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專欄】古羅馬（合眾國）和基督教傳奇

——羅馬神話和祖先崇拜，從拜皇帝到信上帝

羅馬風情和風韻種種，神話和宗教希臘化過程中，祖先崇拜經過皇帝神化的中介，經過斯多噶主義、柏拉圖主義和猶太教改良主義台階，上了信仰上帝的路。

很長時間都以為古希臘和古羅馬是身體和影子的關係。現在發現區別其實很大。古希臘的歷史不過一千年（從荷馬時代到並為羅馬疆域），「囂張」也才300年左右，帝國統治曇花一現。古羅馬卻存活了悠悠2206歲（從公元前753到公元1453年），著實「囂張」了至少800年，帝國統治長達1580年（從公元前27到公元1453年）。古羅馬不及古希臘風騷和風流，卻遠比古希臘風韻和風情。
風流希臘和風情羅馬的區別，也許就是兩國的神話和宗教的區別造就的。實際上是到羅馬共和國末期，羅馬才有由詩人開始模仿希臘神話編寫的神話。

羅馬人沒有希臘神話那樣的神與神、與英雄之間的鬥爭之類的傳說。羅馬人傳統是：發展了非常完善的儀式、祭司和一群互相關連的神，一套豐富的、關於羅馬的誕生和發展的傳說。古羅馬的「神話」不是故事，而是神與神以及神與人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早期的羅馬信仰中的神，往往只有一個名字和一個作用，神力非常專一。主神有朱庇特、瑪爾斯、奎裡努斯、雅努斯和維斯塔等。他們沒有什麼個性和個人經歷、婚姻或兒女，沒有人性，關於他們的活動沒有多少記錄。

後來羅馬吸收了希臘神話的很多內容，填補其神話脂肪的稀缺，主要的神也人性化了。羅馬神話希臘化，宗教日趨外國化，祭祖的祭司的地位漸降。除了出於政治的必要，許多生來就該接受這些職務的高級貴族根本不信任這些儀式。受教育低的民眾也越來越對外來的儀式感興趣。奧古斯都大帝改革和重建老的宗教儀式不再因為道德，目的在於將它轉化成虔誠的宗教信仰紀律，以此防止內亂髮生的機制。奧古斯都本想強化比希臘有力量的羅馬本土的祖先崇拜，阻止羅馬從愷撒時代開始的崇拜皇帝的風氣蔓延。可是後來羅馬皇帝死後還是被神化了。

與古希臘人相比，羅馬人有明顯的、較多的尊崇氏族、家族祖輩的傳統。挑戰父親權威並將祖輩傳統顛覆的神和英雄，中國《封神演義》裡尚有一個不孝的哪吒，踩風火輪攆得父親李靖氣喘吁吁、無處藏身，最後被燃燈道人以寶塔制服才重認父親。在古羅馬神話傳說中，地位相當宙斯的朱庇特不要說沒有宙斯般的神話故事，就連哪吒般在李靖面前威風凜凜一時的英雄故事也沒有。羅馬人很早就有祖先崇拜的風俗，看他們為死者作雕像收藏在家就知道了。每當舉行新葬禮時，所有祖先的肖像都得拿出來接受祭奠，那種對待祖輩的虔敬，西周人沒有。

可是，當祖輩給不了的和平幸福由皇帝給了，質樸的、現實的羅馬公民就崇拜起皇帝了。這一崇拜，肖像彫刻就移了對象。當羅馬共和國武力征服希臘卻被希臘的理想化藝術風格征服時，肖像彫刻就走出了神化皇帝的新路。《奧古斯都像》的例子最典型，奧古斯都矮小跛腳、體弱多病，彫刻家卻把他表現得高大健美，有運動員的體魄和英雄的氣概，其臉龐在形似基礎上美化了：有的將他塑造成戰神，有的將他塑造成英雄或美少年。羅馬帝國時期，肖像彫刻又呈現另外一番風情，寫實更將形似和神似逼真到一塊兒了。《卡拉像》把一個暴君凶狠緊張而又冷酷無情的面孔，緊皺的眉頭和空虛的眼神而表露的不安心情，扭轉的頭部呈現的緊張心理和暴戾性格，全都表現出來了。《奧勒留像》展示的是一個具有道德哲學思想的君主形象：臉部帶有哲理性的思索，具有斯多噶智者的靜觀色彩。

斯多噶主義、柏拉圖主義和猶太教改良主義結合，就為崇拜上帝開了路。

從拜皇帝到拜上帝，這條信仰的演變路並不順當和必然。死去的祖先成為家庭的神，都得給以祭祀。這種最原始的宗教在中國古代一直都保留著，即使中共國寨反「封建迷信」胡搞了幾十年，影子還沒有塗抹乾淨。中國古代家人社會一直有「天地君親師」裡的君權神授和皇帝天子的思想信念，構成王道政治傳統的經線。祖先崇拜對應氏族，多神和英雄崇拜對應城邦，基督教對應帝國……人聽命於信仰而去行動，由此構造出政治制度和物質文明，即古國的文明生活。

由希臘城邦獨聯體演變為羅馬先共和、後帝國的合眾大國的同時，中國幾乎同步發生了由春秋戰國而秦漢帝國的大國演變。宏觀上相同的歷史進程，微觀上卻大相逕庭：羅馬實行皇帝集權卻以法治國的准憲政帝國，首創私有產權法律統治公民的政治方式，公民對祖輩的虔敬心通過崇拜皇帝轉移為崇拜上帝；中國於秦朝實行帝國法治，由於沒有民法制約而形成暴政，經過文景之治而於漢武帝時走上以禮法奠基的臣民政治道路，產生了儒生「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文官政治，以及以仁愛滋潤禮規的「禮教」，使舊的祭祖宗、拜多神的制度繼續延伸。

由古希臘而古羅馬，似乎是一種歷史安排：專為已失修煉傳統的多神教歷程劃句號。斯多噶主義和柏拉圖主義在古羅馬跟猶太教改良主義親吻，為基督教在古羅馬閃亮登場和廣為傳播並最終成為國教，鋪好了思想、意識、心靈上的路。

斯多噶主義最初是犬儒主義與赫拉克利特的結合，後來日趨轉向倫理學以及相關的神學內容，受柏拉圖思想的影響越來越多。在羅馬帝國時期，著名人物有大臣塞涅卡、奴隸愛比克泰德和皇帝奧勒留。他們較多地把哲學跟宗教相結合，用區別於神話和宗教的故事、儀式方式的文化知識教育方法培育人的德行——自覺地積德行善——去感應仁慈的天意，與世界的靈魂相通，解救被囚在身體裡的靈魂，做神的兒子（宇宙的公民），取悅於神而非皇帝，要愛人類（包括愛做了錯事的人），奴隸和婦女的卑微是強加的，不要計較不幸，擇善而行卻服從命運。

柏拉圖主義探討如何理性地創建理想國——和諧與正義社會——的問題，在羅馬時代演變成新柏拉圖主義。創始人是公元3世紀——帝國亂世——的普羅提諾，待人真誠卻不尖刻或挑剔，用理論思考的方式尋求更高級的幸福。他在探索如何超越悲慘和毀滅的亂世帝國，去內觀一個至善至美的永恆世界：太一、心智與靈魂三位一體。太一似神或善，既不在任何地方又無所不在，不可定義；心智既是精神，又是太一的影子，是充滿神明和光亮的心，在自我中；靈魂是本質，是「神智」的產物，又創造一切物質，包括生物，是運動的原因，會墮落卻不死。

猶太教改良主義可謂猶太新教，卻並沒基督新教那樣的分裂和定型。猶太教相對於中東地區的古代神話和宗教，獨特之處在於提供了艱難聖史、神的選民、公義德行、排他律法、彌賽亞（救世主）、善人天國等。猶太教在出走埃及的路途中由摩西創立，支持建立了以色列和猶大兩個神權王國，在亡國和被擄掠、遭同化的過程中維護了民族特色。排他律法使猶太教特獨尊和保守。從先知反偶像崇拜起，猶太教內部就出現了改良革新：從讀聖經、割包皮到禁雜婚、棄刀槍、食潔物、信來世，再到希臘化（吸納斯多噶倫理學）、罰罪人、賞義人和《12位先祖遺書》新教誨——終生愛主、彼此相愛、平和說話、忍不動怒、寬如懺悔者、仇恨是邪惡、外邦人也得救等。猶太新教的謙卑者和博愛者走向基督教。

羅馬帝國出現信仰上帝一神的基督教，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善者見善、惡者見惡的腦袋，各有各的解釋。科學史觀解釋淺薄，唯物史觀解釋邪惡。科學史觀避開本質、規律、命運、神靈等哲學和宗教問題，單純用科學定律的表述、因果現象的描述，最多只能說明羅馬為什麼會出現幾百年帝國式法治，為什麼會出現皇帝崇拜，為什麼會出現新斯多噶主義、新柏拉圖主義、猶太教改良，卻說不清為什麼帝國法治、皇帝崇拜、新斯多噶主義、新柏拉圖主義、猶太教改良等社會現象會綜合出現在羅馬帝國並且多神的國教被一神的基督教取代，說不清為什麼帝國法治只在中國秦朝曇花一現，皇帝崇拜在中國頂不了天立不了地，說不清為什麼古代中國始終沒有斯多噶、柏拉圖等公民主義和一神教，所以淺薄。唯物史觀以科學名義使用本質、規律、命運、神靈等哲學和宗教術語，捏造出子虛烏有的社會存在本質、階級鬥爭規律、社會主義發展的必然性、生產力槓桿（神靈）等說起來迷人、做起來嚇人的名詞，臆想可以仇殺出一個始終有一部分人罪不可恕、卻可以全民共富親愛的社會，永遠美化暴力和謊言、仇恨和殺戮，所以邪惡。

神創史觀解釋羅馬基督教的上帝信仰替代崇拜祖宗和皇帝的多神信仰，比科學史觀深入，比唯物史觀正直和善良：至上的神是純善的，創造了本質善良卻有邪惡魔性的地球人類。地球人因私心壞性而靈魂降級，因修煉返本而靈魂回天。多神宗教信仰駁雜而人心魔變——武鬥文爭——喪失修煉傳統。言假行惡，道德疲軟；貴族富裕，腐敗難免。神傳一神信仰，可以恢復多神宗教丟失的修煉傳統。

基督教的歷程可以證明。在古羅馬帝國初期，一神信仰的基督教通過耶穌創教度人和保羅傳教拓展，虔信即修煉的文化奠基，中東和歐洲地區多神教丟失的修煉傳統得以恢復。進程是悄然的：為了統治各征服地區，羅馬多神的國教廣開廟門，將許多外國的神——埃及女神伊西斯、波斯神密特拉等——都以正式的儀式請進門。基督教也因此得以傳播。但因為從古埃及到蘇美巴、古印度、古希臘，歷史安排給修煉者的魔煉考驗，總伴隨慘無人道的迫害。例如古埃及迫害俄賽里斯，古印度迫害羅摩兄弟和般度兄弟，古希臘迫害普羅米修斯和赫拉克里斯。因此羅馬也必然被安排了從尼祿到戴克里安統治時期對基督徒的長期迫害，通過迫害促使其走向世界。終於在君士坦丁大帝統治時期，基督教洪流再也擋不住了，並被立為國教。從392年開始狄奧多西斯皇帝下令禁止一切其他宗教。基督教國教化過程是殘酷的，報應於殘酷過程中展現，貴族腐敗得治理，農民道德得重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