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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月一帘幽梦:宋词里的情感世界(图)

 2010-11-03 23:33 桌面版 正體 打赏 0

唐代是我国历史上诗歌最发达的王朝。究其原因,最主要的是,有唐一代,不仅高扬知识的旗帜,以诗取士;而且高张民主的旗帜,让诗人们自己说话,这样,不仅诗人们能够尽气使才,充分抒发心中的抱负,力争不负此生、不虚此生,而且使许多平民也加入到诗歌创作的行列。这样,就使诗歌从贵族的酒筵深院里走到广漠的民间,从许多明星的独唱发展到广大群众的共同讴歌。请想一想,这是一支多么雄壮的队伍,这该有多么宏伟的气势!

大宋从两晋的遗风中走来,承袭了唐朝的光华,化唐人热烈奔放为内敛含蓄,政治上它结束了唐朝的腐化和混乱,形成了大一统的局面;经济上进一步开拓江南这块富饶之地,使社会财富急剧增长;文化上它发扬和传承了唐代诗风的精髓,以词的形式显示了大宋的风采。

宋初文人崇拜李白、杜甫、王维、李商隐,努力学习他们的诗歌创作艺术,但是他们也知道,唐诗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峰;除了孜孜不倦地继续在诗的形式上狠下工夫,努力改变诗只是抒情的特点,重视缘情言理,力争独树一帜;还应该另辟蹊径,以新的文学样式取胜,这样才有可能与唐诗一较胜负。而宋到处都风花雪月,享受成为社会欧版的风气,娱乐事业特别发达。于是,那些有志于文学创作的文人们从唐末五代那些词人那里继承了刚刚起步的词这一形式,同时借鉴温庭筠、李煜、韦庄、冯延巳等人填词艺术,在唐人还没有真正努力开拓的这一块文学园地里勤耕不辍,乐此不疲,让词充分发挥其能唱能诵的特点,一些大众歌手又将词从贵族宴会上搬到勾栏瓦肆,让词走出诗的边疆,成为一种独立的为大众普遍喜闻乐见的文学形式,确立了它在中国文学史上不朽的地位。

要走进宋代词人的心灵世界,感受他们不同的情怀,就必须了解宋代社会的特点。在我国漫长的封建社会历程中,宋代两朝占据着一个特定的位置。盛唐之后,自中晚唐始,这个阶段既带有封建社会高度成熟的特色,又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衰落和迟暮的征兆。宋的经济与唐相比,则大大前进了许多,但国力一开始就不行,人们对战争感到疲惫了,厌恶了,渴望天下太平,大家能够享受安乐的生活。所以,面对辽和西夏两个外敌,国家不是加强军备,重视军队建设,而是以物质求和平,这样的外交政策实质是一种软弱的表现。结果外族侵略愈演愈烈,直至先被金国吞掉半壁江山,南宋小朝廷苟安于东南一隅,后又遭元的凌辱,最后为其所灭。

因此这一时期人们的心理具有双重性:一方面,经济的不断繁荣,使市民的精神生活的也逐渐丰富起来,追求享受的欲望日益强烈,人们的感情也日臻繁复细腻,“人情”的表现空前活跃和多样化。大小城市为许多文人商贾提供了许多游玩享乐的场所。勾栏瓦肆,比比皆是,依红偎翠,随处皆可。有了一点钱就可以到歌馆青楼里欣赏歌女引吭一曲,或者春风一度,这为词的进一步发展提供了外部条件。另外,那些王公大臣奢靡享乐之风盛行,家家以有歌妓、名妓为荣,在殿阁楼台,征歌逐舞之时,更需要大量的委婉清丽的新词。尤其是那些大臣贵族的宴会上,歌女唱着文人新制的词曲,那样的宛转悠扬,那样的深情缠绵,那样的流丽妩媚,听者沉浸其中而喜不自胜,歌女也因此而身价百倍,连同此类的宴会也名声远播,为社会传扬。听歌的时候,那些通晓文墨音律者往往心痒难熬,自己也即席填上一首,让歌女唱上几遍。久而久之,词人如林,既有达官贵人,也有落魄文士,连一些普通草民也能填上一两首。这样,佳作纷呈,蔚为大观,使词终于走出了诗的边疆,成为了我国的文学宝库中一颗特别璀璨的明珠。

另一方面,随着社会矛盾错综复杂和国家危机的日益深化,人们的苦闷和烦恼也越来越多。对于人生的思考也越发加深。这样,宋人的心理面貌也产生了矛盾的状态:他们有时感到世俗生活前所未有的幸福与满足;有时又倍加深切地感受到人生世相的空虚与无奈。这便形成了宋代词人既“热情”又“衰惫”,既“快意”又“苦闷”,既“满足”又“悲凉”的复合型灵魂。因此,抒情特别深刻细腻、韵致特别宛转纤柔的“小词”,便被广大文人作者作为曲尽其情,表现其矛盾心理的最好语言工具。这种心理在宋代词篇中得到淋漓尽致的反映,其中又以恋情和人生虚无的情感为最多。

与阔大雄浑的唐诗不同的是,宋人填词一开始就是为了享受。无论起初的“伶工之词”,后文人用来娱宾乐己,变为“士大夫之词”。郑振铎先生颇带抒情意味的一段叙述是很漂亮的。他说:“他们的不能诉之于诗古文的情绪,他们的不能抛却了的幽怀愁绪,他们的不欲流露而又压抑不住的恋感情丝,总之,即他们的一切心情,凡不能写在诗古文辞之上者,无不一泄之于词。所以词在当时是文人学士所最喜爱的一种文体。他们在闲居时唱着,在登临山水时吟着,他们在絮语密话时微讴着,在偎香倚玉时细诵着,他们在欢宴迎宾时歌着,在临歧告别也唱着。他们可以用词来发‘思古之幽情’,他们可以用词来抒写难于在别的文体中写出的恋情,他们可以用词来庆寿迎宾,他们可以用词来自娱娱人。总之,词在这时已达到了她的黄金时代了。”(《插图本中国文学史》第35章)。这段话,明白无误地告诉人们,宋词的一种享受文学。词填好以后,“便可以授之歌妓,当筵歌唱。十七八女孩儿按执红牙拍,歌‘杨柳岸晓风残月’。这个情境岂不是每个文人学士都所羡喜的。所以,凡能做词的,无论文士武夫,小官大臣,都无不喜做词。”(同上)

所谓诗歌,就是有些诗也可以歌唱,但先前的圣人早就规定了“诗言志”,写诗的动机是抒发个人的感情志趣,故内容必须“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作者的态度应该是“温柔敦厚”,所起的作用是兴、观、群、怨,决不是为了让娱宾享乐,获得人生的快感。因此,士大夫有时兴奋起来,想写一些个人的声色狗马生活,就不能用诗歌这种形式,这使他们很无奈,有的诗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在诗里尽情地写两性生活,马上会遭到千夫所指,例如,元稹想在《会真记》(即《莺莺传》)津津乐道自己的风流韵事,必须借助化名才得以实现,事后依然被后人痛骂不已。但是,在词里就不同,词本是写个人情感生活的,你看温庭筠就喜欢描写贵妇人的穿着打扮及相思之情、李煜公开自己与小姨子的偷情,冯延巳笔下都是空虚无聊的“闲情”。于是,宋初的文人学他们,连欧阳修这样以文章道德教化后学的文坛领袖也在词里尽情的写自己的色情生活,软玉温香,旖旎风光……这样,就奠定了宋词的主要内容及创作基调。

古人说:诗庄词媚。其实,在词刚产生的时候,并不妩媚。唐代诗人在创作过程中,感到诗的形式太单调、死板,在歌唱时容许变化的区域不大,故用词这一形式尝试作为对诗这一形式的补充。譬如王维的《送元二之安西》,四句诗反复唱,已经是改变了,但还是比较单调、刻板。于是,一些诗人偶尔试写些句子长短错落,更加注意诗歌的音律美、力求音韵和谐的小词让歌女唱。如白居易的《忆江南》、张子和的《渔歌子》、韦应物的《调笑令》、刘禹锡的《潇湘神》等即是。这些作品具有朴素自然的风格,洋溢着浓厚的生活气息。以脂粉气浓烈的祟尚浓辞艳句而驰名的温庭筠和五代“花间派”,才真正突出了词“媚”。不仅词的内容囿于个人的情爱及享乐悲欢等狭小圈子里,而且艺术上刻意追求一种华丽阴柔之美。温庭筠的堆金砌玉,秾丽绵密;韦庄的清丽婉约,素面朝天;冯延巳的深婉隐曲,含蓄蕴藉,深深地影响了北宋词人,即使像欧阳修这样严肃的作家,尽管他为人一派正气,为文汪洋恣肆,所填之词内容却也非常狭窄,多数是艳词,甚至还有淫亵不堪之作,更不要说柳永这样长期在女人堆里生活的才子了。

当然,这是有一定原因的。词,在文学史上又被称之为“艳科”,“诗言志词言情”,这些定义人们耳熟能详。因为诗的存在,词的题材就主要集中在伤春悲秋、离愁别绪、风花雪月、男欢女爱、羁旅行役、流连光景、闲愁旧恨等方面,与“艳情”有着直接或间接的关系。即使是在词的题材开拓方面做出相当大贡献的苏轼,他的词作中,与艳情相关的还是占大多数。张炎说:“簸弄风月,陶写性情,词婉于诗。盖声出于莺吭燕舌间,稍近乎情可也。”(《词源》卷下)试想,人们带着一种娱情、享乐的心理欣赏歌舞娱乐,听“十七八女孩儿,执红牙板”,曼声细唱,莺娇燕柔,该是多么浪漫!如果,在这样灯红酒绿、歌舞寻欢的娱乐场所,让歌妓舞女们伸长了脖子吼“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边复回……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或者是板着面孔唱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哪里是享受,简直是大煞风景,那些达官显贵早就怒目圆睁了。因为这显然与寻欢作乐的歌舞场面不和谐的。于是,歌唱一些男女相恋相思的软绵绵的“艳词”,歌妓们装出娇媚慵懒的情态,挑逗男人的情欲,那是最吻合眼前情景的。“艳词”的内容取向是由其流传的场所和所发挥的娱乐功能决定的。

但是,总会有人要冲破这一藩篱的。我们的耳朵,难道只能听小夜曲,而不能欣赏进行曲吗?我们的眼睛,难道只能看小桥流水的优美,而不会领略大漠落日的雄浑吗?胸有十万甲兵的范仲淹他写了,用词这一新的形式抒发镇守边关的悲壮情绪;苏轼起来了,他就是用诗歌入词,拓展词的内容范围,创出词新的格调。尽管有些人笑他将词化媚为壮,说:“东坡以诗为词,如雷大使之舞,虽极天下之工,要非本色。”甚至他的门人都说“学士词,须关西大汉,铜琵琶,铁绰板,唱大江东去”。对此,他只是付之一笑,我行我素,优劣自有后人评说。这样,词的范围渐渐被拓宽了,家国之恨、民生之艰、田园之美、人生感悟……都可以写入词中。这样,他开导了南宋爱国词豪放派的先河,与婉约派分庭抗礼。

宋代是一个重文轻武的王朝,宋太祖牢记晚唐时代藩镇割据的历史教训,杯酒释兵权,解除了拥戴他登上帝座的将军们的兵权,强调以文治国,表面上看起来消除了地方的军事割据的隐患,实际上是因噎废食,削弱了军队的建设和国防力量的加强,大宋的经济发达,物产富饶,令外族侵略者虎视眈眈,伺机占领这个花花世界。结果是大宋政权外侮日甚,危机四伏。在国难家仇的危急形势下,那些爱国的词人不再用柔靡之音满足自己的享受,而是突破了词为艳科的藩篱,用它来抒写国家的危难,人民的心声,自己的抱负,杀敌的决心……这样,在这块独特的文学园地里,开出了新的奇葩——大量爱国作品的出现,为词正名——它不仅仅是享乐之声,而且也可以是战斗的鼓点。前有范仲淹、苏轼,后有岳飞、张孝祥、张元干、陆游,辛弃疾、刘克庄等一大批爱国志士用他们的笔,写出了许多反抗强虏,誓死收复失地的悲壮词篇。奏出了黄钟大吕般的悲壮乐曲,为词注入了一股新鲜的活力,使词的面貌焕然一新。它们犹如女儿群中巍然屹立的须眉男儿,月夜天空出现的耀目巨光,黄鹂宛转声里的霹雳。具有惊世骇俗、振聋发聩的作用。在那些“词以婉约为宗”的词评家看来,这简直有些不可思议。千年之下,这些作品仍然仍然给我们以虎虎生风的魅力,很有催人奋发向上的力量。

总之,内容深刻艺术优美的词作不仅能够展现一个个作者的情感世界,一位位文人不凡的心路历程,而且反映出一个时代的特征,一个民族的心声,它对我们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今天,许多流行乐曲中仍然升腾着宋词的气息,展现了现代人对宋词文化的一种仰慕,一种追求。所以,多读宋词,用我们的真诚,去探入词人们的内心世界,把握词的艺术特点,扬弃和继承这笔宝贵的遗产,是今天的人们应尽的责任。

目前,较诗而言,青年人尤其喜欢词。宋词里那婉约旖旎的情调总会使少年情怀溢满柔情蜜意。“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梦魂惯得无拘检,又踏杨花过斜桥”,这是多么惬意的生活啊!他们心中向往着白马王子、白雪公主,在绮丽的梦境里塑造着并不断地修正着理想情人的形象。笔者在那个时代就如醉如痴地读着晏殊父子、欧阳修、秦观,到年纪大一点后,就喜欢读苏轼、岳飞、辛弃疾、文天祥了。总之,宋词影响了我们这代热爱文学的人们,也继续会影响现在无数的读书人。

总的说来,如果说唐诗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一片激越壮美,那么宋词则是阴柔优美;唐诗是高山大河,宋词就是苏杭园林;唐诗是雄关险隘,宋词是小桥流水。艺术欣赏中,我们既需要激越澎湃鼓舞人心,也需要赏心悦目沉醉其中。所以,既不应该偏重唐诗而忽视宋词,也不要爱好宋词而看不起唐诗,孩子吸收各种营养才能健康成长,博览群书才能“腹有诗书气自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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