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國成，酒後失言的愛國者，還是懷恨已久伺機造反的帶路黨？

愛國網紅鄭國成酒後翻車之後再次反轉。雖然事件還沒有平息，但現在是時候做一個回顧和總結，同時也給和鄭國成有同樣背景和經歷的愛國青年一些生存忠告。

三月11日，愛國青年網紅鄭國成酒後直播，全方位大罵中國政府和中國戰狼長達4個小時之久。在充滿正能量的當下中國，他的這番言論真是語驚四座，聞者的反應也是應有盡有：有大驚失色的，唯恐自己誤打誤撞聽了這種離經叛道言論而受株連；有振奮喝采的，恭喜往日的高調愛國者終於展露出正常人應有的失望和憤怒；有如喪考妣的，難以相信自己一直追隨的草根愛國代表會在片刻之間變成被他自己討伐的反賊；還有一些無所事事專等看熱鬧的，忙著八卦鄭國成的家事和警察局為他準備的茶水。

鄭國成的酒後妄語，或者更確切地說，是藉著酒精的輕微迷幻作用才敢說出來的真話，在中國引起如此巨大的反響，以致這些反響立刻變成了他的醒酒湯。直播播出後不到12小時，鄭國成就將酒後的真話直播視頻刪除，並且加錄了一段2分47秒的懺悔視頻，為「給粉絲帶來的困擾」和「一些不好的東西」、「一些極端的言論」而道歉，還保證今後「不會發生類似的事情」。此後的3月17日，他又加作第二段視頻，繼續為酒後失言向粉絲道歉和澄清。為了證明悔悟的真誠，他在道歉之後迅速復原了以往的愛國青年面目，並在他的Youtube（也稱「油管」）頻道上連發數條「正能量」視頻，例如：

——「印度屢屢碰瓷，我們為什麼不打他！」（兩週前，無具體發布日期）

——「120年了，我們中國人終於站起來了！中國有什麼資格和美國競爭」（一週前，無具體發布日期）

——「中美高層戰略對話首次交鋒，中國給美國一個下馬威，後續會有更長的談判；楊潔篪的發言太提氣：你們沒有資格在中國的面前說，你們從實力的地位出發同中」（3月19日）；

——「敢編造「新疆人權」的虛假信息，歐盟，你惹怒中國了！中方對歐盟10名人員和4個實體實施制裁，名單裡有反華骨幹。」（3月23日）

鄭國成如此快速醒酒有他的理由。他知道，雖然無論聊村居聊股市還是聊廁所都能吸引無數有著相同趣味的粉絲，但是如果沒有政府首肯，他在中國的區域網上就沒有了棲身之地。作為全職網紅而身無其他長技的他，一旦失去了網際網路的牌照（這不是玩笑話，中國已經開始推出「持照上網」計畫了），一日三餐都會成為大難題。他知道自己不是周小平花千芳那樣的欽定網紅，沒有那層被大眾羨慕的似有似無的保護膜。作為一個沒有背景的底層草根，唯有緊隨著官方論調在安全話題上高聲吶喊而在除此之外的話題上不越雷池一分半毫，才能贏得官家的睜隻眼閉隻眼任他繼續自己的網紅事業。

從這個意義上說，他比那些在編的「五毛」（官方職稱是「網路評論員」，簡稱「網評員」，大多招募於高校學生和公務員群體，任務是在網路上發布支持政府的論調並引導網路輿論風向）更令人同情：五毛們在班上領錢辦事，依葫蘆畫瓢般地發表受官方指導的言論，下班後便脫下「五毛」外套還原自我，相信其中不少人還會在業餘時間反駁自己的「職業言論」。但是作為「自干五」（意為：編製外自己出資自帶乾糧的五毛）的鄭國成們，他們雖然看似可以全天候地自由支配自己的時間，但是正因為沒有上下班之分，他們實際上是必須一天24小時地保持著與官方一致的步調；而由於沒有來自編製內的明確指令，他們必須花費比職業「五毛」多得多的時間精力揣摩變幻莫測的官方好惡。他們沒有自由時間，更沒有自由和自我。

儘管鄭國成的酒醒得很快，但還是遲了。往日粉絲如雲的他，酒醒道歉之後發現，他的B站賬號「左派青年鄭國成」、知乎賬號「中國青年鄭國成」以及他的微博賬號都已被刪除。不僅是醉話，就連他說慣了的愛國論調也無處發表了。現在他唯一尚存的發聲渠道就是他的Youtube（在中國被稱作「油管」）平臺。

鄭國成在他的酒瘋視頻裡透露：油管為他帶來可觀收入，所以他不缺錢。雖然現在這條財源還在，但是對於鄭國成來說，卻可能是另一個麻煩。眾所周知，油管一直被中國政府屏蔽，大陸網民要上油管就必須「翻牆」（也就是通過虛擬私人網路伺服器VPN瀏覽被屏蔽的網站），而未經授權的翻牆是可以入罪的。「自干五」鄭國成們既不可能持有頒發給專業研究人員的境外網站瀏覽許可，也不可能像職業「五毛」那樣被授權翻牆為政府發聲，因此從他們私自翻牆愛國的那一刻起，政府就有了隨時懲罰他們的法理依據。以前沒有追究是看在他們不辭辛苦替政府說些政府想說卻又說不出口的東西。現在他既然喊出反政府的言論，舊賬新帳就會一起算了。

鄭國成可能會認為，憑著自己一貫的、尤其是在酒醒之後的力挺中國和中國政府的表現，定會取得政府的寬大諒解，從而允許自己為政府再立新功。但是他忘了，像他這樣的自費為政府唱讚歌的不計其數，而且都是毫無半句怨言；少了他一個，歌唱的海洋上一絲波紋都不會留下。守著這麼巨大的免費資源，政府有什麼理由還留著他這麼一個懷有怨婦情節的不再可靠的吹鼓手？

也許鄭國成會希望政府看在他數年急政府所急的勤勉，原諒他這次的酒後失言。但是他所寄以希望的政府已經鄭重警告整個社會：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鄭國成的酒瘋視頻已經把自己劃進了「絕對不忠誠」的行列。不要說像鄭國成這樣的低微巴結者，就是曾經掌管中國輿論生殺大權的網信辦頭號高官魯偉，還不是說拿下就拿下，哪有半點憐恤他以前鞍前馬後的功勞和苦勞。更糟的是，鄭國成在酒瘋視頻和隨後的道歉視頻中反覆提到，他心中的怨氣已經積蓄了至少10年，而他在此前的視頻節目中除了讚美政府，卻從未表達過任何不快和不滿。他用自己的話把自己推進一個更加不利的處境：他是一個兩面人。在政府看來，兩面人比明目張膽的反對者更危險，因此對他們也就會更加毫不留情地予以打擊和清除。比起近年來受到清除的不計其數的高層兩面人，抹掉鄭國成們甚至都不需要吹灰之力。

鄭國成們有待領悟一個簡單卻是至關重要的道理，那就是：在你幫著政府壓制和消除反對聲音時，可能會得到政府一時的讚許；但是當所有反對的聲音消除之後，一旦你讚美的聲音不夠響亮，你馬上就會成為下一個被消音的對象。你主觀上幫助清除「負能量」的時候，客觀上已經開始成為自己的掘墓人。

鄭國成在牆內已被全網封殺。他是酒後失言的愛國者還伺機造反的帶路黨已經不重要了。他的厄運才剛剛開始。

等待鄭國成的將會是什麼？

後記：鄭國成視頻花絮

鄭國成視頻裡有一個有趣的看點，那就是他的背景牆。乍一看那是擺放著精裝書籍和飾物的書櫃，但實際上只是一張印有書櫃圖像的壁紙。從視頻所及的室內陳設可以看出，除了壁紙上的書櫃和書籍，鄭國成的工作間裡可能什麼書都沒有。這個背景牆細節之所以有趣，是因為它反映出鄭國成內心的渴望：他希望自己在觀眾的眼中是一位飽讀詩書的文化人，而不是胸無點墨只會信口開河的愛國憤青。鄭國成的這點渴望表明，即使在物慾橫流的今天的中國，人們還是能隱約分辨出好與壞，美與醜。哪怕是五毛，也不再像五、六十年前的紅衛兵那樣以無知為榮耀。這不得不說是中國社會的一個進步。但它的積極意義也就僅此而已。

（2021.03.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