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烈烈的全民大煉鋼鐵這樣結束了(組圖)

大煉鋼鐵的回憶

據說，一件事越轟轟烈烈，對你的刺激也就越大，你就記得越牢，此話不假。1958年全民大煉鋼鐵的場景，至今在我的腦海裡仍不時地浮現出來。儘管那年我才9歲，那時是夏天，記得人們還穿著單衣，呼和浩特家家點火，戶戶冒煙，全城都瀰漫著硫磺味道的煙氣。

那年，呼和浩特遍地都是小高爐，十分壯觀，每隔幾十米就有一座煉鐵爐冒著熊熊火焰。所謂煉鐵爐，就是一個高大約三、四米的黃泥爐，上面有一截大約一米高的、用屋頂瓦拼成的煙囪，爐內用普通黏土磚砌成爐膛，爐的下半部裝滿木柴，上半部裝填粉碎成一定大小的礦石，爐的下部用一個圓筒形風箱以人工鼓風。箱筒用木條釘成，長約兩米，直徑約80公分，中間的活塞也是木製的，周邊用雞毛或者鴨毛作為密封。風箱的把手很長，可以兩個人同時推拉。

在我居住的內蒙衛生防疫站的家院子裡，也建起了兩座兩米多高的小高爐，煉鐵的原料主要是廢鐵，也有少量的礦石。燃料是木炭和破舊的桌椅板凳。人們把爐子下部裝上木炭，把廢鐵和礦石堆到爐子的上部，點燃木材，用風箱向爐子內鼓風，溫度上去後廢鐵融化成鐵水流到地面上開好的槽子裡。槽子裡的裡的鐵水很快就會冷卻成鐵塊。當紅彤彤的鐵水流出來時，把院子照得通亮。我們小孩子最喜歡看鐵水流出來的情景，在兩丈多遠的地方看著、跳著、歡叫著。

這樣熱火朝天的場面我當然無限新奇，高興地猶如過年。大人們也都要熬到半夜實在不行了才去睡覺。身體躺在床上，魂靈還圍著高爐轉悠，聽到「出鐵了！」的歡呼聲，人們又趕忙穿好衣服跑出去看。剛流出的鐵水確實非常漂亮，紅彤彤光燦燦熱力四射。第二天天亮再去看，已變成了些冷冰冰黑乎乎的醜八怪了。挑上一塊模樣稍微像樣點的用紅布托住，機關幹部們就興高采烈敲鑼打鼓地報喜去了。

記得有一天晚上，又一爐鐵水煉好了。鐵水開始往外流，忽然其中一個人腳下一滑，坐到了鐵水上，只見他的屁股下一團青煙冒起，同時聽到一聲慘叫，瞬間那人的兩條腿成了兩根黑棍子。我嚇得趕緊捂上眼睛，轉過身跑回家去了。聽說那人被當即送到了醫院，後來的情況我就不知道了。

聽說內蒙古中蒙醫院的大夫們還大膽發明瞭中藥煉鋼，在小土爐內，加入中藥槐角、雞胃和龜甲等，這些中藥可以起到去氧脫硫、調解炭素的作用。中藥煉鋼據說已試驗成功。看起來中藥治療痔瘡的槐角和治療消化不良的雞胃，竟然有煉鋼功能，應該獲得諾貝爾獎金。

許多單位鐵礦石跟不上，就動員大家捐獻家裡的鐵器甚至砸碎自己多餘的鐵鍋，放到爐子裡面去煉。爐子溫度上不去，就有人從家裡拿來被子裹再爐子上保溫。反正，只要能從爐子裡流出一些鐵水，就是成功了，就可以向上級報喜了。

直至11月下旬，天氣已很冷了，有許多同志的衣服已破爛的不能禦寒，鞋也露出了腳趾。人人都被煙熏火燎的像叫花子一樣，許多人仍在爐前疲憊地做著徒勞無功的工作。

其實能煉出鐵來的單位不多。大多數單位到了1959年初左右，還是沒有煉出鐵來。大煉鋼鐵實在撐不下去了：燃料沒有了，煉鐵爐一個接一個都燒壞了，風箱也用壞了。家裡能用的鐵器都被貢獻出去了；水缸也都砸碎了做了耐火土；為了製作風箱的活塞，當時婦女們大多剪了短髮，把頭髮拿去代替雞鴨的毛。以往煉鋼現場風風火火的熱鬧氣氛沒有了，人們都在垂頭喪氣，三三倆倆地蹲在牆根閒聊。

一場轟轟烈烈的全民大煉鋼鐵終於結束了。煉出的鐵稱之為燒結鐵（其實都是廢品），花這麼大的代價，煉出的鐵不像鐵，石頭不像石頭。一部分運往呼鋼回了爐，一部分遺棄在原地，無人問津，成了絆腳石，或被埋入地下。

睏倦、疲憊、飢餓、荒誕，也永遠地留在了我這個兒童的記憶中。

我後來想：為了實現偉大領袖提出的「超英趕美」的宏偉目標，全民開展轟轟烈烈的大煉鋼鐵運動。當國人砸爛鐵鍋投入土法煉鋼爐的時候，大洋彼岸被「趕超」的英美們，會不會在偷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