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2007年到目前為止,在國內地下熱播的兩部涉及到敏感政治問題的影片,一部是德國人拍的,榮獲2006年德國電影獎7 項大獎,歐洲電影獎最高大獎,奧斯卡最佳外語片獎的電影《竊聽風暴》(The Lives of Others)。這部影片的另一個譯名是《他人的生活》。另一部就是英國電影《戰火屠城》(The Killing Fields)。
這兩部影片都帶有強烈的政治色彩,都是講了真話的影片,用事實、用真話來徹底揭露、批判和否定不同社會性質下的共產黨政權及其社會制度,因而是與共產黨意識形態徹底對立的。人們也許還記得,即使是在共產黨中國,也是在公開的一切場合都提倡"講真話"的,但共產黨政權所能容忍的這個"講真話",是有強烈的傾向性的,它只能容忍有利於自己政權和制度的"真話",而對不利於自己統治的一切真話都封鎖起來,不許人們談論,也不許人們知道。每逢在這種情況下,或者裝聾作啞,一言不發,或者,......冠冕堂皇的假話就出籠了。揭露批判共產黨國家安全機關的《竊聽風暴》,以及用血的事實徹底否定柬埔寨共產黨政權的《戰火屠城》,理所應當在中國大陸意識形態的封殺之內。
難道,一個政黨、一個政權,正視真理、正視現實就這麼困難嗎?更何況,它還自我標榜為是"人民的政權"。
《戰火屠城》(The Killing Fields)是英國製片人戴維•普特南出資拍攝於1984年的一部影片,這部描寫當代柬埔寨戰爭期間殘酷景象的影片,因為真實、準確地揭露了紅色高棉的凶殘暴虐,在中國大陸上始終受到封殺,從來沒有獲准過在中國內地公映,但因為中國大陸盜版光碟現象的猖獗,政府難於控制,所以這部影片從上個世紀九十年代開始,就有VCD盜版光碟在私下銷售,近兩年來,DVD盜版光碟也出現了,有的光碟相對準確的譯作《殺戮之地》或《殺戮地帶》。
今年, 2008年的年初,《鳳凰衛視》關於原紅色高棉領導人在柬埔寨受到公審的系列電視片一經播出,致使長期受到中國官方統治媒體欺騙的那些中國人大吃一驚,原來當年毛澤東時代中國共產黨所極力支持的柬埔寨共產黨,竟然是這麼一夥弒殺成性的殘暴劊子手。現在四十歲以上的中國人,都會記得當年的電影、電視、廣播、報紙上,將柬埔寨共產黨帶領人民抗擊美帝侵略的英勇行為捧上了天,波爾布特、喬森潘、英薩利和他們領導的紅色高棉的"英雄事跡"成為鼓舞中國人民鬥志的學習榜樣,然而他們奪取政權後實施的那一場又一場血腥野蠻的大屠殺,卻被中國官方的統治媒體包裹的嚴絲合縫、滴水不漏。現在,《鳳凰衛視》重新給中國人補上了這一課。
這是一場遲到的審判,但是它畢竟來了。與此同時,隨著柬埔寨公審前紅色高棉領導人的開始,《戰火屠城》(The Killing Fields)的影片也開始重新在中國大陸私下裡流通起來。有些電影網站公開在宣傳介紹和下載這部影片,只是幾乎沒有多少觀眾寫的影評,凡是那些用詞過分的語言都被版主們為了網站的安全給刪掉了。無數的中國人通過這部影片,看看全國每五六個人當中,就要被迫害死一個人的紅色高棉的殘暴統治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這部影片的情節並不複雜。1972年,越戰接近尾聲的階段,紐約時報記者辛尼來到了燃起戰火的柬埔寨進行戰地採訪,柬埔寨人潘迪受聘擔任他的翻譯、助手兼攝影師,兩人在戰火中歷經血與火的磨難,很快熟悉了起來。1975年,美國軍隊撤出越戰,原柬埔寨政府軍垮臺,紅色高棉佔領金邊,紅色高棉士兵的凶殘開始顯露頭角,任意槍殺政府軍的俘虜。鑒於形勢的危急,辛尼進入法國領事館,隨大批的外國記者一起安全撤退;潘迪因為沒有外國護照,無法跟隨外國記者們一起撤退,只能作為柬埔寨人,留了下來,又被集體遣送到鄉下的強制勞動營接受勞改。潘迪在紅色高棉治理下的勞動改造營中歷經飢餓毒打,親眼目睹了紅色高棉政權的虛偽欺騙、血腥殘暴、對知識份子的野蠻屠殺,以及紅色高棉內部的自相殘殺,在逃難中他也親身爬過滿是柬埔寨人屍骨的道路和河流。 1978年底,越共的軍隊大舉入侵柬埔寨,紅色高棉軍倉皇撤退,潘迪趁亂逃亡到泰國邊境,最終在設在泰國的難民營裡與一直尋找他的老朋友辛尼重逢,最後到了美國。
這部影片所反映的焦點,在於1975年以後紅色高棉掌握政權,到1979年,紅色高棉被越南軍隊趕下臺、趕進叢林為止。這段時間,是趕走了美國人的紅色高棉佔據了首都金邊,實行紅色高棉最高領導人波爾布特的所謂"共產主義理想":消滅城市,把金邊及其他城市的數百萬居民,無論老幼病殘,一律驅趕到農村,集中勞動管理;消滅階級差異,對有產者、知識份子、宗教信徒進行思想改造,改造不好的一律從肉體上加以消滅;消滅貨幣和商品,一律實行"按需"分配;消滅家庭,實行男女分居,孩子一律由"黨"撫養教育,並且同自己的家庭劃清界線;與此同時,在黨內實行大清洗,大批幹部及戰士被處死,就連曾經積極支持過紅色高棉的華僑也不放過。
在波爾布特不到四年的執政時間裏,整個柬埔寨幾乎成了一個殺人無數的大屠宰場,至少有一百餘萬人被殺害,當時全國的六百萬人口減少了大約五分之一左右。影片《戰火屠城》真實地描寫了那一時期的恐怖景象,那成堆的人頭骨、鋪滿道路的殘臂斷肢、死屍和人骨堆滿的河流、面無表情地用塑料袋將無辜人窒息死的少女劊子手、那一個個手持衝鋒槍心如鐵石心腸的少年戰士,與處在長年戰亂中的非洲、亞洲的某些地方何其相似。
這部影片如此成功,感染力如此之深,與其中的一位業餘華人影星的成功飾演是分不開的。飾演影片中的柬埔寨新聞記者潘迪的,是一位柬埔寨華僑吳漢(Haing S. Ngor)。
吳漢,出生於1940年3月22日-去世於1996年2月25日,原是生活在柬埔寨王國和後來紅色高棉恐怖統治時代的一位華僑,祖籍廣東潮州,柬埔寨華裔,正式職業是醫生。同影片中的主人翁所經歷的一樣,幾乎所有紅色高棉統治時期的血腥年代,吳漢都親身經歷過,有著深刻的體會。1979年,越軍入侵柬埔寨的混亂狀態解救了他,他死裡逃生到了泰國。1980年,吳漢作為印度支那難民得到美國的收容。當英國著名製片人戴維•普特南開始籌拍影片《戰火屠城》時,公開徵求柬埔寨難民參加演出。吳漢見自己與角色的經歷相似,便前往應徵。吳漢並非專業演員,他從未演過戲,但卻以自己在柬埔寨戰亂中歷劫而生的真實經歷出演一位柬埔寨記者,表演得很成功。1985年,他因該片獲得金球獎最佳男配角,隨後又獲得奧斯卡獎。獲獎後的吳漢並沒有繼續演員的生涯,不久,他回到了柬、泰邊境,辦起了一所醫院,專為柬埔寨難民治病。
時光流逝,紅色高棉的統治近三十年時間過去了,在《鳳凰衛視》的鏡頭裡面,每個接受採訪的柬埔寨人都坦誠面對那段血腥的歷史,訴說自己的親人在那四年地獄般統治裡的犧牲狀況,那一堆堆屈死者的頭骨、那一張張遇難者的黑白照片,你像面對著一聲聲無言的控訴,控訴著極權統治下的野蠻、殘暴、愚昧和極度的不公正。昏庸到連自己的人民、自己的同胞、自己的同事也要殘殺的地步,這樣的領導者是不是瘋了?為什麼還要扶持這樣病態的人掌握黨權、軍權、政權?我們不得而知。因為曾經那樣極力扶持紅色高棉一夥的中國領導人大都也死去了,把羞於見人的秘密帶到了地下。現在,中國大陸繼續封殺那一段見不得人的歷史,看來是有理由的。
我至今搞不懂,中國大陸極力封殺那一段血腥歷史的動機是什麼,是因為你覺得你扶持的小兄弟犯下種族滅絕的罪惡你也有份,在陽光下愧對世界大眾?還是因為在中國大陸上也同樣發生過類似的血腥歷史,怕人們舉一反三,聯想到中國大陸那段昏庸的過去?難道封住你人民的耳目,讓他們什麼都不知道,或者患上歷史失憶症就行了?"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這怎麼可能呢?一個日益開放的中國大陸,一個日益融入世界範圍的中華民族,你控制得住嗎?封鎖得住嗎?
人們也許還記得,1979年春天,在越南共產黨政權大舉進攻昔日的盟友--柬埔寨紅色高棉政權的時候,在北面中國廣西、雲南的中越邊境,中國軍隊在鄧小平的指揮下發動了震驚全國、也同樣震驚世界的"對越自衛反擊戰"。實際上,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一場犧牲中國軍人生命的攻勢,還有一個急不可耐的戰略任務,就是盡快解救南方柬埔寨紅色高棉小兄弟所面臨的軍事危機,將南攻的越南主力軍吸引到北方。但熱衷於屠殺自己同胞和自相殘殺的紅色高棉,已經完全失去了戰鬥力,毫無還手之力,一觸即潰,狼狽逃竄到西北的貧困山區,從此一蹶不起,一天天走向了下坡路。儘管這樣,這個殘存的小政權仍然不思悔改,在原本剩下不多的孤家寡人裡面繼續殘殺自己的同類,這是一夥政治瘋子的聚合體,請世上一切有眼的人都看一看,這不是真正的邪教,又是什麼?老天有眼,要它亡,它豈能不亡。
為這樣一夥窮凶極惡的邪教瘋子做遮掩,穿一條褲子,值得嗎?
即使是在強盜窩裡也會有好人的存在。《竊聽風暴》中的"好人"是一位東德秘密警察中的竊聽專家,《戰火屠城》中的"好人"是一位紅色高棉的地區領導人。注意,在這裡,"好人"的概念和意義是在道德上的,而不是在政治上那個的,並不是你站隊站在哪一邊就是"好人",站錯了隊就是"壞人",而是說你還有慈悲惻隱之心,良心未泯,不忍看著民眾、或身邊的人在受苦受難,不去落井下石,在憑空製造出新的苦難,而是不顧自己的安危,暗地裡、或公開的伸出援手,儘可能解救受苦受難之人。你可以想像,在一個弒殺成性、專門製造人間苦難的邪教組織裡,這種"好人"的命運可想而知。在《竊聽風暴》裡,唯一的"好人"竊聽專家被分到郵局的分揀處,抽檢信件,東德解體後淪為沿街送郵件的郵遞員;《戰火屠城》中的"好人"乾脆為自己的好心付出了性命。
正像在一個惡劣的生態環境裡,稻穀戰勝不過稗草一樣,在一個窮凶極惡的政治環境裡,做一個好人是要付出比一般的常人更大的代價,甚至會遭到淘汰的。事實不是如此嗎?在黨的總書記因不忍鎮壓民眾而也會陷入囚徒地位的時候,很難預料到一般的人做善事會遇到什麼樣的命運。所以在中國大陸日常平和的社會環境中,許多人做善事而不暴露自己的真實身份,這不僅是一個謙虛的問題,也是為了安全自保的需要。
這部抨擊人間罪惡的影片發行後,曾獲得美國最大的電影獎奧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最佳改編劇本等四項提名。最後正式榮獲的獎項有第57屆奧斯卡最佳男配角,最佳攝影,最佳剪輯三項金獎。
此外這部影片接連獲獎的還有:
美國第42屆金球獎最佳(劇情類)影片、最佳(劇情類)男演員、最佳導演、最佳改編劇本、最佳原作音樂的提名;最終獲得最佳男配角獎。
英國第38屆電影學院獎最佳男演員、最佳視覺效果、最佳音樂、最佳化裝、最佳導演的提名;最終獲得最佳影片、最佳男演員、最佳改編劇本、最佳攝影、最佳音響、最佳剪輯、最佳藝術指導、最佳新人共八項大獎。
最後獲獎的還有:美國影評人協會獎最佳男配角、最佳攝影獎;紐約影評人協會獎最佳攝影獎;洛杉磯影評人協會獎最佳攝影獎等等。
這其中的許多獎項就是直接授予吳漢的。一個頭一次走上銀幕的業餘演員,還是一個美國主流族群之外的亞裔、華裔,一個虔誠的佛教徒,能接連獲得如此眾多的殊榮,令人讚嘆。
吳漢最後的結局是令人意想不到的,十分淒慘。一九九六年二月二十五日,吳漢被人發現陳屍在洛杉磯華埠他寓所外面的車棚內,身上有緻命槍傷,凶嫌是華裔美國人,被控一級謀殺與搶劫罪,獲判監禁五十六年至終身,目前還在坐牢服刑當中。吳漢去世後,吳漢的家屬將一塊價值22萬美元的在金邊的地皮贈送給柬埔寨福建會館,用於恢復一所華裔子弟的民生中學。民生中學於1999年8月28日正式復課。
數年以前,中國大陸評出的最有影響的126位《中華影星》,吳漢先生因這部影片從未在中國內地上映過,因此幾乎沒有多少中國人知道吳漢先生,故吳漢沒有當選。在歷史上第一次為華人爭得奧斯卡金像獎榮譽的華人業餘影星吳漢,就這樣被封殺在《中華影星》的圈子之外,只因為他參加拍攝了一部與中國大陸的意識形態不相容的影片,一部真實反映人類良知和講真話的影片。但吳漢先生那樸實無華的自然表演,卻深深感動著每個看過他影片的中國觀眾。
吳漢先生雖然故去十二年了,但人們並沒有忘記他,在最近評出來的100位最有成就的美國華裔之中,吳漢先生在其之內。
吳漢先生在銀幕上留給人們的最後一個鏡頭,是在美國女影星妮可•基德曼的主演情感電影《情深到未來》當中,應邀客串一名中醫師的角色。這與他一生的真正職業是相符的。影片中,美國古老的街巷中一群鴿子飛過,何醫生診所的病榻上,吳漢飾演的中醫師坐在病人的頭前,為患了腫瘤的主人翁按摩頭部的穴位。陰暗的室內光線中,吳漢的沉穩、平和,與他在《戰火屠城》中飾演的角色有些彷彿,在這不多的幾十秒鏡頭中,恐怕是吳漢留給我們的最後印象了。
吳漢先生一生低調,從不張揚,也不炫耀他所取得的影藝成就,也許他再從未回到過自己的潮州故鄉,他走了,永遠地留在了大洋另一邊的異國他鄉,但他這部他唯一真心飾演過角色的《戰火屠城》,卻留在了那些有良心的中國人心裏。這原因不是別的,就在於人的肉身可以被消滅,人的言論和思想可以被壓抑,但人們的良知卻是壓抑不住的。
遲早會有一天,吳漢先生飾演的這部影片會在中國大陸上公映,人們會認識並牢牢記住這位本行是醫生的業餘演員,就像無論多麼困難和曲折,弱小的善良也最終會戰勝貌似強大的邪惡一樣。
善良也是一種力量,是一種不可抗拒的強大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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