澳洲的童話——火中的輝煌

山谷裡一向綠得稠密深沉﹐充滿神秘﹐戈瑞.邁桑尼便從來沒有被允許過走入眼底的那個世界。然而一場大火就是從谷底升起的。他沒有看見煙﹐忽然就看到了火﹐那火活潑潑地跳躍著竄上來﹐展開的邊緣顫抖著飄忽著﹐呼拉拉地在樹的上半截、在樹稍樹葉上跑。他從來沒有看到過風的形狀﹐只有風的感覺﹔現在﹐他卻想﹐風行動起來大概也就是這樣的。當火聚攏來像一座牆似地聳起向前推進時﹐他又想起了迎面衝過來的無法阻擋的火車。他便忽然慌張起來﹐轉身看後面﹐渾圓的坡上是街道﹐靜靜的﹐兩邊是房屋﹐是他和街坊鄰里們的家。

後來消息說﹐山火從開始到熄滅﹐一共40多分鐘﹐這條街就差不多毀了。火從谷底升起﹐他是第一個看見的﹔沒有煙﹐或許是風大。他家的房子也給燒塌了﹐原來琳琅滿目的記憶一下子簡化成了傾倒了的一

片殘骸。在廢墟前﹐母親將臉埋在父親肩頭﹐無聲地啜泣。父親說﹐萬幸﹐孩子沒出事已經是奇蹟﹐我們都可以重新開始。可惜那輛小自行

車﹐兒子還沒看見就毀了﹐是他悄悄買了將它掛在車庫牆上﹐那是聖誕的禮物。邁桑尼聽了﹐低下頭無言走開。他站回那個地點﹐重新往谷底瞭望﹐那森森的山谷變了﹐彷彿火在每一棵樹上繞過﹐碾過每一根草。他從來沒有看見過僅僅一瞬間﹐世界就會變得如此傷殘凋敝狼狽﹐徹底地換了模樣。現在﹐他是一點也不想下到山谷去﹐但經歷過的幾十分

鐘﹐那火席捲一切的氣勢、短暫如一剎那的輝煌震攝住了他的靈魂。他不詫異自己能毫髮無損依然活著﹐他只覺得自己實在喜歡那活躍在腦海中的景象﹐雖然總同時想起燃燒著的那輛未曾謀面的小跑車﹗

當陽光、泥土、雨水和日月輪迴重新使山谷恢復舊貌﹐當人類頑強而耐心地在舊址上恢復了生氣﹐而整個世界彷彿只是迅速按動了兩次快門﹐以方便能仔細地比較前後的想像時﹐戈瑞.邁桑尼也長大成了一位出色的賽車手。

他喜歡穿紅色的賽車服﹐朋友們不記得他的座駕除了紅色是否還選擇過其它顏色﹐哪怕一次不同也好。他是一團紅色﹐他就是一團呼拉拉竄動的火。非常迅速地﹐他成了一位頂尖的賽車手。在賽車道上﹐他就像一道火牆﹐能掃蕩掉前進道上的一切阻擋。他已經令人艷羨地多少次地打開巨型香檳﹐讓喜慶的酒液從頭淋下。當越過了終點線﹐等歡呼聲像風一樣消失﹐需要等待下一次的賽事時﹐他整個兒又顯出一種異乎尋常的寧靜﹐就像一個蔥綠穩重的山谷。可一踩動油門﹐箭一般射出去贏取勝利時﹐戈瑞•邁桑尼又一次顯示出的席捲一切的氣概和那把握一剎那輝煌的能力總使得世界震驚﹗

他幾乎撞斷過身上的每一根、每一塊骨頭。

醫生說﹐他必須立即停止使用任何止痛藥物。

他明白這警告的含義。

他忽然決定駛回那個山坡。那個山谷﹐像他一樣年青﹐早已經綠得稠密深沉、自然和平﹐彷彿多年前那場大火從來沒有發生過。

他站回那個地點﹐覺得那山谷透明並不神秘﹐他從容地沿坡走下

去﹐愉快地感覺到﹐渾身的疼痛都消失不見了。

只有山坡頂﹐耐心地靜立著一輛嶄新的摩托﹐孤獨地﹐在陽光下紅得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