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那個朝鮮舞演員

自從2007年以來，連續三年，我都有幸觀賞到了新唐人電視臺每年主辦的全球華人新年晚會，也稱「神韻」晚會，這是完全不同於平日所看過的任何節目的晚會。開始只是感覺晚會的色彩和服飾非常美，天幕也很獨特，都是從沒見過的，而且所有的節目皆源出於中國傳統文化，內容都很正。隨後我迷上了晚會的音樂，無論什麼時候聽，都能讓心安靜下來，從內到外被洗的干乾淨淨。但對舞蹈，只是感覺美，卻並不太懂。因為經常陪孩子看「神韻」，看的多了，我發現自己漸漸的也能夠欣賞舞蹈了，知道哪些是精彩之所在，好在哪裡，美在哪裡，知道了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後面，蘊含了多少基本功底和汗水，我才開始真正瞭解什麼叫「台上一分鐘，台下十年功」。原來真正的傳統藝術真是越看越耐看，越看越感覺其內涵深厚，韻味無窮。而那些舞蹈演員們，真是跳什麼像什麼，準確把握和表述了不同朝代、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文化內涵與特點，展現出這些文化原本的面貌。

印象中，從1989年以後，國內的劇場大多被陸續改為酒店、娛樂城、溜冰場等，而傳統的文藝演出也幾乎銷聲匿跡。後來興起的各種晚會和文藝節目則格調越來越低俗，由低俗走向惡俗，直至把惡俗當幽默。見的多了，人們也慢慢的見怪不怪。看著這樣節目成長起來的一代人，更是不知何為真正的藝術，反而使他們欣賞不了真正好的東西。而我還在上幼兒園的孩子，看起「神韻」卻津津有味，百看不厭，小孩子沒有沾染那些惡俗的東西，反而能欣賞真正的好東西。據說真正的古玩鑑賞家並不學習如何辨識贗品，而只是儘可能多的看真品，真東西看多了，假的自然一眼就能看出來。這種說法挺有道理，好的東西看多了，自然能分辨好壞；而壞的東西看多了，則會影響正確辨析的能力。

「神韻」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讓人們從新見識了中華傳統文化的美好與輝煌，全面回覆和弘揚了中華傳統文化，將人們對中國傳統文化的認識提升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使人們瞭解到，這才是真正的中國文化。

2008年「神韻」晚會中有一支朝鮮舞：「長白仙子」，天幕背景是潔淨剔透的長白山雪峰天池，使人見之如清泉浸浴，俗念全消，舞蹈展現出的則是一個歡快而優雅的朝鮮民族。

這支朝鮮舞拉開了我記憶的閘門，我記起小時候，也看過這種傳統舞蹈，記憶中，還有一個朝鮮舞演員的身影，她的微笑，和她的眼淚。

那是80年代初，我還在讀小學，隨父母住在一個工業重鎮。這是一個比較特別的年代，剛剛經歷了「文革」，政治氣候有些鬆動，一些傳統的文化人仍然保有一些理想和熱情，可能還希望挽回逝去的青春，重振中華傳統文化，因此有時會有一些高水平的傳統文藝演出巡迴到我們這個工業小城。

那一次，可能想讓我熏染一下傳統藝術氛圍吧，父親想辦法弄到了兩張票，帶我去看演出。現在回憶起來，演出應該還是不錯的，多是一些民族舞、演唱這一類的傳統劇目，可那時的我實在還很小，還不具備欣賞這種文藝演出的能力，如果不是發生了一件對我而言比較特別的事情，這場演出也會與其它許多事一樣，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成為諸多模糊記憶中的一個。

在演出了許多節目後，正開始上演一支朝鮮舞獨舞。需要說明的是，當時現場的觀眾大多是一些被稱為「大老粗」的工人，其中雖然有一些是返城「知青」，但大多數是沒讀過什麼書的，還有許多是完全被「文化革命」荒廢的小青年，這些人對這種傳統文藝演出的欣賞能力，並不會比當時的我高多少，而他們平日耳濡目染的一切：對文化藝術和「臭老九」的輕視，對少數民族的偏見，以及缺乏對人尊重的教育，使他們完全不掩飾他們的不耐煩。由於看不懂，劇場內的不耐煩情緒漸漸積累。到這支朝鮮舞演出時，這種情緒開始爆發開來，一些小青年開始吹口哨，喝倒彩。而年長些的人們雖不苟同，但由於常年養成的謹慎習慣，卻也絕不肯吭聲。

說實話，對當時不懂藝術的我來講，這個冗長的朝鮮獨舞確實有些沉悶（因為不懂嘛）。其實回想起來，那個演員的功底還是很深的，也有許多難度較高的動作，只可惜台下的觀眾看不懂。對我而言，只是感覺有點悶而已，可是劇場內卻像開了鍋似的，口哨聲、倒彩聲此起彼伏，場上噓聲、起鬨聲不斷，一片鬧哄哄的。我開始同情那個朝鮮舞演員了，只見她仍然認真的做著每個動作，在一片噓聲中，完成著她的舞蹈。我的座位比較靠前，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的面目和表情。至今我仍記著舞蹈結束時那一幕：她旋轉著，臉上帶著笑，眼裡卻是淚。我突然想要幫她做點什麼。

大幕拉上了，而起鬨的觀眾仍然亢奮著，我深深的感受到那個朝鮮舞演員的難過，她一定在後臺哭泣，我幾乎能聽見她哭泣的聲音，於是我站起來，對著那些起鬨的聲音大聲的說：「丟臉！真是丟臉！丟Q城人的臉！」我至今仍然納罕：那時小小的我，怎麼就知道用這樣的方法來達成我想要的結果——利用他們對本地區體面的顧忌去制止他們的無禮，在當時的我而言，這幾乎是一種本能。出人意料的是，劇場內居然靜默了，直到下一個節目報幕後，場內突然爆發出熱烈的掌聲：人們是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他們對那個朝鮮舞演員的歉意：原來不止我一個人看到了她的眼淚和敬業的微笑，原來不止我一個人同情她，只是需要一個人說出來。一個孩子的仗義之辭，竟然扭轉了整個劇場的氣氛。

下面那個節目是二胡獨奏，可能出於對剛才觀眾鬧場的反應，那個女演員非常冷傲的樣子，奏完一曲後，觀眾仍報以熱烈的掌聲，於是主持人請她又演奏了一曲。其實我知道，觀眾並不是更喜歡二胡，而是在補償前面的無禮。可是那個舞蹈演員，她瞭解這一點嗎，她會不會真的認為觀眾喜歡二胡而不喜歡她的舞蹈呢？這次的遭遇，會不會挫傷她對自己舞蹈的信心呢？

今天回想起來，她當時大約30歲左右，跳舞的黃金歲月是被蹉跎掉了，在舞台上的時間也已不多，她一定很珍惜能上舞臺的機會，可是這樣的遭遇可能會讓她認為，她的舞蹈不被喜歡，沒有觀眾，可能會使她質疑自己所熱愛並為之付出的傳統舞蹈的價值和意義。其實是傳統文化和教育的缺失，使觀眾看不懂這種傳統藝術，而並不是傳統藝術本身不夠好，而正因為傳統文化藝術教育的缺失，才更需要她們的堅持和對民眾的藝術啟蒙。

我有時會想起這個舞蹈演員，她後來怎樣了呢？她還會堅守自己的專業嗎？或者會放棄？她知道後來的那些掌聲，其實是對她的致歉嗎？

這個舞蹈演員，她如果能有機會看到「神韻」的話，該是感慨的吧，自己熱愛和堅守的藝術，終於能夠得到承認和發揚，並且展現出從未有過的光彩與輝煌；或者，她也會是遺憾的，因為她自己沒能趕上這樣的機會；但她，終究還是會欣慰的，因為傳統舞蹈藝術的價值和意義，終於得到了體現，人們能夠在傳統的舞蹈藝術中，感受到美和純正。沒有了刻意隔絕在國人與傳統文化之間的「黨文化」，將不會再有舞蹈演員，承受她所承受過的屈辱。

（清心論壇文學原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