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南是個公認的「方言寶庫」
海南是個公認的「方言寶庫」,島上通行的除了普通話,還有黎語、海南閩語(海南話)、儋州話、臨高語、客家話、村語、勉語(苗話)、回輝話、軍話、附馬話、那斗話、廣州話、邁話和壯語等14種彼此不能通話的語言和方言。
貌似任何地方的西部都有著其傳奇色彩,海南也不例外,僅從語言現象來看,海南島14種方言西部就佔了12種。僅儋州市境內就存在8種方言,其中那大鎮更集齊了全市的方言,置身那大市井,便可感受到什麼是南腔北調,彷彿這裡的人們生活在「巴別塔」之下。
在儋州那大,73歲的唐詩聖頗有些名氣。名為「詩聖」,自然和詩有些淵源,但他最絕的是嘴上的功夫———他能講儋州地區通行的8種方言。
這位精神充沛的老人,說話音量有點大,卻非常儒雅。從他的嘴中,能夠冒出軍話這樣的北調,也能說出儋州話這樣的南腔,此外還精通客家話、白話、廣州話、臨高話、海南話、普通話,黎語和苗語也能「說說」。
一人能講8種話
麼漏擺?」(臨高話,你去哪?)
「落該啊。」(軍話,逛街啊。)
「食早了麼?」(客家話,吃早飯了嗎?)
唐詩聖習慣早上6點鐘起床,然後到街上散散步,遇到熟人就會寒暄幾句,碰到說軍話的,就用軍話來打招呼;碰到說儋州話的,就用儋州話來打招呼;碰到說客家話的,就用客家話來打招呼……
唐詩聖,1939年出生於儋州三都唐屋村一書香門第,「四人名列儋耳志,五代書香雅人家」,他被稱為「儋州雅人」。
7歲前,唐詩聖都生活在三都,這裡屬於海邊,家人及周邊居民都講儋州話,也稱海邊話,那時,他只會講儋州話。1946年,唐詩聖被父親送到當時為儋縣首府的新州念小學,在學校裡他接觸到了儋州話的另外一種讀音,也就是字音,專用於吟詩作對。
1948年,唐虞政被那大第二中學評為教師。1952年,小學畢業的唐詩聖隨父親到那大二中讀書這一經歷,讓他的舌頭與眾不同。當時,那大雖不是縣政府所在地,但是因為其地處儋州交通要道,各個鄉鎮的學生都到那大二中讀書,讓這所學校成為「語言博覽館」。
「有來自南豐講客家話的同學,有來自和慶講臨高話的,有來自那大墟講軍話的,有來自東城講白話的,還有來自蘭洋的黎族、苗族同學,而老師很多來自廣東講廣州話。」唐詩聖說。
在那大讀書,讓唐詩聖驚奇的還有,不僅是學校裡南腔北調,那大鎮也是南腔北調,每種方言,在這裡都能找到相應的村落。
「那時,普通話並不像現在這樣流行,同學往往會用方言交流。特別是,小孩子調皮,經常會用方言來罵人,你得去學,否則自己被罵了也不知道。」唐詩聖笑著說,慢慢地聽多了,說多了,也就會講了。
1959年,唐詩聖考上了位於廣州的華南石油學院,習得了廣州話。1960年,唐詩聖大學畢業到海南農校教書,在海口學會了海南話。
那大,多語言者煉丹爐
1985年,海南籍語言學家梁猷剛曾記錄下一段趣聞:有一天,我們在汽車站聽到下述的對話。一個青年匆匆走來:「買到新州的車票。(儋州話)」,售票員回答:「沒有了。(儋州話)」;一個中年人問:「買一張去海口的車票多少錢?(軍話)」,售票員回答:「三元五角五分。(軍話)」;又有一個婦女來問:「去臨高多少錢?(臨高話)」,售票員回答聽不清楚。
將近30年過去了,這樣的景像在那大鎮還時常上演。記者採訪儋州那大居民王玉剛時,他不時接到生意夥伴的電話。第一個電話,他用軍話交流,第二個電話用儋州話,第三個電話用粵語,第四個電話用客家話。
今年50多歲的王玉剛,屬於那大城區人,所操「母語」為軍話。上學後,慢慢與周邊同伴交流多了,逐漸學會了儋州話、客家話、白話、臨高話、海南話、黎語等,能說8種方言。
那大鎮,在這個20多萬人口的鎮上,一共彙集了儋州話、客家話、軍話、臨高話、白話、海南話、普通話以及黎話、苗語等,被語言學家稱為「語言博覽館」,「多語言者煉丹爐」。
據鐘平編著的《儋縣概況》,那大鎮已有400多年的歷史,明萬曆年間設那大營。原有兩個村莊:一個叫那恁村(講臨高話),一個叫大同村(一說南大村,講客家話),後來兩村各取一個字合為那大。明朝設那大營帶來了軍話,造成了「該裡語言以客話為多,臨高話次之,惟那大鎮全說軍話。」(民國《儋縣誌》)
在那大鎮中心區居民主要講軍話,在其邊緣曾出現過三條「語言街」——「梅縣街」講的是客家話,「臨高街」講的是臨高話,「儋州街」講的是儋州話。
多種語言環境,也就造就了能說多種語言的語言達人。王玉剛說,自己並未特別地去學習多種方言,而是小時候跟操不同方言的同伴玩得多了,就會說了。
「處於南腔北調的環境中,也就容易習得南腔北調。」唐詩聖說,除了臨高話,儋州漢民族的語言種類雖然繁雜,分布錯落,但是因為它們都是從古漢語中分化發展起來的,在語音上都有整齊的對應規律,基本詞彙和語法構造也大體相同,甚至多有互為通假,所以很容易學會其他方言。
一家人講三種話
操不同方言或語言的人混居,因為通婚,經常會出現一家人講幾種方言。唐詩聖後來娶了客家女子為妻,兒子又娶那大本地人為妻。「以前,家裡語言很單純,只有儋州話;而現在,家裡的語言複雜了,有三種之多。」唐詩聖說。
唐詩聖的母語為儋州話,其妻子母語為客家話,兒媳母語為軍話。「一家人交流,經常會在幾種方言之間跳躍。」同是吃飯,客家話是「食飯」,儋州話是「嚼飯」,軍話是「起飯」。
位於那大鎮東門街一家旅館老闆陳麗梅,40歲左右,客家人,年輕時嫁給了那大鎮說儋州話的男子,而丈夫的父親是臨高人,講臨高話。「在我家,我是說客家話的,丈夫是說儋州話的,公公說的是臨高話。」陳麗梅說,那大鎮語言豐富,因著通婚,家裡就像一個「小聯合國」。
為方便交流,像陳麗梅這樣的人家,家裡人一般都會去學幾種方言。現在,她經常會根據顧客的母語,而說客家話、儋州話、臨高話、軍話。
儋州居民謝有造家裡也是同樣的情況,「我說儋州話,媽媽說軍話,兒媳說白話,女兒嫁給客家人,說的是客家話,孫女習慣跟我們講普通話。」經常會出現這樣的情景:阿婆用軍話教育孫子,而孫子則用儋州話回應。
方言達人老矣
1979年唐詩聖回到那大二中教書,儋州市新聞中心主任羅智才成為他的學生。羅智才還記得,當年在那大二中就讀時,唐詩聖問他的第一句話就是「你是哪裡人?」「我回答說,是東城鎮抱舍村的,然後唐老師就用白話跟我講。」羅智才說,同樣的,其他同學講什麼話唐詩聖就講什麼,所以學生都願意跟他親近。
不過,這樣的場景幾乎不會再見。雖然,儋州能操多種方言的人並不少,但大多年過半百,年輕一代很少有人懂數種方言,在學校,也都使用普通話。
「我的兒子們只會說儋州話,懂點客家話、軍話。」唐詩聖說,到了孫子孫女這輩,就只會儋州話和普通話了。
同樣,王玉剛的兒子也只會講母語軍話,他的孫子則只會講普通話。
儋州人受方言影響,普通話的口音很重。為了能讓下一輩能夠講出一口流利的普通話,許多年輕父母就從小教小孩普通話,而不是方言。特別是隨著外地媳婦越來越多,普通話已然成為一種強勢語言,開始「蠶食」方言的功能。
海南師範大學中文系教授劉劍三認為,一種方言承載了一種文化,儋州市許多文化特色都承載在方言之中,保護方言就是保護本土文化的延續,也是保護文化多樣性的一項重要內容。他認為,要留住方言,就要利用和創造方言的語言大環境,建立和提高儋州人保護自身文化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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