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国忠：2012年是新一轮危机的开始(一)

很高兴有机会参加恒生银行和二十一世纪报道举办的讲座，看到下了雨还来了这么多人，觉得也很感动，希望我的演讲能对大家有帮助。我想大家对演讲这么感兴趣主要是因为现在局势非常动荡，每天都能听到不同的消息，这些消息对市场都有一定的影响。那么怎么才能看清楚这个世界就非常重要。我们中国几十年来第一次大家在生活所需之外有了一些钱，怎么才能保住这些钱，能够用这些钱进行投资有所回报，我想这是大家共同的愿望，但是在过去大部分情况下还是失败的人比成功的人多，所以相信大家对这件事情都是比较重视的。

2012年是新一轮危机的开始，过去这两年我在文章当中谈的主要是下一轮的危机。在2008年的危机之后，当时我的预料是会有大幅度的刺激，所以会有反弹。为什么说是反弹？因为当时的市场和经济都是不可持续的，因为它是通过政府砸钱、财政赤字和央行减息来刺激经济的，具体经济的问题是没有得到解决。如果是一个汽车，没有根本的问题，只是电池里没电了，那么有了电池它自己就能朝前走了，但是如果一个汽车发动机是有问题的话就是没用的，你推它它才动，不推它它就不动。美国财政赤字去年还是9.0%，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加起来只有9.0%，中国的财政赤字比较小，但是可以看到这几年地方政府的债务政府报的就超过了10万亿，所以中国银行贷款，表内表外资产增加了近1倍，在这当中隐性的负担是非常大的，在这个刺激过程当中引起了经济好像在增长，股市也变得好了，结果现在就撞墙了。

在撞墙之后大家又在谈这个事情，我预料是又一次危机，但是这一轮不会像上一轮那样，它带来的市场效果不会像过去那么长，影响也不会像过去那么大，可能几个月就过去了，所以大家这一轮也应该关心，因为核心的经济问题没有解决，世界的实际财富没有增加，在这种世界财富没有增加的情况下你要想去发财是很危险的，所以你在考虑问题的时候要考虑得全面一点。这20年来大部分中国人在投资的时候主要是听不进别人说话，看到周期向上走的时候就跟着走，这个做法基本上被历史证明是亏钱的。

今天这个世界处于一个巨大的转折点，过去20年来很多积累的问题都积压在那里，这样经济就朝前走不了了。因为全世界不可能一个地方特别好，只有大家的问题都解决了这个世界才会朝前走，只有一个地方特别好是不可能的。每个地方的问题都很大，但不一定是一样的。美国的问题就是医疗的问题，美国的医疗成本是GDP的18%，每年这个成本都会上升0.5%，但是一般的发达国家是8%，所以多出了这么多的钱，这个国家的负担就过重了，走不动了，而且这个比例就又上去了。这个问题是跟生活方式有关的，一个国家出的问题，往往经济问题的背后会有很深层次的社会问题。美国这几年通过外包到其它国家去，所以美国整个民族的体力劳动大幅下降，都是坐办公室的，出门就是开车，但是他们吃的东西相对便宜，所以吃的东西是在增加，他们的人均热量和食品消耗从3300大卡涨到了3800大卡，所以人们都是少干活多吃东西，结果就逐渐变胖了，美国的肥胖率达到36%，在这之外还有30%左右的人是过胖的，整个民族过胖的话一系列问题就都出来了，要控制医疗成本，整个民族需要改变生活方式。你说那就少吃点吧，但是要做到这一点可不容易。有时候我见到美国的一位同学，他就说"你怎么会那么瘦呢？有什么秘密啊？"我就说"少吃东西"，这样说对美国人来说是很残酷的，你应该跟他说"多吃也不会长胖"他就爱听了。现在这个问题已经变成美国的一个阶级问题了，穷人是过胖的，他们自己都没这个问题，所以国家政策宣传上没有体现出法律这种事情，我觉得这是统治阶级给自己造的一个避风港，所以要想解决这个问题是很困难的。

你看这次美国失业率曝的是8.1%，因为很多美国人不找工作，失业率是非常高的，就业人口和5年前相比少了400万，总共劳动人口才1617万人，加上就业不足的接近20%，和欧洲那些很差的国家差不多，这可是一个巨大的经济危机啊，这么大的危机，为什么奥巴马还要连任呢？这在历史上都是从来没有过的，在历史上如果失业率超过8%，现任总统至少要比法律规定的少10%，现在好像比法律规定的还要领先，原因就是这个国家是一个结构性的问题，老百姓当中穷人不少，这个问题不是因为总统的，而是因为在全球化之后统治阶级的目的是盈利最大化，所以大量地把公司外包，让老百姓把钱借给他们，一方面把成本外包，另一方面把需求扩大。我对美国很多企业的盈利是很有信心的，这几年经常有人问我投资什么，我就说这些大公司可以投，因为他们是有很大优势的，在经济形势这么差的情况下盈利还很好，可以在世界上每个地方进行生产最优化、销售最优化。为什么美国的股票接近历史高位？市盈率是13.5倍，虽然不便宜，但是这是平均价格，是由盈利带动的。过一会儿我还会多谈一点，在这一轮经济危机当中最大的赢家就是跨国企业，如果你只在一个地方做得很好的话是很困难的，因为你受制于政府，跨国企业是超越政府的，政府不能控制它，所以它就能够自己控制自己的命运。如果你有可能的话，你的资产分配需要国际化，要到全世界去，如果你是在全球化的情况下，你的资产分配完全是一个地方的就会吃亏，全球化是很重要的。

因为美国是全球化的，他们的工作被抢走了，人们的身体开始肥胖，医疗成本过高，把经济环境又压下去了，这二者加起来问题就很难解决。但是现在央行要印钞票介入经济，我知道央行行长的思维方式是什么，他的思维方式就是"通缩比通胀可怕"，所以很多人在经济不好的时候一直在找工作，我觉得这是愚蠢的，在通缩的情况下你一定要看央行的态度，如果央行不想要通缩怎么可能会有通缩？他们肯定会印钞票。伯南克在写论文的时候就写了"通缩比通胀要可怕"，所以一有机会他就会印钞票。因为没有办法解决通缩，他当时就说谁说不能解决？把这笔钱退出去就行了，哪里会有通缩？这是他的思维方式，但是其实日本没那么傻，日本搞通缩是有目的的，他们不想花钱，花钱就被中国人赚去了，所以日本人比美国人聪明的，但是美国人也有聪明的地方，中国人要赚钱我就印钞票给你就行了，所以这跟两个国家的基本条件有关，因为日元不是国际货币，这两个国家在政策和行为上有区别。多印钞票就会刺激股市和黄金，所以我鼓励大家去买黄金，但是买黄金要注意一点，大涨的情况下别去追，因为中国人的心态就是大涨的情况下去追，你一定要看准大趋势，等到大家都不是很热心的时候去买。现在黄金从1600元涨到1730元，在这个时候去追的话就不一定，你等几天，等到它开始回落的时候再说。因为央行有这样一种心态，黄金不是赚钱的，黄金是保值的，并不是为了赚钱，因为你不能印黄金，但是你能印钞票，所以它是一个相对的价格，这也是一个保值的概念。

现在你在美国买房子是可以的，他们房价便宜，但是美国的房价一直是便宜的，也不能指望去赚大钱，有些人去买房子我不反对，但是你不要抱有什么赚快钱的心态，因为经济不好在美国是很长期的事情，这些人的工资都比过去要低好多，它是朝下走的概念，所以不能光看这个简单的数字。同样的工作意义是不一样的，在工资朝下走的情况下房价怎么会朝上走呢？这不太可能。但是房子确实是不贵，特别是在有些二线城市房价是非常便宜的，美国的房价十年一起，这个国家不是喜欢炒的，如果全民都炒的话是很短暂的。上次全民都炒是在20年来，以后什么时候再出现不知道，中国人的心态就是有一天突然涨起来了，在这个国家不太可能，所以你买的东西一定要物有所值。如果你在美国买房子，一定是要能够租出去的房子，租金回报率一定要比较高，达到6%-7%，不然你买个空房子，在美国买空房子是有成本的，你要交物业税，而且这个房子如果不够大的话还可以增加，我的朋友买了一个大花园，他觉得很增值，在上海只能买一间房子，在美国可以买一个大花园，结果人家收他的税，5万美元/年，他受不了了就把房子卖了。

大家知道，美国这个国家从长远来说是有前途的，因为美国是地大物博，现在经济里面的亮点就是能源，而且他们是人民自治，这是一个很大的亮点。另外就是农业，美国的农业特别便宜，1亩田大概是500美金。美国的大部分农田都没有种地，所以这方面也是有很大潜力的。还有就是它的高科技，美国这个国家是这样的，如果你是很有能力的人，你可以走得很高，但是一般人是没有那么高的能力的。你到德国和日本去，所有的人就有点像搞社会主义一样，我们大家都差不多，一般来说不容易沉得很低，但是要走得很高也不容易。美国的高科技还是世界领先的，主要就是高科技、农业和能源对于美国的经济是有推动力的，对于美国是不能看低的，我们国家到现在为止一个诺贝尔奖得主都没有，没有一个国际的品牌，著名企业家都是在忽悠的，现在居然有人觉得我们是牛得不得了了，觉得美国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觉得这么自己看自己很危险的。虽然短视问题没法解决，但是他们有长远的条件可以解决这些问题，有一天所有的人都意识到这一点就可怕了，大家都少吃一点，这个国家的医疗成本一下子就下降了，没有逆差了。对医疗花那么多钱多浪费，只要把6%的GDP放在医疗上面就可以了，所以医疗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人的生活方式，在这个时候只要吃得少这个国家就问题不大了。

欧洲的问题和美国不一样，欧洲人看上去人也不胖，都很有精神，衣服穿得很整齐，语言也说得很好，听的音乐都是古典音乐，好像人人都很有知识。我见过一个领导到了欧洲去，他去了希腊之后就觉得这个民族很优秀，连司机都会说英语。欧洲人确实是这样，其实就是因为他们懂得太多了，他们看破红尘了。欧洲人存在的就是这个问题，他们看破红尘了，为什么我要去工作？为什么我要去有钱？为什么我要生那么多孩子去奋斗？我不生孩子，我跟父母亲住在一起，天天喝杯酒。你跟他说不行啊，你得赶紧工作赶紧结婚赶紧生孩子，他说为什么要生孩子？我说生孩子你就可以开始享福了，他说我现在就开始享福啊，他有这种思维方式，这样就麻烦了。很多人对于欧洲这个地方不了解，现在他们就是劣币驱逐良币，现在德国人还没有想通，他们还在干活，因为这是他们的本能。你到德国、意大利去看看，你会觉得不是意大利有危机，是德国人有危机，德国人是没有笑脸的，看着是很箫条的，吃的饭很差，人穿的衣服也是很破烂的。你到意大利去看人人都是笑脸，衣服穿得鼻挺的。你说最后是意大利变成德国人还是德国人变成意大利人？早晚有一天德国人会变成意大利人。很多人到欧洲去买这个买那个，他们都亏钱，而且这个地方的所有权并不像英国和美国那样的体制，不是你说这个东西是你的，在欧洲是说不清的，你买了个酒庄，中国人对所有权的欲望非常大，什么东西都想搬到自己家里，就是我家里也得要一个，我买了个酒庄我就是老板，突然有一天发现你又不是老板了，那么多的人都要你发工资，你甩都甩不掉。在欧洲买东西可得当心，我们的国企和中投都投了，NB哄哄的拿着钱去买东西，结果全亏钱了。

现在欧洲央行是对市场化有反应的，欧洲做的就是我可以无限地买你的国债，但是有个条件，你必须去跟欧盟谈条件重组一个国家。带来的好处是什么呢？如果你去重组你的经济，你不用考虑市场是怎么看的，你只要考虑央行是怎么看的。现在很多人害怕去求援，因为你的债发不出去最后就会破产。欧洲走的路线就是如果你是诚心诚意改革，你是不用担心市场的，因为他们有印钞机，但是短期的效果就是对冲基金，对冲基金会卖空欧洲国债，现在任何市场上有大的波动都和宏观对冲基金有关，因为现在宏观对冲基金是金融市场上最大的力量，直接控制一切资本，可以把资产市场放大10倍，所以任何市场都是他们决定的。只有央行能够与这些基金抗衡，最终逼着欧洲央行出手就是因为这个，因为如果欧洲央行不出手，是宏观对冲基金决定这个国家该不该生存下去。这样一来他们就退了，退了之后就发现股市也涨了，欧元也涨了，其实这是不利的，为什么欧元也会涨呢？因为很多对冲基金在卖空欧元，卖空西班牙和意大利的国债。这场戏是不是到头了我们也不知道，那些南欧的国家要走的路就是两条，要么就少花钱，要么就买国债，老百姓两个都不认，老是让你出主意，你有什么招。现在问题很简单，你没钱花什么钱？现在两个都不同意就坏了，最后靠什么来消化？就靠通胀，通过通胀来降低生活水平。

为什么要说这两件事？因为天天影响我们的就是欧洲和美国，在看破这些问题之后你就会对这些天天的波动有了更好的认识，不要让每天的波动给你的心态带来巨大的影响。刚刚说的这些并不是对欧洲股票的否认，因为欧洲的很多东西都是全球最好的东西，而且在税收上不受自己的政府制约，可以把公司的总部搬出去。很多女生都去ZARA买东西，ZARA是非常成功的一个西班牙的公司，他们用中国造的衣服可以在中国卖到10倍的出厂价。我在好几年前就看到在中国做衣服的人看到这个感觉心里不满，我也拿着东西到英国欧洲去卖10倍，股票涨到现在已经翻番了，欧洲有很多这样的好公司，如果所有的东西都掉下来，你要利用这种机会，有些公司是质量很好的，它的盈利和欧洲的关系并不那么大。

这是欧洲的情况，现在大家主要关心的是中国的情况。现在中国经常听到的就是"地方政府4万亿"，"上个月发改委又突击了一批项目"。你要是天天听这种消息，受到这种影响就会容易犯错。你需要知晓这个体制，这个体制为什么这么做，他们想做什么，他们能做什么，这是很重要的。中国近几年主要就是政府想花钱，很多中西部经济70%都是政府投资，这样再把钱融起来去做政府想要做的项目，对于经济的影响是很大的。比如中国的房地产问题的核心就是政府融资的需求，因为政府想融资，所以他就用空置土地把经济货币化回到政府里面去，这是中国经济一个最核心的问题。

中国的泡沫其实是一个政府行为，跟政府的政策有关。最近出台的限购令其实是自我矛盾的，因为现在三线城市没有限购令，而且很多城市都可以绕过去。限购令对于上海这样的城市可能还有一定的作用，对于其它城市我觉得没什么作用。现在任何中国投资者和做生意的人都是在看政府想要什么，政府想要什么这个市场就会变成什么，它是对权力的一种崇拜，主导了企业的发展行为和投资行为。这其实是中国最大的毛病，如果政府权力是无敌的话社会上就不会有这些问题了。现在以权力为核心的中国发展模式已经走到头了，这种调整需要很漫长的时间，最后是有很大的不确定因素。政府的权力看上去这么神乎其神，因为一般的人相互之间都是在谈政府想要什么，但是其实这个现象是在最近10年的现象，在90年代大家不这么想，在80年代就更不用说了。这最后的10年为什么会是这样？是因为90年代的改革给中国经济带来了一股上升的力量，是因为中国加入WTO，在90年代改革之后引起了一种招商引资的模式，就是招商引资、加入WTO，政府投资配合企业，这样就形成了一台机器，正好是跨国公司愿意跟中国合作。刚才说过，跨国公司是想把自己的盈利最大化，所以需要成本下降。

在美国是老百姓借钱，在欧洲是政府借钱，这个模式就让它的公司能够盈利，有这么大规模的上升，中国在世界上贸易占有的份额大幅度上升，在这背后中国的发动机就是这个，跨国企业对于中国政府的合作使得中国的贸易增长那么快，这个钱流到中国之后，中国在90年代形成了一轮投资的能力，就是在自己的工作之后做项目做熟了，有了钱之后可以做大项目。我记得在1998年为了刺激经济决定做2000公里的高速公路，当时觉得中国没这个能力，后来做到了1万公里，因为里面有这个机器能够把这些钱变成基础设施，这二者配合起来就让中国出现了爆炸式的增长动力。我经常听到有人说我是唱空的，因为唱空不是对或错，只是一个态度，很多人把中国股市看成唱空唱衰，其实这本身就是一个不科学的说法。这十几年来，特别是在中国加入WTO之后我是对中国非常看好的，因为我看到了中国人的优点，那就是省钱，中国人并不是像乔布斯那样我发明一个东西，把你的钱都变成我的钱，中国人不是这样，就是吃苦，这10年里就是这种竞争优势，也是加入WTO之后真正发挥作用的优势。在全世界劳动人民都挺能吃苦的，但是没有像中国人民这么吃苦的。我家门口的工地是24小时的，在全世界是没有这样的地方的，哪有这样的地方？还有很多人说中国工厂可以搬走，在10年前外国人问我中国的出口带动到什么时候会结束？我说等到你们都破产的时候。只要你买中国就会造，一直造到你们全部破产，那就没客户了。很多领导说为什么不买我们中国人的东西啊？他都破产了你还卖给谁啊？我们还是卖给别人。现在我们自己借点钱给他们，让乔布斯收不回来。这股力量让中国起来了，但是问题是这股力量已经使不上劲了，因为那边没钱了。

中国经济有什么弱点？中国人有什么弱点？就是愿意投机，存在侥幸心理。原来我在美国念书的时候到大西洋城进去，那些全部都是血汗钱，中国人不认命，中国人有翻身的想法，老是想"老子有一天也得翻身"，为什么中国总是搞革命呢？也是这个原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能老是你。其它国家都是贵族统治下的革命，中国人就是农民革命，总是想着"你有一天没一天"。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情，但是缺点是这个弱点被人利用了。现在政府什么都可以玩，中国人都是爱钱的，中国政府更爱钱，全世界没有这样的政府，中国官员不是说"我政府去年财政多少钱"，而是说"我去年财政多少钱"，这帮官员在算钱的时候眼睛都发亮，老百姓要跟政府玩的话，自己的钱都被玩到他手里去了。现在中国就是这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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