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於一個異常清貧的礦工家庭,我的父親到20歲時就把自己的生命交給了礦山。他熱愛生活,可生活總是戲弄他;在54歲那年就離開了這個世界,我那時才感到生命竟是如此脆弱。在家人的悲痛和哭泣聲中告別了父親,我從此成為了這個時代的掘墓者。
記得小的時候,我經常天不明就跑去撿煤塊,一個在礦山工作了一生的正式工卻與黝黑的煤球背道而持說起來的確可笑。父親在兵荒馬亂中躲過了紅衛兵的造反。卻最終難以逃脫命運的噩運,在89年一個雪天的早晨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我當時清楚地記的父親的眼裡噙滿了淚水,說到這個世界最放不下心的就是我。父親的這句話力鈞千金,似乎成了他一生最後的絕唱。
不知為什麼,我初中畢業時對政治課老師說的一顆紅心兩手準備產生極大的反抗情緒,我覺得一代人的痛苦都過去了,就不用把這種革命精神再加到我們的頭上。我的許多同學沒參加高考就已經在四處疏通關係,有個在市委有親屬關係的同學剛結束高考就接到錄取通知書。我當時在未加思索中就度過了那個慌亂的日子。
我的哥哥是屬於那種不安分的‘顛覆分子’在接續了父親的工作後開始對人生就格外地迷茫,他介紹我看書本華的,《生存空虛說》《托馬斯哈代》的遠離塵囂。他喜歡詩人的浪漫情懷,在閑暇時也寫寫文章,他在追求文學藝術方面總是自暴自棄,缺乏那種頑強的精神。
在勞改營《煤礦》裡勞改了數10年,依然是個‘顛覆分子;他的思想極度的背叛,我當時在內心裏給他定義那是一種人格分裂,可他總是不承認,他說他才是真正的現實主義者。
事實上對於父親的記憶是荒誕和模糊的。我倒是在哥哥的關照下度過了那個灰色的歲月。哥哥從不會亂花一分錢。他第一月的工資是30多。完全地給了母親。每當回憶起這段往事,我就會責怪和悔恨自己。我覺得我更加缺失那種善良和淳樸味。因為我小的時候會偷和欺騙母親。但我走向社會後從來沒偷過人。我至今都無法明白人的思維竟是如此的可笑。也許正像哥哥和母親說的那樣;我是屬於紈絝子弟。我一想起哥哥有次跑到我的學校給我買東西吃我就想大聲地哭泣,我那時在學校裡受盡了眼鏡片的藐視,心靈上遭受了異樣的打擊。
我記得當我的身影出現在校園時,好像不是個學生,而是個精神漂流者。是哥哥安慰了我,是他來到我的身邊,當他和我在一起的時候總教給我如何面對暴力進行回擊。
我過去寫過數萬字的長篇小說,在遷徙和流浪中被我付之一炬,有的已經散失的不知去想,留下幾首孤單的詩行沉默在我的日記裡,從來沒有爆發的那一天。後來在哥哥的影響下我讀了路遙的《平凡的世界》和巴金的《家春秋》,在那個時期我創作了極其輝煌的成果。廉價的稿費換回了廉價的紙煙。在瀟瀟灑灑中虛度虛無的時光。那時我感覺自己在深深地頹廢。酒精無法麻醉我敏感的神經,在舞廳裡樂聲的眩暈裡我感到自己從沒有過的失落在襲擊我。
我的同學有許多開始反抗社會的不公。而我卻面臨的是嚴峻的生活定位和選擇。我曾經嘗試過去到了哥哥的礦山。他一再阻止我和他一樣進入沉淪的命運,他說讓我下煤窯就是把我推進了地獄。
也就是在那裡我看見了共和國的血汗工廠,看到了披著舊棉衣的13-14歲左右的童工。我當時才意識到;這也許就叫命運。一個天翻地覆的顛覆者轉眼之間成了下崗流民,我不知這是幸運或是歷史的必然,幾十個億的的國家資產被當成垃圾轉給私人。我至今無法明白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改革邏輯。
哥哥的下崗是他所始料不及的,當礦山一個月都發不出300元的時候他竟然被蒙在鼓裡。事實上那個時候的資產爭奪戰正在密密中進行。哥哥離開礦上的時候,母親以為世界末日要來臨了;事實上那被世界末日更加可怕。
記的那一年,天特別地乾旱,政府的警車再也不會抓那些信仰人士。我曾記得有位黨委書記僻開警車在一個土廟里長跪不起。原來是去抓一個流浪的游僧,卻最終成為了頂天立地的信仰者。這就是共和國黨性的荒誕不經。
哥哥顛覆了數10年,卻最終被現實進行了顛覆。沒顧得上唱;紅高梁。妹妹你大膽地往前走就已經回到了老家,母親以為發生了世界末日,一顆糧食都捨不得和別人分享。我那是卻一反常態地對母親說打開糧倉進行救濟。母親說就只有一袋糧食了,自己都沒有吃的還救濟,母親責怪我的無知沒有經歷過苦難的歲月,她說60年代的時候人都在街上搶實物吃。這是我才恍然回憶起在79年時,我剛剛開始到同學家裡偷土豆吃,後來在飢餓的情況下我見啥就偷啥吃,以後從事了文學藝術創作我才知道當時的光景用術語表達就是飢不擇食。
我記得有次我對一個同學說我飢餓的心慌。他說我們家裡有吃的,所後我突破身體瘦小的困境,沿著木製的板凳去拿實物吃,我當時對實物的慾望幾近瘋狂。哥哥和姐姐當時的境況比我更慘。只能去野外抓;杜裡’回來煮著吃,搞的大便時都要有人給幫忙。那種痛苦相當的可笑。
在經歷了礦山的大破產後哥哥也很快有了自己的人生定位,而我卻成為了一個真正的精神囚徒,哥哥從來沒有顛覆誰。而我卻成為了一個在思想意識領域裡真正的顛覆者,可笑的是我的精神顛覆只能顛覆自己。我有一個設想;就是希望盡快地回到哥哥和父親生活過的礦山。看看那裡的境況如何;看看那裡有沒有資本家的血汗工廠;看看那裡再有沒有一年四季都穿著棉衣穿梭在巷道裡的同工。順便調查一下週圍有沒有已經倫為性工具的可憐的少女。看那裡還有沒有路遙筆下的為生活抗爭的孫少平的背影。以此來遙憶那個灰色的年代。這是我想起一個詩人的懺悔,如果我可以回歸到歷史的隧道中,我將會甘灑熱血報春秋。我在心裏告誡自己。忘記那個年代吧,我期待在微茫的黎明中看到一線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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