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tway必威体育官网 2013年07月15日讯】蒋介石在不同时期的自我角色定位,大致有三:圣贤、豪杰、革命领袖。蒋介石的阅读取向,基本上是围绕这三个自我定位的角色进行的:要做圣贤,故重视进德修身;要做豪杰,故关注兵略政术;要做革命领袖,故对各国革命史有持久的兴趣。与三大角色关系不大的知识性、消遣性、趣味性的书籍,甚少旁骛。
西安事变期间,张学良与蒋介石之间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张:委员长人格实太伟大。但有一点不无令人遗憾,余觉委员长之思想太古太旧!
蒋:何谓古?何谓旧?又何谓太古?
张:委员长所看之书,多是韩非子、墨子一类,岂非太旧?
蒋:余不知尔所看之新书几何,且尔之所谓新书者系何种书籍?尔是否以马克斯资本论与共产主义之书籍为新乎?尔可将尔所看之新书择要问余,余可为尔详解也。须知精神之新旧,不在所看之书新旧;尔岂知尔等之所视为新书者,余在十五年前,已不知批阅几次矣。
张:举一例以言,委员长满脑筋都是岳武穆、文天祥、史可法,总觉赶不上时代?
因为看了蒋介石的日记,张学良知道蒋介石正在看什么书。相隔七十年之后,蒋介石日记向学界开放,笔者有幸先睹为快。蒋介石读过哪些书,爱读哪些书,自是笔者查阅蒋日记的一个兴趣点。查1936年的蒋介石日记,蒋是年所阅读的书,主要有四种:《中庸》、《韩非子》、《墨子》、《孙子》,确如张学良所言。
作为近代中国一位举足轻重的政治人物,蒋介石的阅读习惯、阅读方式、阅读取向、阅读偏好以及阅读反应等,均值得我们饶有兴味去探讨。蒋不仅数十年持之以恒地读书,也数十年持之以恒地写日记,其阅读书目和读书感怀常记载于日记中。这为我们研究其阅读史提供了丰富的第一手资料。
以圣贤自待:进德修身
蒋介石是一个军人政治家,但他本人却酷爱读书。蒋一生总共读过多少书,自然难以查考。1920-1940年代的蒋日记显示,一般每年约读书10种左右。1920年代看书较多,一般在10种以上,多至20余种;1930、1940年代看书渐减,一般在10种以内,少则三五种。蒋的读书习惯不是快速的泛读,而是缓慢的精读。读每一本书他都要从头至尾读完,少有中辍。其中有少部分书是常年反复读,读三五遍甚至更多遍(《圣经》等宗教经典的日常诵读,不在本文考察之列)。笔者粗略统计,1919-1945年间,蒋日记所记的阅读(含请专家讲读)书目近200种,其中中国古籍(经、史、子、集)80多种,新书(清末民国时期所著译)100多种。考虑到蒋未必将所有阅读过的书都记于日记中,其实际阅读数量可能要更多一些。
蒋所阅读的书籍,新书的总量看似超过古籍,其实蒋读古籍的时间居多,因很多古籍是反复阅读。蒋好看古书,读古文,1932年9月15日的日记中规定自己“每日早晨必看古书一篇”。蒋不仅自己读,还要求他的两个儿子读。蒋经国1937年从苏联回国后,蒋介石给他布置的首要任务即是读古文。
1905年科举废除后,蒋先入保定军官学堂,继入东京振武学校学习军事。民国初年,又一度遁迹东京。据蒋的年谱记载,在日本留学和流亡期间,除与军事相关的教材外,主要阅读王阳明(1472-1529)、曾国藩(1811-1872)、胡林翼(1812-1861)三人的文集。清末民初留学日本的中国青年,如梁启超那样“肄日本之文,读日本之书”,狂饮大嚼、目不暇给者,只是一部分,可能还是小部分;多数人其实仍保存中国传统读书人的观念、心态和阅读偏好。这批人在童蒙时期完全接受旧式教育,几乎刚迈出私塾之门,便登上了出洋之舟,出国之际,随身携带着大批的中国古籍,如胡适初入美国康乃尔大学时,课余读的是《诗经》、《尔雅》、《老子》、《墨子》等书。只是胡适的阅读偏好在留美不久以后就很快“西化”。蒋介石虽然留学日本,却依然保守着传统读书人的阅读偏好,而且终身不渝。
蒋阅读中国古籍,经书是其首选。经书基本上在儒家经典之四书五经的范围内。蒋读经书,多是反复读。尤其是《大学》、《中庸》,少年、青年、中年时期均有阅读。1934年9月,蒋在庐山给受训的军官将领专门讲解《大学之道》。他忆述其青少年时期读《大学》的经历说:“我回想以前幼年时候,先生教我读《大学》《中庸》,不知道背诵过多少遍。我到十八岁的时候,……先生从新要我再读这一本《大学》……到了二十八岁的时候,总理(孙中山)为我们讲明《大学》一书的价值,我重新又来看。”他最终得出的结论是:“《大学》之道,乃是我们中国最基本的政治哲学”;“《大学》这部书,将一切做人做事的道理,都包罗无遗,发挥尽致。可说其是由内在的德性之修养,到外发的事业之完成,为一贯不断进取开展的过程……我们知道政治是管理众人之事,《大学》一书,把个人的内在修省以及向外发扬的道理,发挥到了极致,可以说政治上基本的原理全在于此。”
同样,蒋对《中庸》也推崇备至。蒋日记中,多处记录读《中庸》的感想。1936年3月,蒋在南京陆军大学专门讲解《中庸要旨》,认为“《大学》以格致诚正为本,而《中庸》一书,亦以慎独存诚的‘诚’字为体,……《中庸》是‘本体论’,而《大学》则是‘方法论’,乃是我们中华民族四千年来古圣昔贤递相传习的‘道统’”;并称“我们如果能细心研究《中庸》一书而得其要旨,则立身处世,便可以受用不尽,也可以说是已得我国古代哲学之精义而无待于外求了。”
蒋对《大学》、《中庸》的解读,均是以立身处世和修身养性为基点。虽然认为《大学》之道,蕴涵着政治的基本原理,是中国古代最基本的政治哲学,其实也是从“修己治人”立论,先加强个人的内在德性修养,然后对外发扬而及“治人”“治国”。蒋反复强调,《大学》《中庸》所说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那一段话,由修身做起,最终以“平天下”为目标,是中国固有政治哲学之精微博大、高明切实之处,为外国的政治哲学家所不及(蒋介石日记,1932年12月27日)。
除了《大学》《中庸》,蒋所选读的其他古籍,亦多是中国古代圣贤“内省修德”之作。蒋介石边读边反省自勉,甚至直接用作戒惧自己“暴戾”个性的药方:
1929年7月18日:今日看《朱子全书》,始恍然自觉,久不见圣贤书,难怪性心日下也。
1932年12月6日:看《孟子》??,甚思将中华中心思想研究一番,以指导民族之出路。
1932年12月13日:今日看《白沙学案》完,颇有所得,自恨修养不早,以致矜燥无常也。
1941年9月30日:日日看《明儒学案》,积圣贤之书,仍不能戒惧自勉,可耻可痛。
以豪杰自居:兵略政术
除了修身进德,蒋阅读中国古籍的另一个重要的实用目的,是要从中探寻军事谋略与政治治术。蒋阅读军政谋略与治术方面的书籍,主要集中在1930年代前半期。这个时期,蒋面临地方实力派和中共的严重挑战,国民党内派系斗争十分激烈,自身权位尚未稳固,急需从古代政治家和思想家的典籍中寻找治国平天下的秘方。
《孙子》一书是蒋阅读次数最多的古籍之一。1930-1937年间,蒋日记中几乎年年都有读《孙子》的记载,且每有叹为观止之慨。蒋读《孙子》强调学以致用,从中汲取军事谋略与治兵之术:
1925年3月27日:下午看《孙子》十三篇完。《孙子》一部书,惟在专一迅捷,审机察势而已。
1931年7月2日:船中看《孙子》完,甚觉有益。再以反间之法告各将领慎用之。
在中国古代诸子百家中,蒋对《管子》和《韩非子》也十分推崇,认为《管子》一书“乃穷古今政治学之精理”,“此书之于政治学,犹孙子之于军事学也”,并认为“学政者,不读管子,而惟新书
是求,未有其能也”(蒋介石日记,1934年2月17日、3月6日)。1939年,蒋介石指定“干部应读书籍”时,将《管子》列为首选(共11本)(蒋介石日记,1939年1月7日)。
蒋阅读《韩非子》的时间是1936年西安事变前夕,对该书的读后感是:“此书实政治哲学之精者,为首领者更应详究,而余之心理无一不合也。”(蒋介石日记,1936年11月21日)韩非提出“以法为主”,法、术、势相结合。蒋十分推崇这位集法家思想之大成者,并认为自己的很多想法与韩非暗相契合。
与《韩非子》同时阅读的还有《墨子》。1936年西安事变被软禁期间,蒋自称“阅《墨子》自遣”(蒋介石日记,1936年11月22日、12月18日),但日记中没有留下阅读《墨子》一书的感想。当时张学良看到蒋介石在读《韩非子》和《墨子》,直言蒋的思想太古太旧。
除此之外,蒋也会从儒家典籍中汲取治术权谋。如1934年6月12日日记中有这样的文字:“恨不早习《礼记》,所谓元老……何能依赖!”这个时期,蒋对党内元老多表失望甚至厌恶。可能是《礼记》中的相关论述,使他有感而发。
南京国民政府成立初期,地方实力派各据一方,与蒋介石为首的中央政府分庭抗礼。蒋试图从清朝控制地方藩镇的历史中吸取经验教训。如他看《圣武记》后发表了如下感想:
1928年11月16日:今日看《圣武记》第二册完,前清对于藩镇与封建制,似胜于历朝也。观此而叹立国之难与驾驭之艰,可不戒哉!
在中国古代政治家中,蒋对王安石和张居正情有独钟。王安石和张居正均是中国古代著名的改革家。蒋介石读王安石的文集,敬佩其变法的勇气,认为中国要转弱为强,也必须推出新制度(蒋介石日记,1935年5月25日)。对于张居正,蒋十分推崇其“治术”,并认为自己的气节、才情与机遇,与张居正十分相似(蒋介石日记,1935年4月27日、5月2日)。1936年2月,蒋介石要求政府各部长都要读《张居正评传》。3年之后,又将王安石和张居正的传记和文集指定为国民党干部的“应读书籍”(蒋介石日记,1939年1月7日)。
革命领袖自视:读革命史
蒋介石爱读古籍,并不意味着他不读新书。蒋读古籍,大多是常年反复阅读,没有明显的阶段性,而看新书则不同,不同时期有不同的兴趣,而且很少重复阅读。1919年新文化运动随五四爱国运动而声势日张,已是33岁的蒋介石也多少有所濡染。当时中国知识界以办杂志、看杂志为时髦,蒋介石也一边“阅《新潮》、《新青年》、《东方杂志》,揣摩风气”,一边读《新村记》、《易卜生记》、《俄国革命记》等书,跟踪新思潮。五四时期看过这些书刊,至少不算落伍。
1920年1月1日,蒋在日记中预定全年的学课,除习俄语、英语外,“研究新思潮”亦列入其计划。查1920-1923年间蒋所阅读的书目,内有《杜威讲演集》、《马克斯经济学说》、《马克斯学说概要》、《共产党宣言》、《马克思传》、《德国社会民主党史》等书。
五四时期,各种各样的社会主义学说风行中国。在这样一种时代大潮中,蒋介石对马克思的学说也产生了阅读兴趣。1923年孙中山派蒋介石赴苏俄考察。正是赴苏俄考察期间,蒋比较集中地阅读了数本介绍马克思学说及其生平的书籍。(按:蒋介石游苏回国后说:“苏维埃政治制度乃是专制和恐怖的组织”、“俄共政权如一旦臻于强固时,其帝俄沙皇时代的政治野心之复活并非不可能。则其对于我 们中华民国和国民革命的后患,将不堪设想”。他在他的《苏俄在中国》一书里交待:“在我未往苏联之前,乃是十分相信俄共对我们国民革命的援助,是出于平等 待我的至诚,而绝无私心恶意的。但是我一到苏俄考察的结果,使我的理想和信心完全消失。我断定了本党联俄容共的政策,虽可对抗西方殖民于一时,决不能达到 国家独立自由的目的;更感觉苏俄所谓‘世界革命’的策略与目的.比西方殖民地主义,对于东方民族独立运动,更危险。”)
在蒋介石阅读史上,另一引人注目之处,是对各国革命史及与革命有关的书籍,怀有浓厚的阅读兴趣。时间大约从1925年一直持续到1935年前后。蒋先后看过《俄国革命史》、《法国革命史》、《土耳其革命史》、《俄国共产党史》、《俄国共产党之建设》、《列宁丛书》、《革命心理》、《变乱与革命技术》等书。尤其是《俄国革命史》和《法国革命史》两书,1926、1929、1931年多次阅读。
他反复阅读各国革命史,并非认同各国革命的意识形态,而是力图汲取各国革命成败的经验教训,借鉴各国革命的方法与技术。1927年9月,蒋介石第一次下野后,计划出洋考察一年。他拟定的计划中,其中一项是要去土耳其“学革命”(蒋介石日记,1927年9月16日)。当然,他的这一计划最终没有实现。
南京政府成立后,蒋介石多次表示迫切希望阅读和研究俄法两国的革命史。如1928年9月22日日记写道:“亟欲研究法国革命史与俾斯麦历史一番,使有以法则也。”1932年4月3日日记又称:“近日急思求学,而终未得暇,俄法革命史与国际情报学,非速看不可也。”1938年1月16日的日记中,还有这样的记载:“看《土耳其革命史》,自觉智能学识之欠缺,忍心耐力之不足,所以遭此困厄也。”
内忧外患:学以致用
蒋介石有时也会为了某一具体目标和计划而阅读。1932年蒋介石的阅读经历,即鲜明地表现出这一特征。1931年的九一八事变给蒋介石以沉重打击。1932年2月19日,蒋介石阅读《日本侵略中国计划》后写道:“开卷有益,乃知吾人前日对外交之忽略而致有今日之失败,悔无及矣,以后应每日抽暇看书一小时,而且对外交尤应注意也。”两天之后,他又看到《日本侵略满蒙计划》,“益觉本身知识之浅,误国自误之罪也。”是年初夏,他请地质学家翁文灏讲中国煤铁矿业的分布,其中谈到东三省的煤铁矿业占全国总量的百分之六十以上,尤其是中国铁矿百分之八十以上为日本占有。蒋介石听后在日记中写道:“东北煤铁如此丰富,倭寇安得不欲强占。中正梦之今日始醒,甚恨研究之晚,而对内对外之政策错误也。”(蒋介石日记,1932年6月17日)
也是在这一年,蒋介石请各方面的专家给他讲课,内容涉及西方各国的政治制度、国际经济形势、苏联计划经济、各国统计制度、统计学、土地学、教育学以及中国矿产资源分布、币制等专题,范围相当广泛(蒋介石日记,1932年5月11日、5月14日、5月17日、5月19日、5月25日、6月18日、8月5日、8月9日、10月12日、10月21日、12月2日、12月8日)。他在听完西方各大国政治制度的介绍后,得出结论说:“余于政府则仿美国总统制,于立法则仿德国之三院制,于选举则地区与职业制并重,于中央与地方权限关系则仿法国制。”(蒋介石日记,1932年8月4日)这虽然只是蒋的理想,但从中仍可窥见他的政治取向。
听讲也是一种阅读。因此笔者有意将蒋介石的听讲纳入其阅读史的主题下讨论。请什么人讲,讲什么,自然由蒋介石自己决定。由于阅读必须依赖现成的书刊材料,当某一问题急需了解,却缺乏适当的参考书籍时,请专家讲解,自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此后,蒋介石仍不定期请专家讲授,但没有1932年那样频繁。
由于蒋介石不能直接阅读西文原著,其阅读范围势必受到限制。比如有关西方哲学思想、政治学说等方面的书籍,蒋的阅读就十分有限,除五四时期接触过马克思和杜威的学说外,抗战时期阅读黑格尔,就要算是其阅读史上值得一记的事了。
1938年12月5日,蒋介石开始看《黑格尔辩证法》,随后还将该书指定为“干部应读书籍”之一。为什么突然对黑格尔的辩证法感兴趣?在12月7日的日记中,蒋介石给出了答案:“革命斗争而不知辩证法方法论,如何能不失败呢。”原来还是为了“革命斗争”的实际需要。蒋介石对黑格尔辩证法的阅读兴趣,前后持续了将近三年的时间。这对政治人物蒋介石而言,自是非同寻常。更令人称奇的,是下面这则日记:
1940年12月18日,昨夜因晚餐后研究黑格尔哲学太迟,故又失眠不宁,今晨八时后方起床。
蒋介石竟然因“研究黑格尔哲学”太晚而失眠,简直令人难以置信。而且不是普通的“阅读”,而是“研究”。蒋介石并不滥用“研究”一词。而对黑格尔哲学,蒋介石日记中却不止一次地写着“研究”二字。蒋介石甚至直接摘引黑格尔的话作为格言记在日记中(蒋介石日记,1940年12月17日)。
持续三年的阅读兴趣,几乎可以认定蒋介石在相当程度上认同甚至信仰黑格尔的学说。然而,1941年以后,情况又有所变化。1941年7月3日日记称:“黑格尔矛盾学说,与中国阴阳消涨学说对比,乃知中国哲学为可贵也。”本以为他信仰了黑格尔学说,没想到转了一圈,最终仍回归到中国传统哲学。
比较中审视
1936-1937年间,蒋介石多次在日记中这样写道:“从前只知以豪杰自居,而不愿以圣贤自待,今日乃以圣贤自待而不愿以豪杰自居矣。”(蒋介石日记,1938年底“杂录”)应该说,蒋介石在不同时期的自我角色定位,大致有三:圣贤、豪杰、革命领袖。蒋介石的阅读取向,基本上是围绕这三个自我定位的角色进行的:要做圣贤,故重视进德修身;要做豪杰,故关注兵略政术;要做革命领袖,故对各国革命史有持久的兴趣。与三大角色关系不大的知识性、消遣性、趣味性的书籍,甚少旁骛。
一个人的阅读取向,既与其政治地位和社会角色密不可分,也与其时代环境、教育背景密切相关。1905年清政府下令废科举时,蒋介石已18岁。这意味着蒋介石的教育背景是在科举时代奠定的。甚至可以说,蒋介石是中国最后一代旧式读书人中的一员,亦因为此,他的知识结构、他的思维方式、他的志趣爱好、他的行为规范、更多地与传统读书人相近。他对中国古籍的阅读兴趣明显超过对新书的兴趣。他对修身进德的刻意追求,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强烈认同,与革命先辈孙中山迥然有异。
据姜义华研究,孙中山生前购置和收藏的西文书籍在1800种以上。当然,藏书未必皆读,读书未必皆藏。就阅读量而言,蒋远不如孙,应是无疑的。蒋、孙阅读的不同,数量尚在其次,更主要的差异表现在阅读类别上。孙中山50多年的生命历程中,有长达30多年的海外生活经历,其语言运用、知识结构、思维方法,都深受西方的影响。孙中山所读的,主要是西文书籍,范围涉及政治学、经济学、社会学、哲学、历史学和自然科学等众多领域的代表性、前沿性著作。蒋介石虽然也曾留学日本,但时间不长。
外国语言方面,蒋先后学过日文、英文、德文、俄文,但都未能精通到可以熟练阅读外文原著的程度。蒋日记中所记的阅读书目均是中文书,未见有直接阅读外文书籍的记载。这自然极大地限制了蒋介石的阅读视野和知识结构。
由于蒋不能直接阅读西书,他所阅读的新书,或为翻译过来的西书,或为国人自撰的书籍。清末民初以来,虽有大批西书被译成汉文,但实际的印刷流通不能估计过高。如五四新文化运动在历史学家的描绘中是如何的风云激荡。但细察当时人的记载,情形并不尽然。郑振铎在1920年年初出版的《新社会》杂志上撰文说,1919年的中国出版界,确实非常“热闹”,但这种“热闹”主要表现在传播新思想的定期杂志的繁荣,而图书业则仍停留在“谈鬼神”、论“先知术”以及黑幕小说之类书籍的热销,有关西方哲学和现代科学方面的书籍出版得极少。五四时期,中国“新书业”还刚刚起步,新书的出版机构也没有几家。直到1920年代末中国的新书业才逐渐繁荣起来。
当文化处于中西新旧交接转型之际,无论是译书还是国人自撰,基本上还处于粗浅的贩卖阶段。在新书出版相对落后的情况下,阅读古籍是一种自然的选择。1925年,《京报副刊》曾就“青年爱读书”作过一次问卷调查。调查结果显示,在列举的63种“青年爱读书”中,古籍有39种(62%),新书刊24种(38%)。
在最爱读的前10种书中,古籍8种,新书只有2种。这个时期的青年人,正是五四新文化运动中成长起来的一代。他们爱读旧籍居然超过爱读新书。
青年人尚且如此,已迈入中年门槛的蒋介石爱读旧籍似乎更在情理之中。蒋爱读古书,认为“中国古书之精切于人生”,读来味道醇正,相比如下,“现代之书,不足论矣”(蒋介石日记,1932年12月12日)。蒋介石读古籍的结果,不仅认为古籍胜过现代之书,更感叹中国传统哲学思想和政治思想博大精深,远为西方所不及(蒋介石日记,1932年12月11日),认为中国“仁义道德之王道”,远胜于西方“功利强权之霸道”(蒋介石日记,1931年2月1日),批评“国人近讲哲学,专尚欧西之书,而将我国固有优美之哲学,置之不讲,此今世文人之所以为民族千古罪人也,痛哉。”(蒋介石日记,1932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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