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斷碰到有人不依不饒地做出這樣的預測:未來屬於中國。或者是相反的預測:這個「中央之國」將永遠難以撼動美國的霸主地位。不要問印度和巴西的位置在哪裡。重繪地緣政治版圖是種令人陶醉的嘗試,但也是一種分散注意力的行為。塑造21世紀的力量,將不是各國政府的抽象選擇。相反,推動轉變的力量將屬於一個新興的全球中產階層。
過去20來年世界的大敘述是,經濟實力和地緣政治影響力從西方向東方大舉轉移。這個再平衡過程還要持續一段時間。然而,對老牌大國與新興大國相對地位的比較,掩蓋了一些更為根本的推動轉變的因素。與國家之間關係的可能變化相比,各國內部發生的情況同樣有意思。再過20來年,如今窮人佔多數的世界將變成中產階層佔多數的世界。
當然,政府仍將是主要的政治組織形式。不斷增長的財富不大可能抹殺文化和國家身份認同。在某些情況下,財富甚至可能增強這類身份認同。民族主義的復興,可能成為世界和平和安全的一大威脅。但統治者和被統治者前所未有的實力再分配,將主導全球舞台上多數新登場者的行為。
總部位於巴黎的歐盟安全研究所(EUISS)剛發布的一份有說服力的報告《2030全球趨勢》(Global Trends 2030)提供了一些原始數字。報告稱,按目前趨勢,全球中產階層將從今天的約20億人增加到2020年的32億人和2030年的49億人(2030年全球總人口預計略高於80億人)。換句話說,人類歷史上第一次,中產階層人數將超過窮人。
經濟學家可以就確切定義展開辯論。EUISS將每日可支配收入在10美元至100美元之間者定義為中產階層。別的定義方法標準較高,將每日最低消費額達到15美元左右的人定義為中產階層。按照西方的尺度,即便後一種方法的標準也非常低——但想一想,有多少人每天僅靠1美元生存。重要的是,即便是最保守的估計也表明,經濟實力將得到不可逆轉的再分配。
意料之中的是,亞洲的轉變勢必最令人矚目。中國的中產階層消費者數量已經超過1.6億人,僅次於美國。但這個數字僅佔中國總人口的約12%。EUISS預測,到2030年,這個比例有望達到74%。在印度,到2025年,應該有半數人口跨越每日可支配收入10美元的門檻,到2040年,90%的人口將為中產階層。
這股潮流也將波及亞洲以外地區。到2030年,巴西達到中產階層標準的人數將佔到總人口的三分之二以上。到同一年,中美洲和拉丁美洲中產階層消費者數量將趕上北美。非洲的轉變將會較慢,但即便在那裡,到2030年,中產階層人數也應當增加一倍以上。
當然,這些剛剛邁入中產階層的消費者的可支配收入仍然遠低於北美和歐洲的對應人群。不過,到2030年,富裕國家在全球中產階層消費中所佔比例可能下降一半以上,從目前的64%降至30%。
這種轉變對新興國家內部政治秩序格局的影響,將與它對新興國家與老牌大國之間關係的影響一樣深遠。壯大後的富裕中產階層很可能要求政府實行更好的問責制度。這未必意味著他們會強烈要求實行西方式的代議制民主,但現有(往往是威權的)精英階層將面臨壓力。
教育的普及(特別是在女性中的普及)以及數碼技術不可阻擋的進步,促使中產階層更積極地要求擴大自己在社會組織中的話語權。數碼革命的影響已經在阿拉伯世界充分體現。共享的即時(且幾乎免費)通訊給了全球中產階層一件強大的武器,讓他們為爭取在更大程度上掌控自己的命運而鬥爭。中國網民人數已經超過美國人口。
對西方而言,與數十億人口脫離貧困這種喜人前景聯繫在一起的是,許多人(很可能是史上數量最多的)可能會擁抱個人自由、人的尊嚴、法治等基本價值觀。社會富裕程度與個人自由度之間並無必然聯繫,繁榮與民主之間也沒有直接的關係。但有許多證據顯示,社會富裕程度和受教育程度越高,認同普世價值觀的人就越多。全球的專制政府都將難以抵擋這種政治覺醒。
這並不意味著世界會變得更加穩定或更加和平。大國仍會相互角力。在國內面臨壓力的政權很有可能在海外找茬挑釁。對自然資源的競爭,以及新興全球中產階層的期望與政府滿足這種期望的能力之間的差距,都將促使威權政府喚醒排外主義的魔鬼。全球治理機構可能產生的分裂將不會有幫助。
但是,未來世界有望一方面更加普遍富裕,另一方面更加追求自由?這其中肯定有好消息的含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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