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大」會上的一段往事
我父親是在1969年黨的「九大」會議後到中央工作的。按一般人的說法,該算是個「文革新貴」了,不過,和一般人的印象可能有所不同的是,父親在「文革」中,既不是所謂「造反起家」,也不能說是一帆風順,而是經歷過一段坎坷。
「文革」前,父親只是個地方幹部,在河南省委擔任書記處候補書記兼省委秘書長。1966年「文革」開始時,省委安排他出任「省委文革」副組長,處在「文化革命」的風口浪尖上。那是個受罪的差使,不分白天黑夜,每天接待川流不息的「革命群眾」,還要被揪來揪去,到處挨批判、作檢討。不過開始時,身份還是省委領導成員,在極其混亂的局面中勉力維持著省委的起碼工作秩序。而且直到1966年12月,他還堅持認為「派工作組並不都是執行反動路線」,瞭解當年「文革」情況的人都知道,在「當權派」中,這是「態度很頑固」的表現。
到1967年1月,在上海所謂「一月風暴」的影響下,河南省委在「奪權」浪潮中癱瘓了,父樣也被打倒了,而且被「造反組織」關押起來,音信完全斷絕,家裡人只有在開大會批鬥他的時候,才知道他還活著。這一段時間,有近半年。
「文革」時代,毛主席有句稱父親為「我的老朋友」的話,流傳很廣。不過瞭解情況的老同志都知道,我父親比毛主席的年齡整整小三十歲,地地道道只是個晚輩,哪裡談得上什麼「老朋友」呢。這個所謂「我的老朋友」的來歷,是解放初期父親在河南許昌當地委書記時,曾經向毛主席單獨匯報過工作,後來主席幾乎每次出巡河南,都要把他找來,聽他的匯報,截止到「文革」前,聽父親說,有十三次之多。作為一個地方幹部,這可以算是相當不平凡的際遇了。
在許多人眼裡,父親是毛主席很欣賞也很器重的幹部。可是在「文革」時,父親同樣在「文化革命」驚濤駭浪的大海裡嗆了個半死,甚至還差點丟掉了性命。
1967年6-7月,在中央解決河南兩派問題的八次匯報會後,他「解放」了,被中央任命為河南「省革籌」副組長,成了「革命領導幹部」。1968年春,又擔任河南省革命委員會副主任。1969年4月,他出席了黨的「九大」會議。
父親作為「九大代表」到北京後,「九大」會議主席團派人和他談話,要他作為「革命幹部」的代表作大會發言。
父親說:「我作這個發言不合適。我不是革命幹部,只是算是個解放幹部。」
來人說:「那你認為誰才是革命幹部呢?」
父親說:「我只是毛主席解放出來的幹部。革命幹部,大概人家劉格平、王效禹他們那些人,才應該算吧。」
來人說:「你知道嗎?是毛主席讓我來找你談話,是毛主席讓你代表革命幹部作大會發言的。你應該服從。」
可是父親還是拒絕。
來人表示很為難,說:「那我怎麼向毛主席匯報呢?」
父親說:「你就把我說的原話,向毛主席匯報。」
來人走後,很快又回來了,說:「我向毛主席匯報過了,主席說,他就是要讓你這個『解放幹部』在大會上發言。」
「九大」的大會發言共9人。周恩來、康生是當時的中央領導人。陳永貴代有農民,王洪文代表工人,尉鳳英代表婦女,孫玉國代表解放軍。我父親的發言,在報導的時候,還是「革命幹部代表」。在「九大」會上,他當選為中央委員,隨後的「九屆一中全會」,又當選中央政治局候補委員。
我問父親,毛主席為什麼一定要你發言呢?
他說:被關押批鬥那一段時間,我曾經「坐飛機」一百多次,這件事毛主席聽說了,大概他認為我是他希望的那種能夠正確對待「文化大革命」、正確對待群眾運動的幹部。那個時候,毛主席很喜歡像我這樣能夠「和群眾在一起廝混」的幹部,他提拔我,也主要是這個原因。
1969年6月,「九大」之後兩個月,毛主席和父親談話後,把他從河南調到北京在中央工作。「文革」期間,父親在中央的黨、政、軍都擔任過重要職務,管過不少事情。
辭去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職務
十年「文革」,「打倒一切,全面內戰」。許多資格很老、功勞很大的開國元勛、功臣戰將和大批高級領導幹部都被打倒,「靠邊站」了。我父親只是個抗日戰爭時期參加革命的「三八式」幹部,一下子當了「中央領導人」,也實在是扎眼得很。「文化革命」,路線錯了,他作為執行者,自然也跟著犯了許多錯誤。
1980年春天,在黨的十一屆五中全會上,父親辭去了黨和國家領導人職務。1982年,中央安排他到國務院農村發展研究中心做農村政策調研。給他安排的職務,叫「部級研究員」,在中國,這大概是最高一級的「技術職稱」了。父親還談到:組織上和他談話時說,「廬山會議」後,張聞天同志被安排到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職務也是「研究員」。
父親說,他正式辭去中央政治局委員和國務院副總理,是1980年春天,但是下臺的事,在1978年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上,就基本成為定局了。
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是我黨思想和政治路線發生根本改變的轉折點,中國改革開放的偉大事業由此開端。就是在這次「三中全會」上,父親因為在中央工作期間所犯的錯誤,受到與會同志的批評,大家對他提了很多意見,有的意見還很尖銳激烈。和父親一起挨批評的,還有汪東興、陳錫聯、吳德和蘇振華等領導。
「三中全會」之前,父親主要是在國務院工作,三中全會上挨批後,工作安排有了變動。
父親交出主要工作之後,鄧小平同志找他談話,又要他接任別的工作,後來父親又管了一段時間旅遊。所以,三中全會以後,他一方面接受批評、檢討錯誤,一方面也還有點工作,不過事情不多了。
父親是個工作狂,他排行老三,我們孩子都管他叫「拚命三郎」。工作負荷忽然減下來,就那麼一點兒事,他有點不適應。到1980年黨的十一屆五中全會時,父親和汪東興、陳錫聯、吳德四人正式提出辭去黨和國家領導人的職務,中央的五中全會批准了他們的辭職請求。
出任軍職期間的軼事
我父親雖然也是個「老八路」,是從戰爭年代走過來的,但他參加革命後一直是個「文官」,是搞「地方工作」的。父親說,他雖然也算打過仗,可那只是「剿匪」,最多也就指揮過一個團的兵力吧,還是些個「地方部隊」。正規軍的大兵團作戰,他完全沒有經驗。
可是父親在中央工作期間,卻出任北京軍區的政治委員。他還是軍委領導成員,起草過「八大軍區司令對調」的文件。顯然,在我們人民解放軍如雲的戰將裡,他那點半軍旅的生涯,根本談不上有過什麼「戰功」。父親出任軍職,完全是政治性的。
1970年12月,父親和李德生奉毛主席之命,參加「批陳整風」的「華北會議」,去「挖牆腳」;而後在北京軍區分別出任政委和司令,為毛主席對林彪的鬥爭,守住北京身邊這塊「陣地」。1973年12月,「八大軍區司令對調」,按毛主的說法,「司令常來又常往」,李德生走了,陳錫聯來了,「政委歡送又歡迎」,父親一直留在北京軍區。
父親去「軍委辦事組」,更是毛主席親自點將。主席把「軍委辦事組」成員召集來,當面對他們說: 「你們這個軍委辦事組啊,像粘土一樣,板結了,不透氣了,需要摻砂子。已經摻了一個李德生,看來還不夠。我給你們再派一個文官,我的老朋友,紀登奎。怎麼樣啊,你們歡迎不歡迎啊。」
父親講到這一段時,我問他:「你沒有搞過軍事,到那裡面怎麼工作呀?」
他說「主席是怕黃、吳、葉、李、邱他們搞鬼,叫我去那裡,就是看著他們。有時候我提點意見,僅僅是文件上的文字修改的事,也把他們搞得精神很緊張。」
他還說:「軍事上的事,我確實不懂。李德生比我強點,也只指揮過一個師、一個軍。當時,蘇聯在中蘇、中蒙邊境陳兵百萬,北京軍區是首都門戶,萬一有點閃失,恐怕我不僅要掉腦袋,而且還會成為民族罪人。那個時候,我很相信主席『蘇修亡我之心不死』的判斷,對這件事十分擔憂,也有自知之明;急中生智,去把粟裕請來了,那是我們軍隊的名將了。粟裕一聽說有打仗的事,精神來了,很興奮。我給他配了幾名最好的作戰參謀,坐上個吉普車,在邊境防區漫山遍野地轉了幾個月。粟裕辛苦勞累一番,搞出來一個防禦的作戰方案,拿去交給軍事科學院和軍事學院的內行和專家們看了以後,認為確實不錯,我這才比較放心了。」
林彪事件後,父親又在葉帥主持的「軍委辦公會議」工作。就這樣,按父親的話說,他也「和軍隊的老總們在一起混了七八年」。
在軍隊任職,自然會和林彪打交道。當我問父親對林彪的印象時,他說了這樣一段話:「當地方幹部的時候,對中央的事情瞭解得很少。這位林副統帥,在我們眼裡,其實和你們差不多,也是像神一樣。到中央工作後,先是解決各省、各部、大型企業的「文革」兩派問題,黨政方面也管過不少事;在政治局會議上,參加討論工業、農業、財貿、整黨、外交等各種問題,一個國家,頭緒很多的。過了一段時間,我發現:中央無論討論什麼問題,都聽不到這位統帥的意見。毛主席的意見很多,各種各樣的問題,都能聽到他的指示。可是這位副統帥,中央討論工業,沒有他的意見,討論農業,沒有他的意見,討論財貿,還是沒有他的意見,討論政治問題比如整黨,也沒有他的意見。。。。。。我很奇怪:這位副統帥,究竟在考慮什麼問題呢?怎麼中央無論討論什麼問題,都聽不到他的意見呢?中央的文件上,林彪的批示也總是『完全同意主席意見』幾個字。我想,也許林副統帥是在考慮什麼重大的軍事戰略問題吧。可是,後來我到軍隊工作以後,發現還是這樣:中央和軍委無論討論戰備、訓練、科研、軍工,還是討論軍隊的政治工作,都沒有這位副統帥鬧副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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