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過20世紀60年代後期國內政治宣傳的人,對報紙和電台上曾大力宣傳的緬甸共產黨武裝都會記憶猶新,部分紅衛兵還曾憑著一時衝動搞過「國際支左」。改革開放後,國內報導對緬共不再提及,其滅亡情況也不為人所知。1994年,本人曾到中緬邊境考察,聽當年「國際支左」的紅衛兵談過這段經歷。其實,從自己的影子中往往最容易看到本身的缺陷。
抗日鬥爭中興起
緬甸與中國山水相連,歷史上交往很深。明朝末年一些反清的內地人逃入緬境,成為「果敢」人的最早祖先。1939年,在英國對緬甸實行殖民統治的末期,讀過馬列著作的欽丹東德等發起成立了緬甸共產黨。他們在普遍篤信佛教的居民中起初並無太大影響。1942年日本侵略軍入緬,打出「幫助大東亞共榮圈內的國家獨立」的旗號,緬共當時提出抗日口號,併發起建立反法西斯人民同盟,緬共從而發展起來。
抗日結束後,緬甸政府於1950年初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在社會制度不同的國家中最早同新中國建交,但因為緬共的存在,其政府對華自然抱有擔憂情緒。1955年以後,緬共因得不到實際外援,開始與政府和談,其內部也分裂為「白旗派」和「紅旗派」。60年代初中蘇分裂後,緬共重新凝聚起來並表態支持中共,並自稱「國際共運由ABC支撐」。所謂A,即是Albania(阿爾巴尼亞),B即是Burma(緬甸),C指 China(中國),緬共儼然與阿爾巴尼亞、中國並列為馬列的「最正統繼承者」。當時中共因在國際共運處於孤立狀態,自然欣賞這一表態並通過各種渠道援助緬共。1964年9月,緬共中央會議上提出「贏得戰爭,奪取政權」的路線。在中共的大力援助下,緬共於1966年進入了鼎盛期,其「根據地」在國內發展到九塊,人口近百萬,還建立了3萬軍隊。
「黨內革命」, 內部濫殺 人人自危
1966年夏,中國掀起「文革」風暴,緬共中央很快加以仿效,其根據地內每個村口都搭起竹木做的牌坊,上面並挂毛澤東、德欽丹東像,每天人們都要舉行宗教儀式般的「早請示、晚匯報」。從1966年底起德欽丹東還展開了「黨內革命」,將與他過去有派別糾紛及不同意見的領導人,都上綱定為「修正主義分子」,隨後又模仿中國的政治口號,將他們宣布為「劉少奇反革命修正主義路線在緬共的代理人」。此時的中國因處於極「左」思潮氾濫的狀態,對緬共公開表示支持,1967年允許緬共第一副主席德欽巴登頂在群眾集會中亮相,《人民日報》還刊登了他的文章《緬甸的蔣介石——奈溫軍人政府必敗!人民必勝!》。
緬共黨內此時的鬥爭方式,完全重演了中共在30年代內部「肅反」的悲劇。在德欽丹東直接掌握勃固山脈的中央根據地內,所謂「黨內革命」進行得最為殘酷,鬥爭方式是一撤職、二開除、三處決,為節省子彈,對被批鬥者都由「紅衛兵執法隊」用竹尖刺死。兩年前政府鎮壓學生運動時逃到根據地的大批青年知識份子,過去曾被認為是「革命新鮮血液」,隨著深入清查成份,這些家庭出身較富裕的學生幾乎全被殺光。
看到緬共內部發生大動亂,政府軍於1968年春季以後,以主力第77師、第88師向勃固山區進攻。德欽丹東提出「以我們的進攻粉碎敵人的進攻」,採取硬打硬拚,反對這一主張的軍隊領導人波吞迎於同年8月底被公審處決。內部濫殺造成了人人自危,緬共中央辦公廳主任巴刻被定為「反革命修正主義分子」後,逃至仰光,下層也掀起投降風潮。同年9 月,眾叛親離的德欽丹東被迫撤出中央根據地向東轉移,9月24日在途中休息時被身後的警衛員謬苗開槍打死,此人隨之也向政府投降。事後,緬共另一個副主席德欽辛接任中央主席,並宣布「謬苗」是「敵人派來的姦細」,中國《人民日報》於1969年全文登載了這一公告。緬共這種遇災禍不檢查自身缺點,反而一味推諉客觀原因的做法,只能延續錯誤。
緬共中央轉移到當地後,背靠雲南邊境,周圍多是少數民族,政府軍進攻也緩和了許多。但新任主席德欽辛繼續沿襲德欽丹東的極「左」一套,於1975 年春在與政府軍作戰時戰死,德欽巴登頂回國接任主席。1971年,緬甸領導人奈溫再度訪華,中緬兩國政府恢復了友好關係,緬共得到的外援隨之減少。此後十年間,緬共主要靠佤族山民和果敢等地的武裝來勉強支撐,成員中還有不少抱著「世界一片紅」幻想而越境的紅衛兵。
毒品開禁
緬共中央退到貧瘠的東北山區時,根據地內百姓糧食自給尚未不足,百年來都是靠種植販賣鴉片彌補生計,對「人民軍」及脫產幹部2萬多人自然難以供養。緬共號召百姓學習「延安精神」,幹部戰士都耕地生產。由於當地自然條件差,種糧收穫不多,緬共只好嚴重依賴外援「輸血」。
1976年中國文化大革命結束後,開始調整對外政策,70年代末完全中止了對緬共的支援。嚴重依賴外援而自身又沒有「造血」功能的緬共,為增加收入,於1978年內在東北根據地進行了「階級排隊」,按中國土改的模式清查地主、富農。其實當地叢山中的經濟形態還處於原始社會後期,階級分化尚不明顯,連土地買賣都未產生,哪有什麼「地主」!硬性採取的「階級排隊」,只能將住竹樓、養水牛和口糧勉強夠吃的人劃為「地富分子」,並展開鬥爭沒收他們幾背籮就能裝下的可憐財產。同時,為了滿足下屬的四個軍區和十個縣委的撥款要求,緬共中央政治局只好在根據地加收糧米,結果造成大批百姓逃亡。
當緬共在經濟上捉襟見肘、陷入困境時,借鑒中共在延安的「大生產」經驗,緬共開始利用鴉片貿易解決經費來源。70年代末緬共開始進行秘密的「特貨」貿易時,緬共中央只限指定的「五一小組」經營,得錢全部歸公,不許向中國販運,也不准在自己居住地內銷。其外銷方式是將老百姓種植的大量鴉片提煉成「黃砒」,以秘密渠道向泰緬邊境輸送。當時緬共只允許加工「黃砒」,主要出於兩方面考慮:一是「黃砒」體積較之鴉片要小得多,便於運輸;二是「黃砒」不能直接吸食,當地老百姓即使得到也沒有用,便能達到不毒害自己居住地居民的目的。
「五一小組」將鴉片生意作為中央主要經費來源後,四個軍區乃至一些游擊隊看到毒品的巨額利潤,也紛紛經營此道,獲利後留為單位小金庫或直接收入私囊。緬共過去的「黨內革命」已把黨委、黨支部砸爛,各民族武裝實際形成了首長個人專權,經商後造成「槍-錢」結合,變成無法控制的一個個「獨立王國」。80年代中期以後,緬共「人民軍」各部都各顯神通賺錢,一些單位由販黃砒發展為直場賣鴉片,甚至設廠加工海洛因,緬共中央的禁令完全失效。
據知情者透露,至緬共後期, 緬共的中高級幹部都或多或少卷入鴉片貿易。歸公的經費越來越少,某些領導(包括個別政治局委員及其親屬)個人的腰包卻畸形膨脹起來,有的軍區司令員還由茅棚住進了模仿雲南私人豪宅而修起的小樓,根據地內還不斷出現謀財害命的凶殺,因利益分配不均而產生的矛盾不斷加劇。
緬共後期,「人民軍」的主力已是彭家聲的「果敢指揮部」部隊和鮑友祥(佤族)指揮的中部軍區。他們長期感到「大緬族主義」壓制排擠其他民族幹部,對中央嚴重不滿,最後發展到對抗地步,隨著國際國內大氣候的變化,緬共解體已勢在必然。
緬共解體
1988年,國際大氣候發生變化,緬甸奈溫軍政府下臺,蘇貌執政後宣布施行多黨議會制和對外開放,對國內各派武裝也採取「對話溝通」。緬甸新政府同彭家聲談判並承認果敢地區「自治」,彭本人也決定同緬共分家。
1989年3月11日,這一天彭家聲歸順政府宣告了緬共中央走向覆亡。面對彭部脫離組織,中央主席德欽巴登頂召開政治局常委會,認定此舉是「反革命叛亂」,卻已無力鎮壓。4月11日,佤族縣長趙尼來和鮑友祥也起兵包圍了緬共中央所在地邦桑,將德欽巴登頂及其他中央領導人「禮送出境」。八天後,「815」軍區也宣告脫離緬共領導,成立「緬甸撣邦東部民族民主同盟軍軍政委員會」。德欽巴登頂和政治局其他幾名委員又組成臨時中央,於6月下旬遷回境內基本由克欽族組成的101軍區。該軍區過去便對中央若即若離,此時司令員丁英接待也不熱情。同年9月,因緬甸政府又同意這裡「自治」,丁英最後通知臨時中央要其離開,緬共中央失去棲身之地只好解散。德欽巴登頂被中共接至中國養老送終。
今天當人們站在雲南邊境,望著對面那片仍然長有罌粟花毒害無數世人的「金三角」,可曾想到有多少是來源於「中共」的貢獻?
本文對原文有所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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