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開明的中國媒體人來說,3月28日是個黑色的日子。當天凌晨,《南方週末》時事評論員笑蜀通過新浪微博宣布他將「請兩年學術假」,變相地被驅離工作崗位;同一天上午,知名媒體人冉雲飛的夫人收到成都警方通知,冉雲飛因「涉嫌煽動顛覆國家政權罪」被正式逮捕,現關押於都江堰。而此前一天晚上,著名博客作者楊恆均在廣州新白雲機場不知下落,28日其親友向警方報案。
相比後兩者體現的國家暴力,笑蜀離職一事有著更加特殊的意義。和此前的長平被迫離職一樣,它表明在日益收緊的輿論環境下,連相對溫和理性的批評聲音也逐漸不能被容忍,言論空間愈發逼仄。
在凌晨兩點發出的微博上,笑蜀除了表示他「請兩年學術假屬實」,還特意強調了以下幾點,一是呼籲不要因他去職而攻擊南方報業;二是他所堅持的「獨立、中道、平和、理性」是出於化解社會暴戾極端的需要;三是堅持上述立場並不意味著放棄原則。
笑蜀離職的消息在媒體引起了不大不小的震動。之所以震動不大,是因為和其他類似消息一樣,在門戶網站等大眾媒體上找不到相關消息的隻言片語,眾多網民對此並不知情。另一方面,之所以震動不小,是在微博和推特等新興媒體上,這一消息引發了強烈關注,在笑蜀相關微博上,迄今已有600多條跟帖留言,程益中、楊錦麟、熊培雲、於建嶸等媒體人和學者都表達了他們的支持。
然而,在微博這個自由的空間裡,有支持也必定有反對。儘管大多數人都傾向於支持笑蜀,但也有來自無聊看客的攻擊和謾罵。事實上,當有人在微博上指責他在長平受迫害事件上「沉默」,是「選擇性表演愛好者」時,笑蜀本人也言辭激烈地斥之為「謠言」和「無恥」。
但同時,另一部分活躍的媒體人也表達了他們對笑蜀的質疑。這種質疑是一貫、認真的,因此也更加尖銳,體現了當今中國媒體界不同群體間日益加深的鴻溝,以及更加激進化的趨勢。
網路評論人莫之許和笑蜀曾經有過長期的論戰,對於笑蜀的境遇和他堅持的原則,莫之許仍然針鋒相對地表示,暴戾極端的根源不是反對者的頭腦,而是執政者的作為,標榜獨立中道平和理性,對前者指手畫腳,絲毫無助於減少暴戾極端,反倒可能助長了暴戾極端。另一方面,當前政治路線以維穩為名,捍衛既得利益格局,拒絕作出任何實質性變化。長平和笑蜀的離職預示著即使是體制內的改革話語也不見容於維穩體制。
曾經著書《改革之死》的陳永苗以略帶嘲諷的口氣稱,笑蜀應「放棄那一些根本不可能的幻覺」。而溫雲超(北風)也尖銳地表示,願意走安全的盤山公路是你的選擇,但有什麼資格指責別人爬羊腸小道?走盤山公路一樣給車撞死,竟然還說盤山公路是安全的,不要怪撞他的車?溫雲超還模仿王兆山的詩體,將笑蜀同剛剛被正式批捕的冉雲飛對立起來,稱「黨疼國愛,聲聲入南周,縱休假,也幸福;群悲眾憫,嚶嚶遍川蜀,牢底穿,同歡呼」。
甚至在境遇相似、同樣遭到打壓的媒體人內部,態度上也有微妙的差別。此前被《時代週報》勒令辭職的彭曉芸,也隱晦地表達了她與笑蜀的不同立場。對於笑蜀指責的「唯我獨革的實際上紅衛兵派頭的某些反對派」,彭曉芸在推特上表示:尊重每一個不抗議的人,尊重每一個與體制配合的人,但請不要教訓那些踐行社會抗議的人,誰也沒有資格教訓誰。歷史不是線性重複的,只有視野極其狹窄才會把理性抗議視為紅衛兵行為而恐懼。拒絕付出代價,社會變革是不可能發生的。
2011年是辛亥革命100週年。1907年初,在革命黨和立憲派論戰初歇之時,梁啟超在《新民叢報》發表了《現政府與革命黨》一文,其中開宗明義地提出:「革命黨者,以扑滅現政府為目的者也。而現政府者,製造革命黨之一大工場也。」梁啟超本人堅決反對革命,但他對革命的發生機制洞若觀火。如果連倡導中道、理性的人都無法在體制內容身,那麼持更加激進和反叛立場的人,自然在道義和智識上獲得了更多的合理性,因為嚴酷的現實一次次證明了他們的觀點,而革命黨就是這樣被製造出來的。
事實上,無論笑蜀如何堅守他的原則,或者反對者如何冷嘲熱諷,他們的立場都是一貫的,真正在沉默中發生變化的,是圍觀笑蜀遭遇的普通公民,是那些留言稱「失望」、「悲涼」、「難以理喻」、「自掘墳墓」的人們。或許對於他們來說,梁啟超的評論才真正是「歷史的先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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