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毛輸液和江青輸血增長壽命
一九七四年九月,離開武漢到了長沙。
毛要游泳。他決定加強鍛練身體。他說,這樣可能會好,用不著檢查,也用不醫治,在武漢那次說不出話來,還不是游泳治好的。
這引起我們極大的恐慌,因為喉、咽肌肉麻痺,很容易嗆水。手、腿本來無力,一旦嗆水,控制不住肢體,是很危險的。
毛一貫的性格,決定要辦一件事,非辦不可,誰要阻攔的話,他不但大發脾氣,而且辦得更加堅決。一組的人都深知毛的這個性格。最後汪東興說,勸不得,一勸,准僵。只能準備好救護器具。
毛開始在室內游泳池游泳,醫生們立在水池旁準備隨時急救。但毛下水時間不長,因為只要他的頭沒入水中以後,立刻咳嗆不止,臉脹得通紅,由陪游水的警衛挽扶上來。後來毛在長沙又試游了兩次,結果一樣。以後毛沒有再試著鍛練了。
鄧小平此時也來長沙看毛。鄧回北京後和政治局報告毛健壯如昔,毛主席游了泳。
北京的政治局勢緊張萬分。次年一九七五年一月即將召開十一屆二中全會和第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兩個會中將有新的人事佈置。政治局常委將通過鄧小平出任第一副總理、軍委副主席、總參謀長和政治局常委,但江青等人大力反對,他們要爭王洪文出任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委員長。離開會揭幕日期越近,兩派都派了代表來見毛,尋求毛的支持。
王洪文代表江青一幫人到長沙來見毛。這年機要秘書徐業夫因患肺癌離職後,張玉鳳接過了徐所有的工作──收發文件(但因毛兩眼失明,只能由張讀文件給毛聽),安排毛的會面──張此時也想正式成為毛的機要秘書。汪東興不願意發出任命,但王洪文鼎力支持。王、張兩人這時期經常見面。王洪文說張玉鳳在毛的身邊,又伺候毛,又要給毛讀文件,太辛苦了,應另外派人給張玉鳳洗衣服、做飯。毛對王洪文給張安排的人事十分震怒。毛說:「誰要干涉我的內政,就給我滾蛋。」王倉皇跑回北京。
一九七五年一月,十屆二中全會通過任命鄧小平為中共中央副主席、政治局常委。稍後,第四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同意朱德為委員長,周恩來連任國務院總理,鄧小平出任常務副總理。毛堅持鄧的任命,他需要鄧來協助周處理中央常務工作。周的癌症使鄧的復出政治舞臺成為必要之舉。鄧於是主管了中央委員會常務工作。江青一幫人仍未能得逞。
毛仍在長沙,未參加北京的會議。汪東興也沒有回去。汪覺得北京鬧得這麼凶,這樣的政治局會議他沒法子參加。
我想回北京。我在長沙起不了作用。我們的人手不足,萬一發生突變,需要搶救,很難進行。北京的醫療組仍需一起研究,制定下一步的治療急救方案。
胡旭東、吳潔和我於一月初回到北京。我們的醫療組又加入解放軍總醫院耳鼻喉科姜泗長主任。北京醫院外科周光裕主任、麻醉科高日科主任,以及北京協和醫院皮屑科袁兆莊醫生四人。稍後,這四位同胡旭東主任去了長沙。
我留在北京,開始向幾位高級領導做簡報。我先找到葉劍英,希望尋求各領導人的合作。毛不肯接受治療,我們極需政治局的幫助。另一方面,也該讓政治局瞭解毛的病情。葉元師很熱心。我們聊了一會,談到我自已負責毛的醫療保健二十一年之久。然後我將外出這半年的情況詳細告訴了他。我們也商量如何說服毛下胃管,用鼻飼,會減少食物吸入肺內,發生肺炎。
葉劍英一直鼓勵我。這段期間我跟汪東興、張耀詞的關係也不好。我將毛的病向汪東興、張耀詞講了很久,他們一再說不懂。甚至拿了模型、繪圖,說了也是白搭。自從毛髮現有了這個不治之症以後,張耀詞更是一副推卸責任,生怕有些事落在他的肩上的樣子。張一再強調,他又不懂醫,他只管警衛。
葉的話使我的精神壓力大為減輕。葉說,依毛的脾氣,恐怕不肯下胃管。葉也提醒我,不要使江青又藉機發動奪權活動。葉記得江在毛一九七二年病重時搞的那場鬧劇。江仍可以再鬥我一次。葉並要我不要擔心,他答應在江青對我伸出毒掌時,幫我解圍。
我長舒了一口氣,全身好像輕鬆了一些。我回到三0五醫院,開始籌備工作。
一九七五年一月二十日,我去三0五醫院的新樓病房探望周恩來。周的病情又惡化了。周去年十二月去長沙前,醫生發現他的大便有潛血,當時為瞭解決四屆人民代表大會的問題,沒有告訴他。這時醫生又懷疑他有結腸癌,正準備做結腸鏡檢查。
周臉色蒼白。他不願整天躺在床上。我見到他時,他坐在沙發上,穿著整齊的中山服。我向周解釋,因為他正在檢查和治療,恐怕影響他的休息,所以回北京兩個星期都沒有來。周怪我不早去,他很關心毛的身體情況。
那時毛已離開長沙前往杭州。北京醫療組第一批人已隨毛去杭州。我和其他人員定於明天前往杭州。我不在期間,毛終於同意進行總體檢查。
周也和別的醫生討論過毛的病情。毛的白內障好治療。他問我們,對運動神經元病研究出辦法沒有。周還是難以接受那是不治之症。我告訴他,對這個病實在沒有什麼好辦法,國外也沒有辦法。
周說:「可以請中醫看看。」
我告訴周,毛並不相信中醫。即使看了,熬的湯藥,他也嚥不下去。現在已經不能喝水,一喝就嗆,只能喝像稀漿糊樣的稠湯。
周沉默了一會,然後說:「你見到主席,替我向主席問好。」
第二天,我帶著十二名護士和十名醫生離開──吳潔、兩位神經內科醫生、三位眼科醫生、兩位愛克斯光科醫生、兩位化驗醫生。耳鼻喉科和外科醫生已經在杭州。
毛的總體檢查分四天完成。綜合這次檢查的結果,毛患有運動神經元病、兩眼白內障、冠心病、肺心病、兩肺底部有炎病、左肺有三個肺大泡、左臀部褥瘡、血液中的氧氣過低。這時候毛還有低燒,咳嗽很厲害。大家商量這次無論如何要下胃管進行鼻飼,這樣服藥也方便。另外再做白內障手術。
我綜合了大家的意見,給毛寫報告,說明檢查結果、病情分析和治療對策。二十七日寫完,交給了張耀詞。張耀詞給了張玉鳳,讓她向毛報告。因為這時毛已完全失明,一切報告都得由別人讀給他聽。
二十八日凌晨五時半,張耀詞把我叫醒,要我和所有醫療組人員立即趕去和汪東興開會。張玉鳳剛傳送了毛的旨意。我們紛紛趕到四號樓集合後,張耀詞說:「剛才張(玉鳳)秘書叫我去了。說醫生的這些辦法,都不頂用。張秘書已經同毛主席商量好了,要用輸液的辦法治。輸液是很好的補藥,有營養,能治療。請你們來商量,立刻就輸。」
文革期間,高級領導黃永勝、邱會作等人流行用輸液(葡萄糖)和輸年輕戰士的血做為補藥。江青聽說年輕力壯男子的血液可增長壽命,便安排了年輕軍人捐血來供她輸血。張玉鳳聽說了這些方法,便建議毛採用。
這些話說得大家面面相戚,沒有一個人表示態度。汪東興於是一個個點名,問大家
贊成不贊成。汪說,只要都贊成,就好辦。
在汪的這種高壓氣氛下,問到誰,誰也不敢表示說不贊成。最後問到我。
我忍無可忍,說:「輸液是一種好的治療方法,特別在急救時很重要。但是現在的病,不是輸液能解決的。何況我們的輸液方法,還用輸液瓶這老辦法,不是密封式的,輸液後發生輸液反應的不少。一旦用一種並非必要的治療方法,引出劇烈的反應,那就是醫療上的事故。那時張玉鳳可以說,她不懂醫,提出的方法是由醫生來決定的。我怎麼樣交代得過去?」我絕不讓步。
張耀詞大為光火。他說毛聽了報告很不高興。現在起碼毛同意張玉鳳的辦法。這下要怎麼辦?
我很氣張耀詞和張玉鳳兩人。我說:「醫生提出來的治療方法,不一定會被接受。但是如果除醫生以外,大家都多解釋說明這種方法的重要,那麼就容易接受。昨天我將報告交給你,我說最好同張玉鳳談談,說清楚治療方法。你說不要了,她看報告就可以了。我認為張玉鳳與醫生合作很重要。」
汪東興生氣了。汪說:「那麼就是你一個人不同意了,一個人要聽黨的,聽組織的話。各行其是,要倒楣。」
這件事跟黨和組織都扯不上干係。這是醫學上的具體問題,屬於專門知識,不是張玉鳳、汪東興、張耀詞或黨所能決定的。我強調毛主席早就說過,有病只好聽醫生的。
雙方僵持不下。汪叫我給毛寫個報告,解釋為何只有我一個反對輸液。讓毛自已做最後決定。當天我寫了一個報告。張耀詞交給了張玉鳳。當晚傳出話來,毛決定不輸液了。
但這下我處境艱危。沒有人高興我的作法。我不能直接見毛,我工作上必須有張耀詞、汪東興和張玉鳳的配合,但他們反而造成毛醫療工作上的因擾,毛的病情只會越加惡化。這次如果不拒絕這種蠻橫不負責的作法,以後怎麼樣進行工作?而且出了問題,醫療組得負全責。因此醫療組裡的人也憂心忡忡。大家贊成我的主張,但覺得得罪了這三人,以後的工作不好做下去了。
另外還有政治的因素。江青自一九六八年起要將我打成反革命,一直沒有打成。我則終日惶惶,處在刀口上。一九七二年江青又說,在一組有個特務集團。這個事情並沒有完結。如果我在治療上不小心謹慎,出了事可是自投羅網,到那時百口莫辨。
吳潔跟我說:「我們最好退出醫療組,讓他們另外找人。否則直要出大事情了。我真替你擔心。」
吳潔自然是好意,但是我如果不遵守醫療原則,而出了醫療事故,我是醫療組組長,怎能推卸責任呢?毛的病是不治之症,病情逐漸加重,今後的因難多得很。我說:「這也沒有那麼容易。我是組長,想退出退不掉。只要我們按照醫療原則辦事,不會出大問題。」
我後來私下去找了汪東興談,他當時態度已經冷靜下來,也為輸液的事向我解釋。汪說:「討論輸液的事,我不應該參加,應該由醫生們自已討論。這事情做得莽撞了。不過你也太沒有彈性。我想好了,過了春節,只留下胡旭東、耳鼻喉科醫生、外科醫生和麻醉科醫生在這裡。你帶著其他的醫生、護士先回北京,再詳細討論各科的治療方案。像眼楮的白內障,能治就先治。不過事先要找年齡和身體都差不多的白內障病人都試驗,給這些人做手術,寫出報告,讓主席知道怎麼作法,他才能下決心治。別的不容易治的病,可以多方面想想,不能說一點辦法都沒有。」
汪說要向中央政治局正式匯報一次。領導中,只有周恩來和葉劍英對毛的病瞭解得比較清楚。前陣子報紙上還形容毛「紅光滿面,神采奕奕」,中國人民和其他的政治局委員都還以為毛沒有病。汪覺得如果不報告一下,以後出了事,就不好辦了。
江青仍不斷在找汪的麻煩。她對毛的病從不過問,反倒說,由老汪你們負全責。汪說這是不懷好意,明明是一旦毛主席去世,她唯我們是問,然後藉機會打反革命。她可以說,主席的病,她和王洪文兩個人沒有插手,是周恩來、葉劍英和汪東興在管。是他們的責任。所以這次無論如何要向政治局匯報,要政治局大家負責。
二月八日在回北京的飛機上,汪叫我到他的艙房裡去。他問我是不是生氣了。我說:「我沒有別的意見,主要的意見就是你對張玉鳳過於遷就了。你們都不管她。大家對你們是很有意見的。」
汪聽了很不高興,說:「有些事說不清楚。主席不讓她走,我有什麼辦法。現在主席說話,根本聽不清在說什麼,可是張玉鳳因為一直在身邊,她能聽懂。換了別人,還是聽不懂說些什麼。」
所以張玉鳳能耀武揚威,完全是因為只有她聽得懂毛主席的話。回到北京以後,吳旭君離開一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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