
我也很想快點去,可起碼也得再等兩三個月,等聖誕節健到了南昌以後,才能著手這件事。
我馬上上網,把我的徵婚資料給刪除了,然後發email告訴了健。
健立即打來了電話,對我的態度表示十分滿意,從此我們每天發email和打電話的次數就更勤了。
十一月初的時候,健突然有兩天沒跟我聯繫,我發email他也不回。
我著急得要命,怕他出了什麼事,家裡的電話又沒開通國際長途功能,也沒辦法打電話給他。趕快跑出去買了張電話卡,正準備打電話給他的時候,他打電話來了。
接到健的電話,我都哭了。
健溫柔地問我,為什麼會哭?
我告訴他,我以為他不要我了。
健咳嗽了兩聲,說他這兩天病了,發了兩天低燒,連公司都沒去,一直在家躺著睡覺,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所以沒辦法打電話給我。
我關心地問他,為什麼不去看醫生?
健說這是老毛病了,看醫生也沒什麼用,估計是太累了,沒休息好,所以睡睡就好了。
我突然想起敏跟我開玩笑說的話,再聯想到健確實有點娘娘腔,於是我開玩笑對健說:「你不會是得了愛滋病吧?愛滋病就是從美國發現的,你那麼溫柔,說不定原來是同性戀。」
健聽了我的話以後,明顯愣住了,但只有幾秒鐘的時間,接著他就哈哈大笑道:「那絕不可能!你的小腦袋瓜想得可真多。」
接下來的幾天一切如舊,健依然每天發幾封email,打幾個電話給我。
大約兩個星期以後,他又消失了,有整整一個星期沒跟我聯繫。
我急壞了,發了無數封email給他都沒回音。最後我打電話給他,但他所有的電話都沒人接,辦公室、家裡、還有手機,我都打了,全部都是留言。
沒辦法,我只好在每個電話上都留了言。我也不知道他公司其他的電話和他秘書的電話,只知道他辦公室的專線。
這時候,我才發現,其實這段愛情是如此脆弱,僅僅靠一根電纜在維繫,如果電纜斷了,愛情也就不見了。
那一陣,我都快瘋了,每天上班的時候,就是坐在那兒發呆,腦子裡全部都是關於健另尋新歡的各種畫面,我肯定被拋棄了!男人都是始亂終棄的壞蛋,沒一個好人!自己全心地付出,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結果。健完全消失的日子大約有二十來天吧,我還是不放棄,堅持每天給他發email,最後因為他的郵箱爆滿,我的email都被退了回來。
我知道沒什麼希望了,日子離聖誕節越來越近了,健依然沒有消息。
我每天晚上坐在房間裡,一動不動地看著電話機,但電話上再也沒有顯示過有國外的來電。
有一天,半夜三四點鐘,我的電話突然響了。
我驚醒過來,一看來電顯示是國外的,趕緊拿起話筒,但沒有人說話。我知道是健,於是忍不住哭起來了。
健可能不忍心聽見我哭泣,終於開口了。
我馬上把問題像連珠炮一樣拋了出來,問他為什麼要這樣害我,讓我著急?
健嘆了一口好長的氣,對我說:「我自己也快死了,我得了愛滋病。」
天啊!我被他的話嚇住了,但我當時還只想到了他的健康,並沒馬上想到自己的安危。
健又說:「我現在的人生都是灰色的,幹什麼都沒意義了。公司我也不管了,命都快沒了,還要錢做什麼?謝謝你提醒我,我才去檢查的愛滋病。發現得早的話,我還能多活幾年。我本來不想再跟任何人聯繫了,都完全沒有意義了。可是我想到你跟我有過一次接觸,我已經幫你問了醫生,醫生說一次就傳染的機率非常小,但你應該還是去做一個抗HIV的檢測,如果你不幸也被感染了,我就回中國來和你相依為命呆在一起度過餘生。如果你沒被感染,我們就分手吧,你還有機會找到新的幸福。」說完,他不等我的回答,就把電話給挂了。
放下電話,有好幾分鐘我還沒回過神來。
我首先想到的是,健不要我了,我去不了美國了。然後我才想到愛滋病,天啊,我有可能已經感染了愛滋病?!
我整個人都懵了,那就意味著被命運宣判了死刑!
我對愛滋病並不太瞭解,只是有點模糊的印象,好像是致命的,又是被別人看不起的病。
我打了個冷戰,在生死關頭,我才發現健康遠遠比去美國重要。我馬上從床上起來,顧不上寒冷,打開電腦,上網搜查關於愛滋病的資訊。
這一查,嚇得我半死。愛滋病原來是這麼恐怖的一件事,至今全世界還無藥可治。一次無防範的性接觸就有可能感染,而且女性由於生理結構的原因,比男性更容易被感染。(newstarnet.com)
我驚呆了,我肯定被感染了!我活著一點意義都沒有了,我還沒有結婚,也沒有孩子,卻因為一次失誤,要永遠被剝奪所有美好的生存權利!最後全身腐爛而死,死了以後還不得安寧,別人會指指點點地說,看,那個不自重的女孩子跟外國人睡覺,美國沒去成,把命都搭上了,真賤!
我不由得號啕大哭起來,世界一片黑暗。
我呆呆地坐在被子裡,一直到東方發白腦子裡還是一片空白。
也根本就不記得上班這件事了,直到我們科長打電話來問我:是不是病了,怎麼沒來上班?我才醒了過來,我向科長請了假,決定去省衛生防疫站檢查。
我用了個化名抽的血,抽血的護士如臨大敵,全身都穿戴著防毒衣,手套就戴了兩層,使我更覺得愛滋病是一種令人聞風喪膽的絕症。
檢測結果要一個星期以後才能出來,但我只等了一天就根本上快崩潰了。我滿腦子全部都是我肯定已經感染了愛滋病的結論,而且越來越絕望。第二天正好是12月1日,國際愛滋病日。電視裡鋪天蓋地都是關於愛滋病的各種消息,我越看越怕,開始想到自殺。
我整夜整夜地睡不著,開始在網上搜索各種自殺的辦法,我一定要自殺!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得了愛滋病。
我把自殺的各種辦法都列印下來了,準備一旦結果出來,真的被確診我感染了艾滋病毒,我就馬上自殺。
我請了假不去上班了,回去看了一趟爸爸媽媽。
我看到他們滿頭的白髮,卻馬上就要白髮人送黑髮人,不禁悲從中來,躲到廁所裡哭了。
回到我自己的宿舍以後,我開始整理東西,寫遺書。
把這些事情都辦好以後,我開始琢磨到底哪種自殺的辦法最有效又最不痛苦,甚至連自殺的地點和時間都想好了。
一切都準備就緒,只等著檢測結果一出來,我就開始實施自殺。
拿結果的日子終於到了,我已經連續三天基本上沒有睡覺了。
那天早上,我六點就出發,往省衛生防疫站一路走過去。我不想坐車,我需要時間好好做一下心理準備。
路上,往事像放電影一樣,一幕幕在我的腦海裡閃過。
我想到了我悲劇的根源,就在於不想付出艱苦的勞動,不想自己去奮鬥,卻寄希望於靠別人、靠婚姻來改變命運。命運卻給了我一個猝不及防的打擊,一下就宣判了我的死刑,連一個改正錯誤的機會都不給我。
等到了防疫站門口,我反而不再緊張了。因為我已經把所有的事情都想好了,所以反而變得坦然。
檢測結果就放在檢測室窗口的小籃子裡,我用顫抖的手拿到了我自己的化驗單。
陰性!什麼?陰性!我沒有感染愛滋病毒?我的淚水一下奪眶而出,我是陰性!那一刻,陽光變得重新燦爛起來,我的人生還有希望!
不聽話的眼淚刷刷地往下流,這是死裡逃生的、狂喜的眼淚。
我想,當一個死刑犯被拖上刑場正法,當槍聲在耳邊響過,卻發現自己沒被打死,還活著,只是個來陪綁的,只要老實交代,就還有一條活路時,流的就是這樣的眼淚。
但我馬上又開始懷疑結果了,準確嗎?兩個月的窗口(潛伏)期剛過,是不是現在還查不出來呢?
我拿著化驗單衝進了醫生辦公室,問醫生:「這個結果肯定嗎?我才剛剛過了兩個月的窗口期,是不是病毒還沒發作?」
醫生可能見多了這種問題,他微笑著回答我道:「肯定準確。兩個月的窗口期完全夠了,你要不放心的話,一個月以後再來測一次吧,但應該沒問題。從理論上來說,一次性接觸的感染機率是千分之一,但以後一定要注意,任何一次都有可能就是那個千分之一。」
我稍微放下了心,決定一個月以後再去檢查一次。
我下午就上班去了,但心裏的擔子並沒完全放下。
我在那一個月裡,基本上就是上網查各種愛滋病的病例和去圖書館查各種醫學資料。我對愛滋病已經完全瞭解了,而且幾乎成了專家。
過了一個月,我又查了一次,還是陰性,可以肯定我沒有感染愛滋病毒了。
我又想到了健,多好的人啊,如果他願意的話,我都不嫌棄他有病,依然照顧他,只要採取好防範措施就行了。
我給他寫了一封長email,向他表明心跡。
同時,我開始著手準備考GRE、考TOEFL,我想去美國的研究生院讀心理學。研究方向就是愛滋病患者的心理諮詢。
健一直沒有給我回信,不過這個結果是我早就想到了的。我依然隔幾天就給他發一封email,告訴他我生活的種種計畫和細節,這些信再沒被退回來過。
我想,健應該都看到了。
刻苦學習了一年多以後,我順利地考過了TOEFL和GRE,我馬上申請了加州的幾所大學,並且都被錄取了,而且都是全獎。
因為健在洛杉磯,所以最後我選擇了現在這所位於洛杉磯的大學。
等待錄取和簽證花了一年的時間,所以我在2005年來到了健所在的城市──洛杉磯。
我來美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給健打電話,但這些電話都已經全部停止使用了。
我安頓好之後的第一個週末就按照健原來給我留下的地址去找他,公司已經換了別家,房子也是住的一戶白人。
我再也聯繫不到他了,我也不知道任何他的朋友或者家人的電話,只有等待,等待他跟我聯繫。
我一直還是用的原來那個郵箱地址,因為我怕健有一天會給我寫信,也許他還活著,也許他已經死了。但也許某一天我會收到他從天堂發來的email,告訴我,天堂的人永遠都不會得愛滋病。
後記:
「風雨飄萍」淒婉的網路愛情故事不禁讓我潸然淚下。
她無疑是堅強的,可結局卻是如此淒涼。我能想像到「風雨飄萍」在回憶和健的點點滴滴時,那曾經的一幕幕將她的心一點一點地撕裂,而她就涕淚交加地在這片殘酷的回憶中浮沉著,並心碎著。
健還好嗎?如果他還活著,也許某天會感動於「風雨飄萍」一直給他發email,而突然出現。
也許他永遠都不會再出現了,但會在天堂裡睜著善良的眼睛,默默地注視著「風雨飄萍」。並在上帝面前許下心願,來世他們再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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