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向大家介紹一位新聞記者於 衡寫的回憶錄,原文見《傳記文學》雜誌第20卷與第21卷連載《採訪二十五年》中有關東北接收與戡亂戰爭的全部內容,其電子版登載於<<博迅>>。這裡的題目是新加的。
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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採訪二十五年,是我從事新聞工作的記錄。從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政府接收長春時開始,寫到現在為止。
書中所涉及的人物,有的尚在臺灣,有的自政治生活中隱退,有的已經變節,有的已經謝世。為了保持人與事的真實性,我只記錄當時的情形,不加評論。以維持寫作立場的超然性。並忠於現代歷史。
這廿五年,我看得太多,也經歷了許多艱險,有些突出的事物,到現在猶歷歷在目,恍如昨日。
這二十五年,是中國歷史上,最重要的時代,用狄庚斯雙城記的話說:「這是一個光明的時代,這是一個黑暗的時代,這是一個最沒有希望的時代,這是一個最有希望的時代,這是一個最壞的時代,這是一個最好的時代……」我們就是處於這個時代之中。雖然我自己僅是恆河中的一粒細沙。但卻正遇到了歷史上這樣一個重要時期。
採訪廿五年寫作的原則是:寫我自己所親眼看到的或者經歷的事物,以政治為經,以我的記者生活為緯,織成這一本書。當然我所沒有遭遇的,則會漏掉,關於某年某月某日,所發生的事情。我盡量翻閱舊報,並配合我的記憶,以及日記。我確實希望寫到「語語有來歷,筆筆有根據」的程度,不煊染和誇大。以保持它的真實性。
採訪廿五年的內容,採取重點式的寫作方式,這裡面自然包括一些漏網新聞,內幕性的新聞,以及在當時不能發表的東西。
廿五年,就一個人的生命言,不能算短,但在人類歷史上卻是一個極短的時期,我希望以兩年的時間,把這廿五年的記者生活,寫得很完整,為時代留一個記錄。一個真實的記錄。
這裡是長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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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三十四年──一九四五年,一個落雪的冬天,我自北平搭軍機飛到了長春。那時的長春,完全在蘇俄軍隊控制之下,機場的地勤人員,也全是蘇俄兵,土地雖然是我們的,但卻如同到了外國。特別是鐮刀斧頭的紅旗,顯得十分刺眼。
從機場進城的途中,看到了許多服裝不整的俄國部隊,其間有一些女兵,他和她們走在路上,沒有隊形。極像一些「散兵游勇」。
那時中長鐵路不通,惟一的交通工具,依賴空運。中國空軍飛機降落長春,要事先得到俄軍的許可。我們接收東北的行政中心東北行轅,設在日本的一個「重工業會社」,滿炭大樓內,展不開工作。
當時蘇俄佔領軍的最高統帥部,設在前日本關東軍司令部內,蘇軍頭目馬林諾夫斯基元帥的帥旗,則飄揚在南嶺的一棟別墅中。長春的防衛是,則由城防司令卡爾洛夫少將負責。社會的秩序很壞,蘇俄士兵,會在白晝洗劫行人。
長春的一個最大的廣場,大同廣場,豎立了一個蘇俄紅軍的戰勝紀念碑。以紀念他們進行了「六天戰爭」而佔領東北全境的「勝利」。那座高聳雲霄的紀念碑上,塑了一輛蘇俄的坦克車,炮口指向南方。
長春是一個冰天雪地的城市,是日本佔據東北十四年的政治和軍事中心,所有的建築採幅射式,寬闊的馬路,高大的建築物內。都有暖氣裝置,甚至比當時的日本東京,更現代化。
那一年冬天的長春。幾乎天天飄著清雪,打開收音機所聽到的是:「格瓦雷長春,格瓦雷長春」。那是蘇俄空軍導航的呼號。意思是這裡是長春。因為當時蘇俄的軍用飛機,正大批大批的把東北物資,運回蘇俄。飛機一架接看一架起落。
在長春市內,到處是蘇俄的軍隊,一入黃昏,槍聲四起,俄軍會隨意用卡車搬走市民的東西,年經的女人,把頭剃得光光的,穿上男人的服裝,以防備俄軍的強姦。
在長春的日本僑民,畏畏縮縮的像一些老鼠,在小馬路的攤販市場中擺地攤,出售衣物和零用東西。每一個人,都面有菜色,在攤販市場中,俄國軍隊拿了東西就走,不付鈔票,是常有的事。在那裡可以充分的看到一個戰敗國國民的慘像。
姦淫、掠奪的蘇俄士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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淪陷了十四年的東北同胞,天天盼望中央政府軍隊能夠及時開到,因為單是行政人員的到達,接收工作無法展開。東北的年輕的一代。在收聽重慶播出的記錄新聞後常用油印機印好送到朋友家中,他們含著眼淚。討論著國家未來的命運。
那時候長春僅有一家在蘇俄軍隊卵翼下的報紙「光明日報」,登載蘇俄軍部所供應的消息,副刊上剛開始對我們的接收人員,諷刺和攻擊。那家報紙是接收了日據時代的一個報社。編排也和我們的報紙,不大相同。
從後方來的新聞記者,沒有幾個人,那時的中央社長春分社雖然已開始發稿,光明日報並不採用。他們似乎以蘇俄的華文軍報自居。目的是為蘇俄佔領軍宣傳政令。
當時最早到長春的記者除了中央社長春分社主任劉竹舟外則是大剛報的張膽,張膽是隨陳家珍少將的第二總隊,穿了士兵的服裝,空運到長春。這個偽裝士兵的記者,在長春發不出電報,因為他的電報,要經過東北行轅主要負責人之一的張嘉璈簽字,利用行轅的電臺發出。所以蘇俄軍隊初期的姦淫掠奪新聞,一字不能拍發,當時張嘉璈的主張是:不發足以影響「中蘇友好」的新聞。有一天張膽到吉林省政府辦事處,找教育廳長胡體干訴苦,我在旁邊聽著,深深的替他不平。因為我到長春的第三天下午,到一個親戚家的途中,就被蘇俄的一個士兵,用輪盤槍指向胸膛,搶去了一支手錶和一支鋼筆以及一些零用錢。對於蘇俄部隊,已恨之入骨。極其希望新聞記者們,能把蘇俄軍隊在東北的殘暴事實,向世界作公正報導。
那時我不是新聞記者,而是隨吉林省政府教育廳長胡體干先生,到省府工作的一名職員。後來被聘為國立長春大學講師。但長春大學的校舍被蘇俄軍隊用作軍營,一時不能開學。當時人們所注意的是東北行轅主任熊式輝上將和蘇俄軍統帥馬林諾夫斯基的會談,但會談卸一直沒有進展。因為蘇俄軍隊,正在扶植共匪,那時在東北的共匪頭目是高崗、呂正操等。而實際負責共匪與蘇俄軍隊聯繫的則是穿蘇俄軍裝的周保中。周保中是蘇軍長春城防司令部政治部的副主任,他化名姓黃,人們稱之為黃中校。那個國際共產黨員,處心積慮的向蘇俄主子獻計,如何阻止國民政府接收,如何把關東軍的武器,交給共匪。不過當時,人們僅知道,他是俄軍中的中校軍官。一直到第二年春天四月十四日蘇俄軍隊撤出長春,周保中率領匪軍四萬之眾使用蘇軍的坦克車,圍攻長春,他的真正猙獰面目,才顯露出來。
聯歡晚會中的俄酋群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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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當時政府所採取的對俄政策是維持中蘇友好關係,希望蘇俄協助我們順利接收。而蘇俄的政策則是表面敷衍國民政府,暗中扶植共匪,使它壯大,在戰後的中國,製造內亂。
我深深的記得,東北行轅進駐長春後,熊式輝上將,董彥平中將,曾和蘇俄佔領軍的高級人員,包括馬林諾夫斯基元帥、特羅曾科中將、巴佛洛夫斯基中將等,舉行過一次聯歡性的晚會,我們的接收人員也參加了那次晚會,那天晚上,帶了金線肩章,青藍色褲子鑲著紅條子的蘇俄元帥馬林諾夫斯基,顯得特別突出,在樂聲悠揚中,他首先擁著一個長春的交際花顧某,翩翩起舞。不過步子是生硬的,沒有一些柔和的氣氛。在場的人員,都有看一場沙皇時代的「宮庭舞會」電影的感覺,因為那天出場的蘇俄將軍,在服飾上都極講究,金光閃閃的寬肩章,和我們在街頭所看到的穿得破破爛爛的蘇俄士兵,形成強烈的對比。
一座長春城,就在寒冷而肅殺的氣氛中,度過了一個冬天。人們盼望著春天,早些到來,蘇俄紅軍,早日撤退。東北的年老的一代,對於當時情勢的解釋是,日本垮了,一個強盜倒下去了,但另一個強盜蘇俄,卻比日本更為凶狠。
那時的東北行轅,一下子撤回山海關,一下子又派出各省的接收大員。一直留在長春的是中國軍事代表團團長董彥平中將,和蘇軍總部不斷的舉行會談。接收人員大部分集中住在滿炭大樓,小部分有親友的可以住在外邊。熊式輝不在長春的那段期間,他的職務由行轅經濟委員會主任委員張嘉璈代行。和蘇軍的接觸和交涉,全由董彥平中將出面。那時的董彥平是新聞記者追蹤的人物,但他為人穩健,很少透露什麼新聞。他的處境是身在虎穴之中,陪伴一群吃人的蘇俄老虎。但他卻能不懼不惑,充分的表現出中國軍人的軍魂,不卑不亢的從事交涉。使得那群老虎,也對他敬畏三分。
董彥平、特羅曾科會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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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留時蘇俄方面,一再延展撤退軍隊的日期,第一個目的是在要求獲得東北的工業資源,但我們對這一問題,卻一直採取強硬態度,不做些許讓步,那應該是董彥平和特羅曾科等一直談不攏的原因。蘇俄的第二個目的是不願看見中國和美國締為盟友,他們很露骨的表示:國民政府要和蘇俄作朋友,就不能和美國作朋友,他們一貫的論據美國是「中蘇友好」的絆腳石。所以當五個美國記者到長春採訪搭機返回瀋陽時,蘇軍的兩架飛機,曾在長春上空作攻擊狀,迫使那架飛機降落,五名美國記者,終於改搭火車返回瀋陽。第三個目的,則是扶植共匪,在東北作亂。製造一個親俄的傀儡政權。
蔣夫人蒞臨長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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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三十四年冬,對東北人民而言,是一段苦難的歲月。許多礦場破壞了,冬天沒有煤燒,日本人在遠東建設的最大發電廠,小豐滿發電廠的機器被蘇俄拆去了大半,電燈半明半暗,一切工業停頓了,交通系統也停頓了!凡是蘇軍所到之處,婦女被強姦,東西被搬走,房屋被放火燒燬,因之失群的蘇俄士兵,常常被人民打死,埋在地下滅跡,而他們的部隊,少了人也不追究。而他們的士兵。也常會用一匹馬和農民換一塊花布,也從沒有人追查。因為他們的部隊,沒有紀律,是一群烏合之眾。
東北光復了幾個月,大城市中,家家戶戶做了青天白日旗,但卻不敢挂出。在長春除了東北行轅的屋頂上飄揚一面國旗,連市政府也僅能懸掛鐮刀斧頭的蘇俄旗幟,一直到趙君邁市長到任後,市府才改挂國旗。第二年春天,蔣夫人蒞臨長春,中國旗幟,才在大街小巷上出現。
蔣夫人抵達長春時,是我開始做新聞記者後不久,那時長春已有了三家報紙,第一家是蘇俄紅軍所支持的左傾的光明日報,第二家是趙君邁市長所支持的長春日報,第三家報紙是中央日報的前身,大華日報。我因為長春大學不能開課;吉林省政府接收無期,和一位大學時代的同學,到大華日報工作。當時的大華日報工作同仁,青一色是國民黨的黨員,但卻不能以黨報姿態出現,東北行轅也不敢正式出面支持。怕露出馬腳給蘇俄軍隊口實,所以資本也是國民黨一些同志,東借西借,拼湊起來的。那是當時國民黨人,基於良知所辦的一張報紙,敢於多刊載一些對政府有利的消息。當時的社長是張明初,他每天東跑西奔,去張羅財源。
蔣夫人蒞長春時,大華日報刊登的消息,也較另外兩家報紙為多,記得當時我寫了一篇特寫,題為:「熱情的長春市民,將蔣夫人團團圍住」,是描寫蔣夫人蒞臨長春時,數度下車步行,和市民握手,被市民包圍的熱烈情形。
大華日報被搜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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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華日報是接收了一家印刷廠開辦的。設備很差,編輯人員大約有十幾個人,採訪人員七八人,用平版機印刷,當時的東北行轅和黨部雖然沒有給這張報紙一些實質的支持,但卻希望這張報紙,不要開罪蘇俄紅軍,而吉林省的教育廳長胡體干,卻常給這張報紙,提供意見,有時還偷偷的寫一篇社論。胡體干做過廣東中山大學的文學院長,是位文質彬彬的學者,他的老家是吉林,當年他已快六十歲,但他的愛國心,卻和青年人同樣熱烈。因而大華日報,受到他的精神鼓勵很多。
不過大華日報,在蘇俄軍隊眼中,是一家有問題的報紙,某一天下午,突然有一隊蘇俄士兵,包圍了編輯部,因為不是編報時間,編輯部沒有幾個人,當俄國兵剛進門時,社長張明初和我,從後門溜走,跳牆而逃。他們帶走了幾名工人,第二天也就放回來了!後來據說他們是奉馬林諾夫斯基元帥之令,搜查這家他們視為「反動」 的報紙,但沒有搜到什麼。報紙停了兩天,經過疏通後,又繼續出版。那一天我跑到城區的經理部,把我的名字,改成於蘅,因為我年輕時,愛看紅樓夢,對蘅蕪君薛寶釵的印象深刻,因此把名字改得很像女人。
我是學法律的,做新聞記者不是我的本行,但我卻在無意中,做了新聞票友,沒想到一票竟票了廿五年,將來還要繼續票下去。不過經過蘇軍搜查報社後,再加上遇到幾次搶劫,後來常常做些惡夢,夢到被俄軍抓去。拉出槍斃,驚醒時常常出一身冷汗。不過胡體干先生一直鼓勵我從事這一工作,他說:做新聞記者可能比教書對國家會有積極的貢獻。假如說:在我的半生中,對我影響最大的人,一個是我的小學老師仲義三先生,另一個則是我以師禮事之的胡體干先生。體干先生在吉林淪陷時未及撤出,他是吉林省政府最初的一任教育廳長。也是最後的一任教育廳長。聽說他已被匪殺害。如果他還在的話,今年也已八十開外了!
自危城中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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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春的大華日報,一直支持到三十五年春四月十四日的圍城之戰。不過在三月下旬。我隨吉林省政府的接收人員撤退。未能和那張報紙全始全終。記得撤退那天,還是體干先生來了電話:說要我和他一道乘軍機飛錦州。轉往北平。三月的長春,仍是冰天雪地,我們的飛機起飛後。體干先生說:長春的攻防戰將在蘇軍撤走的那一天展開,他很擔心守軍的彈藥不夠充足。不過他深信陳家珍少將和劉德溥少將,可以支持到國軍北上接收的時間。那一天我們的飛機,飛行得很穩,在錦州降落時,見到一片黃土地,地上沒有雪,天氣也暖和得多。
在錦州我們住了一天,便搭車進山海關,在「天下第一關」的城樓下,體干先生和我徘徊很久,那一天我們住在山海關招待所,花架上的紫籐,已經發芽,第二天陽光從窗外射進來,感到無限寧靜閑適。在長春的那段日子,在蘇軍槍桿下度過的那段日子,想起來像似做了一場恐怖的夢。體干先生說:我們在北平避過這次戰亂後,將馬上回去,那時我們將在自己軍隊的保護下,展開工作。
在北平,體干先生常約我吃廣東小館,每餐都兩菜一湯,他也常和我提起吉林的北山,靜靜的松花江,還有荷花池,八百隴的吉林大學。我和他談話,總像如坐春風之中。
在那一段閑適的日子中,我游了中南海,在北海的五龍亭上品茶,游故宮,登西山的頤和園,看排雲殿,訪慈禧太后吃窩窩頭的草廬,在太廟看桃花盛開,仰臥在天壇的旁邊,聽布谷鳥的叫聲,在王府井大街的大酒缸旁,用大碗喝酒。那段日子,真是美極了!就彷彿像大學生考完了期考以後的閑適。因為過去我經過北平,都是匆匆而過。
瀋陽的歌舞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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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平大約停留了二十幾天,體干先生替我到軍事調處執行部接洽飛機,要我先回瀋陽,因為那時杜聿明將軍所指揮的大軍,出瀋陽,正向長春推進中。軍調部的美軍飛機空位很多。一個清朗的春天早晨,我趕到西郊機場,那架飛機僅有三名乘客,包括吉林省的民政廳長尚傳道,當飛機降落在瀋陽北陵機場時,軍調部的一位中校軍官來接,用一輛軍用吉普車,把我們一直送到中蘇聯誼社。一個八樓的房間,已經貼上我的名字。
那時由中美和共匪三方代表組成的軍事調處執行部重心已移到瀋陽。我方的代表鄭介民將軍,和匪方的代表饒漱石,常常坐在餐廳內,一道吃飯,那時匪酋饒漱石,也穿著國軍將領的服裝,並挂了一顆星。不過看上去總有些邪魔怪道之氣。還有匪酋李立三,穿了一身灰色的中山裝,一看就知道他是一個陰險的人。他們不大和外人接觸,在進入餐廳時,坐下以前,總是向前後左右,特別是後面,仔細看看後才坐下。他們也從不和中國記者接觸。
當時的中蘇聯誼社,在東北長官部管轄之下,凡是住進去的人,一律由長官部招待,在餐廳中,可以隨意點菜、喝酒、然後在帳單上簽字,並可以約請朋友共同進餐。單是國內外記者就有三十多人,被招待在那裡。
入晚後樂聲起處,樓下的夜總會,有大批大批的人員翩翩起舞,舞女大部是日本人,打掃房間的也是日本少女。那真是一個歌舞昇平的小世界。而進出這個小世界的人,大都是美式裝備的年輕軍官。後來有很多軍官在瀋陽娶了日籍夫人,多半是在那一時期,孕育了愛情。
重見漢家旌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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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年春夏之交,出關的國軍以新一軍和新六軍為主,全是美式裝備,新一軍軍長是孫立人將軍,新六軍軍長是廖耀湘將軍,此外有石覺的十三軍,趙公武的五十二軍,陳明仁的七十一軍。這些軍隊出關後,真像似猛虎下山,所向披靡。那時熊式輝的東北行轅,也進駐瀋陽,接收人員,陸陸續續的出關。
東北同胞用眼淚來迎接這批部隊,因為他們在淪陷十四年之後,又重見漢家旌旗。軍隊所到之處,農民拿出雞蛋,煮了白飯,毫無保留的歡迎。有些年輕的女學生以嫁給國軍為榮,特別是英俊蕭灑的空軍,更是女學生追求的對象。那時人們所看到的是吉普車上載的儘是漂亮的年輕女孩。
但在歌舞昇平的同時,東北的人民,對於接收人員很失望,因為那時的酒飯茶肆,儘是接收人員,他們的官架子很大,飯前飯後,一定要打熱手巾,於是人們開始對接收大員們憎惡了,因為每接收一個地區,甚至是小縣,也把官僚習氣,帶了過去。做假報銷單,開假收據向公家報銷,成為官場中的通病,關於這一些,東北的商人,過去沒有做過,所以他們開始卑視那一批文職的接收官員。但對國軍,仍充滿了敬愛。雖然一批驕兵駻將,已逐漸形成,但因為他們能趕走共匪,所以仍極受人歡迎。
那時候,孫立人將軍的黃馬靴,廖耀湘將軍的灰白頭髮,劉玉章將軍的咬咬牙齒,都成為新聞記者寫特寫的素材,成為青年一代的偶像。
具有朝氣的青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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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瀋陽雖然看到了歌舞昇平的景象,但也看到了一片朝氣。那時候的東北行轅用了一批重慶幹部學校的年經人,他們穿著灰布中山裝,在辦公室工作,東北同胞是喜歡像那樣的青年官員。
刻在臺灣擔任省黨部主任委員的李煥,當時主持瀋陽日報,他也是穿著一件深灰色布料的中山裝。那時他還不到三十歲。為瀋陽日報帶來一片朝氣。
當時瀋陽的社會秩序,已經完全恢復,北寧路已照常通車,東北大學也已復校,秦皇島和葫蘆島都在國軍控制中,北寧路上軍運頻繁。國軍收復各地的工作,作扇形展開。瀋陽的渾河機場,北陵機場,東陵機場,國軍的飛機,不斷起落。瀋陽市的電車恢復了,公共汽車也恢復了。留給市民的談話資料是蘇俄軍隊,佔領期間,如何姦淫掠奪,什麼地方被百姓打死多少「毛子兵」。瀋陽城郊區的老農,又有開始閒話桑麻的興致。老農夫們會把多少年前日俄戰爭時,當年所看到的俄國兵和不久前他們所看到的俄國兵,做一個比較,結論是這次佔據東北的俄國兵,多了坦克車,而軍紀之壞,比中俄戰爭時更糟。
在瀋陽的日俘和日本僑民,已經受到「人道」的待遇,他們可以寧靜的住在目己的家中,等候遣送返國。租界地一帶雖然有些日人擺地攤,出賣衣物,但買賣是公平的,那些日本人被蘇俄軍隊嚇得似驚弓之鳥,看到中國士兵,遠遠的就鞠躬致敬。日本僑民的窗上,大都貼有歡迎國軍的標語。雖然他們穿的衣服,已經打了補丁,但卻極為清潔。很明顯的在瀋陽日僑所受的待遇,遠較在長春我所看到的日僑有天地之別。因為國軍並沒有以戰利品來看他們,把人當人看待。而蘇俄部隊,卻把人看成東西。
接收改變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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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瀋陽為中心,所展開的各地接收工作,也改變了方式,那是當國軍推進到某一地區,行政人員,即隨軍前進,建立政權,並且立展開撫輯流亡工作。凡是沒有軍隊的地方,行政人員也暫不接收。以避免張莘夫事件的重演。
張莘夫事件是在蘇俄軍隊佔領撫順期間,他率領工作人員八名,赴撫順接收煤礦,但在一月十六日目撫順返回瀋陽的途中,在李石寨車站,被共匪殺死。那件事很明顯的是蘇俄軍隊串通共匪所製造。當時的軍事代表團團長董彥平中將,一再向蘇俄佔領軍司令部特羅曾科中將交涉,蘇俄軍方,則稱那是地方土匪所為,後來俄軍僅將張莘夫的遺體運回瀋陽,其他七名人員,連屍體也沒有找到。那就是當時震動全國的張莘夫慘案。
張莘夫事件的後果是使許多行政接收人員,不敢再冒險到國軍沒有收復地區工作,也激起中國人民的反俄情緒。
六月七日的停戰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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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國三十五年春天,是東北保安司令長官杜聿明將軍聲望最高的時候,因為他統帥的大軍,於一月十六日進駐瀋陽,五月廿三日克復長春。那時住在中蘇聯誼社的共匪代表饒漱石的精神極為沮喪,因為共匪的軍隊節節失利。瀋陽城曾經為國軍克服長春,舉行了慶祝大會。杜聿明將軍在克服長春當天,曾發出豪語,一週以內,收復吉林,駐馬松花江彼岸。依照當時的情形,確實可以一舉克復哈爾濱和佳木斯兩地。但不幸的是來目南京的重要決策,指令杜聿明將軍,停止軍事活動。
六月七日杜聿明將軍在他的司令部內,招待三十多名中外記者;他起立宣布國軍已經渡過松花江,並在對岸建立了一個橋頭堡,由於中央命令,自即日起停戰,他已把停戰令送到前方。
杜將軍那次的記者會,表情凝重,我清楚記得杜將軍步入記者招待會會場時,臉上沒有笑容,但他很禮貌的和每一位同業握手,他的政治部主任余紀忠中將並掏出打火機為坐在他身旁的兩位記者,燃點香菸。
那次記者會,雖然準備了豐盛的茶點,但沒有一個記者取食,與會的記者,在聽到杜聿明的宣布時,也都心情沈重。因為那次停戰,對國軍而言,等於自己束苛聳腫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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