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個行業全軍覆沒。又一個鮮活的商業案例。幼小的受害者無法言說的從泌尿系統傳出的鑽心之痛,化為商學院又一堂感慨吁噓的管理課。我深知這種並列的荒謬性,但卻又無可如何。9月16日,一夜無眠後,我爬起來,把用了一段時間的教案中關於蒙牛、牛根生的內容全部刪除掉。2005年,一個在某國際奶製品公司任質量部經理的學生就曾提醒我,上課最好不要誇蒙牛,他們的牛奶中有各種添加物。我問,違反了國家相關標準嗎?她沒有繼續回答。現在真相大白了!
最"牛" 的是"無奶牛奶",《財經》報導,有些地方出現了把專門的藥粉按比例配好加水即可調製的"無奶牛奶"。說句刻薄話,現在我才算是真正明白了牛根生的宏論"‘無'就是最大的‘有',‘大無'等於‘大有'"的真實涵義。其實,到現在為止我也相信,牛根生也許的確是一個好上司、好領導、圈內人認為絕對夠意氣的朋友,私德無虧,但這次毒奶粉事件中他和蒙牛公司的這些缺乏最基本公德的所作所為,卻無情證偽" 他是一個好人"的這一個更簡單、其實也是更高的標準。中國人因為特殊主義的文化傳統,往往把道德等同於私德,或者把私德凌駕於公德之上,小圈子內愛人如己,無微不至,圈子之外,卻胡作非為,無所不為,最後落一個"將軍百戰身名裂"的下場,公平嗎?不公平嗎?
總結坊間對此事的分析,大致有倫理、監管、市場機制、產業結構和政商關係五種角度。倫理是最直接的分析角度。黑心商人層出不窮,說明瞭普遍主義的商業倫理對於市場機制運轉的必要性。亞當·斯密強調"開明的自利"如何自動形成市場供需相得的偉力,對"不開明的自利",亦即對各種損人利己的行為的反對,自然是題中應有之義,更不用說《道德情操論》再三強調的人類基於同情而產生的各種利他主義行為。蘇格蘭是英國清教徒運動的發源地,對個體利益的追逐背後,是其深厚的普遍主義的基督教倫理。市場的喧囂、物慾橫流背後,是教堂中的沉默、自省、上帝永不休止的道德審問。而偌大的中國,挖掘機和汽車的轟鳴聲中,為利益起早摸黑的人們,到哪裡去尋找一個自己與自己對話的安靜角落?
道德和市場之外,產業結構的角度往往容易被人們忽略。三鹿鋌而走險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它已經被國際品牌從大城市、沿海市場逼到了市場的最低端。400克奶粉,賣18元。為什麼只能賣到18元?因為農村、內地市場只能承受這個價格。為什麼只能承受這個價格?因為我們參與國際競爭的最重要的利器是"廉價勞動力",老百姓沒錢。發展經濟的目的應該是為了提高人們的生活水平,我們這裡,廉價勞動力與土地、資源、污染環境一起卻成了發展經濟的最重要手段,甚至是唯一手段。狗搖尾巴成了尾巴搖狗,是什麼原因讓我們以這種機會主義的方式不顧一切地追求這種片面、短期、帶來各種副作用和反作用的經濟發展?
從監管的角度,一味責備政府的無能、失職,期望新的法律、法規甚至是新的領導能夠避免類似這種災難,其實是把問題簡單化了。現有體制下,官商勾結、警匪一家是我們現在這種政商之間"危險的關係"邏輯發展的自然結果。我曾經分析中國歷史上的官商(亦官亦商)和盜商(亦盜亦商)傳統。我們面對的卻是現在這種體制孵化出來的全新物種:官盜商(亦官亦盜亦商),官、盜、商三位一體,互相掩護,一種凶狠無比的三頭怪物,張著血盆大口,吃青山綠水,吃大人小孩,吃良心,吃上帝,吃到最後實在沒有什麼可以吃的了,自己把自己吞噬掉。
世界上有那麼愚不可及的物種嗎?可是我們就正在見證這種物種的誕生和繁衍,抑或還有毀滅。也許有人說,你太天真了。人家田董事長被拘之後,還不是照樣安排女兒出國,瑞士銀行的賬戶裡的錢,夠他幾代人的生活了。君不見在洛杉磯、溫哥華、新澤西等城市最貴的地段,聚集的都是中國大陸的官商子弟?我想起魯迅的那段話,突然覺得很理解:"子孫繩繩又何足喜呢?滅亡自然較遲,但他們要住最不適於居住的不毛之地,要做最深的礦洞的礦工,要操最下賤的生業......"請把它當作警醒而不是詛咒吧,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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