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國2014年10月04日訊】我年輕時不懂「術」的可貴,口無遮攔,直來直往,不知不覺中犯了滔天大罪。「反右」時雖然在躲閃騰挪種種招數下逃過一劫,但「文革」關就不易闖過。明知這派那派是坑人的圈套,所以拿定主張當了「逍遙派」。別人在戰鬥,我們幾個不願吃受氣飯的做外包工的「無業遊民」,便擺起了龍門陣,在搖曳不定的燭光下喝茶末茶,吸手捲煙,從殘酷的戰鬥談起,又談到「文化大革命」「革」得我們沒有了生路。「四個偉大」有多少個女人,彭德懷在朝鮮戰場上沒有保護好「太子」,所以注定要倒霉。又說到將來政策寬鬆了,我們幾個人合夥開梳篦店就生活有靠了……萬萬沒有想到就是這些信口開河,不著邊際的閒話,廢話,竟然導致了我終生難忘的災難。
由於「擺龍門陣」成員之一的父親當過國民黨的少將,此人被鬥到派出所去匯報他父親的情況,於是把我們閑談的內容也匯報了,或許還加油添醋。沒幾天,我也進了派出所的學習班,兩天後被五花大綁地送進了「工人糾察隊」,整整隔離審查一年,無端罰跪、罰站、摑耳光、打屁股,幾乎是必修課,盡幹些做磚坯、挖泥、燒窯等重活,還要支付伙食費。一年後仍回派出所,天天由警察押送我們這些「牛鬼蛇神」在河道中搞城防工程,伙食自理,完不成任務夜以繼日地幹。工程結束,我被分到鋁絲社當臨時工。半年後,我又被送往看守所,每天都站在解放牌貨車上到各大單位去游鬥,往返北京的列車經過常州站時,我們站在批鬥台上掛牌示眾,如此這般地「搞臭搞透」搞了十五天。在1972年5月,我被宣判犯現行反革命罪,處有期徒刑五年,於是送無錫江蘇省第13勞改隊實行「無產階級專政」去了。我被分配到鋼材倉庫勞動,過了不久,有一天召開全廠大會,在會上,廠長發表了「精彩」報告說:「現在,革命形勢一派大好,根據江蘇省公檢法軍事管制委員會的文件精神,我國的勞改事業肯定有大幅度發展。我們廠經研究決定,並報請省勞改局批准,決定增建一套一萬多平方米的磨床車間。你們這些人,只有認清形勢,加速改造,才是你們惟一的出路……」
聽完報告後使我大長見識,原來,「勞改事業」也在「大發展」的計畫之中。
我在「加速改造」中生活,時光也在加速流逝。直到1976年10月,我已被「改造」了四年多。突然,「四人幫」被粉碎了,真所謂洞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監房裡每天晚上的學習內容也變成了「聯繫實際,深入批判‘四人幫’反革命集團的罪行」。有些犯人剛解放就被「解」進了看守所,「囚齡」很長,所以對「四人幫」、「五人幫」十分茫然,他們只知道有「青紅幫」、「跑單幫」。為了應付幹部,在發言時來個「鸚鵡學舌」,說些「四人幫陰謀殺害毛主席,四人幫纂黨奪權,挑動群眾鬥群眾」之類「絕對正確」的台詞。有一次輪到我發言時,我竟然破口大罵「江青是狗日的」,聽得同室犯人咯咯作笑,沒想到又是一次「禍從口出」。同室有位「現行反革命犯」謝仰先生,此人年近花甲,捕前系中學教師,家庭成分地主,因私自焚燒「四卷雄文」,被判處無期徒刑。他聽了我的發言後,立刻給掌握學習的幹部遞上一份「小報告」。15分鐘後我被叫到中隊部,接受指導員的查問。
「陸志常,你對‘四人幫’有啥看法?」
「報告指導員,‘四人幫’是反革命集團,是全國人民的敵人。」
「我問你,你在小組會上發言說毛主席是啥?」
「報告指導員,我在小組會上發言根本沒有說到毛主席。」
「你說江青是狗日的,啥人是狗。」
「報告指導員,這是常錫地區方言的口頭俗語,是對江青的憤恨,意思說江青是狗的後輩。」
「陸志常,告訴你,講出來的話是客觀存在的,賴是賴不掉的。」
於是,指導員把我送回監房後,立即展開了一系列針對「江青是狗日的」這句話的調查取證工作,和監房裡的值班幹部多次低頭密語,查閱發言記錄,找監房裡靠攏政府「求改造」的犯人多名,進行個別談話瞭解情況,並且做了筆錄。經過三個多小時的折騰,最後,在小組會上指導員一錘定音地作出了裁決:「中隊部經過周密細緻的調查取證,證實陸志常發言時確實說過‘江青是狗日的’這句話,但並沒有提到偉大領袖毛主席,謝仰無中生有,捏造事實,誣陷同監,責令作出深刻書面檢查。散會!」
一場風波,總算有驚無險。雖然事隔30多年,現在想來真是既可笑又可怕,我與謝仰先生同屬「現行反革命犯」,是生長在一條根上的兩個苦瓜,平時毫無怨仇,但一有機會就會施放這枝毒箭射向另一枚苦瓜,不知謝先生作何想法?真的是哪裡有生活哪裡就有鬥爭嗎?作為「萬物之靈」的人類來說,真有如此殘酷?我這樣一把老骨頭還得不斷地勤學苦煉——學海無涯,洵非虛言!
「往亊微痕」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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