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善則昌,為惡則亡。圖為加拿大布查特花園(The Butchart gardens)盛開的荷花。(攝影:貫明/看中國)
《坐花志果》全書共八卷,這是清朝汪道鼎所著的一本因果故事集。作者敘述了自己三十年以來所耳聞目見的種種因果之事,羅列果報,勸懲並著。每篇小故事,先以「七言詩」開篇,勾勒出故事梗概;中間詳明、生動地敘述故事;文末,再以「坐花主人曰」的評注形式,點出「為善則昌,為惡則亡」的因果之理。民國年間,印光大師曾倡印、流通此書。在《印光法師文鈔》中,多處可見印光大師為各界人士寄送《坐花志果》的記錄。於此更見此書的勸善之功。
這些故事輾轉曲折,振聾發聵,然而又淺顯易懂,讓人看後不得不反思如何做人的道理。自成書以後,一直深受大眾喜愛。本文選擇其中的下卷二二「偽書保節」一文,以原文對照白話文翻譯的方式列出,希望讀者看後能有所感悟:
嘉興有一位讀書人,姓朱,原籍徽州。幼年時聰明擅於讀書,十二三歲時死了父母,就只好放棄讀書。他的同鄉某遠出到嘉興,開了一座大商店,也就把朱生帶去學做買賣。凡學做生意的人,都以店主為老師。朱生勤快,辦事機敏,為人誠篤,很受師父愛憐。事業有了成就,因為勤儉,積蓄了百兩銀子,他從小就訂有一門親事,準備回家鄉去完婚。師父答應了,想到他的百兩銀子還不大夠,又資助他一百兩,選好日子送他動身。
走了不到十天他又回來了,師父見他這麼快就回來,感到驚訝。朱生說半途遭盜,銀子全被偷走,空手回去,不能辦事,暫且等一二年後,稍積點錢,再回鄉。師父聽他這麼一說,很替他惋惜。嘆息了一番,並不知道他說的是假話。朱生南歸返鄉時,到了一個地方,船停碼頭,他上了岸,晚上住在一家旅店裡,聽到隔壁傳來哭泣聲,十分悲哀。仔細一聽,像是兩位婦女,一直哭到天亮。他就向店主打聽,店主說:「說起來也夠令人傷心了。昨天哭泣的是婆媳二人。婆婆從少守寡,撫養一子成人,並給他娶了媳婦,媳婦很美而且孝順。結婚後才一年,遭遇荒年,為飢荒所逼,兒子只好去四川充當幕僚,一年中掙了點錢,寄回家來贍養母親,不足之數,由他媳婦做刺繡手工貼補。最近因川軍和楚軍打仗,道路不通,至今已三年未通音訊,又遇荒年,柴米貴如桂珠,難以存活下去。婆婆不得已,準備把媳婦賣了。昨天媒人來說,有一富家子看上了媳婦的美色,出三百兩銀子納她為妾,已經成交了。兒媳捨不下婆婆,婆婆也捨不得兒媳,想她既賢淑又孝順,怎麼丟得開,所以哭了個通宵。」
朱生聽了也感到悲惻,就仔細詢問了婆媳兩人的家世和兒子的姓名,年齡,相貌,店主都一一說了。朱生就說:「我正好有事,還須在店中多留半天再走。」主人答應了。朱生回到房裡,把錢全部拿出來,又以兒子的名義寫了一封假信,帶了去到婆媳的家門前。敲了敲門,一位老婆婆出來開了門,淚眼紅腫。見了朱生問:「客人從哪裡來?」答:「這是某家嗎?」婆婆說:「是。」又問:「你家有人在四川工作嗎?」答:「有。」問他的姓名,婆婆都答得和客棧中所瞭解到的一樣。朱生說要見太夫人,婆婆說:「我老婆子就是。」就把朱生領進堂屋,問他從哪裡來,朱生拿出二百兩銀子和那封假信,對婆婆說:「我去川中販貨,與你的兒子是莫逆之交。今天運貨南歸,你兒子囑咐我把銀子和信帶來,請你收下。」婆婆高興得不得了,想留朱生坐一下,詳細瞭解一下兒子的行蹤。朱生說:「你兒子情況非常好,發財上萬。不久就要回家來了。想來信中都詳細說到了。我還得趕路,沒時間細說了!」就告辭而去,繞道回到客棧,給自己家裡寫了封信,藉口說路上被盜,婚期要推遲等等,自己就返回到嘉興店裡。他師父因為他一向誠實謹慎,也就沒有引起任何懷疑。
一年多以後,朱生又積蓄了錢動身回鄉,仍舊住在那家客店。他向店主詢問那家婆媳的情況究竟如何了。店主說:「真是大奇事。前次我把她家情況告訴你以後,當天就來了一位遠方客人,帶著她兒子家信和二百兩銀子去到她家,放下以後就走了。婆婆得了錢,立即告訴媒人,取消了富家的婚約。沒過幾天,她兒子忽然回來了,發了大財,有十餘萬銀子,現在已成富戶了。回想他在川中並沒有託人帶信和錢的事,不知道那封信是誰寫來的,疑心是神明憐憫他母親苦守貞節,媳婦賢淑孝順,而暗中保佑她們。」朱生只是點頭,也沒說什麼。第二天就動身回家了。
完婚以後,在家住了一年多,啟程去嘉興商店幹活,中途又歇息在那家客店。因為下雨不能動身,就偶然到外面隨便走一走,恰好遇到隔壁的老婆婆乘轎過來,朱生一見,趕緊躲進店裡。不一會兒,隔壁的先生就衣冠整潔地來到客棧,邀請朱生到他家去。朱生不去,說:「咱們素不相識,為什麼忽然要請我去你府上呢!」那位先生笑著說:「沒有別的事。剛才聽客棧主人說你擅於書法。我要給遠地發一封信,我自己又不會寫,我的記室(秘書)有事外出了,所以來乞求先生!」朱生堅持不去,他強迫著把他拉去了。他拿來信稿,請朱生照抄一遍,朱生抄寫好,交還給他。隔了一會,出來兩位僕人,在堂屋正中擺了一張椅子,地上鋪了紅地毯,那樣子好像是晚輩要拜見尊長一樣。朱生在堂屋裡踱來踱去,不知是什麼事。
一會兒,以前的那位婆婆領著兒子和媳婦,裝束整嚴,從裡面出來,朱生倉惶之間想走,兩名僕人就把他挾持在中間不能動。那位先生又叫幾個僕婦和婢女,攙扶著朱生坐在上座,把他的左右手捉住,不讓他動,然後婆婆在前,兒子和媳婦在後,跪倒在地叩頭致謝,說:「我一家母子夫妻,如果不是大恩人,怎麼會有今天!」朱生堅決不承認,說:「我們萍水相逢,不知因何事,先生開這樣的大玩笑,讓我置身何地!」羅拜完畢,他母親說:「恩人親自把信和銀子交給我老婆子。三年來,夢寐不忘大德。雖然大君子施恩不望報,然而我們母子又怎能心安。今天幸喜上天安排我們相聚,才使我們不致抱憾終身!」就讓兒子拿出前後兩封信為證,又把客店主人請來,讓他鑑定。老闆想了好一會兒,說:「絕無問題!」就詳細把朱生聽到哭聲,仔細詢問她家情況以及中途返回等前前後後說了一遍。到此,朱生才不得已承認了,說:「這只不過是一時起了惻隱之心,也是上天悲憫你母苦節,嫂夫人賢孝,假借我的手辦了這件事,我如何敢貪天之功!」鄰生就此挽留朱生住在家裡,說:「無以報大德,但求你小住幾日,讓我們盡點禮敬之心吧!」朱生見他真心誠意,也就暫時留住下來,安頓在書齋之中。鄰生詢知朱生比自己大一歲,就請以兄長之禮對待,朱生也歡喜地接受了。兩人彼此十分友愛,連同胞兄弟都難以與他倆相比。
後來得知朱生的父母都還未下葬,就說:「弟有一間鋪面,離兄家不遠。今年在店旁三四里處得到一處地皮,風水先生說葬後,子孫科考將連中不絕。弟家離那裡又遠,且沒有這福分承受。哥哥你為善不願人知,福根深固,就送給哥哥吧。下葬費用,請哥哥允許我一人承擔,以稍報你的大德於萬一。」朱生謙謝再三才同意了。於是擇日與他義弟回到家裡,相了地勢,卜日下葬,恰好年月日和墳墓朝向都吉利。義弟大出錢財,為他經辦,直到料理完結,沒有讓朱生花一分錢。葬事已畢,義弟想留朱生主管那間店舖,說:「幸好有這點小產業,足以供溫飽,哥哥何須再去嘉興,遠離鄉井呢?」朱生不同意,說:「店東待我寬厚,中途離開他,就是背棄他的恩惠,是不會吉祥的。」於是辭別了義弟動身前往嘉興。回到店上以後,正巧他的一位同鄉先他而到,已把朱生前後的事詳細告訴了店東。店東驚喜說:「我起先以為朱生是個誠懇老實人,沒有想到他竟會見義勇為,而又能不傲不誇,將來必定有厚福!」因此更加信任依賴他。
到得東家年老去世時,只有一個兒子,還很幼小,店東就把整個店舖托咐給朱生,以十年為期,讓他到時把本錢交還給兒子。朱生接手經營,獲利十倍。到了期限,朱生把本利結算出來,得銀數十萬,心中想到不能辜負店主之大恩,就把全部錢財,分給了東家的兒子一半,兩家都成了巨富。後來,朱生生了兩個兒子,長子名嘉吉,甲戌年會考,中了亞元(第二名);二子名逵吉,中丁丑年亞元,兩人都入了翰林,都先後多次擔任顯要之官職。現在他家的富貴正是興旺之時。
善惡禍福一念間。朱生聽了一夜哭聲,萌生成全他人的善念,而且做好事不為人知,事後不傲不誇,這高貴難得的品性得到了上天的護佑,好事連連,福報自身與兒孫。
附古籍原文:
嘉興朱生,先世本徽人。幼聰慧善讀,稍長失怙恃,遂廢書。
其鄉人某,遠出設巨肆於嘉興〖巨,大也;肆,店也。〗,攜生往學賈〖賈,音古。〗。凡學賈者,即以肆主為師。
生勤敏誠篤,師極愛憐之。業既成,以勤儉積百金。生故聘有妻,將謀歸娶。師許之而念其資薄,復助百金,為擇期而送之。
行未十日即歸,訝其速。生辭以中道被盜,盡喪其貲。念徒手回鄉無益〖徒手,空手也。〗,姑俟一二年後,稍積余貲,再作歸計矣。師聞其言,為之咨嗟久之〖咨嗟,嘆聲。〗,而不知生之非被盜也。生之南歸也,至某處,舍舟遵陸。夜宿逆旅,聞鄰有哭聲甚哀,諦聽之〖諦,音帝。諦聽,細聽也。〗,似婦女二人,徹旦不已〖徹旦,猶言通夜也。〗。天明,以詢逆旅主人。主人曰:「言之可傷。昨哭者為姑媳二人。其姑少寡,撫一子成立,為娶婦。婦美而孝。其子完娶後,甫一年,以飢驅幕游川中〖(陶潛乞食詩)飢來驅我去,不知竟何之。〗,歲得薄修,寄歸以膳母〖膳母,猶言養母。〗。不足,則婦以針黹佐之〖黹,音致。針黹,刺繡也。佐,補助也。〗。近因川楚被兵,道路梗塞,已三載不通音問。適際儉歲〖際,逢也。儉歲,荒年也。〗,薪桂米珠〖(蘇軾詩)尺薪如桂米如珠。(按)極言米價柴價之貴。〗,萬難存活。其姑不得已,將鬻其媳〖鬻,音育,賣也。〗。昨媒者來言,有富家子艷婦之色,以三百金納為妾,有成約矣。婦戀其姑〖戀,音練,不忍離之謂。〗,姑亦念婦賢孝不忍別,故徹夜哀號。」生聞之惻然,因細詢其家氏族,及子之名號年齒相貌,主人一一言之。生因曰:「余適有事,須暫停半日再行。」主人諾而去。生歸房,盡出囊中金,又偽為其子書攜之往。叩其家門,一嫗啟門出視〖嫗,威遇切,老婦之稱。啟,開也。〗,淚眦熒然〖眦,音刺,眼角也。熒然,有光貌。(韓愈詩)淚眦還雙熒。〗,見生訝問曰:「客從何來?」生曰:「此是某姓否?」嫗曰:「是。」「有人在川中游幕否?」曰:「有之。」詢其名號,嫗備述如逆旅言。生請見太夫人。嫗曰:「老身即是。」因導之登堂,詢其所自。生舉二百金,及偽書告曰:「某販貨川中,與令郎為莫逆交〖(北史黎景熙傳)與範陽盧道源為莫逆交。(按)莫逆,即至好之謂。〗。今載貨南歸,令郎囑帶銀信,乞收存。」嫗大喜,欲留生坐,詳問其子行蹤。生曰:「令郎旅況大好,發財巨萬,不日即可旋裡,書中諒備言之。某尚須趕路,不及細言。」遂作別而去。繞道歸寓,即函致家中,託言被盜,請緩婚期,而身自歸店。其師以其誠謹,頗倚任。
年餘復積貲歸,仍宿於前逆旅。詢主人以某家姑媳究竟何如。主人曰:「大是奇事!前我告客後,即於是日有遠方人,攜其子家書,及二百金至其家,委之而去。其姑得金後,即告媒者絕富家婚。未及數日,其子忽回,擁貲十餘萬,今成富室矣。顧在川中無託人帶銀信事,不知書自何來。疑神明憫其姑之苦節,婦之賢孝,而默佑之也。」生頷之,次日遂行。
畢姻年餘,仍赴肆。又宿於前逆旅,阻雨不得行。偶步門外,適遇鄰嫗肩輿過門〖肩輿,轎也。〗,生急避入。俄頃,鄰生衣冠而至,邀生過其家。生不可,曰:「素昧平生,何忽蒙寵召?」笑曰:「無他事。適聞逆旅主人言,知君善書。頃將發一遠信,某苦不能執筆,而記室復他出〖(漢書傅毅傳)車騎將軍賓憲請毅主記室。(按)專司書啟者,謂之記室。〗,故以丐君〖丐,求也,乞也。〗。」生固辭,強而後可。鄰生入取信稿出曰:「請依此一揮。」遂書以付之。俄頃,即有二僕出,設一椅於堂中,地下鋪紅氍毹〖氍毹,音衢俞。(風俗通)織毛褥曰氍毹。(按)紅氍毹,即長氈毯也。〗,如將有卑幼見尊長者。生踱索堂中〖踱,音奪。踱索,閑步也。〗,不知何事。忽前媼及其子婦,皆裝束整嚴自內出。生遑遽欲遁,二僕挾持之不得行。鄰生復令媼婢數人扶生上坐,左右執其手,使不能動。於是母拜於前,子婦從於後,叩首以謝曰:「某母子夫妻,若非大恩人,何以有今日?」生堅不承曰:「萍水之人〖(滕王閣序)萍水相逢,儘是他鄉之客。(注)萍生水上,隨風漂流,故人稱邂逅相遇曰萍水。〗,不知何事,君乃作此惡劇〖劇,音句,戲也。〗,使我置身何地?」眾羅拜畢,其母乃曰:「恩人親持銀信,面交老身。三年以來,夢寐不忘大德。雖大君子施恩不望報,然愚母子何以自安?今幸天遣相遇,不致抱恨終身。」因令其子出前後手書以為證,復往召逆旅主人示之。主人沉思久之,曰:「此無疑。」因備述生聞哭後,絮絮詢其邦族,及中途折回之由。生至此始不得已,自承曰:「此不過一時惻隱之心,亦天憫母之苦節,嫂之賢孝,故假手於某爾,何敢貪天之功?」鄰生因留生於其家,曰:「無以報大德,但乞小住數日,稍盡敬禮之心。」生見其意誠,為之暫留,館於其齋中。鄰生詢其年長己一歲,遂請以兄禮事之,生亦樂從,彼此友愛,雖同胞弗及也。
既知生父母未葬,因曰:「弟有典肆,距兄家不遠。今年於肆傍三四里間得一地,地師言葬後,科第不絕。寒家相去既遙,且又無福以承之,吾兄善畏人知,福根深固,敢以奉獻。伯父母窀穸之費〖窀穸,音屯夕。(韻會)窀穸,下棺也。〗,請以一身肩之,稍酬大德於萬一。」生遜謝再三始受之。遂擇日復與鄰生歸,相地卜葬,適年向皆吉。鄰生大出己貲,為之經理,終事不費生一錢。
既葬,鄰生欲留生主典肆事,且曰:「幸有微業可給饔飧〖饔飧,音雍孫。(孟子注)饔飧。熟食也。朝曰饔,夕曰飧。〗,兄何事再赴嘉興,遠離鄉井為?」生不可,曰:「肆東待我厚,我中道而舍之,背惠不祥。」遂辭鄰生而行。及歸肆,會其鄉人有先至者,以生前後事,備告肆主。肆主驚喜曰:「我始以朱生為誠篤人耳,不但能見義勇為,而又能不矜不伐若此〖矜伐,皆誇也。(書經)爾維不矜,天下莫與汝爭能;爾維不伐,天下莫與汝爭功。〗,是將有厚福。」因益倚任之。
及肆主將歿,止一子尚幼,因舉肆授之生,令以十年為期,歸本銀於其子。生接手後,利市十倍。及期,生總其本利核之,得銀數十萬。念肆主恩不忍負,舉其資中分之,與肆主之子各取其半,兩家皆成巨富。
生後生二子,長嘉吉,甲戌會試亞元;次逵吉,丁丑亞元。並入詞林,疊官清要,今富貴尚未艾也。
(事據《坐花志果》下卷二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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