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從廣州開車到深圳,剛過新塘不久,後面就傳來警笛聲。這個時候車雖不多,但畢竟是廣深高速,三條道上都有車在行駛,所以,那警笛在我後面響了好一會,等有了空隙,「嗚嗚」叫著從我右邊超了過去,原來是一部帶「廣」字頭的廣州軍區的車。軍車超過我之後,沒走多遠,就又被堵住了。我看到,如果前面的車想讓道,是完全沒有問題的,讓出快車道,或者和旁邊的車拉開距離,鳴笛的軍車就能過去,可是,沒有一部車這樣做。這讓我一下子想起了好多事,於是在接下來的30多公里的高速路上,我緊跟這部閃爍警燈鳴著警笛的軍車寸步不放,一直來到東莞境內……
這可是享受高速路上的 「警車開道」,可哪裡想到,僅僅30公里,簡直把我辛苦死了。原來,這一路警燈警笛沒有閑下來,可不但沒有車讓出快車道,即便有條件閃避的時候,也沒有一部車主動讓開,結果可想而知,那部「任務中」的軍車幾乎是一路避讓繞行,我也跟著它走了30公里的S型,最後實在受不了,我就慢了下來。
高速路上的軍警車輛警笛嗡鳴的時候並不多,也許速度太快不好讓道,但在城市街道和普通公路上,你的警燈閃你的,我自巋然不動的情景看得太多了。這種景象常常讓我困擾,因為,沒有什麼比警燈警笛更能展現一個國家的權威和權力了,而中國人應該是最屈服於權力的民眾,可是,如果你把中國司機對待警燈的態度和西方其他國家一比,你就會發現,把警燈不當一回事的反而是中國人。
世界各地閃爍的警燈常常讓我駐足思考,我對警燈的關注當然也不止一天了,在澳洲、歐洲和美國都開車的我,最害怕的就是聽到警車聲音,因為我總是手忙腳亂不知道如何閃避。其實,在西方和中國學習駕駛的那個小本子上,都有教導大家在看到「任務中」的警車和救護車時立即避讓。如果你到澳洲歐洲或者美國等地,當你聽到遠處傳來警笛的聲音時,你會注意到身邊的車都會慢下來,等到看到那警車是朝他們方向開過來時,那條道上的車一定會停下來。
這一情況我當然並不陌生,但我還是被上次到美國時的一件事雷到了。在華盛頓南邊的北弗吉尼亞,有一條在美國都很有名的公路,叫哥倫比亞道( Pike,我也不知道怎麼翻譯),這條路很有點歷史,兩邊有韻味,好像還有什麼講究;這條路起伏不平,卻很筆直。是我以前經常開車散心的一條路。上次去美國,我又正好開車經過這條路去吃晚飯,正欣賞雨中的小道時,聽到了警笛聲從身後傳來。
這條路雖然拓寬了,可卻仍是窄窄的兩條,旁邊救援車道非常小,中間是修繕得很好的草坪。正在我不知道怎麼避讓的時候,一個讓我驚訝的鏡頭出現了,兩排望不到頭的車隊,從我前面那部開始,像多米諾骨牌一樣,一部又一部迅速轉向,車頭朝兩邊滑開去,轉眼間,我前面所有的車幾乎都成了車頭朝向左前方或者右前方,停止不動了,那景象好像摩西出紅海時的感覺,摩西的手一揮,「水」向兩邊分開,以最不可思議的形態靜止在那裡……
我當時被眼前整齊劃一的好似軍事訓練的場面雷到了,差一點就把車停在路中間,好在前面一個車給我讓了一點空間,我滑了過去,剛剛停好,後面那部警車從我身邊呼嘯而過。我當時震驚於眼前所見,急忙找出相機,調正了車頭,拍下了下面這張照片。當然,當我按下快門的時候,由於警車已經離開了,剛才停得一動不動的車也已經開回到路上。大家可以看一下下面我拍的這張照片,那些車顯然還沒有完全回到自己的道上,左邊的比較靠左,右邊的比較靠右,有些車因為沒有錯開,還毫不猶豫地開上草坪,而我由於閃避不及,還是比較在中間的位置……
美國的警車
住在海外十幾年,「嗚嗚」的警車從眼前過去當然是屢見不鮮。為什麼這一次把我雷到了?我想,這和那條道有關。因為當時是下午六點左右下班時間,這條有名的道上擠滿了下班的車,突然來了一部警車,這個時候,你根本不能使用慢行或者走入其他道路來避讓警車,唯一的辦法就是所有的車都盡量向兩邊靠,留出中間狹小的空間,只要有一部或者兩部車不這樣做,警車就無法通過。而且,那條道是美國最著名的起伏直道,一眼望不到邊,就因為聽到了警笛聲,路上我目力所及的大概有上百部車,竟然如此齊刷刷的轉動了方向盤,停了下來……
美國人一向對軍警和權力吊兒郎當,不當一回事,可是,看到他們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美國佬如此敬畏一部也不知道去幹啥的警車,我真的有點感動。這也是為什麼我電腦裡始終保存著這張拍攝失敗了的照片。今天,因為眼前經過的這部左避右閃的軍車,讓我覺得有話要說。跟了30公里後,看不到那部軍車後,我就一直在想:如果那部軍車真是去執行軍事任務,去保衛國家,去保護人民的生命財產,坐在軍車裡軍人的心裏會不會升起一種悲哀?因為我陪他們超過的上百部車竟然沒有一個主動閃讓……
說到這裡,我想起一個真實的故事,那是在對越自衛反擊戰就要開打前夕,海南軍分區司令員驅車從海口到三亞海軍榆林基地視察,車到途中,被一部慢吞吞行駛的大貨車擋住了。當時的路很窄,只要那部大卡車不主動讓路,司令員的車還真就擠不過去。可任憑那司令員的司機如何閃警燈按喇叭,那大貨車司機只當沒有聽到,就是不讓,大概足足有半個多小時,司令員的車終於在一個彎道超了過去。超過去後的司令員命令司機立即停車,截停大卡車,然後怒不可遏的司令員掏出手槍,「啪啪」兩槍就把大貨車的輪胎給擊破了。
這事後來傳出來,幾乎沒有人說司令員做得過火了,按照相關法律,這種故意阻攔軍警執行任務的行為是要受到起訴的,中國是這樣,西方也如此。可是,經過這些年的觀察,我卻發現,最害怕軍警,常常匍匐在權力腳下的中國民眾,卻偏偏是最不敬畏警燈警笛的人,而從來不必害怕軍警,甚至往往不把軍警放在眼裡的西方人,卻對警燈警笛言聽計從,一副隨時聽從召喚的樣子。
這原因我再多解釋,就顯得我太「老外」了,是的,不是老百姓不敬畏和尊重象徵權力的警燈,而是我們的執法者太多次濫用這種權力了,當統治者使用「特權」愚弄了民眾,民眾就對那些正當與合法的「權力」也產生了蔑視。我們大家都知道,中國的軍警車輛在不執行任務時,甚至以前在送老婆孩子的時候,也總是無視交通規則,甚至闖紅燈。就在他們每一次玷污權力的時候,那本該受到民眾敬重的用於保衛國家安全和人民生命財產的「權力」卻受到了侵蝕和輕視……
我曾經在以前的文章中講過一件事,當時坐一位美軍上校的車到諾福克海軍基地參觀航空母艦,一起去的有四部車,可就他的車開得按部就班的樣子。我催促他開快點跟上,他卻對我說,他們超速了。我說,他們超速了,你也可以快點啊(因為那幾個開車的也是美國人)。他卻嘀咕道,不好,我是軍人,如果超速太多,不但和你們一樣被罰款,我部隊知道可能還會對我再罰一次…… 我聽後還以為他在講天方夜譚,但他始終不肯開快點,最後我換下他,才算跟上另外三部一起去的車。
據我所知,中國也有改進,例如過去幾年,對於軍警察車輛如何使用警燈,規定越來越嚴格。而且,軍委也下令整飭挂軍牌的車,但我認為還很不夠,必須取消軍車不受地方交通警察管轄的明規定與潛規則,甚至不妨更嚴格地要求軍警遵守交通規則。一年多前回湖北武漢時,有一些軍車橫衝直闖,開車的朋友嘆氣道,武漢的交通,只要不撤消武漢軍區,好不了的!大家看看,一個堂堂的武漢軍區,就因為幾部違章的軍車,讓民眾生出這樣的感嘆,實在是值得思考的。
好了,最後給你講一個故事,你只當是我編造的。那是20年前了,有一次在廣州環市路區莊立交附近的遠洋賓館的一家潮州菜館吃飯,當時都是政法系統的領導。菜開始上的時候,一位領導才想起似的,提到他辦公室裡有一瓶什麼法國出產的限量的洋酒,另外幾位一聽就起鬨,說立即去拿吧,好久沒有喝那酒了。於是,領導招呼司機進來,讓他馬上開車去拿。過了十幾分鐘,那位領導說怎麼還沒有到啊(辦公室就在離遠洋賓館不遠的農林下路附近),我就起身走到窗邊查看,這時,我看到閃爍的警燈由遠及近,小車來到賓館門前時,那臨時放到車頂的警燈幾乎刺痛了我的眼睛……我看到那位領導的司機抱了一個大盒子從皇冠車裡爬出來,兩個健步就衝進賓館。原來,司機開著警燈警笛在最快的時間裏取來了洋酒。
當時我是什麼感覺?我感覺到權力被濫用?感覺到慚愧和愧疚嗎?我當時的感覺是,靠,真是大省啊,就是厲害!更讓人感到不安的是,在接下來的多少年裡,我自己在有意無意間,都在讓自己「更厲害」,也曾經這樣威風地使用了警燈和神聖的權力……
無路走到哪裡,總是會碰上閃爍的警燈,就算想逃也逃不掉,就算想不去想,也很難做到。這可能和我照下這張失敗了的照片,卻不願意刪除有關,因為,我感覺到,要想在下一次見到警燈時不再胡思亂想,只有把這張照片貼出來,把我的一些感想說出來。這篇駕車小文,並不是想指責什麼人和機構,如果真是指責,也只是指責我自己而已,我自己前後對「權力」的看法與理解,讓我知道哪些「權力」是必須摒棄的毒素,哪些「權力」應該珍惜,哪些「權力」是用來貢獻國家和保護民眾所必需的。
如何讓民眾不再害怕軍警,卻讓他們對真正執行任務的警燈懷有敬畏,可以說是檢驗軍警持有的公權力是否合法與合理的試金石,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做到的,但只要統治者遵紀守法,民眾才會認同「法比天大」的道理,只有統治者不濫用權力,民眾才會對權威保持應用的理解與尊重……
2010-3-3 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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