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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醒--黛玉後傳(二十四)(圖)

 2017-09-23 00:00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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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醒--黛玉後傳二十四
清代孫溫畫的紅樓夢本。(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聲明:此文與《紅樓夢》沒有關係,只是借用其中幾個人物及個別情節而已。

放眼當今文壇,有不少反映古代宮庭鬥爭的作品。電影、電視也熱衷拍此類內容:女人工於心計,男人善用權術,或者打打殺殺,充滿暴力……當然,這樣的內容可以寫。也不乏優秀值得一看的作品。但大千世界,精彩紛呈,中華五千年的歷史長河中,不僅只有殺伐爭鬥,陰謀,權術。更有千千萬萬善良、真誠、本分的普通人,他們互相關愛,相互扶持。本書是寫「善」的威德:「愛」的力量。這就是寫此書的目的。本書概括起來,就是一句話:一群善良人的故事。

關於「林黛玉」,開篇第一回,就寫林黛玉死而復生,正如鳳凰涅槃,浴火重生,胞胎換骨,因此此書中將塑造一個嶄新的「林黛玉」,相信讀者會喜歡。

第二十四回 黛玉傾力救親人 良玉實意援賈府

在林府歇了一宿,第二日午後,寶黛二人約著紫娟,三人從正門進了賈府。見了賈政夫婦,三人一齊跪下叩頭,一看寶玉帶著媳婦來了,老兩口喜得合不攏嘴。王夫人連忙去扶媳婦,一見黛玉,不由大驚失色,連退了好幾步,差點跌倒。寶玉連忙扶住,王夫人結結巴巴地說:「你,你這媳婦怎麼這樣像你林妹妹?我的眼花了,容我再瞧瞧。」寶玉扶著她,她又走到黛玉身邊,說:「這,這分明就是林妹妹!」一抬頭,又看見旁邊站著的紫娟。「這是林妹妹無疑。林姑娘的靈柩明明放在鐵欄寺,二年後,我親眼看著她和老祖宗的棺木都送到了南邊,如今墳上都長了草吧。這,這怎麼?--」賈政也是一臉的疑惑。寶玉把爹娘按在椅子上坐了,又給每人倒了一杯茶,然後他們三人也坐了。寶玉說:「真是一言難盡,恍如隔世。讓我慢慢說。」寶玉就把黛玉死後如何被運到鐵欄寺,又如何活了過來,和紫娟兩人走投無路,只好投奔堂哥到了柳溪鎮,又如何到了山裡說了一遍。

賈政又問:「你二人又怎麼見了面的呢?」寶玉又把自己如何為師傅採藥而進了山裡講了一遍。聽後五人都默然掉淚。賈政說:「這是天意,這是天意啊!上天硬是要成全你們。」良久,面有愧色,歎著氣說:「當年我急著到江西任糧道使,寶玉病得迷迷糊糊,老太太硬是要趕在我走前把喜事辦了,說是沖喜,說興許能把寶玉救了,沒想到卻害了你們……」王夫人更是羞愧難當,說:「當初只知道你們倆人從小在老太太跟前一起吃,住。原本比其他姐妹親厚些,並不知道你們心裡的意思。當時急著救寶玉,林妹妹又是病怏怏,三天兩頭吐血,想到寶姑娘畢竟健旺些,就草草地成了親,沒想到害苦了你……」王夫人已泣不成聲,過了一會又說:「現在細想起來,那金釧,晴雯兩個孩子,也是因為我一時急躁,要了她們的小命,我罪孽深重,上天在懲罰我,懲罰賈府!」說畢,放聲大哭。黛玉紫娟忙著向前解勸,漸漸止住了哭。

黛玉說:「以往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況且那樣做也有你們的道理,我早已經想通了。眼下咱們還有更緊要的事,咱們必須擰成一股繩,同心去做,哪有心思計較以往的事。」賈政問:「什麼事?」寶玉說:「還有親人在獄裡受煎熬,每想到此,真是寢食難安,咱們不救誰去救他們。」賈政說:「賈府兩次被抄,均是皇上親下御旨,鬧得全國上下皆知,如今想翻這個案,把他們都救了,我看比撼山還難。」寶玉說:「難也得做。」

「還有一事相求,我哥眼看試期已到,正在關門讀書準備,太太又遠在蘇州,這林府上上下下剛入住新家,諸事均要人料理,我想暫住林家。我哥考試一畢,我立即抽身回來,望二老恩准。」賈政說:「應該的,你就安心住在林府。何況這兩府的院子都是通的,方便得很。」黛玉說:「晨昏定省的事,我們不會忘的,早晚都能見面。寶玉如果沒事,也能來陪你們。咱們這邊的事一刻也不能耽擱。我和寶玉要好好商量,認真謀劃。」王夫人拉著黛玉的手說:「我的兒!這兩家的重擔都讓你一人扛著,怎受得了,你千萬不要累著了,別著急,緩緩地做。」寶玉說:「你們放寬心,多吃些飯,把身體養得健健旺旺的,也能幫我們一把。你二老若有個七災不難的,豈不分了我們的心!」王夫人又拉著紫娟的手,上下打量:「那一年你哥把你贖走了,原以為你在鄉下受苦了,沒想到這幾年不見,竟出挑得更水靈更俊俏了。這相貌這氣韻儼然大家閨秀了。」紫娟說:「太太休打趣奴才了。」「還說什麼奴才?你如今就是咱家的救命恩人了。」

三人出了賈府,已是黃昏。他們直奔良玉的玫瑰園。看見三人來了,良玉忙起身迎接。黛玉進房後,把紫娟送到良玉身邊說:「把紫娟還給你,完璧歸趙。」丫鬟琴兒忙進屋給五個人遞上香茶。黛玉看這個丫頭靈巧,俏麗,問:「叫什麼名字?」琴兒答:「我們六個丫頭分別叫做琴,棋,書,畫,文,武。」屋裡的三人都笑了。「這名字起得好!也好記。」琴兒悄悄地退出房子。黛玉問:「這兩天覺得怎麼樣?」良玉說:「好些了。剛到這裡,就像從清新的樹林邊忽然到了一間充滿油煙的廚房,喘不過氣來。你們覺得怎麼樣?」寶玉說:「我們也覺得不如在山裡舒暢,可沒有你感覺敏銳,這兩天也慢慢適應了。」黛玉說:「李伯帶我前後看了一遍這個房子,很好。共五進院子,前兩進院子,高大軒昂,很有氣勢,後三進院子,則精巧別致,大多是獨立小院,很適合家居。前面的主人王尚書大概很喜歡花草,每個院子都專種一種花。你這院子全是玫瑰,我那裡都是芙蓉,大伯的院子是牡丹……院子中間的大亭台更是錦上添花。我很喜歡那高台。等你考試完畢,咱們到那台上賞目作詩,彈琴吹笛。」

黛玉說:「哥,這二十幾天你只管閉門讀書,外面的事一概不要管。不過你的文章已經寫得很好,在山裡你們倆丟失的那一天,我們到你的房間,看了你寫的文章,篇篇精彩絕倫,奪個前三甲沒問題,你也不要太辛苦了,確保身體健康最要緊。」良玉說:「我哪裡會太辛苦?別人終生追求的就是一舉成名。什麼書中自有黃金屋,什麼書中自有顏如玉,什麼鯉魚跳龍門。我根本不是為這而來的。我只是感到冥冥之中,祖宗給了我這一差使,我盡力好好完成這一差使就完事了,並沒想太多。」黛玉說:「你這種心態最好,記住:無求而自得。」

寶黛回到自己的院子,夕陽把院子照得紅彤彤,一枝俏麗的芙蓉斜映在窗子上。從室內往外看,窗戶如同畫框,整個窗戶如同一幅美妙的芙蓉圖。寶黛二人坐定,黛玉沉思良久,說:「咱們把大觀園賣了吧?要救人就要上下打點,兩手空空怎麼救人?也不知到底要用交少銀子。你捨不捨得?」「為了救人把我賣了都行,只是沒人買我。」黛玉說:「說的什麼話?什麼把你賣了,把你賣了,不也是把我也賣了,咱們夫妻一體。」寶玉連忙道歉,「我剛才把話說急了,怎能把你賣了?賣了你不就是賣我的命,你就是我的命,我的……」說到動情處,就要去抱黛玉。黛玉急忙躲開,說:「你總是纏纏綿綿的!現在舅父,舅母已是風燭殘年,賈家的重擔就只有咱們倆個扛了。你可要做個有擔當的真正男子漢,否則我指望誰呢。這事咱們再商量。」

第二日早晨,去見賈政夫婦,路上,黛玉說:「咱們還是別賣了。子孫後代如果知道大觀園是在咱倆手上賣掉的,我們豈不成了賈府的千古罪人了?」寶玉想了想,說:「也是!」二人見了父母,問候畢。黛玉說:「眼下救人的事十萬火急,幸好,我還有些銀兩,我哥也說,需要錢用,只管到林府……」話沒說完,賈政連說:「使不得!絕不能用林家的銀子!」寶玉說:「救人要緊,哪還顧得了面子!救出人來再說。」賈政歎了口氣,說:「兩次抄家,洗動一空,家徒四壁。田產,十成也賣了六、七成,只剩下祖墳周圍幾百畝了。這房子,是當年官家蓋的。不能變賣,真的沒法子了。」寶玉說:「車到山前必有路,爹媽放寬心!我倆再想辦法。」

這時,忽然院內傳來一陣腳步聲。寶玉連忙走到門口,只見三個男人向這裡走來,細瞧,原來是李貴,興兒,茗煙。三人進了房子就給四人磕頭。眾人連忙扶起,寶玉問:「今兒你們三人怎麼都一齊來了?」三人說:「不是寶二爺把我們贖出來的嗎?」寶玉一臉迷惑,立即回頭望黛玉。黛玉笑著點頭。賈政問:「你們三人一向可好?」三人說:「新主子待我們還算好,可是我們每日都在想念舊主人,今兒總算回到了家。」說著都流下淚來。這時,忽聽到院內有女人的說話聲。一抬頭,只見柳嫂帶著兩個女孩進了屋。柳嫂說:「這是林家的管家送來的二個丫頭,說是姑奶奶吩咐的。」「誰是姑奶奶?」茗煙問。「你糊塗了,咱們的這位二奶奶不是林家的嗎?她當然是林家的姑奶奶了。咱們的寶二爺自然是他們的姑爺了。」大家都笑了。

柳嫂又來同李貴三人說話,如同久別重逢的親人一般,不免唏噓悲歎。兩個丫頭連忙給賈政夫婦叩頭,說:「姑奶奶讓我們來伺候老爺、太太。我們倆笨手笨腳,服伺不周,望諒解。」王夫人滿臉笑容說:「什麼服伺?能陪陪我們老兩口說說話就好得很。」寶玉喜得直拍手:「真好!這一天咱家就添了五口人,我來數數。」說著數了一圈,「咱們家人都在這裡了,共十口人了,咱賈府也有些活氣了。」黛玉說:「現在賈家勢敗家窮,你們並不嫌棄,還來投奔,尤其柳嫂,在賈家最危難時不離不棄,在父母二人奄奄一息時,能悉心照料。患難見真情,我們真的十分感動。所以以後我們的日子再苦,也不能苦了你們幾個。從今天開始,你們四個還按著賈府原來老例,每月發例錢,雲兒,小雨兒還按林府的舊例發月錢。」眾人連忙說:「使不得,使不得。」李貴說:「人生在世還要講個『義』字,以往主人待我們親切寬厚,我們應同主人一起同甘苦共患難,如今能到主人身邊,即使同主人一起討飯,我們也心甘情願,還要什麼錢?」

黛玉笑著說:「我這第一次當家立規矩,你們就駁回,總得給我點面子吧。」眾人還要說話,黛玉不由分說,接著說:「就這樣定下來了,大家的心,我豈能不知。這顆心比金子貴,是用多少錢都買不來的,那點月錢算什麼?咱們就說正事吧。李貴,你就看大門,大門旁有幾間房子,你打掃一下,住在裡頭。若有人來,你報個信;若有歹人來,你對付一下。茗煙,你還是照顧寶二爺;興兒,你就當咱家的採辦。以往都是懷玉大哥不時往這送吃的,如今咱們回來了,怎能再麻煩旁人。你與柳嫂兩人算一下,看看咱們十口之家每日的柴米油鹽醬醋茶,到底要用多少錢。然後開個單子給我看。我暫時給太太二千兩銀子,你們按時到太太處去支錢。」

王夫人說:「我如今兩眼昏花,從中風以後腦子總是暈暈乎乎,哪能管錢?」黛玉想了想,說:「那只好暫時由我管了。對了,以後咱們十口人的飯菜都是一樣的,不要分什麼等級,不然柳嫂也忙不過來。不是說同甘苦嗎?還有,不能每日只吃青菜,豆腐,每頓飯必須有肉有蛋。平日就每頓一葷一素,一豆腐、一湯。過年過節來客人可以豐盛些。這樣,柳嫂你們就好算了吧。還有,柳嫂你每天早晨弄三杯乳酪來,老爺,太太,寶玉每人一份。還有一件事同大家商量。」

「什麼事?」眾人問。黛玉說:「咱們以後弄個大桌子,十人圍在一個桌子上,一齊吃飯,可好?」眾人都不說話了。寶玉說:「我給大家講講山裡的事,別以為深山野林裡的人都苦不堪言,我們去的那個山裡環境如仙境,人如神。雖然都是種田人,但那舉止談吐,真比山外人的讀書人還高雅。每日從田裡回來,村裡人都到村頭休息。那裡種滿鮮花,還有一池蓮荷。高大的井台旁,一棵大槐樹,樹下有石桌,石凳,木椅……男人們在一起談天說地,女人們邊做針線活邊嘻嘻笑笑,孩子們嘻笑追打,都把自己家的時新水果拿來,放在井水裡泡著,然後提上來,大夥一起吃。那個祥和溫馨,真是羨煞人也。他們從來不講什麼男女不同席,男女要回避。他們的首領是一位老者,生得鶴髮童顏,紅光滿面,白鬚飄飄,滿面笑容,真乃神人也。人都稱他神仙爺爺,但是沒一點架子,全村人都願親近他。我們倆人辦婚事時,他還和全村人一起跳舞呢。」

眾人聽完後,都嚮往極了。寶玉說:「人家全村人常在一起,咱們十個人在一起吃飯你們都怕了?」興兒說:「這,這主人和僕人一桌吃飯,太不成體統了。」茗煙臉兒紅紅,膽膽突突地說:「我若和老爺一桌吃飯,連菜也不敢拈了。」賈政笑著說:「我有那麼厲害嗎?」李貴說:「以往連寶二爺見到老爺都嚇得膽戰心驚,何況我們下人?」賈政說:「以後不會了,連人家神仙爺爺都沒架子,我還端什麼臭架子?以後就做個嘻嘻哈哈的老頭。」眾人都笑了。

王夫人說:「這幾年只有我和老爺倆人,孤孤單單。今天一家在一起熱熱鬧鬧,我太高興了。更高興的是,上天給了我一個這麼能幹這麼賢慧的媳婦。」「都說璉二奶奶如何聰明能幹,我看十個璉二奶奶也趕不上這個寶二奶奶。」眾人都點頭。黛玉說:「大家謬贊了。我以前什麼也不懂,形勢逼到這個份上,誰到我這個位置,都能做到。」眾人說說笑笑,誰都不想離開。寶玉說:「來日方長,以後聚會的日子多的是,各人忙各人的事吧。」這時眾人方散了。

寶黛夫婦帶茗煙回到林府的住所。寶玉對茗煙說:「這幾年沒見,竟長壯實了,娶親沒有?」茗煙說:「終日伺候主人,片刻不離,怎麼娶親?」寶玉忽然想起了什麼,問:「當年那個叫萬兒的小姑娘,你們還有來往嗎?」茗煙說:「聽說她被賣到忠王府當丫頭去了,這幾年連面都見不到,怎麼來往?」寶玉說:「那你們斷了。」茗煙說:「倒未斷,我們倆臨別時,雙雙跪下對天發過誓。」「什麼誓?說來聽聽。」寶玉問。茗煙臉兒紅紅地說:「我說非她不娶,她說非我不嫁。」黛玉在旁聽說後,笑著說:「好一對苦命鴛鴦!咱們把萬兒贖出來,然後馬上給你們辦喜事。你們小倆口以後就跟我和寶二爺過,如何?」茗煙撲通跪在地上:「謝謝二奶奶成全。我們二人能服伺寶二爺和寶二奶奶一輩子,就是我們最大的福份。」

第二日吃過早飯,寶玉就和李貴,興兒,茗煙四人帶著吃食探監去了,中午時分才回來。黛玉問:「他們怎麼樣?」寶玉說:「人人面黃肌瘦,都老了。珍大哥癡癡呆呆,像半拉老頭。環兒以前見了我像仇人似的,昨兒見了我,就撲在我懷裡哭了起來,邊哭邊說:『哥,救我們!』黛玉聽了也辛酸。說了一會話,杏花喊他們吃飯,和茗煙三人到了隔壁大哥住的院子。

大哥的院子種了不少白玉蘭,玉蘭花潔白碩大,如白色蓮花在油綠綠的葉子中綻放,散發著縷縷清香。飯廳內,大哥和幾個兒子都在。寶玉他們剛到,管家李大伯竟然來了。眾人連忙起立,讓座。大嫂笑著說:「今日哪股風把李伯吹來了,想到我們這裡蹭飯啊?」李伯也笑著說:「我們林家的大少爺點名要吃你做的飯。我今天就要看看到底是什麼佳餚,如此吸引人。」說著,飯菜已擺好,眾人洗了手吃飯。李伯嚐一樣菜,讚歎一番:「真的不錯!雖不是名貴的菜,但每一樣清新可口。從今兒起,我也要在你們這搭夥了。」孩子們喜的直拍手:「太好了!太好了!」李伯說:「那日,大少爺,不不,應該是二少爺了,他派人告知我,要吃你做的飯。我想姑爺和姑奶奶肯定也是的,幾個兒子就不必說了,合計一下,也有十幾口。我就乾脆給你們單開了個小廚房,只是柳家大嫂辛苦了。你們小廚房每日要什麼食材,只管開了單子讓採辦去買,可別為林家省錢,也要吃些貴重的。」

寶玉說:「李伯今日來,只為蹭我們這頓飯嗎?」李伯笑著說:「只顧吃的高興,差點忘了要事。我有幾件煩難的事要請姑奶奶的示下。如今不敢打擾二少爺,太太又遠在蘇州。這林家的事只好請姑奶奶費心。」寶玉說:「她年紀輕,又沒經過事,她哪能處理什麼大事?」李伯說:「我知道姑爺心疼姑奶奶,怕她勞心傷神,放心,一般的事我能應付,只是偶爾來請示一下罷了。」大嫂說:「你們談大事,我們就回避吧。」李伯說:「不必,大家聽聽也好。」黛玉說:「李伯一口一個請示,我哪裡敢當。我倒要向李伯學學。我哥總是誇讚李伯能幹。你有什麼煩難的事,說給眾人聽聽。」

李伯說:「咱家有良田二千畝。這幾年連年豐收,收的糧食堆積如山,有人說再建個大糧倉,可是建個糧倉談何容易,要費工費時。建好後,還要派專人去守。咱們在各處已建了十個糧倉,光守倉的人就不少。」黛玉問:「這十個糧倉可供咱們林家用多少年?」李伯想了想,「如果這店面的人都算,估計也夠百年,最起碼也夠七,八十年吧。」黛玉說:「既如此,就不用再存糧了,每年收的糧食就地處理。」「怎麼處理?」黛玉說:「少收些租子,讓農戶多得些糧食。」李伯說:「咱家收的租已是最低的了。農戶都投奔林家,別的大戶人家早就對咱們有怨言了。要平衡,要顧及到別人。」黛玉又問:「咱們林家每年要用多少糧食?」「每年收成的三成也就夠了。」黛玉說:「那就三成咱們自家用;三成糧食救濟災民,全中國這麼大,每年總有些地方受災,把糧食打成大包,上寫『林』字,往災區送。還有四成賣掉,得的錢用在商房的周轉上。如果用不著,可抽出一部分錢,給農戶人家辦學校,修路,架橋,還有些老年農戶,如果沒有子孫贍養,咱們就每日送糧送錢養著,並給他們送終。人家終生為咱們種田,到老了,必須由咱們養老送終。」一席話,說的滿座人感佩不已。李伯更是喜出望外,說:「好!好!就這麼辦。」黛玉又說:「可以把最早存的糧食,拿出去按照這方法處理,給新的糧食騰出空來,存放新糧,這樣輪換下去,糧食就不會太陳舊。」眾人拍手叫好。

李伯說:「這第二件事是:以往咱家只在南方幾省做生意,管理起來,我已是捉襟見肘。如今生意又做到京城和附近幾省,攤子越鋪越大,我深感力不從心。主要是互相資訊不通,每個店的營業情況,錢物如何調動,一概不知。有時知道一些情況,也都是一個月以前的狀況了,叫我如何應酬。」「這可是個大問題。」黛玉說,然後沉思良久,開口說:「您老要快些挑選幾個身體健壯,略識些字的年輕人,再到西域買些日行千里的好馬,這些人別的事不做,只每日將收集到的情況迅速互相傳遞。南北方各二人。李伯,在蘇州和京城之間的城市有咱們的生意嗎?」李伯想了想,說:「真巧,半年前,咱們在開封府開了一家銀樓,買了個院子,前面是店鋪,後面院子裡有幾十間房子,如今還空著幾間。」黛玉聽後說:「好極了,就在開封府設個點,找兩個識字的人在那坐鎮。南方和北方跑資訊的人每日到開封彙集,這兩人快速將收集的資訊整理出來,再由跑資訊的人分發到每個商店,這樣最遲每處每二天就能看到全部消息。這些傳信的人不僅要收集本家的情況,也可收集一些市場上新的資訊,以供咱們參考。」寶玉首先拍手讚歎:「太好了。這樣原來的死水就變成了流動的河水了。消息就川流不息地流動著了。」大嫂說:「你這個小腦袋瓜是怎麼想出來的?」李伯更是樂不可支,「真乃神人也,我們林家有指望了。我還有第三個事。」大嫂說:「還有啊?你要把我這妹妹累死啊。」

李伯說:「這第三件事不需費心思。就是現在生意越做越大,會打算盤的管帳先生奇缺。尤其缺少總管全域的算帳先生。以往每年年底把各店的生意聚攏,那帳本堆成小山,幾個算帳先生一個月才能算出來。」寶玉說:「大哥聽到沒有?你這幾天閑得快生病了,這下你可有事幹了。」接著對李伯說:「我這位大哥可是他們當地有名的算盤狀元。算盤比賽年年拿第一。」李伯喜出望外:「啊!這眼前就有位高人,我可是有眼無珠啊!你明兒就到咱綢布莊上任。」黛玉說:「先別叫他去上任,最好讓他先帶幾個徒弟,如果一年半載以內能教出七,八個徒弟,豈不更好。」李伯十分贊同:「到底是姑奶奶,能高瞻遠矚。」

大嫂說:「他算什麼高人?咱這裡有個人,那才是神算高手。」李伯說:「還有比這算盤狀元更強的?」黛玉說:「是啊,她連算盤也不要,只用心算,不管多大的數字,一報出來,馬上算出來,當然她的算盤也打得熟練。我們常說一個人記憶力驚人:一目十行,過目不忘。她對數字就能一目十行,過目不忘。」李伯說:「這位神仙在哪裡?我可要重金請她。」黛玉說:「暫時還不能驚動她,她現在有要務在身。」「他到底是誰?告訴我,我也好做個準備。」眾人都笑而不答,小翠看李爺爺著急,忍不住,就說:「她現在正伺候良叔。」李伯十分驚訝,「你們說的就是那個年紀輕輕,俊俊俏俏的紫娟姑娘?」「對啊!就是她!」「啊呀!真看不出來,難怪前幾天喜鵲總在我屋簷上叫啊!原來上天派了幾位高人到我們林府來了。」大嫂說:「像我紫娟妹妹這樣的人才,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個。您可要想辦法把她留下。」這時,有人來找李伯。李伯臨走還在說:「對!對!一定要想辦法把她留下,一定要留下。」走到院門口,又回來說:「明兒我派人送來幾個新算盤來,柳大哥,快找徒弟吧。」大家又說了一會話,方散。

當日晚上,黛玉問寶玉:「該抓緊時間救賈家的人了,你看該從何做起?」其實黛玉早有謀劃,為了讓寶玉得到歷練,為了讓寶玉早日獨立支撐這個家,所以事事總是先徵求寶玉的意見。寶玉想了想說:「誠如父親所言,想翻此案比撼山還難。咱們只能化整為零,先一個一個地救,你看如何。」黛玉聽了,心中甚喜,真是不謀而合!接著問:「那第一個先救誰呢?」寶玉說:「你認為先救誰?」黛玉笑笑說:「咱們寫下來,看是否相同?」寶玉一拍手,「好!」連忙走到書桌旁,裁了兩塊紙,自己先寫了,黛玉也寫了,然後一齊亮出來,竟然都是「璉二哥」。

寶玉拉著黛玉的手說:「真是心有靈犀!」黛玉說:「你大概連救璉二哥的方法也想好了吧。」寶玉說:「還沒想周全。」黛玉說:「那救人的事,就全指望你了。不過,我會幫襯你的。」寶玉說:「只要有你在我旁邊,我就膽壯,如果沒有你,我孤身一人,真難想像!」黛玉說:「想當初,我可是個真正的弱女子,每天病病怏怏,只會寫寫詩,撫撫琴罷了。誰也沒想到還能幹如此大事,還是那句話:逼出來的。『時事造英雄』這句話,我今日算是體會到了。」說著,拍拍寶玉的肩頭,笑著說:「我們的大英雄!你可有用武之地了。」寶玉說:「還沒上戰場呢,哪裡就成了英雄!你這一誇獎,我倒怯陣了。」

第二天晨省時,寶玉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爹娘。賈政問:「為什麼先救你璉二哥?」寶玉說:「二哥原先在咱家是專門跑外務的,他知道官場的現狀,認識的人多,也擅長與人打交道。您老也知道,我可是最不喜結交那些當官的,他若先出來,就可以接著救其他的人,這是其一;其二,細究起來,二哥確實沒有什麼罪。雖說從他屋裡搬出兩箱子當票,可那都是鳳姐姐背著他幹的,他並不知情。」賈政問:「誰能證明與他無關。」「平兒可以證明。」賈政說:「平兒如今是他的妻子,她的證明可信嗎?」寶玉說:「經手人可證明。找幾個經手人寫個證詞。」賈政說:「這還差不多。」寶玉接著說:「說他強娶民女,並害死民女。據我所知,是尤二姐同意嫁給他的,沒有強娶之說。」賈政說:「既沒搶親,人家原先訂了婚約的男人還告狀,弄得沸沸揚揚。」

這時,興兒正送茶葉來,聽到這話,說:「老爺,你們是在說尤二姐的事嗎?這事我最清楚,能聽我說兩句嗎?」賈政說:「你說。」興兒說:「那尤二奶奶確實和一個叫張華的訂過親,可那張家後來敗落了。張華那小子也不爭氣。尤家給他一筆錢,張家同意退婚。後來璉二爺瞞著璉二奶奶和尤二姐成了親。璉二奶奶氣不過,就叫我找張華,慫恿張華去告狀。張華聽說告的是咱賈家,不敢告。璉二奶奶說,給他一筆錢,叫他只管告,出了事由她應承,而且叫張華儘量虛張聲勢,主要是嚇唬璉二爺。這件事是我親手經辦的,如果為了洗清璉二爺的罪名,我願意去找張華,讓張華寫個口供,而且聽說尤老娘還在,我也可以去找她老人家,證明咱家並沒強娶。」眾人聽了都很高興。寶玉說:「太好了!你即刻去辦,放債的事由我找證人,這兩件事說清楚了,璉二哥就有救了。」說了一會話,大家才散去。眾人走後,賈政對王夫人說:「看來黛玉把興兒贖出來,是早有謀算的了,咱們這個媳婦真了不得。」王夫人說:「咱們的媳婦是不錯,可咱們的兒子也不差啊!如今真長大了,既能謀事又有擔當。」賈政也感歎:「以前一團孩子氣,飽食終日,無所用心,只知同女孩兒混。想不到如今的賈府,只有他倆能拯救!」

這日吃過晚飯,眾人散去,屋裡只有四人在。寶玉對賈政說:「我們準備起草上訴書,您看官員中,哪個能幫我們遞給皇上。」賈政想了想,取出一張紙,提筆寫了幾個人名,又放下筆,不住搖頭歎氣,說:「平日與咱們關係好的不敢遞;與咱家關係差的,又不願遞;只有找那些與咱們關係尚可的。」黛玉說:「關係一般的,只怕也是少一事比多一事好,這畢竟有幾份冒險,這是摸老虎的鬍鬚啊!」賈政說:「所以只有用重金了。說到此,我倒要問問,咱們這筆錢如何籌畫啊,這可不是小數字啊。」黛玉說:「舅舅!我已經說了幾次了,我這裡有銀兩,夠用的。」王夫人問:「兒啊!你哪裡有錢啊。」

黛玉籲了口氣,說:「那年我父親去世以前,已經不能說話了,頭腦卻是清醒的。他讓人把家裡的一幅畫取下放到一個大木箱子裡,我瞥了一眼,看裡邊都是我用過的舊書。他一再示意,讓我把這箱子運回。到了這裡後,那箱子放在我房裡,始終沒打開過。那年我起死回生後,身無分文,走投無路,我和紫娟差點流落街頭,忽然想起那幅名畫也許能買些錢。去找名畫,一翻,兩層舊書下,竟然是一錠錠銀子。」賈政聽了,說:「原來如此!可是這一家子老是用你的銀子,總覺得……」黛玉說:「我如今是不是賈家人?」「還用問嗎?當然是。」黛玉說:「賈家人的錢,賈家人用,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有何不妥?」寶玉說:「錢本來就是要用的,如今不正好用在了刀刃上了嗎?您老以後就不要為此憂心了。你和母親只管放寬心養身體,如今我們的長輩只有您二位了,你們就是我們的主心骨,是我們的依靠,可要長壽百歲!」一席暖心話,說得王夫人直抹眼淚。賈政想了一會,擬出了十個人的名字,交給了寶玉。臨行時說:「你們忙,以後早晚定省的事就可以免了,閒時就來看看。」

寶黛回到林府的芙蓉院,早有丫頭點上了蠟燭,泡上了香茶。丫頭離房後,黛玉說:「動手吧!」寶玉說:「這上訴書,我可從來沒寫過,你向來比我寫得好,你寫吧。」黛玉爽快地答應了,說:「我起草,你來抄寫十遍,你的字寫得好。」說著寶玉研墨,黛玉略一思索,然後提起筆來,一揮而就,遞給寶玉:「有不妥之處請修改!」寶玉讀了一遍,喜出望外,「真好!言簡意賅,情文並茂,字字貼切,一字千金。沒想到上訴書也能如此感人,也能寫成好文章。」寶玉走到黛玉身後,俯身吻了黛玉一下,說:「你要是個男兒,這回的狀元准是你。」黛玉說:「那良玉呢?」寶玉想了一下說:「那就雌雄兩個並列狀元!」黛玉說:「別鬧了,快抄吧,十遍呢!」

連日來,寶玉帶著興兒,攜著鉅款,到十家遊走,到了第五日,終於走完最後一家。全家只盼佳音到來!可是一直等到二十天,竟然音訊全無。這日,興兒說:「我到北靜王府打聽一下吧,在他府上當差二年多,也結交了幾個朋友。」賈政說:「不行!這幾年王爺因同咱家親厚,受了不少委屈,他的政敵抓住這條小辮子,不時整他,咱千萬不能再給他找麻煩。」興兒說:「若總是沒有消息,咱們不是白忙乎了。那幾萬兩銀子不是打水漂了嗎?」賈政歎了口氣,說:「只能聽天由命了。」眾人正在著急,忽見李貴拿著一封信走進來,寶玉連忙接了,遞給賈政。賈政讀畢,哈哈大笑:「好極了,璉兒已無罪釋放,讓我們明天到獄中領人。」

第二日一大早,寶玉就從林府借了一輛小巧的帶篷馬車,帶著興兒,茗煙一起去接賈璉。午錯時分,賈璉到了家,王夫人一看,只見他衣衫襤褸,骨瘦如柴,彎腰駝背,鬍子邋遢,不由心中大痛,竟嚎啕大哭起來。賈璉也跪在遞上,哭得抬不起頭來,旁邊的人也都不斷抹淚。黛玉擦乾了眼淚,上前勸解:「今日二哥回家是大喜事,老是哭,二哥身子又虛,怕哭出病來。」寶玉也連忙向前,攙起了賈璉。好一會,大家才都收了淚。寶玉扶賈璉在軟椅上坐了,丫鬟遞來一杯熱茶。

喝了幾口茶,黛玉說:「我知道二哥有千言萬語要說,可是你還是先洗了澡,吃了飯,有了力氣再說吧。」說著就問:「洗澡水備好沒有?」一個丫鬟連忙說:「好了。」興兒攙著賈璉去洗澡。洗完澡,剃了鬍鬚,換上乾淨衣服,顯得精神多了。眾人一齊用飯。柳嫂特意做了賈璉以前最愛吃的紅香米飯,又煮了一大碗釅釅的雞湯。賈璉端起飯碗,眼淚又流了出來。寶玉說:「二哥,你要開開心心多吃些飯,快些把身子養好,好去救其他人。」賈璉聽了,連忙抹去眼淚,點點頭,大口地吃起飯來。黛玉說:「二哥,您還住在以前的房子裡,過一會,我還有件寶貝要送給你。」王夫人說:「什麼寶貝,說出來大家樂樂。」黛玉笑笑,說:「不能說,暫時保密。」王夫人說:「林丫頭也學會調皮了。」眾人笑了。

吃完飯,王夫人說:「璉兒,你也累了,回房歇息吧。」賈璉走進了以往的小巧四合院,走進上房臥室,一切佈局如同往日。賈璉坐在床沿,想起以往這裡終日人來人往,熱鬧非常。可如今樓空人亡,只剩自己孑然一身,不免又流下淚來,興兒在旁相勸。這時只聽院內環佩叮噹,笑語清脆。一抬頭,早見一群丫頭擁著兩位麗人站在面前。那位笑盈盈的是林妹妹,這位羞答答的是--「平兒!」賈璉霍地站了起來,搶前幾步。只見四目相望,淚水漣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黛玉輕輕地說:「寶貝交給你了,我走了。」說著向眾人示意,眾人知趣地離開。

原來在二十天前,黛玉就把平兒贖了出來。當時平兒在一個尚書家當粗使丫頭,每日在外洗衣服。臉兒曬黑了,手上一個個血口子,面無表情,眼神呆滯。黛玉見了,無比心疼,就把平兒放在林府養了起來。每日好飯好湯的將養。二十多天後,竟恢復了先前的清麗,美貌,又給她做了幾套新衣,買了些金銀首飾。今日打扮得齊齊整整,送到了賈璉跟前。從此在平兒的精心照料下,賈璉也很快地恢復了元氣,往日那俊俏風流的年輕公子彷佛又回來了。

這日,剛吃過晚飯,李貴急匆匆地進來說:「有個年輕人,要見寶二爺。」賈政說:「請他進來說話。」李貴說:「那人說不願打擾全家,只要見寶二爺說兩句話,現坐在門房等著呢。」寶玉跟著李貴出去了。不一會,寶玉回來了,只見寶玉滿臉喜色,告訴眾人:「是北靜王派來的人。說是前幾日北方戰事告捷,南方的海疆土匪被剿滅,兩個喜報一齊送來,龍顏大悅。這時張尚書乘機把璉二爺的事報了上去。皇上看了上訴書和證詞,當場說放人。昨日晚上,皇上的寵妃又生了個皇子,更是喜上加喜,皇上這幾日開心無比,這是個好機會,讓我們快些把該做的事都做了。」

眾人聽後歡欣鼓舞,寶玉說:「現在不做,更待何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快些行動。林妹妹,你快些起草上訴書,我和興兒--」話沒說完,賈璉搶著說:「為了救我,寶兄弟和林妹妹辛苦了,這次讓我來,你們只起草上訴書,其他跑腿的事由我和興兒做。」王夫人說:「你的身體還虛著呢,你行嗎?」賈璉說:「不能老是吃了睡,睡了吃,走動走動好,我在獄裡,什麼苦沒吃過。跑跑腿,不算什麼,放心吧。」

這日中午,丫鬟雲兒提著飯盒到大門口給李貴送飯。剛走到二門,忽然神色慌張地跑回來,說:「不好了,一群叫花子直向咱家沖來,這回怕都進了二門了。」眾人十分驚詫,寶玉說:「窮人結夥吃大戶,也不該到咱家來,還以為是以前的賈府吧。」興兒,茗煙早已到院中找了根棍子拿在手中,沖了出去。只見烏壓壓一群叫花子直沖二門而來,忙輪起了棍子,再仔細一瞧,棍子在半空中停下了,立即扔了棍子,跪在地上。這時,賈政,王夫人等也出現在二門口。眾「叫花子」連忙下跪,嚎啕大哭,哭聲震天。雲兒丫頭楞楞地站在那裡,茗煙連忙拉住她的衣角,悄聲說:「快下跪,這是咱們的舊主人,從獄中出來了,哪有叫花子?!」賈政連忙讓眾人快起來,寶玉也上前勸說:「今日全家團聚,大喜的日子,別哭了。這大的動靜,鄰居還以為咱賈家又出大事了。」眾人才紛紛站起來,進了內院。

黛玉忙命人告訴柳嫂殺雞宰鵝,又命丫頭到林府把芙蓉院的六個丫頭和玫瑰園的六個丫頭也叫來,幫助收拾房間,並派人告訴紫娟把良玉的家常衣服拿些來,又命興兒到街上買些熟食。正忙得不亦樂乎,只見紫娟帶了兩個丫頭兩個小廝進來了。一個丫頭手裡提了兩個食盒,一個丫頭拎了一大包衣服,二個小廝抬了一大摞被褥。紫娟和大家一一見了,不免流淚。紫娟說:「我先報喜,林少爺考中了進士,今早剛送來喜報。只等一個月後皇上親自殿試。今日參加酒宴去了,明天上午來拜望大家。這是三千兩銀子,說是見面禮。」從一個丫頭手裡接過一個大包袱,這是林少爺的幾套衣服,從來沒穿過;這是一大摞被褥,從林府的庫內找出的,這裡也許能用得著。我大嫂怕這裡的柳嫂忙不過來,讓我帶來十幾樣菜。」賈政夫婦,賈璉夫婦忙致謝。說:「真不知如行何感謝!東西收下了,這銀子就……」黛玉說:「收下吧。不必客氣。」笑著接下了。不一會大家洗完澡,換上了乾淨的衣服進來了。這時飯菜也陸續上了桌,加上紫娟帶來的菜,豐豐盛盛地擺了幾大桌。大家入座,幾個八仙桌坐得滿滿騰騰,地上還站了些人,整個大廳人聲鼎沸,熱鬧非常。

眾人坐定,賈政站了起來,舉起酒杯說:「沒想到咱們賈家今日還能全家團聚,感謝上天的垂憐,感謝祖宗的庇佑。」說完把酒灑在地上。不一會賈璉舉起酒杯站了起來:「感謝老爺,太太,寶兄弟,林妹妹,不惜重金,不辭勞苦,把我們救了出來。」大家乾杯。寶玉說:「說什麼謝!這是我們應該做的。親人在獄裡受苦,我們在外邊的,寢食難安。」大家一齊吃飯,只見環兒一口氣喝了一碗雞湯,又狼吞虎嚥地吃著飯菜。王夫人說:「慢些吃,別噎著了,沒人跟你搶。」環兒邊嚼著飯,邊說:「還是家裡好,這飯菜太香了。」

過了一會,黛玉說:「這幾日大家什麼事也不要做,只每日吃飽睡足,好好地養身子。養身子的同時,不妨自省一下自己的前半生,在座的雖然前半生沒做過傷天害理的事,但終日窮奢極欲,花天酒地,這也是在造孽呀。我這幾日也常想,皇上雖然抄了咱們的家,但未必不是件好事,讓咱們這二年遭些罪,吃些苦,贖贖咱們的罪孽,省得死後下地獄。」賈蓉說:「嬸嬸說得對,咱們從今往後真要重新做人了。」賈璉說:「說到重新做人,我這兩日觀察了一下,覺得寶兄弟和林妹妹確實同以往判若兩人。寶兄弟以往是典型的花花公子,紈絝子弟,終日遊手好閒,見了稍有姿色的女孩子就走不動路。」眾人都笑了起來,賈璉接著說:「如今寶兄弟真是長大了,思慮周密,辦事沉穩,幹練。知道對這個家要承擔責任了。林妹妹變化最大,以往終日病病怏怏,嬌嬌滴滴,見月長歎,對花流淚,也不知有多少淚眼,終日哭哭啼啼。如今面如桃花,神采飛揚,風致無限。尤其那見識,更是高人一籌。當年都說我那死去的媳婦聰明能幹,我看比不上林妹妹的一個手指頭。她辦事風風火火,唯恐別人看不到,而林妹妹不動聲色,靜悄悄地就把事情辦了。」

賈環說:「近日獄裡都傳說皇上看了咱賈家的上訴書,說:『上訴書能寫成這樣,也算是極品了!」說咱賈家有高人。我還以為是我寶哥哥寫的呢。我當時在他們跟前誇耀:『我哥當年科考第九名,當然文章寫得好。沒想到竟是我的嫂子寫的。」尤氏也笑著說:「皇上也沒想到咱家的高人竟是位極年輕極標緻的小女子。」眾人都笑了。

黛玉也笑著說:「別再誇獎我了,我都無地自容了。我常同寶玉說:『人都是被逼出來的,事情到了這一步,你自然能做出來,並不是我有什麼本事。至於說人的變化,我也奇怪,打個比方,我像枝小花,放在賈府這個溫室裡,百般呵護,越來越弱,不到十六歲,竟夭折了。到了鄉下,每天住著低矮的茅草房,吃著小米飯,竟越來愈健旺。我原先最看不起種田人,當初劉姥姥到咱家,我打趣她,嘲笑她。作孽啊!就是這些種田人把我救活了,養壯了,種田人淳樸,善良,勤勞,他們深深打動了我,也教育了我。尤其到了山裡,那裡水好,土好,空氣好,尤其是那裡的人真是一群非凡的人,那裡的族長,我們都稱他神仙爺爺。他常到我們家來,他給我們講出來做人的大道理。他說這個蒼穹之下的萬事萬物,包括人,都應遵循天理行事,這個世界才能長存,才能繁榮。作為一個人若能遵照天理行事,就是個真正的好人,才能有福報,若違背天理行事,則是個真正的壞人,就會災禍連連。」眾人在聽過黛玉說的話後,都認真地思索著。

「我在聽過神仙爺爺說的這些話後,反復琢磨了好幾天。一日,我忽然好像悟到了什麼,頓覺心明眼亮,從此以後,我心胸開朗,身體也像脫胎換骨一般,完全好了,從此身輕體健,精神煥發。」「你到底悟到了什麼,說出來我們聽聽。」黛玉說:「這個只可意會,無法言傳,你們自己去悟吧。」這頓飯,吃了足足一個時辰,方散。

第二日吃過早飯,眾人都聚在大廳裡說話,聽到院內腳步雜遝之聲由遠及近,王夫人說:「可能是林家少爺來了。」可是卻聽到清脆的笑聲,眾人正在詫異,只見一個英俊的年輕公子翩然而來,後面跟著紫娟和一個俊俏的小女孩,六、七個丫頭。幾個丫鬟把七八個精緻的盒子放在桌上退了出去。良玉一進屋,就給賈政夫婦行了大禮,給其他眾人也行了禮。坐定後說:「早該來拜望眾人的,因忙於應試,李伯伯又派人站崗,不准我隨便出門,因此今日才來,望諒解。這些人參鹿茸給舅舅,舅母及眾人補養身體。這些年,大家受苦了,身子也虧損了,就多喝點參湯吧。舅舅,舅媽近來身體可好?」王夫人說:「多虧懷玉及你們暗中資助。尤其懷玉在我們老兩口生命垂危之際,來給我們看病,抓藥,又三天兩頭送錢,送吃的穿的,沒有懷玉,我們這把老骨頭早都入土了。懷玉就是我們的救命恩人!」

良玉笑著說:「您老言重了,這是他應該做的,都是一家人嘛!我大哥最近可忙了,原先在別人的店裡當坐堂醫生,現在自己開個店,剛開張,病人又多。他心裡始終記掛著你們,昨天還捎信給我大伯,托我大伯來看看你們。明日我大伯就來看望您二老,順便也給其他人號號脈,我大伯號脈很准的。」賈政說:「你和你大伯的事我們也聽說了,好人總能得到上天的庇佑,失散三十幾年竟能在山中團聚,這真是奇跡!」良玉說:「對了!我母親和弟妹昨日已從蘇卅老家啟程,明日就能到京。到時讓她們來看望你們。」

正說著,李貴跑了進來說:「幾個人推來一車子綢緞,說是送給賈府的,讓他們進來嗎?」良玉說:「讓他們進來吧,那是綢布莊上的幾個夥計,是我讓他們送來的。三十匹綢緞不知夠不夠用?」寶玉說:「店裡送來的,咱們得付錢。」良玉說:「是咱自家的布店,要什麼錢!就算我送的見面禮,行不行?」寶玉只好作罷。眾人見良玉性格豪爽,待人熱情誠懇,彼此親熱起來。賈璉說:「篷壁生輝這個詞,我今天算是懂得了。剛才林少爺一進門,眾人的眼睛立即亮了起來,滿屋子都生輝,端的一表人才,連我這如寶似玉的寶兄弟都給比下去了。」良玉說:「以後就喊我良玉吧,璉二哥真是謬贊了,我生得粗鄙,怎能同寶玉相比。」

這裡幾個年輕人說得投機,那邊王夫人,尤氏,蓉兒媳婦同小翠說得熱鬧。王夫人拉著小翠的手說:「叫什麼名字?」銀鈴般的聲音:「柳翠!」蓉兒媳婦說:「好鮮亮的名字,人也長得鮮亮。」又問:「幾歲了?」「十二歲了!」「認識字嗎?」「大姑在山裡每晚教我們認字,我會背三字經,千字文了。」說到這裡,聽那邊良玉正在說自己比不上寶玉。尤氏問小翠:「你看他們倆個,哪個長得更好些?」小翠問:「你是問我玉叔和良叔嗎?」尤氏說:「是啊!」小翠立即雙手豎起大拇指,說:「我良叔和玉叔都是第一!我良叔又英俊又?……」想了半天,終於想出「瀟灑」兩個字,「還什麼爽?」「豪爽吧?」蓉兒媳婦說。小翠直點頭,說:「我良叔又英俊又瀟灑又豪爽,是天下第一美男子!我玉叔長得太俊了,比我們女孩還俊呢!那天我見到他,就告訴大姑,小姑說,咱們山裡來了個俊俏的小尼姑!」「小尼姑?」眾人不解。小翠說:「你們不知道嗎?我玉叔當過和尚的。那時他是個光頭,因長得太俊,我把他當成小尼姑了。」「噢!」眾人都笑了。

「其實,他們幾個」小翠指了指賈璉,賈蓉,賈環等人說:「長得也好,也算美男子!反正我看這屋裡全是美女,美男子!」尤氏故意問:「還有美女啊?」小翠認真地說:「是啊!我大姑,小姑在柳溪鎮時,我們莊戶人家都說她們是仙女下凡。有一天我帶她倆外出,我們莊戶人家都看傻了!」黛玉說:「小翠!你瞎編什麼?」小翠說:「是真的,我一點也沒編!」尤氏說:「我相信小翠說的是真話,你只管說。」小翠又指指平兒和蓉兒媳婦說:「這兩個姑姑也俊得很!」小翠又盯著尤氏看,說:「你年紀大了--」紫娟連忙說:「小翠!不准評論長輩!」尤氏說:「不過玩玩而已!你接著說。」小翠說:「你年紀大了,可是還是很好看。」又看看周姨娘和王夫人說:「這兩位奶奶年輕時也是大美人!」王夫人笑著說:「這丫頭真是個小精怪,把全屋子的人都誇了一遍。」小翠瞪大了黑溜溜的眼睛說:「我說的全是真話!」

王夫人說:「聽小翠說話真有趣,你以後常到奶奶這裡來,陪奶奶說話好不好?」小翠說:「奶奶不嫌煩,我就天天來。」「小翠是人見人愛的小姑娘,誰煩你?」尤氏說。小翠說:「我娘就說我是個小喜鵲,整日圍著她嘰嘰喳喳,吵得她頭暈,她煩我。」王夫人說:「小喜鵲!這個名字好!以後我們就叫你小喜鵲。在你良叔家住的慣嗎?」小翠說:「我良叔家裡很好看,好多小院子,院子裡滿是花,中間有個大檯子,好高啊!爬上去,往四周看好敞亮!不過這些還是沒我們山裡好看。我們山裡像仙境,不是人建的,是神造的。那裡的人才叫俊那!我的玉蓮姐是我們女兒國的女王,俊的像仙女,那裡的男女老少都整日笑眯眯的,我玉叔和大姑成親的那天,全村人都來了,好熱鬧。我神仙爺爺還和我們小孩子一起跳舞呢!」賈璉笑嘻嘻地問:「你剛才不是說,你玉叔是個光頭小和尚嗎?怎麼又和你大姑成親了呢?」小翠一聽傻眼了,兩隻黑亮的大眼睛轉了兩圈,認真地想了又想,說:「我也不知道,反正玉叔從見了我大姑,就不願當和尚了。」眾人聽後,譁然大笑起來。

過了一會,賈環問:「昨兒林姐姐說山裡好,今兒這個小喜鵲也說山裡好,當真像仙境嗎?」小翠說:「真的,你不信,問良叔和玉叔,要不是陪著良叔出來考狀元,我們都不願出山!」「那能帶我們去看看嗎?」小翠說:「到山裡去沒有路,要穿過一個好大好深的大野樹林,樹林黑黢黢的,有好多小鬼,還有好大的八卦陣,好多人進到樹林就被鬼吃了,有的撞到八卦陣裡就迷路了,好多人餓死渴死在裡頭。」賈環說:「別嚇唬我,那你們怎麼進去的?」小翠說:「神仙爺爺說,有緣人才能進去。不過,你別難過,我明天寫封信讓那鴿子帶給神仙爺爺,問神仙爺爺你能不能去。」紫娟瞪了小翠一眼,小聲訓斥:「你就吹吧,我告訴你爹去,這半天就聽你一個人嘰嘰喳喳地說。」小翠嚇得直搖紫娟的手說:「小姑!求你別告訴我爹,我沒吹牛,說的都是真的。」又求良玉:「良叔,小姑最聽你的話,你叫她別告訴我爹。」眾人看這光景,好像發現了新情況,都好奇地看看紫娟,又瞅瞅良玉,良玉只是笑。賈璉問小翠:「你剛才說你小姑最聽良叔的話,是嗎?」「是啊,他倆--」剛說到這,紫娟狠狠地瞪了小翠一眼,小翠再也不敢作聲了。大家說說笑笑,不覺一上午過去了。

這日寶黛二人從賈政房裡出來,黛玉說:「咱們到璉二哥屋裡去,我有要緊事。」寶玉說:「好!」拉著黛玉的手往前走。黛玉忙把手抽回來:「別人看著不好意思。」寶玉說:「怕什麼!這裡也沒有人,拉著你的手,我心裡踏實!」黛玉笑著說:「又來了!」兩人說說笑笑到了賈璉的院子,到了上房客廳,靜悄悄地沒人。寶玉大喊:「人呢!不在屋裡嗎?」這時,湘簾響處,賈璉從內室走了出來。寶玉說:「大白天,躲在內室幹什麼,嫂子呢?我們來的不是時候吧?」賈璉說:「亂說什麼?」黛玉輕輕地走進內室,見平兒正在對鏡梳頭,黛玉站在背後,往鏡中看:「好個清麗俊俏的小媳婦,愛煞人也。」急忙在平兒耳邊親了一口。平兒說:「你太調皮了!」平兒挽好頭髮,把黛玉拉到旁邊的穿衣鏡前,說:「你看!在什麼山裡呆了幾年,越發年輕出眾了!」黛玉看到鏡中的自己也有些吃驚。這時寶玉跳了進來,說:「我們在外邊等了半日,你倆在這照鏡子呢!別動,兩人站攏些,看著鏡中說:「一對佳人,絕好的雙美圖!』」三人說說笑笑出了房,四人對面坐下。寶玉笑著說:「人說小別如新婚,你們一別兩年多,比新婚要甜蜜的多吧。」平兒笑著說:「還說我們呢,你們兩個鬧得死去活來,一個去當和尚,一個從棺材裡爬出來,到山裡隱姓埋名,最後終於結成夫妻,那新婚才甜得膩死人呢!」四人說笑了一回。

賈璉說:「說正經事吧。」寶玉說:「珍大哥整日癡癡呆呆,嘴裡嘟嘟囔囔,什麼時候能清醒呢!當初我倆還想讓他總管這個家呢!如今這個樣子,如何是好?」黛玉說:「我大伯給他診了脈,說這種精神病,針灸,湯藥均沒有用,試著換個環境,忘了傷心之地,也許能好些。」賈璉說:「如今讓他到哪裡去呢?也許過一陣子會好些。就別說他的事了,最讓我憂心的事是咱們家如今上下也有三、四十口,沒有一點進項,這樣坐吃山空,只怕不到半年,咱們全家都要搭夥討飯去了。」黛玉說:「二哥別憂心,我今日來就是要告訴你們,我自己還有些銀兩,還夠咱們家支撐一陣子。我哥也知道咱家的情況,昨晚給我送來十萬兩銀票。」說著從衣袋裡拿出一張銀票給大家看。「二哥,你拿著吧,隨時可以到他們的錢莊去取錢。」賈璉苦笑著說:「咱們總不能老是吃林家的救濟。」黛玉說:「這是我的,不是林家的。我哥正在派人算林家的財產,說是以後分三股,給我一股,到時就不只這十萬兩。」賈璉仍然搖頭,說:「那我們不是全家吃軟飯嗎,全吃你這個弟媳婦的?」平兒說:「我常想,做官的人畢竟是少數,那麼多不做官的人家照樣活得很好,咱們為什麼不能做點事養活自己?」賈璉說:「咱們沒有一技之長,能做什麼?」黛玉問:「你們果然想出去做事,不怕辛苦?」「當然願意,誰想在家白吃飯。」「那好!」

黛玉微微點了點頭,又說:「如今家裡總要有個理事的。我想平姐姐出來管家吧!」賈璉說:「林妹妹不是管理得很好嗎?」寶玉說:「那邊林家她也要管,再管這邊,太辛苦,我怕她累得舊病復發。平姐姐,你以往跟著鳳姐姐歷練多年,管這個小家綽綽有餘。」平兒說:「以往我只跟著她跑跑腿而已。再說,這幾年受了些苦,腦子也笨了,手腳也不靈便了,我擔不起這個擔子。」寶玉說:「你只管日常事物,遇到大事,難事,咱們四人商量。」賈璉說:「你就幹吧。」平兒想了一會說:「有你們當後台,那我就不怕了。」

黛玉說:「還有一件事,就是咱們的大觀園該趁早徹底清理了,不然的話,裡面鬧得更凶。」賈璉說:「前日,我和李貴等六七人想打開門看看。鎖生銹了,弄了半天,鎖開了,門又打不開了,原來讓雜草給封住了。從門縫往裡看,草有一人多高,路上的樹葉有幾尺厚,要想清理出來,沒有二,三百人,沒有幾千兩銀子,怕拿不下來。」黛玉說:「我有辦法。」三人都望著黛玉,說:「你有什麼辦法,說出來,我們聽聽。」

黛玉說:「我要同我大哥,大嫂商量,才能定下來。」平兒說:「總聽你叫『大哥』,『大嫂』,每次都喊得那麼親!」寶玉說:「就是紫娟鄉下的堂兄,堂嫂。這一家人真好!善良,誠懇,熱情,當年他們倆人從鐵欄寺跑出來,就投奔他們家,他們就是黛玉的救命恩人。在山裡,我們和良玉同他們家七口人就是一家子,每日全家過得融融樂樂,歡天喜地。良玉出山趕考,捨不得這一家子,就把全家都帶到林家來了。說是哥,嫂,實際就是長輩,他們都四十多歲了。你們若見了他們,也會喜歡上他們的。」平兒對賈璉說:「看來咱們哪天也要鄭重去拜見他們了。」四人說了半日,寶黛才出來。

這日全家一起吃早飯,黛玉站起來,說:「我今兒要說一大串大大小小的事,你們邊聽邊吃。」鬧哄哄的大廳立即安靜下來,人們都在認真諦聽。黛玉說:「第一件事想聽聽你們的主意,咱們這個飯廳滿騰騰的,旁邊還有一個小廳,咱們是否分一撥人到那廳裡去?」眾人立即反對:「不分,不分,在一起熱鬧。」「全家剛團聚,為什麼要分開?」黛玉笑了笑做個手勢,大家靜了下來,俯身問賈政夫婦。賈政說:「既然都不願分,就在一起,這也是天倫之樂啊。」黛玉接著說:「咱家經過了這場劫難,如今親友都躲著咱們,這樣也好,省了多少應酬之事。咱們就關著門過咱們的小日子。儘量少出去,如果要出去,也要小心謹慎,不可多說一句話,不可多行一步路,千萬不能再惹出任何事端。」賈政接著說:「黛玉說的極是!做人謙卑忍讓些好,如今咱們這個家再也經不住意外了。」黛玉說:「咱們家如今上上下下也有幾十口人了。總要有個人管家理事的,我薦一人,就是璉二嫂子。」眾人齊呼贊同,都說:「平兒辦事妥帖,公平,人又和氣。」

黛玉又問賈政夫婦。王夫人說:「很好!」黛玉又說:「如今咱們雖不能像以往那樣,一個主子有一,二十人伺候著,可是每房總要配一個丫頭。」蓉兒媳婦說:「不就是每日鋪床疊被,端茶送水,打掃一下房間嗎?這些事我們自己都能幹。不需要丫頭了。」蓉兒說:「再買丫頭也要不少錢。」黛玉說:「大家都知道咱家的難處,都為這個家著想,我很感動。可是咱們就地取材,可以不用買。我如今還住在林家,只是早晚過這邊來,只等我哥殿試完畢,立即就搬回家來。我哥說,那邊我位的院子連同院中的六個丫頭也都給了我。我和寶玉用不了這麼多,就每房分一個吧。」尤氏說:「你只為別人想,就苦自己,我們於心何忍?」黛玉說:「大嫂快別這樣說,我總覺得從你們回來後,雖然咱家一貧如洗,只能吃頓飽飯而已,但咱們互相疼惜,親親熱熱,我覺得很快樂。這就叫風雨同舟吧。以往咱家很富有,但彼此之間,你嫉我妒,明爭暗鬥,活得一點不開心。」聽了黛玉的話,眾人都無不感佩。

「下邊再說一件事,昨日林府總當家李伯告訴我,如今他們店鋪有幾個差使,問咱們這邊可有人願意做。一個是他們的錢莊又增設了一個廳堂,專門為存款大戶設的,他們不必到前邊櫃檯去辦事,廳裡有專人為他們辦,辦完事情還可以在廳裡喝喝茶,用用點心,彼此聊聊天。但需要一個人接待他們。對這個人的要求很高,一是要知書達理,知識淵博,二要口齒伶俐,善於交際,三是要溫文爾雅,氣質不凡,四是要容貌俊俏,一表人才。」尤氏說:「這哪裡是招收店員,這簡直就是選駙馬。」眾人都笑了。

「李伯說了,因為此人是代表林家錢莊形象的,是招牌。」尤氏說:「那咱家只有寶玉和璉兒可以去試試。」賈璉直擺手:「我才疏學淺,不堪此任。」寶玉也連連搖頭,「我不善與人打交道,尤其怕同那些富翁們周旋。」黛玉見二人均不同意,就說:「那咱們就放棄,等著這個職位的人很多,有十幾個人排隊呢。」賈璉說:「別忙,容我們再商量一下。」賈政說:「我看璉兒可以去,這些條件就是為璉兒量身打造的。」眾人也都說行,賈璉只好同意。黛玉又接著說:「他們錢莊櫃檯上還要一人,只需要記一下某人存多少錢,取多少錢就行。但要求清俊伶俐,耐心,對人和氣。」賈環搶著說:「這就是個站櫃台的小夥計,我本想去試試,可就是長得醜了些。」眾人齊呼:「不醜!不醜!可以,可以!」尤氏說:「說句實話,以前環兒常懷嫉妒之心,模樣也就顯得醜些,這次回來,心胸開朗,脾氣和善,對人親切,模樣也就大變,變得俊模俊樣了,這是不是就是常說的『相由心生』。」眾人都拍手說:「對!」

興兒說:「堂堂的賈家三少爺,如今去站櫃台,只怕環三爺--」沒說完,環兒就說:「我憑自己的勞動去掙錢養家,清清白白,堂堂正正,不比別人低一頭。」賈政高興極了,笑著說:「環兒也長大了,好!」眾人高興地拍巴掌。黛玉說:「還有一個職位,綢布莊需要一人專門給顧客介紹布料的出處,特徵,適合做什麼。條件是要口齒清楚,對人親切溫和耐心,要百問不厭,當然相貌也要佼好。反正我哥家店面上的人,對相貌要求都很嚴。」寶玉說:「應該的,做生意就是要吸引人嘛,找個醜八怪站在櫃檯裡,別人都嚇跑了,還做什麼生意?」大家都笑了。

有人建議賈蓉去。賈蓉說:「出外做事,養家糊口,義不容辭,可是我哪裡懂得那些綢緞的特徵用途?」黛玉說:「這好辦!我那裡有一本小冊子,專門講這些,你拿去背一背,而且熟能生巧,半個月下來就熟練了。」賈蓉答應了。黛玉說:「十天以後還要去目測。」「什麼是目測?」黛玉回答:「就是總管李伯和店裡的老闆兩人要同你見見面,講講話,看中了你,當即就拍板,就告訴你月薪多少,當天就上任。店裡的人比較辛苦,早出晚歸。早飯,中飯由店裡管飯。他們的錢莊,綢緞莊,鹽莊和酒樓都是緊挨著的,說是在一起便於管理。酒樓除了對外做生意,還要給三個店上的人做飯。我想,如果你們三人都去做事,咱家就買個輕便的帶篷馬車,每日早晚接送你們。平日咱家買東西或出外辦事也能用。」眾人都歡呼雀躍,高興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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