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尼採其人

        在整個西方思想史上，尼採無疑是最有爭議的人物之一，人們對他譭譽不一，難免以不同的觀點來作出理解或詮釋。作為一個符號型人物，至少在中國知識界，他也已經成了眾所周知的大哲學家。

        尼採的學說，是在他去世後不久開始傳入中國的。想當初，梁啟超、王國維、魯迅、陳獨秀等人，都曾對尼採作了肯定性的評價，尤其對他破壞舊文化，張揚思想解放的積極作用加以推崇。更有甚者，犯了糊塗的梁啟超和魯迅，公然把他和主張暴力革命的馬克思相提並論，視之為足以代表未來西方主流思想潮流的旗手。

        然而，結果卻是適得其反，甚至完全偏離了正道。這是因為，隨著「第三帝國」的興起，尼採的超人哲學被德國政府巧加利用，成了邪惡的工具。而在當時的中國，尼採學說也被政客和野心家所信奉，付諸實踐。其負面效應，實在很大，至今尚有餘孽流毒。

        客觀地看，作為思想家的尼採，其實他是一個很複雜的人物，內心中也充滿了矛盾。因此，對他的真正理解，並非易事。無論是批判還是研究，關鍵取決於立足點在哪裡。以尼採的優點而言，他是很坦率的，勇於赤裸裸地表達自己的看法。但是，思想家的思想是頗有能量的，其所帶給人類的負效應，如果具有極大的破壞力，甚至走向了反人類的一面，那就不單單是個人行為意義上的小錯了。

        也許，尼採並非有意為惡於世界，但他那種摧毀一切的霸道言論，無疑帶有法西斯式的味道，所以才會被納粹黨視為國家哲學。

        尼採絕對是叛逆的代表。舉例來說，他本來也是出生在基督徒之家，而且又生長於婦女之手，但後來卻真正成為反基督徒、反女性主義者。此外，他青年時代，很是崇拜叔本華的哲學，很是迷醉於瓦格納的音樂，但很快又成為叔本華、瓦格納的激烈批判者。這一切，足以說明他就是一個反叛主義者，甚至只為反叛而反判。

        尼採的錯誤，主要在於他只有顛覆，而沒有修繕。一個只能破壞的人，他是不管建設的。而破壞則不僅僅屬於形而上的「惡」，更是形而下的「罪」。尼採發出的錯誤信息，變成了所謂「砸爛舊世界」的呼籲，結果就演繹為流氓文化的革命性綱領，而這是與馬克思主義的異化如出一轍的。

        尼採標舉「超人」學說，張揚「沖創意志」，連上帝都敢殺掉，聲稱要「重估一切價值」。然而，一切傳統都否定了，人類的終級關懷也一併謀殺了，那麼，剩下的只是一片廢墟，一座死城，一群惡徒。毫無建設，毫無敬畏，這是什麼革命？又是什麼文明？尼採哲學的負面效應，已然明瞭。所造成的人間災難，歷歷在目，不堪回首。

        尼採曾用德語強調所謂「Der Wille zur Macht」，亦即「權力意志」或「沖創意志」。無論他本意如何，歷史的教訓都已證明：他的東西，都是破壞性的，都是摧毀式的，都是仇恨狀的。所以，對尼採其人，我也要重估他的一切價值。換言之，我反對他的流氓哲學，就像我鄙視馬克思主義的暴力革命理論一樣。

        尼採瘋了，因為他想把上帝擊斃；尼採錯了，因為他成了法西斯哲學的教父。沒有女人愛他，所以他說：「要到女人那裡去嗎？別忘了帶上你的鞭子！」這樣的尼採，不是已經心理變態了嗎？

        我是反對廢墟崇拜的。我否定尼採，是因為他激揚毀滅。我譴責尼採，是因為他不懂建設。一個連女人都要虐待的男人，還能指望他愛護天下人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