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清、投清、首征失利、復臺謀略、戰略抉擇、澎湖之戰、臺灣棄留之爭、治臺、身後〗
字尊侯,號琢公,明末清初泉州府晉江縣衙口人。
出生於農民家庭。「有識度,膂力絕人」,因家貧,幼時棄文習武,一邊幫助父親務農以補家計,一邊從師「習距陣擊刺諸技,於兵法無不兼精,遂智勇為萬人敵」。史書上說他精習兵法,但為人偏狹。
抗清
崇禎十年(1637年),十七歲的施琅便加入鄭芝龍(鄭成功之父)的軍伍,任千夫長。後剿捕泉州山賊有功,明廷特授游擊將軍,曾隨黃道周出關抗清。
清.順治三年(1646年),福建的南明王朝被清軍打垮,鄭芝龍降清。鄭成功起兵南澳抗清,以金門、廈門為根據地,到處招兵買馬。
順治六年(1649年),施琅與施顯應鄭成功邀請,到安平(今安海)加入鄭成功的隊伍,受鄭成功的器重,任左先鋒職,為鄭成功部下最為年少、知兵、善戰的得力驍將。鄭成功待他甚好,把他看成是自己的得力助手,禮遇甚渥,軍儲卒伍及機密大事悉與謀。施琅也一心一意為鄭成功效勞,鄭軍自樓艦、旗幟、伍陣相應之法,均是施琅傳授的。施琅還率鄭軍攻漳浦、征揭陽,抗擊清軍,戰績輝煌。
投清
據《先王實錄》(亦稱《從征實錄》)、《賜姓始末》等書的記載,施琅甚有才幹,但恃才倨傲,屢忤成功,早引起鄭成功的惱怒。
清.順治七年(1650年),清軍攻佔廣州,南明.永曆政權危在旦夕。施琅主張不救,鄭成功不聽施琅勸告執意南下救援,施琅也只好於1651年在南澳下願南下廣東勤王,結果救援不了還損失慘重。
1651年,鄭成功率師至南頭,鄭軍嚴重缺乏糧餉,基本上依靠擄掠,其對象說是土豪,但實際上包括了廣大老百姓。更為嚴重的是搶掠婦女,以鼓用兵。施琅強烈反對,拒不執行,還多次對鄭成功正言勸阻。鄭成功不但不聽逆耳忠言,且對施琅日益反感及不滿。後又因鄭成功命他回廈門「未還其兵權」,使得二人關係惡化。
施琅與鄭成功的個性都是衝動、爆燥的,施琅與陳斌以及右先鋒黃廷發生過嚴重的衝突,令鄭成功對施琅的印象更為惡劣,但因平時軍事鬥爭緊張,鄭成功無暇顧及解決私人矛盾問題,積怨日深,終有一天爆發了。
那是因施琅殺親兵而引起的。施琅親兵曾德因犯罪而逃匿鄭成功營部,求鄭庇護,被鄭成功提拔為親隨。施琅擒回曾德,成功得知後馳令勿殺,然施琅當時已「立殺之」。成功因此大怒。從此,兩人演成為死對頭。
明.永曆六年(1652年)四月二十日,鄭成功下令逮捕施琅及其父施大宣、其弟施顯。施琅被逮後,交由忠定伯洪習山縛於一船中。不久,施琅用計逃脫,匿藏於副將蘇茂家中,鄭成功下令搜查,但不可得。施琅出逃後,「去安平投施天福依(鄭)芝豹(鄭成功的叔父),求為排解」(見江日升:《臺灣外紀》)。鄭成功非但不接受調解,還在得知施琅逃入安平後派部下吳豐秘密去刺殺他。因施琅先已獲得情報,吳豐刺殺失敗。鄭成功在盛怒之下,竟將施琅的父親施大宣、弟弟施顯殺了,致使鄭、施關係不可挽回,仇恨不共戴天。
至此,施琅既不能回歸鄭軍,也不能久匿民間,被逼於1651年7月投清,與鄭成功對抗。
1657年,施琅以隨征攻克閩安鎮、羅星塔立功,授同安副將,統兵駐紮同安。隨後,被薦舉為同安總兵。
1661年鄭成功收復臺灣。清.康熙元年(1662年)七月二十七日,清廷升任施琅為福建水師提督。施琅上任後,自同安出發,視察沿海防務情況,同時上疏朝廷,準備著手收復廈門。
鄭成功起兵抗清以來,率軍統屬經大小戰役百餘次。在鬥爭中,雖然每多用表揚獎勵來鼓舞鬥志,但其用法嚴峻,「果於誅殺」,常以殺立威。被鄭成功誅殺的部將,單在《先王實錄》中記有姓名的多達七十餘員,有的還殺及妻兒並全家的。被誅殺者,除了有幾起定為貪污罪外,其他多是戰場上「怕死不前」者,有的不殺會影響軍心,可也有的則是不該殺的,冤案、錯案絕非僅有。這當中,殺施琅的父、弟,是鄭成功一生中最大的錯殺案。
首征失利
1661年4月,鄭成功收復了臺灣。康熙元年(1662年)五月,鄭成功在臺灣去逝,鄭氏集團遂發生分裂。在臺灣的鄭軍將領擁鄭成功之五弟鄭襲繼位,而在廈門的將領卻推鄭成功之長子鄭經繼位,雙方兵戎相見,內部陷於混亂,「每聞風聲,慌亂不堪」。清王朝認為有機可乘,曾多次派員到廈門招撫鄭經。鄭經為了減輕壓力,以便集中力量解決內部問題,遂派人與清朝談判,交出南明皇帝賜給的敕書、印璽,作出願意歸順清朝的姿態,清庭則要求臺灣人眾遷回內地,剃髮易服。康熙二年(1663年)六月,鄭氏集團內變平息,鄭經謀求割據一方,回師金、廈,率眾窺視福建,便以種種理由,拒絕履行和談條件,和談宣告失敗。
在統一和分裂的大是大非面前,施琅最先疾呼:只要鄭經不肯接受招撫,就應用武力平臺,迅速實現國家統一。
康熙的政策是「寓剿於撫」。康熙二年(1663年)十月,清.靖南王耿繼茂、福建總督李率泰發兵攻金廈兩島。由馬得功、鄭鳴駿軍隊及荷蘭船隊出泉州港向金門進攻,施琅、黃梧率隊出海澄港攻廈門。鄭經部隊寡不敵眾,金、廈失守,退守銅山(今東山)。
清政府乘機展開了大規模的招降活動。在高官厚祿的引誘下,鄭軍人心浮動。1664年,鄭軍自承天府南北總督週全斌、前提督黃廷、水師統帥忠靖伯陳輝以下數十員鎮將、總兵、都督共文武官員3985人降清。鄭軍損失兵力10餘萬人,大小戰船900餘艘,宿將精銳十去七八。面對全軍即將瓦解的嚴重局面,鄭經萬般無奈,只得放棄沿海島嶼,退出廈門,率殘部逃往臺灣。施琅建議,乘他率兵攻取金廈新勝,「進攻澎湖,直搗臺灣」,使「四海歸一,邊民無患」。
康熙三年(1964年)7月10日,清王朝授施琅為靖海將軍,週全斌、楊富為副帥,率領原鄭軍水師部隊進征臺灣。
康熙三年(1664年)十一月間,施琅選擇冬天偏北風的季節,首次率領舟師起航攻打臺灣,不料船隊航行到洋麵上遇上颶風,無法行進,只得返回,連敵人的面也沒有見到。
康熙四年(1665年)三月,施琅選擇春季第二次發兵臺灣,自銅山(東山)啟航。史料記載:「乃於本月二十六日會同眾伯、總兵官等,率領所有舟師開駕,駛入外洋。時因風輕浪平,駛行三晝夜,尚難於前行。二十八日,暫且依山泊船汲水。二十九日,再行開駕,又通東風迎面扑來,迫於無奈,返回菲羅。」這次出航的前3天雖然沒有碰到風浪,但是風力太小或無風,致使以風帆為動力的艦隊行進速度緩慢,進展很不順利,只得找地方拋錨休息與補充淡水,第4 天船隊開拔後,氣象條件又發生變化,遇到了偏東迎面的逆風無法行進,只得折回。此後的半個月裡,天氣一直不好,休整一週後,施琅率領船隊又啟程了。施琅在給皇帝的奏折中稱:「本月十六日,天時晴究,臣又會同眾伯、總兵官等,率領舟師開駕,進發臺灣。十七日午時,臣等駛入澎湖口,驟遇狂風大作,暴雨傾注,波濤洶湧,白霧茫茫,眼前一片迷漫。」這次出征後的天氣更加糟糕,航行中突然遭遇到如此惡劣的風暴,致使「我舟師不及撤回,皆被巨浪凌空拍擊,人仰船傾,悲號之聲,猶如水中發出,情勢十分危急。」風暴把清軍船隻的桅桿刮斷裂,篷帆被風撕破,船槳折斷,船艙漏水,船隊只能隨風飄蕩。所幸颶風只是把船隊吹散了,有少數小船被風浪掀翻,失蹤人員不多,損失不是很大,連施琅自己的指揮船也被吹到了南邊的廣東省潮州地界,直到二十六日才返回廈門。此後施琅被調入京,就這樣,康熙初年清軍收復臺灣的行動因氣象條件而失利,統一臺灣之事只得擱置了下來。
當時兩岸雖武裝對峙,但又都有一定的和平願望。清王朝三藩未除,經濟不穩,無力用兵海上。而臺灣鄭氏,土地初辟,人口甚少,生產落後,經濟困難,急需大陸的糧食和物資供應。且鄭部大多是福建人,離家日久,思戀鄉土,私下渡海來歸者絡繹不絕。
康熙六年(1667年),清廷派總兵孔元章,赴臺灣議撫,答應鄭經如歸順,可封「八閩王」,鄭經猶豫不決,後以「和議之策不可久,先王之志不可墜」(《海紀輯要》),拒絕清朝的招撫。
康熙六年(1667年)孔元章議撫失敗後,施琅親赴京師面陳攻取臺灣之計,上《邊患宜靖疏》,指出:「堂堂天朝,萬國賓服,豈容此余灰以滋蔓患日。」
清.康熙七年(1668年)四月,清廷任命施琅為內大臣。清王朝懷疑這些鄭氏降將暗通鄭氏集團,下令裁撤福建水師,將所有投清的原鄭成功、鄭經的官兵調至北京歸旗或分散到各省屯墾,戰船全部焚棄。
康熙七年(1668年),施琅又寫了《盡陳所見疏》,指出:「伏思天下一統,胡為一鄭經殘櫱盤踞絕島,而拆五省邊海之地方,畫為界外,以避其患?自古帝王致治,得一土則守一土,安可以既得之封疆而復割棄?」「臺灣平,則邊疆寧靖。防兵可減,百姓得享升平,國家獲增餉稅,沿邊文武將吏得安心供職,可無意外罪累。」
施琅認為,鄭氏並無「歸誠實意」,強調「從來順撫逆剿,大關國體」,不能容許鄭經等人頑抗,盤踞臺灣,而把五省邊海地方劃為界外,使「賦稅缺減,民困日蹙」;必須速討平臺灣,以裁防兵,益廣地方,增加賦稅,俾「民生得寧,邊疆永安」。他還分析了當時雙方的力量,指出臺灣「兵計不滿二萬之眾,船兵大小不上二百號」,他們之所以能佔據臺灣,實賴汪洋大海為之禁錮。而福建「水師官兵共有一萬有奇,經制陸師及投誠官兵為數不少」,只要從中挑選勁旅二萬,足平臺灣。他再次提出出兵征臺,主張剿撫兼施,從速出兵征臺,以免「養癰為患」。
1668年,在朝野主撫派一片雀雜訊中,康熙在看到施琅的奏疏之後,以「渡海進剿臺灣逆賊,關係重大,不便遙定」為名,召施琅「從速來京,面行奏明所見,以使定奪」。施琅到京後,康熙撤掉施琅的福建水師提督職務,任他為內大臣,並撤福建水師,不再議武力征臺之事。
康熙這樣做,主要是迫於形勢。表面上看,停議征臺,對施琅是貶,但實際上施琅從福建水師提督調任從一品的內大臣則貶中有褒。因為主撫派在當時佔了上峰,以鰲拜為首的中央保守勢力以「海洋險遠,風濤莫測,馳驅制勝,計難萬全」為藉口,把他的建議壓下來。而且部分朝臣對施琅不信任。當時對施琅的不利因素比較多:他不僅是明鄭的降將,而且在1664年前後兩次率兵征臺未果,損失兵丁,而當時清統治集團對明鄭降將又多不信任,曾下令把這些降清士兵官員遷往內地各省安插,對施琅當然也不可能例外。這種不信任當然也包括康熙在內。當李光地向他推薦施琅為水師提督時,康熙問李:「汝能保其無他乎?」而清政府當時又要集中力量解決其他國內大事,所以康熙也只好下令撤兵。
儘管施琅的苦心議諫被束之高閣,甚至裁其水師之職,留京宿衛,投閑長達十三年之久,但他仍然矢志復臺,堅韌不拔。
施琅認為平臺是閩海第一要務,而且必須以剿逼和,是一個堅決的主剿派,他當然也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主張。在京之日,他密切注視福建沿海動向,悉心研究風潮信候,認真總結兩次進征臺灣未果的教訓,「日夜磨心熟籌」;同時,四處拜訪在京任職的福建籍官員,闡述其主張,以俟起用。他「嘗於朝退休閑,翻閱歷代二十一史,鑒古今成敗及名臣言行可法者,一一具志諸胸中」,以致朝中同僚刮目相看,譽之「儒將」。
復臺謀略
康熙親政後,刑部尚書明珠奉旨入福建,主持和議,派知府慕天顏入臺,宣示招撫之意。清廷做了重大讓步,允許鄭氏封藩,世守臺灣。鄭經則提出: 「苟能照朝鮮事例,不剃(同剃)發,稱臣納貢,尊事大之意,則可矣」(江日升《臺灣外記》)。康熙則認為,臺灣是中國的領土,不能與藩屬朝鮮相提並論,答覆:「若鄭經留戀臺灣,不思拋棄,亦可任從其便。至於比朝鮮不剃髮,願進貢投誠之說,不便允從。朝鮮系從未所有之外國,鄭經乃中國之人」(《明清史料丁編》第三本)。康熙不願臺灣成為獨立於中國之外的國家,故談判破裂。
康熙十七年(1678年)七月,「三藩」亂起,「三藩」之首吳三桂起兵叛亂,另兩藩也相繼反叛,中原戰火瀰漫。遠在臺灣的鄭經與吳三桂、耿精忠勾結,趁機起事,渡海反攻,不斷騷擾廣東、福建沿海地區,佔領廈門與漳州、泉州、潮州、惠州各地,此後即以海澄、金門、廈門為據點,與清軍隔海對峙。清朝曾四次派員勸說鄭經退回臺灣,均未奏效。康熙深知平臺不是一件易事。康熙十七年(1678年),他就要姚啟聖等遴選福建水師提督,條件「非才略優長,諳練軍事不可。」據此,姚啟聖就力薦施琅。
為了防止鄭軍竄擾大陸,清朝在福建沿海重行「遷界」,強迫居民內遷十里或二十里,遍筑界牆守望,斷絕內外交通,對鄭軍實行全面封鎖。與此同時,任命曾在洞庭湖大破吳三桂有功的萬正色為福建水師提督,加緊建造戰船,編練水師,準備進攻金、廈。招降活動也從未停止,而且規模更大,條件更加優厚,如對投誠的官員保留原職或按原銜補官,士兵賞銀20-50兩不等。由於清朝的封鎖和誘降,鄭軍土地日蹙,財源枯竭,士氣低落,人心渙散,先後又有5陸鎮、 5水鎮官兵共10餘萬人降清。
轉戰數年,吳三桂失敗,鄭經孤軍難支。康熙十九年(1680年),鄭經在金門、廈門被閩浙總督姚啟聖擊敗;二月,萬正色率水師攻下海壇,並乘勝南下廈門;海澄、丙州守將相繼投降。鄭軍水師著名將領朱天貴也率官員600餘人,兵2萬餘名,艦船300餘艘獻銅山降清。鄭經在大陸的最後一塊地盤失守,僅領千人逃回臺灣,沿海島嶼悉為清軍佔領。
從此,鄭經沉湎於酒色,不問政事,令長子鄭克臧為監國主政。康熙二十年(1681年)正月,鄭經病死,他的兩個兒子為爭奪權位而自相殘殺。康熙二十年(1681年)二月,鄭克塽的岳父、權臣馮錫範與鄭經弟鄭聰等共謀,殺死鄭經長子鄭克臧,擁立年僅12歲的鄭經次子鄭克塽嗣位。實際上,權力全掌握在馮錫範手中,形成「文武解體,主幼國疑」的混亂局面。鄭氏集團已成為一個割據政權,喪失了人民的同情和支持。
在軍事上,為了防禦清軍進攻臺灣,鄭軍加緊修理戰船,增強防禦部署。以中提督武平侯劉國軒為總督守澎湖,在澎湖修筑營壘炮臺。以左武衛何祜為臺灣北路總督,守雞籠(今基隆市)、淡水,重修西班牙人遺留下來的城堡。由於兵力不足,只得徵集鄉兵分守要口,百姓怨聲載道,變亂時有發生。
此時,三蕃之亂已經基本平定,西北噶爾丹叛亂也暫告平息,社會生產有了一定恢復和發展。康熙帝得到姚啟聖關於臺灣內部情況的密報,覺得收復臺灣的時機已到。清廷討論如何解決臺灣問題,反對武力攻取臺灣的人很多,兵部侍郎溫代、刑部尚書介山、戶部尚書梁清標為首的少數大臣極力反對收臺。康熙排除了眾多反對意見,決定採取「剿撫並用」的方針,「底定海疆」。康熙面對臺灣海峽和鄭軍現狀(約有四、五萬軍隊)以及滿清入關後連年征戰,國力不強的情況,根據賴塔、施琅和姚啟聖的意見,決定:「恤兵養民,與天下休息」,「以撫為善之方略」,「亦因剿寓撫之指針,可先撫後剿,先禮後兵」。關於「撫為善之方略」是指:「不登岸受制,不剃髮易俗,不改換衣冠的優厚條件下稱臣歸來」。這是康熙歷次招撫最優厚的政策。
當時,在鄭氏政權中有主戰和主合兩種勢力:主戰派是侍衛大臣馮錫範為代表,他積極勾結日本對抗統一,企圖成立臺灣國;主合派是以諮參軍陳永華和監國的鄭克臧(鄭成功的大兒子)為代表,主張接受康熙提出臺灣高度自治的「三不」方案。然而,鄭氏政權卻拒絕這個方案,把自己推向滅亡。
康熙二十年(1681年),清政府在平定了三藩之亂後,中國大陸已完全統一。7月,內閣學士李光地向康熙啟奏:鄭經已死,其子年幼,部下爭權,攻取臺灣時機已經成熟。
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十月,清政府決定進攻臺灣。臺灣地處大海中,波濤萬頃,作戰需賴水師,滿族將士嫻習馬步,而不習水戰,必須另選將帥,訓練士卒。康熙決定起用施琅。此次重新起用施琅與施琅的同鄉大學士李光地很有關係。據《清史稿》所記,康熙曾先後兩次就福建水師提督人選事徵求過李光地的意見。第一次李答以施琅「海上路熟,海上事他亦知得詳細,海賊甚畏之」。第二次康熙就「命將」問題又一次徵求他的意見,他認為「計量起來還是施琅」。理由是施琅是「海上世仇,其心可保。又熟悉海上情形,其人還有謀略,為海上所畏」。在李光地的力薦下,幾乎沒有經過太多周折,康熙便諭命施琅為福建水師提督,加太子少保,「謀劃進取臺灣事宜」;原水師提督萬正色改任陸路提督。他讚揚施琅熟悉彼處地形、海寇情形,要「剋期統領舟師進取澎湖、臺灣」。並認為如果不派遣施琅去,「臺灣所不能定」。施琅離京赴任前,康熙又語重心長地說:「爾至地方當與文武各官同心協力,以靖海疆。海氛一日,則民生一日不寧。爾當相機進取,以副朕委任至意。」
施琅受命返回福建,相機進取臺灣。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一月,施琅一到廈門,立即上疏要求專征臺灣,即軍事指揮由他獨自決策。但朝廷內部不斷有人上疏反對說:「天下太平,凡事不宜開端,當以靜為主。」在其意見被否決後,他又執意堅持,9月再次上書,力主出兵。康熙帝雖然認為人臣不該有這樣的「妄奏」,但他還是網開一面,把施琅的意見交大臣討論。大學士明珠贊成施琅的意見,認為「若以一人領兵進剿,可得行其志,兩人同往則未免彼此掣肘」,主張「著施琅一人進兵似乎可行」。有明珠的附和,康熙帝立即破例表示同意明珠意見,下令「施琅相機自行進剿」,福建總督姚啟聖只管後勤供應,與施琅和衷共濟,保證施琅出征的糧食和物資供應。康熙批准「專征」之後,施琅大受鼓舞,「日以繼夜,廢寐忘食,一面整船,一面練兵,兼工製造器械,躬親挑選整搠」,歷時數月,使原來「全無頭緒」的水師「船堅兵練,事事全備」。
大兵壓境,康熙仍沒有放棄和平爭取回歸的努力。1682年12月,福建總督姚啟聖派人赴臺談判,可鄭氏集團自以為海道險遠,大陸無能為力,鄭經致書福建總督姚啟聖,再次要求:「請照琉球、高麗外國之例,稱臣納貢」,即名義上歸順清朝,實際仍保持獨立。康熙帝龍顏震怒,令施琅「相機進攻」。
戰略抉擇
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一月,施琅密疏專征臺灣。施琅提出在南風盛發的五六月出兵,首先攻取澎湖的作戰方案,姚啟聖堅持九、十月北風起時兩路出擊或先攻臺灣,後攻澎湖。十月,康熙帝諭施琅負專征臺灣之職。施琅修改了分兩路進攻澎湖和上淡水的作戰方案,決定集中兵力進剿澎湖,爾後下臺灣。這是因為,第一,「澎湖是臺灣四達的咽喉,外衛之藩屏,先取澎湖,勝勢已居其半」(施琅:《邊患宜靖疏》);第二,鄭軍的主力集中在澎湖,又是由鄭軍中威望最高的大將劉國軒指揮,如果將其全殲,則「臺灣可不戰而下」(李光地:《施將軍逸事》)。第三,施琅認為臺灣海峽的東北風季勢雖猛,卻驟發驟息,戰船在海上不僅容易被吹散,而且不能拋錨定泊,再加此如果從金門直接攻臺灣,有二百多公里,從澎湖到臺灣僅五十多公里,後援線太長,如果迂到守軍頑抗,進攻就難以持久。攻臺應當採取突然偷襲,並且是穩打穩扎,逐步推進的辦法。十一月,清軍戰艦齊集興化平海衛。十二月二十三日清軍出洋,駛往澎湖。不料遇大風,被迫返回。出海受挫,使施琅進一步熟悉了海情。
鑒於以往的教訓,施琅把選擇出兵的季節、時間、風等條件作為一件大事,派專人查閱氣候資料併進行了實地海情和風的觀測,基本熟悉和掌握了海峽地區的氣象情況,得出夏季臺灣地區高溫高溫多雨,能見度較好,特別是在偏南風向下,風速和緩順暢,得出了有利於舟師上橫渡海峽的氣象條件和結論。
戰前清軍將領們制定了比較周密的作戰計畫並做了充分準備。但對於選擇北風還是南風的風向出兵這樣一個關鍵問題,當時軍內存在不同意見,眾將領之間還發生過激烈爭論。對「總督、提督稱南風不如北風」的爭執,施琅批駁說:「夫南風之信,風輕浪平,將士無暈眩之患,且居上風上流,勢如破竹,豈不一鼓而收全勝。」面對有的將領主張採用北風進兵,他多次向皇帝上書陳述自己的意見,就南風和北風對航海軍事的影響優劣做了比較。他說:「乘夏至南風成信,當即進發搗巢。蓋北風剛硬,驟發驟息,非常不准,難以預料;南風柔和,波浪頗恬,故用南風破賊,甚為穩當。」這在當時世界氣象科技尚不發達的17世紀是十分難得的,最終他說服了其他將領。
久經風浪的施琅在上報的《密陳專征疏》中專門就氣候與風向問題談了他的認識:「春夏之交,東北風為多,我船儘是頂風頂流,斷難道進……莫如就夏至南風成信,連旬盛發,從銅山開駕,順風坐浪,船得聯綜齊行,兵無暈眩之患,深有得於天時、地利、人和之全備。」施琅經過了長期對氣象和氣候規律的觀察摸索,瞭解和認識到夏季裡海峽洋麵上颱風發生率雖高,但是並不是天天都刮狂風,只要能夠避開颱風等惡劣天氣的襲擊,就可以挑選出一段良好天氣順利出航進行作戰。
鑒於以往遇到大風浪的失敗教訓,他在挑選出兵季節上反覆斟酌,最終重新提出於夏季農曆六月份出洋,乘南風進兵的主張。這一方案得到清廷批准。
澎湖之戰
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正月,劉國軒得知清軍即將進攻臺灣,乃進一步加強防禦。以忠誠伯馮錫範為左提督,守鹿耳門。五月,劉國軒再增兵澎湖,總兵力達2萬餘人,並有大小炮船、鳥船,趕繒船、洋船、雙帆船船等戰船近200艘.分戍澎湖各要地。此外,在娘媽宮、風櫃尾、雞籠山、四角山、內外塹、西嶼頭、牛心灣和醵嶼等處,均添筑炮城十四座。在便於登陸的地段,還筑造了二十多里的女牆壕溝短牆,派兵把守。
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五月,康熙帝見招撫不能成功,遂命施琅進兵。六月,在清收復臺灣之戰中,福建水師提督施琅率水師於澎湖與鄭經水師進行戰略決戰。
1683年7月8日(康熙二十二年六月十四日)晨,在姚啟聖準備了充足餉需的支持下,已經63歲高齡的施琅在福建銅山(今東山島)誓師,率領大型戰船300餘艘、中小戰船230餘艘,以提標署右營游擊藍理為先鋒,在夏至前後的西南風風輕浪平時出發,二萬多水師分三路向澎湖進擊。
經過一天一夜航行,六月十五日,清軍到了澎湖的第二大島西嶼(今漁翁島)的西南邊的貓嶼、花嶼和草嶼等島嶼,夜泊澎湖南大門八罩島。在海上巡邏的鄭軍哨船發現後,即報知劉國軒,劉國軒聞訊,急命鎮守獅嶼頭、風櫃尾、雞籠山、四角山、內塹、外塹、東峙、牛心灣等各要點之將領,把大炮移到海岸,以防清軍寄泊,傳令各水師將領駕駛大煩船、鳥船、趕繒船,環泊於娘媽宮前和內塹、外塹、東峙、西峙各要口,準備迎戰。宣毅左鎮請求乘清軍遠航疲憊,立足未穩之機主動出擊,遭到拒絕。劉國軒認為炮城嚴密,清船無處可泊,只待風暴突起,將不戰而潰。時值天晚,清軍戰船灣泊八罩以西的水墳澳。邱輝又欲進攻,劉國軒仍堅信日內必有大風,按兵不動。
十六日晨,施琅直取澎湖本島,兩軍在澎湖海面初戰。清先鋒藍理率7船衝陣,擊沉和焚燬鄭船數艘。標右營千總鄧高勻等駕船5艘,又擊沉鄭船3 艘。時值南潮初發,清軍數船爭先,未能保持好戰鬥隊形,互相衝撞,不成行列。有幾艘船被潮水衝近炮城,鄭軍乘機齊出包圍,右武衛林升率船隊奮勇衝殺,清軍稍卻。施琅親督諸船衝入敵陣,與興化鎮吳英前後夾攻,救出數船,力戰得脫。「琅乘樓船突入賊陣,流矢傷目,血溢於帕,督戰不少卻」(《清史稿.施琅傳》)。因天色將晚,清軍水師收攏後,在西嶼頭洋中錨泊。邱輝又建議乘勝連夜出擊,劉國軒寄希望於颱風,坐失戰機,不敢乘勝追擊。經一天激戰,鄭軍損失兵將2000餘、船隻16艘,清軍損失小於鄭軍,施琅右眼負傷。當晚,施琅率舟師泊於西嶼頭。
十七日晨,施琅率舟師駛回八罩水垵澳灣泊,嚴申軍令,查定功罪,賞罰官兵;並議每鎮督大鳥船6只,各配精兵,於十九日再戰。
十八日,施琅率師出戰,總兵吳英進取虎井、桶盤二嶼。
十九日,施琅率羅士珍、張勝、何應元、劉沛、曾成等坐小趕繒船,深入鄭軍腹地內塹、外塹偵察。
二十日,施琅遣使招降劉國軒,被拒絕。
二十日、二十一日,用趕繒、雙帆艍船分作兩股,佯攻內塹、外塹,以分敵勢,麻痺鄭軍。
在十六至二十一日6天的戰鬥裡,多數時間內都刮著柔和的偏南風,使處於上風方向的清軍可以趁風勢揚起風帆快速前進衝擊敵人。起初戰鬥雙方互有勝負,但鄭軍始終處於逆風被動不利的態勢,具備了與守禦澎湖的鄭氏集團主將劉國軒決戰的條件。
清軍經過3天的休整和準備之後,於六月二十二日(1683年7月16日)發起總攻。戰鬥打響後,清軍得用西南風優勢,分前、中、後三路進攻守軍。隨征都督陳蟒、魏明、副將鄭元堂等領趕繒、雙帆艍船共50艘,由東畔直入雞籠嶼、四角山,為奇兵夾攻;以隨征總兵董義、康玉、外委守備洪天錫領趕繒、雙帆艍船共50艘,由西畔內塹直入牛心灣,作疑兵牽制;施琅與朱天貴、吳英等率船56艘,分作8股,每股7船,各作3迭,居中主攻。對中路主力船隊,施琅周密部署。將其分為8股,每股7艘戰船,又各分作3疊。施琅居中率一股,興化鎮吳英領一股居左,平陽鎮朱天貴、前營游擊何應元合領一股居右,金門鎮陳龍領一股在次左,署中營參將羅士珍、署右營游擊藍理、署後營游擊曾成合領一股在次右之右,署銅山鎮陳昌領一股在次左之左,海壇鎮林賢領一股在末右,廈門鎮楊嘉瑞領一股在末左。以上三路清軍船隊同時向守島鄭軍發起總攻,直搗娘媽宮。另有80餘只戰船留為後援。
第二次大會戰開始。此時,劉國軒聞外塹山頂嘹望炮連發,卻一反常態,立即指揮各船齊起帆碇,從娘媽宮出而迎戰。當時澎湖守軍數量略少於進攻方,但鄭軍佔據澎湖各要點,雖佔有優勢卻處於逆風逆水地位。
鄭軍戰船分為炮船、鳥船、趕繒等數種,其中炮船安設紅衣大炮1位,重三四千斤,船頭兩邊安設發煩20餘門、鹿銃一二百門,有很強的攻擊力。但清軍士氣高昂,按照施琅制定的作戰方針,迅速變換成「五點梅花陣」陣法,以5艘戰船攻敵船一艘,集中兵力各自為戰。「巳刻,南風大發,南流湧起,(施琅) 遂下令揚帆聯進。風利舟快,瞬息飛駛,居上流上風之勢,壓攻擠擊,一可當百;又多用火器、火船,乘風縱發,煙焰彌天」。(阮曼錫:《海上見聞錄》)兩軍酣戰竟日,聲聞數百裡。
從早晨到下午「炮火矢石交攻,有如雨點,煙焰蔽天,除尺莫辨。」劉國軒見清軍各用命爭先,便令劉明督其右鎮尤俊、龍驤左鎮莊用、侍衛中鎮黃德、右鎮蔡智、驍翊協蔡添、領旗鎮林亮、勇衛前鎮曾遂、中提督總理陳國俊、右武衛隨征二營梁麟、水師二鎮前鋒鎮營李富、左營張欽、水師三鎮右營許瑞、水師四鎮右營林耀、折衝左鎮左營陳勇、右提督後鎮左營王受等,乘鳥船、炮船、趕繒船、雙帆艍船,合艅齊擊。鄭軍以數船圍一,接連擊沉邱輝、曾瑞、黃德、吳遜、吳福、王受等船。劉國軒發火箭噴筒,毒焰衝天。激戰中,清總兵朱天貴戰死,林賢前來援救,被困於下風,清軍數隻戰船齊來,與林賢內外夾攻,擊沉擊傷鄭船2 艘,鄭軍退。游擊蘭理中炮「腹破腸流出,為掬而納諸腹,持匹練縛其創。理呼殺賊,麾兵進」(《清史稿》卷二百六十一.蘭理傳)。
施琅督清軍拚死力戰,東西兩翼清軍戰船亦至,施琅命3路齊進,以眾擊潰,用火船乘風縱發。當天共焚燬、擊沉和俘獲鄭軍大小戰船近200艘(其中大貢船三十七艘,大烏船五十二艘,其他船一百零七艘),鄭軍死傷各級將領三百多名,殲滅鄭軍主力一萬二千多人,繳獲許多船隻和武器裝備,很快攻克澎湖列島。澎湖陸上守備將領果毅中鎮楊德等165人、士兵4853人投誠。清軍官兵陣亡329人,負傷1800餘人,船隻無損失,可謂大獲全勝。
劉國軒慘敗,浮屍遍海。吼門水淺,清軍未加堵御。劉國軒見諸軍已喪沒大半,恰遇水漲風順,只是因地形熟悉,劉國軒才率領小炮船3艘、小鳥船2 艘、趕繒及雙帆船26艘和幾百名將士從水淺礁險的吼門島嶼遁逃回臺灣。施琅令陳蟒率快哨追擒。陳蟒港路不熟,未及。時至黃昏,施琅鳴金收軍,打旗招降。
此戰,交戰雙方的兵力大體相當,鄭軍經營澎湖多年,設防據守,以逸待勞;清軍渡海作戰,遠來疲憊。鄭軍處於有利態勢,而結果卻一敗塗地,全軍覆沒。除政治腐敗,士氣不高以外,指揮上的失著應是一個重要原因。首先是防禦部署上的錯誤,鄭軍只注意防守八罩水道以北的北大山、西嶼、北山等大島,而忽視了在八罩水道以南的八罩、虎井、桶盤、花嶼、貓嶼等諸小嶼設防,使南來的清軍水師得以乘虛入據,成了清軍駐泊、休整和出擊的前進基地。其次是消極防禦,貽誤戰機。當清軍水師經過30多小時的航行,抵近澎湖時,鄭軍宣毅左鎮邱輝對劉國軒說:「乘彼船初到,安澳未定,兵心尚搖,輝願領煩船十隻,同左虎衛江勝貫陣卻之。」建威中鎮黃良驥也說:「先發制人,半渡而擊,正合兵法。」劉國軒卻說:「炮臺處處謹守,彼何處灣泊?當此六月時候,一旦風起,則彼何所容身? 此乃以逸待勞,不戰可收全功也。」遂按兵不動,使清軍水師得以順利到達澎湖,環泊花、貓二嶼。邱輝又建議「乘夜潮落,沖舟宗擊之」,又遭拒絕。十六日,清軍出戰不利,千帥受傷。邱輝建議乘勝夜襲,劉國軒仍以等待颶風使彼自覆為由未予採納。邱輝說:「兵法有云:半渡可擊,立營未定可擊,乘虛可擊;今敵患三者,而不乘其勢,若早晚無風,合萬人為一心而死戰,將奈何?」劉國軒不聽部屬的合理建議,三次放棄殲敵的有利戰機,把取勝的希望完全寄託在可期而不可必的風暴上,結果是風未至而兵已敗。第三是冒險決戰,全軍覆沒。鄭軍的作戰方針本來是以澎湖為重點設防固守,劉國軒本人也不願主動出擊,而是指望海上風暴會使清軍不戰而敗。既然如此,那末就應該充分利用防禦工事,保存有生力量,避免與清軍決戰。劉國軒見不及此,當施琅發起總攻時,亦率全部海上兵力迎戰,終於全軍覆沒。
清軍之所以取勝,除戰船裝備精良,將士作戰勇敢之外,也是與作戰指揮的正確分不開的。清軍水師統帥施琅「治軍嚴整,通陣法,尤善水戰,諳海中風候」(《清史稿.施琅傳》),在指揮上有許多獨到之處。在渡海時間上,他一反在東北風季節渡海的傳統,選在西南風始發的六月中旬。有人間這是什麼原故,琅曰:「北風日夜猛,今攻澎湖,未能一戰克,風起舟散,將何以戰?夏至前後二十餘日,風微,夜尤靜,可聚泊大洋,觀釁而功,不過七日,舉之必矣。」(同上)這種選擇曾經遭到姚啟聖等人的強烈反對,但施琅始終不為所動。實戰證明,這一選擇是正確的,它保障了清軍水師在發起總攻前的安全錨泊。在渡海航路上,以往從大陸到臺灣,都從金、廈出航,而施琅一反慣例,把出航點選在靠南的銅山島。因為水師從銅山出航後可利用西南風,直取澎湖以南鄭軍未設防的諸島嶼,以作為前進基地,然後向北轉入澎湖海域,這樣便始終處於順風順流的有利陣位。實戰證明,這種選擇是正確的,取得了預期的效果。在戰術上,集中兵力,速戰速決。澎湖海域六月多風,深諳海情的施琅是知道的,在初戰小挫之後,便立即抓緊再戰準備,並不失時機地發起總攻。施琅除分兵二路,從東、西兩個方向進行佯動和箝制以外,在主攻方向上集中了56艘主力戰船,並以五船合攻一船,逐次殲滅了鄭軍主力,而清軍水師卻無一船損失,這在海戰史上是不多見的。
此後,施琅又一面加緊軍事行動,一面對鄭氏集團施以大義,進行招撫。澎湖戰敗,鄭克塽等極為恐慌。施琅進行政治爭取工作,澎湖海戰結束後,他對鄭軍官兵無論是歸順的,還是被俘的,一律採取優待安撫政策。對鄭軍將領以禮相待,士卒給以錢糧,負傷者代為醫治,有欲歸見妻子者派小船送至臺灣。800 名傷殘者醫治之後,釋放回臺,令他們宣示招撫之意。對澎湖居民,除多方撫慰之外,還宣告免除3年徭稅差役,以利休養生息。所有這些,對安定臺灣的民心士氣,起了重要的作用,臺灣民眾「莫不解體歸心,唯恐王師之不早來」(《海上見聞錄》)。
施琅以澎湖為據點,整船治軍,擬於八月或十月,乘北風進軍臺灣。臺灣聞鄭軍在澎湖慘敗,人心惶惶,兵無鬥志。此後,清廷對臺灣加緊招撫,對臺灣鄭氏集團的上層人物,開展了政治攻勢,把重點放在鄭軍的統帥劉國軒身上。施琅派員以厚爵遊說劉國軒,促使劉國軒極力主降,並派兵監視鄭氏子孫。
在施琅大軍壓境之下,鄭氏已無抵抗能力,於7月5日遣使到施琅軍中奉表納降,呈交延平王金印和戶口土地冊籍。駐守上淡水的虎衛鎮何義也向施琅投降。康熙帝接到奏報,召集百官商議,有大臣建議誅滅臺灣鄭氏九族,以報鄭成功舉兵抗清之仇。康熙帝嚴厲斥責道:「君子以德報怨,不可耿耿於懷於舊隙。臺灣兵民同為炎黃子孫,理應共樂升平。」於是傳旨施琅:「澎湖已克,臺灣蕩平似秋風之掃落葉。如能誠心歸降,則既往不咎,可將前罪盡行赦免,仍加恩安插,務令所得。」7月19日,施琅派人到東寧出示軍民髡髮及各項投降清單。當一些部眾勸施琅對鄭部「急扑滅之,以雪前仇」時,他說:「吾此行上為國下歸民耳,若其銜璧來歸,當即赦之,毋苦我父老子弟幸矣!何私之為有?」八月十一日,施琅留水陸官兵3000名、大小戰船30艘守澎湖,親率舟師開往臺灣。8月13 日,施琅率領舟師進入臺灣,到達臺灣鹿耳門港(今臺南市西北),登陸臺灣。劉國軒等帶領文武官員軍前迎接,各鄉社百姓亦沿途「壺漿迎師」。十五日,舉行受降儀式,鄭克塽率領已經髡髮的東寧王國文武百官投降。二十三日,施琅率吳英、劉國軒等巡視臺灣南北兩路。十一月二十二日,清軍班師至澎湖。二十七日返抵廈門。
施琅攻取臺灣之後,疏請朝廷禮待投降的鄭氏幼主及其將帥。清.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十月初六,施琅派船遣送鄭克塽、馮錫範、劉國軒等並眷屬由臺灣至泉州,並把他們送往北京。康熙接受投降,優待鄭氏,稱:「爾等從前抗違之罪,全行赦免。仍從優敘錄。」(《清聖祖實錄》卷一百一十一)。鄭克塽受封正黃旗漢軍公,劉國軒授天津衛左都督總兵,臺灣遂告統一。
臺灣棄留之爭
臺灣剛統一的那年,即1683年年底,清廷特派大臣、侍郎蘇拜赴福建,與總督、巡撫及施琅商討對臺灣的善後方略。會上竟有人認為對臺灣留無益棄有害,有人乾脆提出:「遷其人,棄其地」,「任夷人居之」。朝中也出現了關於臺灣棄留問題的爭論。內閣大學士李光地認為「應棄」,「空其地,任夷人居之而納款通貢,即為賀(荷)蘭所有亦聽之。」(《榕村語錄續集》卷十一);廷議大多傾向「棄臺」,認為:「得其地不足以耕,得其人不足以臣。」「孤懸海外,易藪賊,欲棄之」。甚至連康熙帝也一度錯誤地認為:「臺灣僅彈丸之地,得之無所加,不得無所損。」(《清聖祖實錄》卷一百十二)
對此,施琅堅決反對,力排眾議力陳留臺的重要性,堅持保有臺灣。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12月,施琅呈《恭陳臺灣棄留疏》,說他「行年六十有餘,衰老浮生」,他到過臺灣,瞭解臺灣的情況,現在講臺灣的棄、留問題,他「不敢不言」。給康熙皇帝剖析棄留利害得失。
施琅首先闡述臺灣地位的重要性:「臺灣地方,北連吳會,南接粵嶠,延袤數千里,山川峻峭,港道紆回,乃江浙閩粵四省之左護,一日棄之,必不免為逃軍流民土番等嘯聚巢穴,或為荷蘭人再據,此所謂藉寇兵而齊盜糧,沿海諸省難保安然無事,且澎湖乃不毛之地,不及臺灣什一,若無臺灣,澎湖亦不能守。加之寓兵於農,於治臺必能有濟。」明末,鄭芝龍「將此地稅與紅毛(指荷蘭殖民主義者)為互市之所。紅毛遂聯絡土番,招納內地人民,成一海外之國,漸作邊患」。至鄭成功時代,「糾集亡命,挾誘土番,荼毒海疆,窺伺南北,侵犯江浙」。他征討臺灣,親歷其地,臺灣「野沃土膏,物產利博,耕桑並耦,魚鹽滋生,滿山皆屬茂樹,遍處俱植修竹。硫磺、水籐、糖蔗、鹿皮,以及一切日用之需,無所不有」,「舟帆四達,絲縷踵亞」,實在是「肥饒之區,險阻之域」。在施琅看來,臺灣土地肥沃,物產豐富,風景優美,人煙稠密,真是一個寶島。納入清朝「版圖」,管理好臺灣,可資東南之保障,可「資皇上東南之保障,永絕邊海之禍患」。施琅的家鄉在沿海,他小時候就聽說沿海父老兄弟遭受倭寇的糟蹋蹂躪,他也親眼看到為了割斷鄭氏政權和沿海人民的聯繫,沿海人民飽受「遷界」之苦。臺灣「地方既入版圖,土番人民均屬赤子。善後之計,尤宜周詳」。怎麼能夠放棄呢?
施琅高瞻遠矚,尤其注意荷蘭殖民主義者的動向。他告誡說,對臺灣這個地方,外國侵略者無時不想吞食,指出:「此地原為紅毛住所,無時不在涎貪,亦必乘隙以圖。一為紅毛所有,則彼性狡黠,所到之處,善能蠱惑人心。重以夾板船隻,精壯堅大,從來乃海外所不敵。未有土地可以托足,尚無伎倆;若以此既得數千里之膏腴復付依泊,必合黨夥竊窺邊場,迫近門庭。此乃種禍後來,沿海諸省,斷難晏然無虞。」臺灣一旦再被外國侵略者所侵佔,那時再來「勤師遠征,兩涉大洋,波濤不測,恐未易再建成效」。
據此,施琅得出結論,臺灣「棄之必釀成大禍,留之必永固邊圉」。他大聲疾呼:臺灣「斷斷乎其不可棄。」他以敏銳的戰略眼光提出建議:「汰內地溢設之官兵,分防兩處:臺灣設總兵一、水師副將一、陸營參將二,兵八千,澎湖設水師副將一、兵二千。初無增兵添餉之費,已足固守……」施琅還繪製臺灣地圖上呈,供康熙決斷。
在施琅等人的力爭下,康熙權衡利害關係,最後贊同施琅的意見,決定留住臺灣,說:「臺灣棄取,所關甚大。棄而不守,尤為不可」(《康熙起居注》二十三年正月二十一日)。康熙二十三年(1684年)四月臺灣第一次被納入中國版圖,設臺灣府與臺灣、鳳山、諸羅三縣,隸屬福建省,設官治理,與廈門合設道官1員,在臺澎分別駐兵1萬名戍守。
治臺
施琅率師到臺灣後,在《祭臺灣山川后土文》中說:「(臺灣)幅員既入輿圖兮,版籍已登廟堂。」在《諭臺灣安民生示》說:「念(臺灣)土地既入版圖,則人民旨屬赤子,保撫綏,倍常加意。」同時,發布《嚴禁犒師示》等三個告示,嚴申紀律,嚴禁騷擾,嚴禁犒師,買賣公平,減租四成。
施琅的父親和弟弟為鄭成功所殺,其後,在鄭經時代,他的家族又有70餘人死於鄭氏之後。但施琅不修舊怨,從未對鄭成功的後代採用過任何的報復手段,不殺鄭氏一人,鄭氏人眾俱得妥善安置。還在清軍攻下澎湖時,其部下向他進言:「公與鄭氏三世仇,今鄭氏釜中魚,籠中鳥也,何不急扑滅之以雪前冤?」 施琅曰:「吾此行上為國、下為民耳。若其銜璧來歸,當即赦之,毋苦我父老子弟,幸矣!何私之有?」他還向鄭氏手下的人保證:「斷不報仇。當日殺吾父者已死,與他人不相干。不特臺灣人不殺,即鄭家肯降,吾主料不殺。今日之事,君事也,吾敢報私怨乎?」入臺後,施琅果不食言,不僅不殺鄭家一人,還於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八月廿二親自廟祭鄭成功,「親為文,祭成功,語簡要,得大體,而微寓其不仇故主之意。」(《施襄壯受降辯》,見《靖海紀事》第17頁) 情深意篤,言辭懇切,對鄭氏父子開闢臺灣的功績作了高度的評價,表示自己率部克臺是為國為民盡職,對成功毫無怨仇,充分表現了坦蕩的胸懷,得到康熙好評。
通過這些措施,迅速地安定了人心,維護了社會秩序。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施琅上《恭陳臺灣之利害棄留疏》,提出治理臺灣方案。
施琅一向關心沿海百姓的安寧,一開始就堅決反對「遷界」。他說:「自古帝王致漢,得一土則守一土,安可以既得之封疆而復割棄?」可惜,他的這一高見,一直到1683年他率兵統一臺灣後再「請於朝」,沿海遷民才「悉復其業」。於是被棄的民田「漸次墾闢」,從福建到廣東,沿海「禾麥」,「一望良疇」。民眾無限感激,稱:「臺灣未平,此皆界外荒區。平後,而荒煙野草復為綠畦黃茂,圮牆垣復為華堂雕桷。微將軍平海,吾等無以安全於永久也。」
身後
施琅從1662年上疏議請復臺,至1683年統一臺灣,20餘年百折不撓,終酬夙願,卒成大業。康熙把臺灣的歸附看成是施琅為清朝「掃數十年不庭之巨寇,擴數千里未辟之遐封。」施琅復臺、鄭氏「乞降,請命納土歸誠」的捷報抵京時,正值中秋佳節。康熙見玉宇銀盤圓潔,華夏金甌無缺,喜不自勝,即解所御龍袍馳賜,親制褒章嘉許,封施琅為靖海侯,世襲罔替,令其永鎮福建水師,「鎖鑰天南」。他在施琅封侯的「制誥」中,對施琅大加表彰,指出:「(臺灣)自明朝以來,逋誅積寇,始克殄除。海外遐陬,歷代未錄疆索。自今初辟,悉入版圖。此皆爾矢心報國,大展壯猷,籌劃周詳,佈置允當,建茲偉伐,宜沛殊恩。」准許在澎湖大山嶼媽宮城內及臺南城內樣仔林街建生祠,稱為「施將軍祠」,並賜以在臺灣廣大的勛業地稱為「施侯租田園」、「施侯大租」的收納統歸清朝在臺衙門代行,並保送至北京轉交施琅世襲業主。臺南縣的將軍鄉即因施琅將軍而得名。
在福建水師提督任上,施琅先後兩次向康熙提出年老退休要求,康熙兩次挽留。
施琅晚年致力於公益事業,於晉江、泉州、廈門等地修橋造路,興辦學校,興建衙口施氏大宗祠和廈門水師提督府,擴建廈門城池,興建廈門南普陀,修建廈門朝天宮。
康熙三十六年(1697年)農曆三月二十一,施琅因病卒於廈門任上,葬在惠安黃塘虎窟口(1991年3月,施琅陵墓被列入省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康熙加贈太子少傅,謚襄壯,命官3次諭祭,並於泉州府學前建祠祀之。其時,「兩島八閩皆頃德」,紛紛為之樹碑揚譽。十九都有「靖海侯」坊,陽義輔立康熙制詩句「上將能宣力,南紀盡風流」,同安等地立「績光銅柱」、「澤普南天」、「勛高大樹」、「澤沛甘棠」等碑坊,表彰施琅的豐功偉績。他的後人把他戎馬生涯中的奏折文章輯成《靖海紀事》一書傳世。
《潯海施氏族譜》、《晉江縣誌》、《泉州府志》、《福建通志》、《清史稿》等均有施琅的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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