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歷史博物館內的廉政廳大鐘,根據晏嬰廉潔從政的故事設計「警鐘長鳴」。(網路圖片/看中國配圖)
在晏子之前,齊國曾經出過兩位傑出的政治家,一位是太公望,即姜太公;一位是管仲。太公望是齊國的開朝元勛,奠定了泱泱大國齊的版圖。管仲則輔佐齊桓公一統天下,九合諸侯,開霸業之先。而到了晏子之時,齊國勢力日漸衰敗,政權統治也處在風雨飄搖之中。晏子生逢此時,決心挽狂瀾於既倒,要將齊國先輩的業績恢復並繼承下去。
直言善諫隨機應變
奴隸主貴族嗜欲成性,國內稍稍有一點安定,他們便荒淫奢侈起來,齊景公便是這樣一個典型的例子。他荒淫無度,為了飲酒,可以連續七天不設朝問事,可以一醉三日不醒;為了享樂,他橫徵暴斂,大興土木,筑高臺,建宮室,耗盡民力財力,老百姓若是反抗,輕則砍腳,重則處死;為了自己的玩好,他可以因一匹馬、一棵樹、一根竹、一隻鳥而殺人。正是在這種恐怖的政治氛圍裡,老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由於當時齊國被砍腳的人太多,以至於假肢供不應求,一時間竟然出現了「踴貴履賤」的現象,足見統治者之殘暴。
對於景公的倒行逆施,晏子不斷直言勸諫,使其稍有收斂。公元前522年,齊景公患病已經一年多了,仍不見好轉,諸侯各國派來探望的使者倒是不少。景公的兩位寵臣梁丘據和裔款私下商量,認為這是祝史不盡職守造成的,於是,他們建議齊景公殺了祝史,以便向各國諸侯有所交待。景公把這個意思告訴了晏子。晏子沉思了片刻,說:
「若是有德行的君主,內政、外交都不荒廢,上上下下沒有怨恨,舉止行動不違背時令,那麼祝史向鬼神陳述實情就不會有什麼慚愧的了。然而一旦遇到淫亂的國君,既不關注老百姓的怨恨,又不敬畏鬼神的震怒,把這些全然不放在心上,那麼祝史如果講明實際情況,就是數落國君的罪過;如果祝史掩蓋過錯、列舉好事,則是虛詐欺騙。所以鬼神不享受祭祀,國家因而得禍,其中當然有祝史的份。」
景公趕忙問道:「那該怎麼辦呢?」
晏子很誠懇地回答道:「這不是殺祝史就可以解決的事。現在齊國山林、草澤、鹽場、鐵場,都有官吏看管。而貪婪的人掌握權力,各處的關卡就會橫徵暴斂,世襲大夫強買貨物;政令無準則,賦斂無節度,宮室不斷更新,淫樂不止,寵幸的人在市場上肆意掠奪,在各處假傳教令。私慾不能滿足,就加害於老百姓,百姓痛苦不堪,怨聲載道。再怎麼好的祝史,雖有千萬美言,也不能勝過億萬百姓的詛咒。」
景公聽罷,面露愧色,說:「只有先生您善解我的迷惑,應陞官加爵。」並命令將裔款和梁丘據的職事歸於晏子。晏子辭謝,景公不允許,晏子接受丞相的職位而退。
晏子主持國政,一個月後景公的病就好了。後來景公指示大臣們要放寬政策、毀掉關卡、廢除禁令、減輕賦稅,裁減一些不利於老百姓的機構和法令,老百姓的生活狀況也有了一定的改善。
晏子進諫有時是不講情面的,他敢犯顏直諫,而國君仍對他很器重,這才有「公阜一日三諫」的故事發生。
一天,齊景公在公阜巡遊,往北正好看見了齊國都城,不禁感嘆道:「唉!假使從古到今人可以不死,那該是多麼快活的事啊!」晏子從旁道:「上古的帝王認為人死是好事,這樣,仁德的人得以安息,凶殘的人也消失了。假使古代的人不死,太公、丁公將永遠擁有齊國,桓公、襄公、文公、武公就都只能輔佐他們了,那您就會成為戴斗笠穿粗衣、拿著鋤頭在田間勞動的人了,哪有閑情去擔心死呢!」景公聞言,氣憤得臉發白,很不高興。這時,恰巧梁丘據駕著馬車疾馳而來。景公問:「是誰來了?」晏子說:「當然是梁丘據。」景公說:「何以見得是他?」晏子說:「大熱天裡駕著車飛馳,重則累死馬,輕則累傷,除了梁丘據還能有誰?」景公說:「梁丘據與我可算是相和的人吧!」晏子說:「這只能說是相同的。所謂‘相和’,是指國君甜而臣子就酸,國君淡而臣子就咸。現在君王甜,梁丘據也甜,這只能說是相同,怎麼可以稱得上相和呢?」景公氣憤得臉更白了,極不高興。
又過了沒多久,夕陽西下,夜幕降臨,景公向西正好望見了彗星,立即召見大臣伯常騫,叫他祈禱消災除彗星。晏子說:「不能這樣啊!這可是上天的告誡。日月的雲氣,風雨失調不順應季節時令,彗星的出現等現象,都是上天憐憫百姓的愁苦離亂而顯現的,用凶吉的預兆來警告,告誡不敬鬼神、不重禮儀的人。現在君王您如果推行禮樂制度而接受諫言,任用聖賢之人,即使不祈禱,彗星也會自行消失的。而今君王您酷愛飲酒放縱享樂,不好好治理國家而寬容作惡的人,親近阿諛奉承的人,喜好歌舞樂工,厭惡禮樂制度,疏遠聖賢之人,豈止彗星出現,絈星也將出現了。」景公氣得臉完全發白,幾乎都有些要發怒了。
縱使這些話景公很不愛聽,但在晏子死後,再也沒有人勸諫景公了。景公設朝聽政,出屏風見群臣,因思念晏子而悲泣,不由嘆道:「唉!往日與晏子一起巡遊公阜,他一天內責問我三次,而今誰還來責問我呢?」
當然,晏子也不是一味地直諫,有時則用巧諫。他利用一切機會向國君諫諍,充分顯示了他的原則性和為達到目的所表現出來的靈活性,甚至很幽默風趣。
齊景公飲酒七天七夜不止,弦章勸諫說:「懇請君王不要酗酒了,不然,就賜我死。」景公對晏子說:「如果這樣聽從弦章的話而停止飲酒,那就是臣子制約君王了;不聽他的話,又捨不得他死。」晏子欣然應道:「幸運啊!弦章遇上君王您了!假使他遇上的是夏桀、商紂這樣的暴君,那他早就沒命了。」景公豁然大笑,並停止了酗酒。
還有一次,景公與臣子們飲酒到極高興時要大家不要拘於禮節,晏子當即站起,嚴肅地批評這種作法,景公不耐煩,背過身子不聽晏子的話。過了一會兒,景公出去,晏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沒有站起來;景公回來時,晏子也不起立;相互舉杯時,晏子先於景公飲完。景公怒容滿面,雙手按著桌子,瞪大眼睛看著晏子,說:「以往的先生告訴我,人不可以沒有禮節,我出去進來你都不起立致意,相互舉杯時,你又先喝,這合乎禮節嗎?」晏子立即站起來離開座席,叩了兩次頭,並跪拜著恭敬地說:「我哪裡敢把國君剛才說的話給忘掉了呢?我只是用這種作法來表現沒有禮的結果。君王如果希望不要禮法,這就是了。」景公趕忙說:「說得對,這是我的罪過,先生請入座,我聽從您的勸告。」君臣舉杯三次,就結束了酒宴。從這以後,景公便整治國家法度,修明禮治,百姓也恭敬有禮了。
作為奴隸主貴族,齊景公有著極為殘暴的一面,但對晏子的諫諍還是有所敬畏的。一次,景公最心愛的馬死了,他大為惱怒,非要肢解養馬人不可。景公左右的人拿著刀向養馬人走去,晏子制止了他們而向景公說:「堯、舜肢解人是從人的哪個部位開始的呢?」堯舜可從來沒有肢解過人啊!景公頓時恍然大悟,立即明白了晏子話中有話,為了不與之爭辯,便說:「那就把他關起來吧,等著處死。」晏子接著說:「這個養馬人還不知道他究竟犯了什麼死罪呢,請讓我給他說清楚,也好讓他死個明白,這樣不是更好嗎?」
景公沒有辦法,只得派人將養馬人帶到宮廷上來。於是,晏子當著景公的面對養馬人說:「國君讓你養馬,你卻把馬養死了,這是你的第一個死罪;你養死的馬,又是國君最心愛的馬,這是你的第二個死罪;而你使得國君為了一匹馬就殺人,老百姓知道後一定會怨恨國君極為殘暴,鄰近的諸侯聽說我們的國君這樣隨便殺人,一定瞧不起我們。你看,你養死了國君的馬,使得老百姓怨恨國君,使得鄰國要進攻我們國家,這是你的第三個死罪。如此罪不可赦,你趕快進牢房等死吧!」晏子的話景公句句聽在心裏,又字字如刺,他反覆掂量了半天,只好說:「快把他放了吧!別損害了我的好名聲。」
正是憑著巧妙的諫諍方法,晏子挽救了不少人的生命,為老百姓做了好事,同時也對當朝君主有一定的警示作用。
廉潔從政民為邦本
晏子對統治者的荒淫無度感到極其憎惡,對老百姓的疾苦卻表示了深深的同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愛民甚於愛君。
齊景公時曾連續下雨十七天,時值寒冬,茅屋坍塌,飢民塞道。晏子多次請求發放糧食救濟災民,均未得景公的允許。與此同時,景公還夜以繼日地飲酒,並派大臣巡視全國,以求能歌善舞之人。晏子聽到此事後,很不高興,於是就把自家的糧食分發給災民,並把裝載糧食的器具放在路旁,自己步行去見景公說:
「下了十七天的雨,一個鄉有數十間房屋損壞,一個裡有好幾家飢餓之民,老年體弱的人沒有禦寒的粗布短衣,飢餓的人連充飢的糟糠都沒有,步履艱難不能行走的人只得四處張望,而沒有訴說災難的地方。君王非但不憐憫百姓的苦難,反而日夜飲酒作樂,並命令全國選送能歌善舞者無休無止。宮中的馬匹吃著府庫的糧食,獵狗吃牛羊的肉已吃厭了,後宮的嬪妃也都有充足的糧食肉類。您對待犬馬嬪妃不是太優厚了嗎?而對待老百姓不是太刻薄了嗎?老百姓窮困而沒有地方投訴時,就不會喜歡君王了;飢餓而沒有人來援助時,也不會喜歡君王了。我身為一國之相,讓老百姓飢餓貧困而沒有地方投訴,使得我們的君王整天沉湎於酒色,丟棄百姓而不予憐憫,我的罪過實在太大了。」
說罷,晏子向景公深深跪拜兩次後請求辭職,並快步走出宮門。
景公聽罷,趕忙起身,慌不擇路地徒步跟在晏子後面,但由於道路泥濘,趕不上晏子。於是他又駕車趕到晏子家,只見晏子家裡的糧食已全部分給了災民,裝載糧食的器具還放在路旁。景公又驅車追到大路上,總算是追上了晏子。景公下車跟在晏子後面並對他說:「我有罪過,先生拋棄我不輔佐我,我是沒有資格來請先生的,難道先生就不考慮國家和老百姓的前途命運嗎?希望先生相信我,我願意拿出齊國的糧食財物,分發給老百姓,給多給少,誰輕誰重,一切聽憑先生一人的安排。」景公就這樣在路上躬身懇請,一直走了好遠的路,晏子為景公的精誠所動,又惦念百姓的疾苦,方才同意返回國都。
晏子回到都城後,立即命令各級官吏巡視災民:家裡有農桑種子而沒有糧食吃的人家,發給足夠一個月食用的糧食;沒有種子的人家,發給足夠一年吃的糧食;沒有積蓄柴火的人家,發給柴草;房屋塌壞不能抵禦風雨的,發給金錢;百姓中缺少用度、經濟困難的人,給予貼補。所有這些要在三天內完畢,超過期限就要治罪。
與此同時,景公也離開了宮室,減少肉食,撤消宴飲,馬匹不再吃府庫的糧食,獵狗不再吃肉粥,寵妾也減少美味的食物,陪景公飲酒的近臣減少賞賜。三天後,巡視的官吏完成使命,上報情況,景公這才回到宮中,並減少食用之物,不彈琴瑟,不擊鐘鼓。晏子還請求將那些寵臣舞女都遣回本籍,且要求在三四天內全部遣送出宮門之外,景公也無可奈何地答應了。
晏子正是懷著對百姓的愛而深得民心的,他看到貴族們荒淫奢侈,而百姓窮困潦倒,總是不失時機地規勸齊王。
一次,景公與晏子登臺眺望國都,景公看到那壯麗的山河、如織的遊人,不禁感慨道:「要是我的後人能夠世世代代保有這大好江山那該多好啊!」晏子見機而應對道:「自古以來只有那些做有利於百姓的事的賢明君主才會得到百姓的擁護,並且能夠使他的子孫永保江山穩固。」他進一步嚴肅地指出,「君王您違反德政而損害百姓由來已久了,還說出這樣的話,不覺得太沒有自知之明瞭嗎?」
景公忙問道:「如此說來,那麼後世誰將會執掌齊國的政權呢?」晏子毫不猶豫地說:「當然是使齊國老百姓得利的人了。」景公有些心驚,又問晏子有什麼辦法可以改變這種局面,晏子則毫不客氣地揭露了景公的奢侈生活,說:
「君王您的牛馬在欄圈裡關老了,而不用來耕地拉車;車駕在車庫裡被蛀蟲咬壞,不用來乘坐;錦衣皮襖在衣櫃裡發霉,不能穿;醋醬腐化、變質了,不能賣;美酒酸了,不能喝;糧倉裡的糧食腐爛變臭了,不能吃。您非但不將這些積存之物分發給飢餓的老百姓,還要加重賦稅以搜刮民脂民膏。」
晏子接下來又非常肯定且警告地說:「儲藏的財物不使用,必然招致禍患。如果誓死守護著財物,這是下等的辦法,抱怨的人們就會群起而動。再下等的人也明白財物不應該堅決守護著,積累起來不分給老百姓,那他們一定會自己來分它。所以君王與其請人來分,倒不如自己來分更好一些。」
話音未落,景公已是滿面愧色了。隨後即要求各級官吏減輕賦稅,注意百姓的疾苦,並且他還罷了大臺之役,停了路寢之臺,撤了長胇之工,減輕了百姓的勞役。
晏子始終對百姓懷有愛,並且深知「民為國之本」的道理。他不僅時刻提醒本國統治者,而且在其他諸侯國也是如此。
一次,晏子出使吳國,吳王向他詢問怎樣才能長期保持聲威,強盛不衰敗。晏子回答說:「君王要為老百姓著想,而後才能想到君王您自身;首先要施行仁義教化,而後才能行刑懲罰。不以強凌弱,不以貴辱賤,不以富輕貧;百姓都可舉薦做官,官吏不侵害人民,人民和氣,政治清平;君王用法律手段為當世禁止暴亂,因此百姓不違背他的意志;君王使用武力為百姓摒除禍患,因此百姓不厭惡征伐的勞苦。這就是長期保持聲威、強盛而不衰敗的辦法。失去這些,人可就危險了。」吳王聞言,連連點頭稱是。
晏子曾說過:「德行最低下的是輕視百姓,品行最卑劣的是殘害人民。」他是這樣說的,也是這樣做的。這一句至理名言,為天下人所敬服。
明智外交不辱國格
晏子個子矮,「身不滿六尺」,按現代尺寸,才1.40米左右,但他人短智不短,隨機應變,機敏過人。「晏子使楚」的故事便是家喻戶曉的一例。
晏子為相時齊國昔日的繁華已「雨打風吹去」,霸業盡失,晉國軍隊甚至打到齊國都城。齊在外交上也毫無地位,諸侯大國都瞧不起齊的使者。一次,晏子出使楚國,霸業正盛的楚王對齊的來使更是不屑一顧。他見晏子身材矮小,便命人在城門旁邊特意開了一個小門,用來接待他。晏子拒絕從小門進去,說:「出使狗國的人,才會從狗門進去,而現在我出使的可是泱泱大國楚,不應該從這個小門進去吧!」接待他的人無言以對,只好讓他從城門進入都城。
晏了拜見楚王后,楚王問他說:「你們齊國沒有人才了嗎?」晏子答道:「臨淄有數萬戶人家,人們展開衣袖可以遮住太陽,灑落的汗珠可以成為傾盆大雨,路上的行人一個挨著一個,怎麼說沒有人才呢?」楚王接問:「既然是這樣,為什麼派你來作使臣呢?」晏子笑答道:「齊國派遣使臣,各有各的出使對象,賢明的人出使賢明的國君,不賢的人出使不賢的國君,我是最不賢的人,所以只好出使楚國了。」
楚王被駁得面紅耳赤,半天說不出話來,但他不甘心,妄圖用別的辦法來羞辱晏子。
早在晏子未到楚國之前,楚王就設計了一個圈套,詐稱一齊國人偷盜。晏子到了楚國後,有一天,楚王賜他飲酒,酒興正濃時,有兩個官吏捆著一個人來見楚王。
楚王問:「捆著的人是幹什麼的?」
官吏答道:「齊國人,犯了盜竊罪。」
楚王回過頭來,面帶微笑地問晏子:「齊國人生來就是善於偷盜的嗎?」
晏子初是一愣,但很快就明白了這話中有話。他略一整冠,離開坐席回答道:「我聽說,橘樹生長在淮水以南會結出又香又甜的橘子來,而生長在淮水以北就只能結出又酸又澀的枳子來,它們的葉子可是相似的呀,但它們的果實味道卻完全不同。這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呢?水土不同啊!現在這人在齊國不偷盜,到了楚國就犯盜竊罪,莫不是楚國的水土使人們善於盜竊吧!」
楚王又是啞口無言,兩個官吏只得帶著「齊人」灰溜溜地走了。後來楚王對別人說:「聖人是不能輕易與他開玩笑的,我反而自討了沒趣。」此後,楚王再也不敢怠慢晏子了,而晏子也圓滿地完成了國君的使命,載譽而歸。
正是由於晏子的機敏智慧,在同大國的交往中,他始終不卑不亢、從容自如地進行外交活動,從而為齊國在外交上增添一分亮色。而晏子談笑風生、揮灑自如的舉止,既有原則性,又有靈活性,既不長對方的志氣,又利用對方無禮的玩笑以退為進,使辱人者自辱,正體現了中國式的機智。
晏子出使吳國,吳王私下裡問他:「我聽說齊國的國君大多殘暴驕橫,粗野怠慢,先生您卻能容忍於他們,這是為什麼呢?」晏子回答說:「我聽說,精細的事不懂、粗笨的事不會做的人,一定很辛苦;大事不能幹、小事又不願幹的人,一定很窮困;地位顯要而不能招來客人,地位低下又不願到別人門下的人,一定很艱難。這就是我之所以出來做官的原因了。像我這樣的人,哪裡是用自己的德行去向人求食的呢!」
晏子出去後,吳王笑著對群臣說:「唉!今天我譏諷晏子,就像裸體的人責備脫衣服的人一樣不恭敬了。」
晏子正是在不動聲色地維護齊國及其君王的尊嚴,不僅如此,他還善於識破外交上的陰謀,使齊國處於有利的地位。
晉國打算攻打齊國,先派範昭去觀察齊國的政局。齊景公設宴款待他。範昭用景公的酒具斟酒,晏子要求撤了那些酒具,另換酒具。範昭很不高興,就要樂官為他演奏成周的樂曲來為他伴舞,樂官很有禮貌地回絕了。範昭二話沒說,急步走出了宮廷。
這下可把景公嚇壞了,他對晏子說:「晉國是大國呀,派人來是打算觀察我國的政局的,現在先生激怒了大國的使臣,這該如何是好?」晏子平靜地說:「那範昭的為人,不是見識短淺不懂禮儀的人,再者說,他想試探我國君臣的反應,所以回絕了他。」
景公的心總算稍安了一點。他又問樂官:「先生為什麼不為客人演奏成周的樂曲呢?」樂官回答說:「那成周的樂曲,可是周天子專門使用的樂曲呀,演奏它,只有君主才能在這種樂曲下起舞才行,現在範昭是臣子,想用天子使用的樂曲來跳舞,所以我不能為他演奏。」
果然,範昭回國後對晉王說:「齊國不可攻打。我想試探他們的君臣,而晏子識破了我的計謀;我想冒犯他們的禮儀,而樂官知道了我的打算。」晉國也真的不敢輕舉妄動了,誰又能明白那一言一行中藏著那麼多機關呢?由此,我們不得不讚嘆晏子的機智。
臨危不亂虛懷大度
公元前548年,齊莊公因為荒淫無道,被權臣崔杼弒殺。此後,崔杼為了專權,濫殺異己,一時間朝臣人人自危,紛紛逃亡,只有晏子不畏強權,不怕淫威。
崔杼設計殺死了莊公,聞聲而來的晏子一直站在崔杼的門前,崔杼的門人問他:「你是來送死的嗎?」
「難道只是我一個人的國君嗎?要我死!」
「那你為何還不趕緊逃命呢?」
「難道是我一個人的罪過嗎?要我逃命!」
「那你還是回去吧!」
「回去?國君已經死了,我往哪兒去?君主為國家而死,我們也就為他而死;為國家逃亡,我們也就隨他而逃亡。如果君主為自己而死,為自己而逃亡,不是他個人寵愛的人,誰願意承擔這責任?我哪裡能為個人而死?為他個人而逃?但我們又能回到哪裡去呢?」
正說著,崔杼的大門打開了,晏子立即走了進去,取下帽子,光著膀子,坐在地上,然後將莊公的屍體枕放在自己的大腿上而放聲痛哭。哭了好半天,站起身來,向上跳了三下便逕直走了出來。崔杼不解其意。
崔杼與慶封勾結,立年幼的杵臼(即齊景公)為君。為了彈壓朝臣,他們設壇立盟,劫持齊國所有的將軍、大夫、顯貴人士和一些百姓,扣押在太廟前的台階上,下令所有人都得參加盟誓。盟誓的人不得佩劍,唯有晏子一人不肯解劍,崔杼不得已同意了。崔杼的家兵拿著劍戟逼迫每個大臣宣誓服從崔、慶,氣氛十分恐怖。崔杼已經殺了七個人,輪到晏子宣誓,他仰天長嘆道:「唉!崔杼干無道的事,殺死自己的國君,凡不跟隨王室而跟隨崔杼、慶封的人,必將遭受災禍。」堅決拒絕宣誓。
崔杼威脅著:「如果你改變自己的話,那齊國我與你共同享有;如果你不改變自己的話,叉戟已經架在你的脖子上,劍已經指向了你的心窩。看你是想走哪條路?」晏子毫不畏懼,厲聲回答道:「縱使彎曲的快刀鉤進了我的脖子,筆直的利劍伸進了我的胸膛,我也不會有絲毫改變的。」
崔杼迫於晏子的崇高聲望,不敢對他有所損傷,只好放他回去了。果然,後來在晏子的輔佐下,齊景公消滅了崔、慶的勢力。
由此可以看到,崔杼敢於殺死國君而不敢對一個臣子動一絲毫毛,足見晏子在人民心中的地位之高。他虛心接受批評,重視選拔賢才,虛心對待下人,則是另一番情景。
有一次晏子外出,路見一個頭戴破帽反穿皮衣身背乾草的人,認為這是賢人。於是他二話沒說,就將自己駕車的馬賣掉一匹,為這位名叫越石父的人贖了身,然後一同回家。
到了家門口,晏子一時忘記打招呼就撇下越石父而獨自進屋了,越石父見晏子對他這麼沒有禮貌,轉身就走。晏子走了好遠,回頭一看,不見越石父跟上,很奇怪,急忙趕出門外,卻見越氏已走了老遠。晏子又急忙坐上車駕,等到快接近越石父跟前時,他有些不高興地問道:「先生怎麼這樣不辭而別呢?你給別人做了三年奴僕,我與你素不相識,卻將你贖了出來,你為什麼要離開我呢?」
越石父停下腳步,不緊不慢地說:「我聽說,讀書人因為沒有人理解而感到委屈,而有人理解時則感到舒暢。所以賢德的人不會因為有功勞而看輕別人,也不會因為別人對自己有恩而委身於人。我為別人當了三年奴隸,沒有一個人理解我。今天先生為我贖身,我認為先生是理解我了。而此前先生乘車,不向我打招呼,我以為先生忘了我。現在您又不打聲招呼就進屋去了,還是把我當奴隸一樣看待。先生如此待我,我在這裡又能幹什麼呢?走才是明智的選擇。」
晏子聽罷大為慚愧,趕忙道歉:「先前我只看到您的外表,而現在則看到了您的氣節。俗話說,‘反省自己行為的人不再列舉他的過失,詳察實情的人不再追究他所說的話’。我可以向您致歉,而您能接受嗎?我誠心改正自己的過失,請您多多賜教。」
越石父欣然一笑,晏子大喜,下令灑掃門庭,更換筵席,並用隆重的禮節歡迎越石父。從此越石父盡心幫助晏子,功績頗大。
晏子選才幾乎是不拘一格的。在他任齊國宰輔之時,有一次出門,他車伕的妻子從門縫裡偷看,只見自己的丈夫洋洋得意、神氣十足,她很是不滿。不久,車伕回來了,剛一進門,她便要求離婚,車伕很是奇怪,便問是什麼原因。妻子說:「晏子身高不足六尺,當上了丞相,名聲顯赫。今天我看他出去,志向高遠,保持著謙遜有禮的態度。而你可好,身高八尺,還是一個駕車的僕人,非但如此,還如此容易滿足,沾沾自喜,所以我要求離開你。」車伕聽完妻子的批評很是慚愧,並深深自責,努力改正。晏子見車伕前後判若兩人,很奇怪地問車伕是怎麼回事。車伕如實地將情況講了出來,晏子認為車伕為人誠實,勇於改過,就推薦他做了大夫。
晏子身為相國,可住的房子還是從先祖那裡繼承來的低矮潮濕的舊屋。齊景公很是過意不去,便要給他換一座高大明亮的宅邸。晏子不同意,並說:「我的先人住在這裡,而我對國家沒有什麼功勞,住在這裡已經很是過分了,怎麼可以住更好的房子呢?」他堅決不換。
沒隔多久,晏子出使晉國,齊景公利用這個機會派人遷走了他左右的鄰居,在原地重新蓋了一座大宅第。在出使回來的路上,晏子聽到了這一消息,便把車停在臨淄城外,隨即派人請求景公把新宅拆除,請鄰居們再搬回來。經過多次請求,景公終於勉強同意了,晏子這才驅車進城。
晏子在作齊國丞相的整個過程中,對自己的要求都十分嚴格。他吃的是僅僅去了谷皮的粗糧,以烘烤飛鳥、咸菜、苔菜為菜。景公聽說後,到晏子家赴宴,看他家的飲食,這不看不知道,一看還嚇一跳,果真如此。景公很是內疚地說:「噫!想不到先生家這麼困難,而我卻不知道,這是我的過錯了。」
晏子微笑著回答道:「一切皆因為世間物資匱乏呀,去皮的粗糧能吃飽,是士人的第一種滿足;烘烤飛鳥,是士人的第二種滿足;有鹽吃,是士人的第三種滿足。我沒有比別人更強的能力,而有這三種滿足,君王的賞賜已經夠豐厚了,我家並不貧困啊!」
晏子的言論總是這麼寓褒帶貶,一方面顯示了他的智慧,另一方面則體現了他高尚的品德,而這才是他人格魅力的所在。
景公見他的車子太破舊了,就派人給他送去新車;又見他的馬太瘦弱了,又差人給他送去駿馬。一連送了三次,都被晏子謝絕了。景公很不高興,就把晏子召來,對他說:「您不接受車和馬,我以後也不再坐車了。」
晏子很是誠懇地說:「君王您讓我統領全國官吏,我要求他們節衣縮食,從儉處事,以便給全國人民作個榜樣。即使這樣,我還惟恐他們有奢侈浪費和不正當的行為。現在您在上面乘坐大車四馬,我在下面也坐四馬大車,這樣一來,有些人就會學您和我的樣,上行下效,會弄得全國奢侈成風,到時候我也就沒辦法去禁止了。」經過再三推謝,晏子最後還是沒有接受景公的賜贈。
住宅、飲食和車馬,好像只是生活裡的小事,但在身為齊相的晏子眼裡,卻是關係到政治和社會風氣的大事。司馬遷說他「以節儉力行重於齊」,可見他為政的高尚品德。
一天,齊景公在晏子家喝酒,正喝在興頭上,景公一眼瞥見了他的妻子,景公來了勁:「嘿!先生的妻子又老又難看。我有一個女兒,年輕又漂亮,你就娶她做妻子吧!」晏子聽罷,馬上離開酒席,十分鄭重地說:「如今我的妻子的確又老又難看,但她也曾有年輕美麗的時候。況且她年輕美麗時把自己托付給我,就是為了防備年老色衰的到來,現在我怎麼能背棄妻子的托付而另娶新歡呢?」
晏子就是這樣為他人著想,而且始終勤勤懇懇。連景公的一位寵臣也感嘆地說:「我怕到死也趕不上晏子了。」晏子聽到後說:「我聽說,只要肯干就常會取得成功,就能達到目的地。我也沒有什麼不同於人的地方,只是堅持干不放棄,堅持行而不停止,有什麼難於趕上的呢?」
晏子終於還是去了,但其人格的光輝卻照耀後世。有一次弦章勸景公不要聽諂媚人的話,景公稱善,並賞賜給他五十車魚。弦章回家時,見裝魚的車阻塞了道路,就撫摩著車伕的手說:「過去晏子辭謝賞賜來匡正國君,所以不掩蓋國君的過失。現在所有臣子都用阿諛奉承來追求私利,我如果接受了這些魚,就違背了晏子的行為準則,而使自己符合了阿諛諂媚之人的慾望。」於是他堅決謝絕,不接受景公賞賜的魚。弦章的廉潔,不正是晏子遺留下的德行嗎?
晏嬰一生經歷了齊靈公、齊莊公、齊景公三世,名聲顯於諸侯各國,博得了「管晏」合稱的美譽。他主張薄斂省刑,直言敢諫,正直無私,他為政清廉,生活樸素,為老百姓辦了不少好事。
晏嬰心中有個目標,那便是使國家富強。他忠君,希望維護國君的權威,但這權威必須是為了國家。為了國家,他富貴不淫,勤勤懇懇;為了國家,他威武不屈,大義凜然。
然而晏嬰生在一個大變革的時代,他力挽狂瀾,卻不知那是一個不可挽救的衰朽王朝。他的一切努力只能延緩這個王朝的衰亡,而無法從根本上挽救。他的美德,他的政見,只能為一個行將滅亡的階級服務,為一個即將過去的時代效勞。儘管如此,這一切仍無法遮掩他的種種美德,他留給後人的巨大精神財富,為後世永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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