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坐在沙發上,聽著帘外雨水潺潺,隨手翻著袁枚的《隨園詩話》,讀到「月下秧歌四起,方知桃源風景,尚在人間。」不禁又要合上書,做一番冥想了。說實話,很難把這印象中的巴人之音與月下桃源聯繫起來。這也難怪,因為雖然秧歌在中國有一千多年的歷史,但當代秧歌自1949年以後,便成了「此是人民新國慶,秧歌聲裡萬旗紅。」之另一幅面目了。自然在此後生長在這塊土地上的人們也無從知曉49年以前乃至宋代時「秧歌」的原貌了。
據記載:「農者,每春時,婦子以數十計,往田插秧,一寮國大鼓,鼓聲一通,群歌競作,彌日不絕,是曰秧歌。」這種舞蹈最初起源於農業勞動,廣泛流傳於中國北方,早在宋代就有農事中唱秧歌的記載。人們在田間辛苦躬耕,勞作之間在田間地頭敲鑼打鼓唱上幾句,或是收工之後在自家小院庭前,載歌載舞跳上一段,以表天倫之樂。而後來,秧歌更是從村頭田間唱到了鬧市華都,若是逢著年節喜慶之日,更是只有秧歌才最為熱烈,此時所有的雅樂聖頌,或梨園雜技都派不上用場,必要一隊紅火的秧歌舞者把街頭巷尾鬧遍,就是天子見了,也定會龍顏大悅道,「天下大理,萬姓欣然,此太平之盛業,朕所望哉!」人們用秧歌的喜慶來表達幸福與感恩,因天地人和而喜,因五穀豐登而喜,感風調雨順之恩,感天地好生之恩。
記得有一次看到一個關於商河鼓子秧歌的介紹,說其表達了黃河兒女們征服自然的決心和收穫的歡樂。其實對於這種令人啼笑皆非的標注,我早見怪不怪了。秧歌表達的本是感天敬地的喜悅,在本朝被改良為戰天鬥地的狂熱。在這種變異之下,秧歌的從內涵到表演自然也就因悖天而行從而走向沒落。在秧歌中,再也聽不到《道古人》、《勸善歌》的哲理,也聽不到「送郎送到三里池,水邊石榴花滿枝,有花堪摘當須摘,莫待無花空折枝」情意。只聽到大秧歌一路唱來,唱過打土豪分田地,唱過生產合作社,唱過承包責任制,且還要邊唱邊謝,被一道戶籍令劃為最底層賤民時,要謝黨恩,高呼著畝產3萬斤的狂亂中要謝黨恩,餓殍遍野易子而食的恐怖年代還要謝黨恩,這樣一步一磕頭的謝到今天,今年菜賤要傷農,去年米貴也傷農,逢著荒年要傷農,遇著豐年還要傷農,在這種在世界其它任何一片土地上都不曾有過的悲哀中,農人們卻還要穿紅戴綠的扭秧歌,唱讚歌!不要怪80後的人不傳統,不要說70後的人太小資──這樣的秧歌的確很難令這些沒領略過秧歌原貌的當代人所理解。
也許是剝極必復。秧歌真韻在中東失落半個世紀之後,自今年初竟出現在全世界各大頂級劇場。首先是在美國紐約的林肯中心,在世界一流藝術團──神韻藝術團連續十場的演出中,大秧歌成為這視覺盛宴中的一道大餐。同時,神韻藝術團全球巡演又將此東方神韻帶到世界各地,令各族裔的人們一飽眼福。想見那台上舞者腰間紅綢若龍蛇飛動之態,左右騰挪的步子舞得三分醉意,七分酣然,我多麼希望神州中東早日再現秧歌風采。而我亦能親嘗細品這秧歌百味,譬如陝北秧歌的闊達、河北秧歌的健朗,東北秧歌的活潑、山東秧歌的豪放,並歡欣而感動於這敬天崇德的質樸古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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