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 城牆守望（圖）

唐開元十八年(公元730年左右)，出生在中亞碎葉城的詩人李白穿越秦嶺，從四川來到長安。當他沿著平坦的驛道進入關中平原，遠遠望見帝國的心臟時，已被它恢宏高貴的氣質所震撼。

在他的眼前，一座固若金湯的城，坐落在湛藍的天空下，青灰色的城牆，勾嵌著白色石漿，一塊塊青石在陽光裡閃耀著銀色的光芒。城中卷帷如雲，美人如花。他在許多首詩中表達了自己對這座城的感受，「秦樓月，年年柳色，灞陵傷別。樂游原上清秋節，咸陽古道音塵絕。」(《憶秦娥》)「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多年後的一個月夜，當流浪江湖的李白回想起當初見到長安城牆的震撼時，他仍然激動難耐，在一首名為《長相思》的詩中，他回憶道：「長相思，在長安。……卷帷望月空長嘆，美人如花隔雲端，上有青冥之高天，下有淥水之波瀾。」

長相思，在長安

公元前201年，當劉邦在洛陽南宮擺宴慶賀自己的勝利時，一個叫婁敬的邊防兵請求覲見，細說長安之利，請求遷都關中，佔據秦的險國之地。於是，經由張良、蕭何等高級智囊團討論之後，在「被山戴河，四塞以為固」的關中，距今西安城十多公里西北方向，一座周長65里「南為南斗形，北為北斗形」，十二個城門，每門三門洞的漢長安城拔地而起。

城中長樂宮、未央宮及城外的建章宮宏大輝煌，開鑿昆明湖，興建供皇帝遊樂的「上林苑」，使「大漢帝國」的都城壯觀瑰麗，舉世無雙。 2000多年前的西漢王朝都城，曾經與羅馬媲美的漢長安，如今地面上的建築幾乎蕩然無存，唯有兩千多年前的夯土城牆屹然矗立，頑強地證明著一個王朝的存在。

當漢帝國土崩瓦解之後，長達近600年的時間裏，長安的城牆被荒草遮蔽著，被塵土覆蓋著，在魏晉南北朝詩人們的筆下，長安 「樹木叢生郁差錯，惆悵竊自憐，相痛惜。」至隋重建「大興城」，唐又在隋「大興城」基礎上，興建了宏大的唐「長安城」，才奠定了今日西安古都城的地位。

1300多年的王朝更替，已經將中世紀最偉大的都城湮沒，但是當我們撥開覆蓋在歷史上的塵土，依然清晰可見唐長安城喧囂塵埃的輪廓。這是一座規模宏大，設計周密，建築精良的大都市，「長安百萬家，出門無所之」，便是昔日大唐都城長安繁華興旺、通達廣宇的寫照。唐長安城，同隋大興城面積相當，周長約36公里，牆基厚9-12米，至城門處達20米。除南垣牆的明德門為五個門洞外，其餘每牆三門皆為三門洞。全城108坊，呈棋盤方正形。

一百多萬住民及極其豪華的太極宮、大明宮、興慶宮使得唐長安城成為當時世界最為繁華的大都市。唐貞觀九年十一月，來自撒馬爾罕的使臣再次來到長安。此前的七月，他們已經獻給李世民一頭凶猛的雄獅。來自中亞絲綢之路上最重要城市的粟特人在煙雲下的長安城牆下，低下了他們驕傲的頭顱，這一次，他們帶來的是金桃和銀桃。

而粟特人中最著名的卻是一個擅長跳胡旋舞胖子，他和唐朝最著名的美人楊玉環有著一種暖昧的關係，而且後來他還把楊玉環的丈夫李隆基從長安趕到了成都。

正是由這個叫安祿山的粟特人引起的「安史之亂」使三百多年的唐長安城趨於式微。公元904年農民起義叛將朱溫挾昭宗遷都洛陽，命長安居民「按籍遷居」，把長安的宮殿、街坊全部拆毀，這座當時世界第一都市，就這樣變成了一片廢墟。

文化尋根

大唐的盛宴終於曲終人散，從五代起國都日漸東移，帝國的心臟淡成了背景，城便成了廢都。及至明代，西安城牆的長度也不過只是唐長安城皇城的規模，不過其十分之一。

長安城，就像一場夢，靡麗而奢華，如同讓人欲罷不能的美酒，釀了千年，卻銷不了萬古的愁怨。這座城曾經是如此的磅礡，滄海桑田，白雲蒼狗，也難掩其昔日的風采。正如大唐芙蓉園那出《夢迴大唐》，演繹的是這個民族壓抑太久的血氣和雄心。

歷史上，沒有一座都城會永垂不朽的輝煌，它總會有一天成為一個普通的城市，沒有風花雪月，沒有光榮和夢想，人們忙碌地穿梭，度日如年。自唐以後，西安失去國都的地位，雖然歷朝歷代都是西北重鎮並且由顯赫的皇室貴冑把守坐鎮，但是，比起盛唐冠帶如雲，車如流水馬如龍的繁華來，西安人的心中多少有點寂寞。

古城牆遙想

有專家認為，古城牆是這座十三朝古都地面之上最輝煌的建築遺存；其價值可以說無與倫比。

據精確測量，現存的西安古城牆全長 13.912公里，高12米，底寬 18米，頂寬15米。其中南城牆4256米，西城牆長2706米，覆蓋於隋唐時期的皇城之上，並分別向東、向北延長約1/4；東城牆2886米，北城牆長 4262米，為明洪武年間修建。整座城牆，包括護城河、吊橋、閘樓、箭樓、正樓、角樓、敵樓、女兒牆、垛口等一系列設施，構成嚴密完整的中世紀古城堡。

可以說，古城牆上的每一塊城磚，都猶如古書函，是解讀這座十三朝古都的典籍。如果從隋唐時期修建皇城開始算起，西安的城牆拆建的經歷共有1400多年。在古南門，一位散步的老人告訴我，那兩道車輪樣的印子，是唐代車轍碾過後遺留的。

在盛唐另一位久負盛名的詩人杜甫的詩《麗人行》中，每年三月三日，長安的水邊都會有如雲的美女踏青，她們在城牆邊嬉笑打鬧，騎馬打馬球，當時的場景是： 「楊花雪落覆白蘋，青鳥飛去銜紅巾。」如今，這些大唐的美女全都不見了，只余西安城獨立蒼茫，但盛唐的鶯歌燕語還在時空中迴響。

千年後的月夜，我穿行在西安那些棋盤似的小巷中，仰望著城牆的輪廓，在裡面，我看見了精美的絲綢、黝黑的茶葉、文人的手指和帝王的面孔。一個被城牆圍繞的封閉空間，已經從我們的生活中消失了，我只能以一個歷史過客的身份，在他的輪廓中守望大唐的明月。

西安城牆

明朝初年，都督濮英在唐末佑國節度使韓建縮建的「新城」的基礎上，增修「長安城」，週四十里，高三丈，東、南、西、北四門：西曰安定門，南曰永寧門，北曰安遠門，東曰長樂門。城牆頂寬12-14米，底厚15-18米。歇山式城樓巍峨壯觀，四座角樓峻奇雄偉，98座敵樓星羅棋布。更有後來的巡撫張祉，為明城牆砌上一層青磚，使明代的長安城更增其莊肅沉厚的帝都氣概。今日之西安城牆，便是歷經千年風雨的明城牆真實遺蹟，成為全國乃至世界少有的保留完好的古都城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