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集,我們向大家介紹周恩來一面播放越劇《紅樓夢》中"黛玉葬花"和"寶玉哭靈",一面在臨死前還嘮叨「東方紅」歌詞的第二句,"中國出了個毛澤東……"。本次節目的部分內容來自高文謙先生的《晚年周恩來》。
大概是知道自己的大限已經臨近,而且在政治上也已經無路可退,一向對毛澤東俯首下心、逆來順受的周恩來這回不想再隱忍退縮了,背著"投降派"的罪名去見馬克思,決意對橫加給他的"莫須有"的罪名作出反應,向毛討還清白。毛澤東非常清楚,光靠算當年跟共產國際王明跑的老賬是打不倒周的,因為當時中共是共產國際的一個支部,頂多是個思想認識問題,而不是政治立場問題,因此勢必要在所謂"歷史問題"上找碴做文章,就像當初整劉少奇一樣。在這種情況下,"伍豪脫黨啟事"問題就成了做文章的題目。
毛澤東一直在拿這個問題挾制周。文革初期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的時候,毛不僅不明確表態,還有意把揭發材料交給中央文革留存。就是後來毛許諾周在中央批林整風匯報會上所作的澄清事實的報告,當時已在會上宣布要將這個報告及有關文獻資料發給各省、市、自治區一份存檔,事後卻不了了之。不僅如此,"四人幫"的大本營上海甚至還私存當年登載"伍豪脫黨啟事"的報紙。所有這一切,都不能不讓周產生警惕之心,預作防範。
九月二十日,周恩來施行了住院後的第四次大手術。這次手術是醫療組面對周的病情出現惡變的情況下,為了盡量延長他的生命而作的努力。手術前,周恩來自知這次生死難料,很有可能下不了手術臺:因而作了最壞的準備,特意趕在這次手術前,把該做的和想說的一一跤代清楚,在臨進手術室前,周要來了他在一九七一年中央批林整風匯報會上所作的關於"伍豪啟事"問題專題報告的錄音記錄稿,將自己一個人關在衛生間裡,把該稿從頭到尾又審訂了一遍,然後又提筆給毛澤東寫信,請求把這份報告發給全國各省區的第一、二、三把手,人手一份。
當時,醫生已經給周恩來使用了麻醉前的鎮靜和止痛藥物,一切準備工作也已就緒,葉劍英、鄧小平、張春橋、汪東興等中共高層也到場守候,就等周本人出來。其間,鄧穎超和保健醫生曾先後進去催促,但他毫不理會,強忍病痛和藥力發作後的反應,繼續伏案閱讀和寫作,讓眾人足足等了一個小時。寫完後,周恩來又在關於"伍豪啟事"報告的封面上鄭重地簽上他本人的名字,註明時間、地點後,才打鈴出來,並當眾拜託鄧穎超向毛澤東報告此事。
在了卻了這樁心事後,周恩來在醫護人員的簇擁下,被推向手術室,就在進入手術室的剎那間,周恩來突然用力大聲喊道:"我是忠於黨,忠於人民的!我不是投降派!"在場的人莫不愕然相視,在無言之中體會這番話的含意。鄧穎超則讓在場的汪東興把這個情況向毛澤東報告。應該說,知夫莫若妻。最瞭解周恩來心思的還是鄧穎超,甚至可能就是兩人事先商量好的,有意說給毛澤東聽的。
這次手術,醫療組的專家們雖然盡了全力,卻無回天之術,甚至連預期的目的也沒有達到。原因是周恩來的病情比原先想像的更為嚴重,打開以後,發現膀胱裡面已經長滿了瘤子,而且已經擴散出來,向全身轉移,根本無從下手。他們在請示了在場的中央領導人之後,只好又縫合起來。因為一動的話,只會轉移擴散得更快。
周恩來對政治上批"投降派"作出如此強烈的反應,完全出乎毛澤東的意料之外,而且大大將了毛一軍,在政治核心圈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動和議論。本來,毛以為周大概會像以往那樣隱忍不言,不會從正面應對,因為這畢竟只是一種影射,並沒有點名。不料,周恩來竟當眾戳破了這層窗戶紙,對號入座。這令毛澤東十分難堪,讓人覺得他對一個垂死的人還不肯放過,實在是太過份了。為此,毛憋了一肚子火,卻又不好對周發作。更令毛有所顧忌的是,周恩來在黨內外畢竟有很大的影響,現在他公開站出來為鄧小平講話,乃至向中央寫信推舉鄧作為他的接班人,也讓毛對鄧一時難以下手。
為此,毛澤東不得不改變主意,決定不再拿評《水滸》的題目做文章,而且把批鄧的時機也暫時往後推遲,一切視周恩來的病勢而定。
在這種情況下,周恩來的病情一時成為各方矚目的焦點。由於病情的急遽惡化,周恩來已經是心有餘而力難支了。九月二十日手術後,他的傷口一直未能癒合,膀胱內出血不止,多時每天達上百cc,而且下腹部的腫塊也眼見一大比一天增大。對此,醫療組一籌莫展,只好靠輸血來維持,但仍入不敷出。
在這種情況下,周恩來的身體變得極度虛弱,生命正在被一點點地耗盡。十月二十四日,醫療組不得不再次給周施行了手術,盡一切手段延長他的生命。這次手術後,周氏再也沒能從病床上起來。
由於體內癌細胞的吞噬,周恩來的身體加速崩潰,整日與癌痛的煎熬苦鬥。對於政局的逆轉,他已是自顧不暇了。在生命最後的日子裡,周心情非常壓抑,回首一生,內心的傷心難過和恐懼交織,一直讓播放越劇《紅樓夢》中"黛玉葬花"和"寶玉哭靈"這兩支曲子,真是無可奈何花落去。工作人員覺得曲調太悲傷壓抑,不肯給他放,想換支輕鬆點的曲子給他聽,但一換不同的曲子,臥床不起的周氏就覺察出來,用微弱的聲音問為什麼不放? 堅持一定要放下去。
周恩來病情的急遽惡化,解除了毛澤東批鄧的後顧之憂。在此之前,毛之所以暫停評《水滸》,批"投降派",是因為不知道周的病到底還能拖多久,擔心一旦批鄧,週會運用他在政治上的影響力,從中作梗。現在,周恩來已經命在旦夕,周,鄧二人的聯盟不攻自破,於是可以放手大干了。
實際上,毛澤東在表面上批評江青搞評《水滸》、批"投降派"是"放屁"的時候,就已在另闢蹊徑,更新選擇了批鄧的突破口。其後,他對鄧小平轉送的清華大學劉冰等人狀告遲群,謝靜宜來信的批示,便是精心選擇的"石頭",而毛遠新則是指派的打手。
還在周恩來九月二十日那次手術之後,毛澤東就已經在暗中調兵遣將,展開批鄧的部署。他懷疑一直給自己當聯絡員的王海容、唐聞生是周恩來、鄧小平的人,於是把在政治上跟江青很緊的毛遠新從遼寧調到身邊來,充當向政治局發號施令的聯絡員。在這前後,毛特意徵詢了毛遠新對時政的意見,既是交底,也是蒐集批鄧的炮彈。
當周恩來的病勢危重以後,毛澤東認為批鄧的時機巳到,遂發動攻勢。他指派毛遠新找鄧小平、陳錫聯、汪東興等人開會,對鄧所主持的中央工作,大興問罪之師,一連提了十一個方面的問題;與此同時又把幾個月前下放到上海"幫助工作"的王洪文召回北京,準備換馬。
毛澤東一開始並沒有想把鄧小平一棍子打死,但前提是他必須低頭認錯,就像周恩來屢屢做過的那樣。為此,毛提出由鄧主持作一個肯定文化大革命的決議,總的評價是"三七開"。但被鄧婉拒,表示:由我主持寫這個決議不適宜,我是桃花源中人,"不知有漢,無論魏晉"。
毛澤東見鄧小平"死不改悔",遂下決心把他拉下馬來。繼在清華大學點火後,毛又下令召開黨、政、軍負責人和老同志參加的打招呼會議,中共中央並為此發出了通知。以批鄧為目標的"反擊右傾翻案風"運動隨即擴展到全國各地。
周恩來十月二十四日所做的手術沒有也不可能創造奇蹟。進入十一月後,儘管鄧小平在和毛遠新談話的當天就趕到醫院把消息告訴了他。周知道毛澤東這次批鄧決心已下,準備全面重用黨內文革派,而他本人日後恐怕也是凶多吉少,即使生前逃過,死後也難免受到批判,諸如"伍豪啟事"和幾篇文章一類東西便是可以使用的炮彈。
為此,周恩來預先作了某些防範,絕不在他身後留下任何可能被人拿來做文章的東西。他在病重時把江青等人私存一九七三年十一、二月間政治局擴大會議批鬥他的會議記錄的情況,告訴了鄧穎超,讓她在思想上有所準備。
十一月下旬以後,周恩來已是風中殘燭,不過神志依然十分清楚。眼見形勢在"反擊右傾翻案風風"的敲鑼擊鼓聲中天天惡化,周氏已無力阻止時局的逆轉。據身邊的醫護人員回憶,這時他很少言語,一個人躺在
床上望著天花板,凝想心事,不時發出長長的嘆息。
到十二月中旬,周恩來的腸道已經完全梗阻,無法直接進食,只好全靠鼻飼、輸液、輸血來維持生命了。與此同時,由於大量使用各種抗菌素,引發黴菌病,全身高熱持續不退。在這種情況下,周的體力很快便消耗殆盡,時常昏睡不醒。
一九七六年元旦前後,周恩來的病情繼續惡化,已近彌留階段,氣若游絲,多數時間處在昏迷之中。元旦前夕,鄧穎超來醫院看望時,帶了本剛出版的《詩刊》雜誌,其中發表了毛澤東十年前所寫的兩首詞《重上井岡山》和《鳥兒問答》。在年後的頭兩天,周恩來從昏迷中醒來後,還幾次讓身邊工作人員把這兩首詞念給他聽。他除了悉心靜聽外,偶爾還說上一兩句話,當讀到"不須放屁,試看天地翻覆"時,甚至露出了笑容,還喃喃自語道:"中國出了個毛澤東……"。這時的他已經是眼窩深陷,形容枯槁,整個人抽縮在一起,躺在床上,除了身上縱橫交錯的各種管子外,在幾米遠處幾乎看不到人的身形。
六天後,一九七六年一月八日,周恩來離開了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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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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