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9月7日便分別找林彪的警衛參謀劉吉純(註:劉是林彪辦公室警衛科長)、李文普(註:李是林彪辦公室警衛處長)及林彪身邊的兩個衛生員陳佔照、張恆昌談話,其中和李文普談的最多,因為林彪對李文普的信任超過了對葉群和林立果的信任。我讓李文普注意觀察情況,組織工作人員應付隨時可能發生的突然事變,特別要防止有人在林彪身上用藥,一定要確保林彪神智清醒和人身安全。
開始,李文普並不相信我說的林立果要帶首長(註:指林彪)去廣州、萬一不行就讓首長去香港以及林立果要害毛主席的事兒,後來他也感到事情有些不對頭,向我說了葉群和林立果瞞著林彪所幹的一些事情。
9月12日下午5點左右,葉群當著林彪的面,為我和張清林舉辦婚禮。
晚8點,我去秘書辦公室,宋德金秘書接到海軍方面的電話,說一架飛機要在山海關降落,問是不是‘林辦’的飛機。宋秘書不清楚,便去問李文普,李文普也不知道。晚9點,葉群叫我到她的住處看電影,這時我才知道是林立果回來了與此同時,林彪的衛生員張恆昌告訴我,他聽見主任跟首長說,去廣州不行,去香港也行。小張說他始終沒聽見首長答話。
我立即找林立果,問他要去哪兒,他說馬上去廣州。
為了以防萬一,我決定去8341部隊講明情況,讓他們作好準備以對付緊急情況,並通過8341部隊與中央取得聯繫,因為單靠‘林辦’工作人員,即使能把問題解決了,許多事情中央不知道還是不行——1972年8月26日周總理見到我時說:你當時也只能那樣做。
在去8341部隊大隊部之前,我讓劉吉純把李文普找到96號樓院子裡一個僻靜處,對李、劉簡單說了一下目前的情況。
我還特地問李文普:‘首長是否知道林立果對我說的事。’
李文普說:‘首長哪會知道這些,首長肯定不知道,我一直守在首長身邊,這我還不清楚?’
我說:‘既然如此,你能調動大隊部的人保證首長安全嗎?’
李文普說:‘沒問題,我能保證。’
李文普說:‘汪東興和張耀祠在九大後讓我兼任8341部隊副團長的職務,首長、主任(註:指葉群)沒有同意。他們又在黨委會上做出決定,使我有權為首長的安全調動8341部隊。’
關於8341部隊的這個決定,葉群也曾跟我提起過,我對李文普說:‘我對你談了幾天了,要提高警惕,不能麻痺,一定要防止今晚出事,你能保證首長不被弄上車嗎?’
李文普說:‘能保證,你放心好了’。
我又問:‘你有把握嗎?’
李文普說:‘這不成問題,我們有這麼多人,林立果要是真的要跑,我們就是拼了,也不能讓他把首長弄走。’
李文普還說:‘主任叫我明早6點去廣州,要我先不要通知8341部隊(按慣例,林彪去哪兒都要事先報告總理、事先通知8341部隊負責人)。我去問首長,首長說廣州太熱,不利於他治病,不去廣州,堅持要去大連。主任問我廣州的房子有沒有冷氣設備,我說有。主任又去勸首長,說廣州的住處有冷氣不熱,首長便把我找去,對我說去廣州也行。首長只知道換個環境去廣州養病。’
我說:‘你和8341部隊常打交道,有工作關係,我常年不在家,不認識他們,找他們不合適,還是你親自去大隊部調人吧。’
李文普說:‘主任說是去廣州,林立果說的也是去廣州,要是真的是去廣州而沒發生什麼事兒,那可不是一般問題,那可不得了!’
我說:‘首長身體長期不好,你身體也不好,你辛辛苦苦一直跟著首長,吃了不少苦頭,現在是保衛首長安全的關鍵時刻,你要是沒負到責任,那你在首長身邊二十年不是白守了嗎?我早就對你們說過,你們幫著主任騙首長雖然是不得已,但總有一天會被揭穿的,難道現在這個時候你還繼續幫著騙首長?要騙到底嗎?’
我說:‘你再不去就晚了,主任把你女兒送到空軍去當兵,你可不要因此被主任拉過去啊。你也許怕主任,但怕也沒用,如果首長的安全出了事,你逃脫不了責任,因為你是這裡工作人員的負責人,到時候,你怎麼向中央交待?你要是跟著走,那你就是叛徒。你要是沒保護好首長安全,就是你沒走,你也要為一切嚴重後果承擔責任!’
李文普說:‘關鍵問題是我現在搞不清情況,這些情況都是你從林立果那兒聽來的,如果到時候真的發生什麼事的話運可以在飛機上採取措施,反正我們人多,我對工作人員已經佈置好了。’
我明白李文普是想讓我找8341部隊,雖然我去大隊部沒有李文普合適,但如果不去李文普就更不相信我講的情況了,於是我斷然說道:‘你不去,我去!’
李文普馬上表示贊同,說:‘那好,你去吧,我在上面守著,你見到張宏就說是我同意你去找他的,是我派劉吉純陪你一塊兒去的,你叫張宏馬上和我聯繫。’
李文普接著向一直在場聽我們談話的劉吉純交待任務,讓他出面對張宏說明情況。
我問李文普:‘現在警衛部隊的負責人是誰?’
李文普回答:‘是張宏,他是老紅軍,是軍級幹部,職務是中央警衛團副團長,負責整個北戴河地區的中央首長安全。’
我問:‘這個人怎麼樣,我找他行不行?’
李文普說:‘張宏是這個地區的頭,現在調動部隊不需要經過他,你可以找姜副大隊長,這個人比較精幹。’
我問:‘姜副大隊長通常呆在哪裡?’
李文普答:‘在二大隊大隊部。’
接著,李文普又對劉吉純交待說:‘你先去找姜副大隊長,接著找張宏說一下情況,然後再讓立衡和張宏他們談。’
我說:‘我找張宏談了之後,由你負責與他聯繫,因為你有權代表首長調動和指揮部隊。’
李文普說:‘那好,就這樣吧。’
我說:‘我叫張宏帶部隊上來,由他們出面阻攔。在部隊沒有上來之前,你無論如何要盡一切努力保證首長不被弄上汽車,不然就麻煩了。’
李文普說:‘那當然啦,我會盡量拖延時間。司機老楊聽我的,這不成問題。’
我說:‘你知道林立果和劉沛豐是很會開車的。’
李文普說:‘這我知道。就按你說的辦,在張宏沒帶部隊上來之前,我一定保證首長不被弄上車。’
我問李文普隨身帶槍沒有。
李文普說:「沒有。」
我責備他說:「你們平時都帶槍,到這時候為什麼不帶槍?」
李文普說:「槍放在宿舍裡,馬上就帶。」
這時已是晚上9點50分了,我和劉吉純跑步到位於58號樓的8341部隊二大隊隊部。
我在外面等著,劉吉純進大隊部與張宏、姜副大隊長談了一會兒便陪他們來見我。我首先明確對張宏說是李文普讓我來找他的,然後向張宏講了林立果對我說的話,還講了林彪的兩個衛生員今晚告訴我的情況。
我問張宏:「葉群,林立果要帶著首長逃走。先到廣州,然後再去香港,你看怎麼辦?」
我還告訴他:‘9月7日首長對我說是要去大連,葉群為了不讓首長去大連,就讓李文普和劉吉純騙首長,說大連的水,首長不能喝。
9月8日林立果去北京是瞞著首長的。
今天晚上8點多,林立果和劉沛豐乘飛機在山海關降落後,機場曾打電話向‘林辦’問詢,首長和我以及所有工作人員都不知道林立果已經回來了,葉群可能也不知道林立果什麼時候回來,以至沒有事先派車去接他,林立果是開機場的車回來的,現在那架飛機還停在山海關機場。’
當我跟張宏說李文普、劉吉純等工作人員不讓我把林立果對我講的話告訴林彪時,張宏說:‘這些就不要向林副主席講了,我們都知道林副主席身體不好,免得驚動林副主席。這件事由我們來處理就行了。」
我問張宏:‘我是提著腦袋來找你們的,我講的情況你相信不相信?要是不信,你就問問他(指劉吉純)和李文普。’
張宏點頭說:‘我們相信,劉科長已經對我說了,你放心,不要著急。有些事情我也看出來了,我們為林副主席裡裡外外當守衛和內勤這麼多年,也瞭解和聽說了不少情況。’
姜副大隊長在一旁也講了一些他所知道的有關林彪被葉群欺騙的事。我對張、姜二人說:「雖然到明早6點還有一段時間,但要防止林立果他們提前行動」。
我請張宏立即採取措施,調動部隊包圍林立果、劉沛豐住的57號樓,同時將林彪、葉群及工作人員住的96號樓也包圍起來,必要的話先把林立果、劉沛豐扣起來再說。
張宏說:‘這些都需要好好安排一下,需要研究具體的措施和步驟。反正一定會確保首長的安全,這一點你儘管放心,現在的問題是要馬上請示中央。’
他說要馬上把這些情況向汪興報告。
我問:‘向他報告行嗎?’
張宏說:‘那先向周總理報告。’
我說:‘北京現在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向總理報告,時間恐怕也來不及了,遠水解不了近渴。你們是專門負責這裡警衛的,要絕對保護首長安全,請立刻調動部隊、採取主動措施。’
張宏說:‘我還得向汪主任報告,他是我們的直接領導。汪主任會向上報告的,我一邊報告一邊馬上採取具體措施就是了。’
我反覆問張宏:‘你們能保證首長安全嗎?能保證首長不被弄上汽車嗎?’
張宏說:‘我們能保證!我們駐在這裡就是這個任務嘛,你放心,到時我們都到96號樓停車的地方去,在那裡守著就是了,這還不保險嗎?’
我問:‘你們有多少兵力?’
張宏說:‘這一片都是我們的部隊,有二中隊、四中隊、六中隊,還有機動部隊,我還可以迅速從附近調部隊來。’
我問:‘你們有多少輛汽車?’
張宏說:‘我們這裡有機動小車隊和大車隊,隨時可以出動。’
我說:‘這麼大的事,你們可不能掉以輕心、光嘴上說說呀!一定要採取萬無一失的措施!’
張宏說:‘我馬上報告,同時調部隊採取措施。’
我說:‘林立果講他在東山有個秘密機場,可以監聽全國的電話,包括這裡通往北京的電話。這裡和北京只有一條專線,你和北京一通話,他會不會馬上知道?’
張宏說:‘嗨,什麼秘密機場,我們都知道那個修建了一下的土機場,那兒也屬於我們的警衛範圍,我們經常看見林立果去那個機場。我們部隊這條電話專線是可靠的,這點請你放心。’
我問張宏:‘要是事情提前發生你們怎麼辦?’
張宏說:‘到時候我們就上去問問,我們是專門在這裡負責警衛的,比李處長、劉科長和你去問還合適些。我們裝作不知道你講的事,只去問葉群和林立果,你們這麼晚到哪去?為了保證安全,請他們等我們佈置好安全工作後再走。’
我強調說:‘你們去問的時候一定要有保證措施。’
張宏說:‘這當然啦,這我們比你懂,你放心吧。’
我進一步問:‘如果林立果硬要走你們怎麼辦?’
張宏說:‘為了保證林副主席的安全,到時候我們對他就不能那麼客氣了,就是拼了也要保證林副主席的安全。’
我說:‘你們要注意,林立果、劉沛豐身上有手槍。’
張宏說:‘我們也有槍啊,到時候我們多帶些人不就行了。’
我強調說:‘盡量不要開槍。’
張宏說:‘我們不會開槍,也沒有必要開槍,開槍保證不了林副主席的安全,打傷了誰也不是小事。到時候,我們幾個人對付一個……’張宏一邊說一邊做了一個擒拿的反綁姿勢,然後繼續說:‘就這樣,兩個人從後面上去把胳膊一架就行了!’
我說:‘你們要多準備幾個措施!’
張宏說:‘96號樓周圍都由我們的部隊守著,每個路口都是我們的哨位,每個崗哨都有電話,我們還有電臺和步談機指揮,有什麼情況我們馬上就能掌握。你不是見到幾步一崗嘛,我再派些部隊去加強哨位,再派些精幹的人坐先行車去機場,這樣的話,前面、後面都是我們的部隊,你儘管放心好了!’
我說:‘李處長叫你馬上跟他聯繫。’
張宏說:‘那我直接和他聯繫。’
我見張宏副團長態度這樣明確,考慮問題這樣週到,說得這樣有把握,就放心地和劉吉純離開大隊部返回林彪住地。
進屋後,我坐到走廊原先的座位上,將去834l部隊的情況告訴了還在看電影的張清林。
就在這時,葉群的內勤來找我,說葉群讓我馬上去見她。
我去了葉群的房間,她通知我,明早6點出發去廣州,叫我和張清林、張寧三人準備一下行裝。
離開葉群後,我又到看電影的座位上和張清林商量了一下,叫他在此處應付林立果。然後與李文普和劉吉純一起來到院子裡商談,我問李、劉二人帶槍了沒有,他們說帶了。
我說:‘給我看看!’。
李、劉二人讓我看了他們腰上帶的手槍。
我問:‘首長現在怎麼樣?’
李文普說:‘首長啥也不知道,同平常一樣,11點就上床睡覺了。’
我問:‘工作人員佈置的怎麼樣?’
李文普說:‘正在和他們談,他們都知道了,我們有道麼多人,沒問題!’
就在這時,葉群的內勤又來找李文普,說:‘主任找你,叫你馬上去。’
李文普立即去見葉群,回來後對我說:‘主任叫我立即安排去廣州!’
與此同時,空軍保衛部警衛處長楊森來找我,說張清林讓他通知我,葉群正在找我,讓我馬上準備出發。
我一聽急了,對李文普說:‘你一定要守在首長身邊,要絕對保證首長不被弄上車。我先去一下放電影的地方,然後馬上去找張宏。’
李文普神情緊張地點著頭,當著劉吉純的面急促地說:‘你快去,叫張宏快和我聯繫!快,快去!’
我從院子走到通往葉群房間的走廊門口,看到身材高大的姜副大隊長和楊森正守在門外,葉群的車剛調過來。
我讓楊森控制住葉群的車,囑咐姜副大隊長等人守住葉群和林彪住處的門口及車庫。
姜副大隊長說,他正在兩個門口之間來回走動,兩邊都在注意守衛。
我對他說:‘葉群馬上就要走了,我要去下面找張宏,上面的事托付給你了!’
姜副大隊長說:‘知道了,你放心去吧,叫副團長趕快上來’。
我剛走進葉群住處的走廊,葉群就出現在電影銀幕前宣布停放電影,叫我和張清林、張寧馬上拿行李去機場,讓工作人員也一起走。
情況突變,我連與張清林說話的時間也沒有,便和張清林、張寧趁著拿行李的機會走出96號樓。在門口見到姜副大隊長時因有其他人不便說話,我使勁握了握他的手,用目光示意他要守好林彪的大門,他點頭會意,並調了一輛車讓我快上。
我叫張清林留在我們住的56號樓應付林立果,讓楊森和我一起去大隊部。車子很快開到大隊部,但大隊部值班室空無一人。楊森立即去找張宏,過了好一會兒才把張宏找來。
我告訴張宏:‘李處長和姜副大隊長叫你趕快到96號樓去。’並請他立即命令部隊封鎖通往山海關機場的道路。
奇怪的是,當我反覆講這些話時,張宏雖然滿口答應,卻又在屋裡走來走去,欲言又止,猶豫不決,然後忽然離開大隊部值班室不知去向。
等他回來時,我生氣地說:‘你開始不是說得好好的,到時候你就帶人上去嗎?怎麼現在你又不上去了?’
張宏看著我,一聲不吭。
我說:‘你不上去,那就在這裡給李文普打電話聯繫!李文普讓你快同他聯繫。’
他還是不吭氣。不論我怎樣急切地懇求他,無論我說什麼,他仍然背著手在屋裡踱步,低頭思索著什麼,態度完全變了,他始終沒有用身邊的電話和李文普聯繫,始終沒有上去!
就在這時,張清林在56號樓接到林彪的衛生員小張打給我的電話:‘他們(指葉群、林立果和劉沛豐)正在床上拽首長,首長馬上就要被拽走了!你們快,快呀!’
張清林顧不上聽完電話便跑到樓前,向道路兩旁的部隊喊:‘快堵住,快到公路上來堵住!’然後直奔大隊部跑來。
一進值班室,張清林便氣呼呼地對張宏說:‘情況萬分火急!最多不超過十分鐘上面的汽車就要開跑了!部隊為什麼還沒行動?為什麼還不進行阻攔?’
張宏說:‘我早已派先行車去機場了,有的部隊還沒調來,是不是汽車出故障了?’
這時已是11點30分,我責問張宏:‘兩小時以前我就對你說好了,你為什麼還不調動部隊,你快帶部隊,快上!’
張宏默不作聲,一轉眼又不見了。過了一會兒,他回到值班室,不慌不忙地當著我的面往北京挂電話,在電話裡向對方說:‘他們剛才說再過十分鐘汽車就要開走了。’接著,只見他頻頻點頭,連聲說:‘是,是,是……’
放下電話後,他慢條斯理地對我說:‘中央指示你們跟著上飛機,跟著走’。
我氣憤之極,往大隊部值班室的床上一坐,對張說:‘我這樣找你們,苦苦請求你們採取措施,你的就是不聽,李文普也調動不了你們的部隊,原來是這麼回事。’
我問張宏:‘為什麼叫我們跟著上飛機?’
張宏說:‘這是中央指示。’
我質問道:'中央是誰下的指示?我坐在這兒就是不走了,要上,你們自己上!’
楊森也對張宏說:‘飛機上了天,黑乎乎的,你知道飛到哪兒去了?’
張清林揮動著拳頭說:‘在這麼大的事兒面前,你們再也不能猶豫了。汽車馬上就開動了,如果被你們放跑了,黨和人民絕不會寬恕你們!要是你們不攔住,一切嚴重後果由你們負責!’
張宏火了,大聲說:‘請你們不要在這裡指揮!我們是聽中央的!’
我不禁哭著喊:‘中央?!首長難道不是中央負責人嗎?首長的安全你們難道不管嗎?你開始不是說得好好的嗎?求求你們快攔住吧!副團長!……’
值班室裡的人越來越多,蕭奇明中隊長等警衛幹部捲著袖子,提著槍,急得嗷嗷叫,跳著喊:‘還不下命令衝上去就來不及了!我們可衝上去了!……下命令吧,副團長!’
但張宏始終沒有下命令讓他們衝上去。
我對張宏說:‘你們是專門負責保衛首長安全的,如果首長被弄走了,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張宏一聲不吭,我反覆問他:‘到底是誰讓我們跟著上飛機的?’
他說:‘中央。’
我問:‘你剛才和哪位領導通的電話?’
他又不回答。
我進一步問:‘你剛才是不是和張耀祠團長通的電話?’
他非常勉強地點了點頭。
我指著值班室的電話機,要求他立即給張耀祠挂電話,催促他幾次,他都不挂。
我抓起電話筒說:‘你不挂,那我就挂了!’
他一聽馬上接過話筒向北京挂電話,說了聲:‘挂通了。’就把電話筒遞給了我,可是我呼喊了幾聲也無回音,只聽見軍委總機的話務員說:
‘是葉主任嗎?’
我佯聲嗯了一下,話務員說:‘總理正在開會,馬上就來。’
我知道這是葉群在給總理打電話——周總理在1972年8月26日見到我時告訴我,葉群打電話說他們要請假去廣州——接著,我在話筒裡聽到話務員不斷地呼叫:‘葉主任,葉主任……’我沒再吭氣。
話務員問:‘怎麼回事?沒聲音了?’
我放下話筒,告訴張宏電話沒接通,請他再向北京挂電話。
他很快就與張耀祠接通了電話,並且還告訴張耀祠我們不肯跟著上飛機。
我急了,一把從張宏手裡奪過話筒,簡單地向張耀祠報告了一下情況,強調說林彪是被欺騙的,不是要逃跑,現在情況萬分危急,請馬上下命令讓部隊進行攔截。
張耀祠在電話裡只是:‘嗯,嗯,嗯……’。
我不斷急促地向他呼喊:‘張團長!求求你,現在就下命令,一分鐘也不能耽誤了!’
他還是在電話那頭兒,‘噢、嗯、嗯’著,說他要‘再請示’。
就在這時,蕭中隊長等幹部衝著張宏嘶喊起來:
‘副團長!一輛黑車從上面下來了!’
‘現在還不叫我們衝上去?!’
‘還等什麼呀?!’
與此同時,大隊部的哨兵跑進值班室報告:‘一輛紅旗車已穿過56號樓至大隊部之間的公路,正從大隊部門前開過去!’
在張宏仍然沒有下命令的情況下,蕭中隊長和值班室裡的其他幹部帶領戰士衝了出去,張清林也要了一把手槍衝了出去,只剩下張宏和一位參謀呆在室內。
很快,我聽到距離很近的地方有一聲槍響,接著又是一聲槍響——後來聽說是蕭奇明中隊長在大隊部門口的哨位上用手槍朝汽車後面開了一槍,另一槍是李文普在離58號樓大隊部門口約三十米處從紅旗車上下來時槍走了火,李文普也因此受了傷。作為外科醫生,張清林當著8341部隊衛生員的面親自為李文普包紮了左臂傷口。
這期間我一直拿著話筒,沒有中斷與張耀祠的通話。
我向他報告了紅旗車從96號樓開下來,經過834l部隊大隊部門口接著有人開槍的情況,哭著請求他‘立即命令部隊從反方向阻攔!’
‘立即封鎖山海關機場!’
‘現在就採取措施!時間還來得及!’
我還對他說了山海關機場附近有海軍、野戰軍和地方軍的情況。
聽到這裡,張耀祠說:‘那就讓部隊快追吧,我馬上再去請示。’張耀祠讓我把電話交給張宏。
張宏接過話筒和張耀祠說了幾句話,然後扎上腰帶便跑出去了。
我仍拿著話筒不斷呼叫張耀祠,等著他請示上級的結果,同時用另一個電話打到96號樓。
接電話的是葉群的內勤孫忠堂,他告訴我:林辦的工作人員全部衝出去了,樓裡沒有幾個人了。
我讓小孫告訴留在樓裡的人,馬上帶槍維護現場,保護好房間裡的物品。
令我氣憤的是,在8341部隊大隊部值班室裡,任我對著話筒呼天喊地,張耀祠始終沒有在電話裡再次回答他請示的結果。
事後我問姜副大隊長:‘我和你說得好好的,你怎麼沒帶部隊攔住呀?’
姜副大隊長流著淚傷心地說:‘副團長叫我上先行車了,我對不起林副主席……’
姜副大隊長等人氣憤地告訴我,他們在先行車上一直等張副團長的命令,由於沒有接到命令,他們不但沒有進行阻攔,反而給紅旗車讓了路,直到張宏的小車開來才一起在後面追趕紅旗車,但那時已追不上了。
按照過去的慣例,8341部隊要在林彪上飛機之前派先行車到機場佈置安全保衛工作,登機檢查安全措施,然後站在飛機四周和舷梯兩旁護衛林彪上飛機,並要派警衛人員隨機護衛;同時,還要有大批警衛幹部、戰士搭乘另一架飛機護送同行;
如果目的地沒有8341部隊駐守,還要派部隊乘飛機或火車到預定地點打前站,佈置嚴密的警衛措施。
多年來,林彪從未脫離過這種‘嚴密’的護衛和跟隨,但在這次事件中,8341部隊卻一反常態,不但不嚴格履行警衛規則,還拒絕執行周總理於當晚10點多迅速下達的各項確保林彪安全的緊急措施。
按當時的緊急情況,8341部隊應該在確保林彪安全的前提下迅速進入情況現場,分析情況後果斷進行處置,包括立即逮捕林立果和劉沛豐等相關人員,這都是很普通的警衛常識。
然而在三個小時內,他們面對我的報告和請求,除了讓我跟著上飛機外,並沒有採取張副團長一開始向找保證的:‘到時候我們就上去問問,我們是專門在這裡負責警衛的,比李處長、劉科長和你去問還合適些,我們裝作不知道你講的事,只去問葉群和林立果,你們這麼晚上哪去?為了保證安全,請他們等我們佈置好安全工作後再走’的具體措施。
唯一的舉動就是最後的‘快追’。
而這個‘快追’又起什麼作用呢?產生的後果是什麼呢?
這一切事情的背後有什麼目的呢?
晚12時左右,那架三叉戟飛機亮著指示燈隆隆地從我頭頂掠過,徐徐盤旋,向南、向西,最後向北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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