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天津市古文化街深處的通慶裡5號,曲逕通幽,「泥人張美術館」安處其中。吱呀呀推開厚重的紅色大門,青磚、綠樹、紅欄,一座素雅的磚木結構二層小樓赫然在立,寓意吉慶的蝴蝶狀鏤空木雕,白色蓮花狀的噴泉,靜謐、安詳,與幾米之外的熱鬧繁華恍若隔世。
張乃英,「泥人張」創始人張明山的五世孫,靜靜憑欄立於小院二樓,迎接我的到來。由下向上望去,朝陽中,年過六旬的他高大清俊。
工藝保持原汁原味
在長廊內迂迴幾道之後,我被帶到美術館二樓一間小小的工作室,眼前呈現的一切令人驚嘆。不足8平方米的空間內,層層疊疊擺滿了幾十個精美逼真的泥人。「伶界大王小叫天」譚鑫培馬褂長衫,端坐石椅,細細品茗;執弓端坐的花木蘭,側耳傾聽身旁老軍思鄉的哀婉號角;吹糖人、賣糖堆兒、說快板,街頭藝人競相賣藝,三百六十行百態眾生玲瓏顯現……
別看這一件件小泥人有的僅一指高,工序可不簡單。張乃英的兒子,「泥人張」六世孫張宇告訴我,「光是第一道工序選泥就有不少講究,要四處尋找不含沙而含礦物質較多的膠泥,晒成小塊後,泡上泥漿重新選擇上面一層沒有雜質的,取出,再加上棉絮、糯米汁增加牢固度,再放入地窖冷藏3年方可使用;接著要塑形、晾乾、打磨、著色,工藝才算是告一段落。」
張宇正耐心地給我介紹,張乃英卻已端坐在案前,開始工作。只見他手執一件已經著色完畢的道教人物劉海進行深入描繪,手法細膩,神情專注。「這是為國家美術館趕製的。國家美術館要收藏一整套‘泥人張’第一、二代的藝術作品,一共70多件。每天從早晨9點到晚上11點,我父親全部的時間與精力都放在上面。」張宇在我耳邊低語道。
從玩泥巴到一代傳人
斜靠在椅背上,張乃英慢慢憶起了家族傳統藝術的難忘過去。五六歲開始學藝的他,第一件玩具就是泥巴。童年的記憶被長長的工作案、紅紅的電爐、深深的存泥地窖以及爺爺和父親忙碌的身影佔滿。
「泥人張」家族挑選傳人非常嚴格,卻並不強迫,任何一代傳人傳藝時都非常尊重下一代的選擇。工藝是作坊內的口傳心授而成,很苦,除了基礎工藝外,繪畫、大字、詩詞誦讀等基本功一樣也少不得。冬練三九、夏練三暑,沒有一天可以偷閑。
1976年,張乃英在天津市藝術博物館工作,這座博物館就是他的父親張銘傾盡心血扶植創立的。很多第一、第二代「泥人張」的作品都收藏其中。沒想到那場突如其來的大地震將泥塑損壞大半,毀壞最嚴重的幾乎已面目全非。
「切膚之痛啊,如果我不去把這些作品修復,可能後人將永無機會再見到這些費盡周折從民間一件件收集上來的‘泥人張’作品,而我,也將愧對張家世代列祖。」懷著一種信念,張乃英開始對400多件被損壞的作品進行修復,同時對它們進行研究。
將地道的藝術傳下去
「泥人張」至今傳承六代,前四代從無色到彩繪,從浪漫到寫實,每一代都有著自己的風格和取材的特點。到了張乃英這一代,工藝上更注重什麼呢?又有哪些創新呢?
面對我的提問,張乃英一字一頓地強調,「我從未想成為一名藝術家,我只是希望做到傳統的保留與繼承。」他始終對兒子張宇強調,「泥人張」只有一個,那就是第一代的張明山。後世有責任、有義務將先世的作品還原、保存下來,保存得越好、修復得越完善,就越沒有人敢糟蹋,藝術就越有生命力。「所以,我從沒有想成為藝術家,我也反對別人這樣稱呼我。」
張乃英說,他畢生的工作就是將地道的工藝保留下來,將傳統的作品修復出來,再將所有與「泥人張」相關的材料蒐集整理研究,讓傾注了張家六代人畢生心血的藝術傳承下去,讓所有喜愛他的人能夠分享這門藝術。同時,他也鼓勵旁人,鼓勵那些喜愛彩塑藝術的後輩,大膽創新,自成一派。「我希望見到這樣的情形,不但‘泥人張’成為中國彫刻藝術的精品,還有更多的、同樣精彩的雕塑門類湧現出來。」
離開「泥人張美術館」,我再次跨過那道大紅門的門檻,門內靜謐依舊,門外喧囂更盛。想起形容「泥人張」的那句話,「形可傳神憑弋掬香泥,俗能生雅有三津絕技」,在心裏為這門雅俗共賞的民間藝術默默祝福。
- 關鍵字搜索:
- 張乃
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排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