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博志:天下豈有白吃的協議？(組圖)

作者為前經建會主委、總統府國策顧問、臺灣大學經濟系主任暨經濟研究所所長。現任臺灣智庫董事長，為臺灣經濟發展與國際金融專家。

馬英九總統最近主張要和中共談和平協議，而在11月APEC舉行時，據聞連戰（後排右二）也再向胡錦濤（前排左一）拋出和平協議的想法，但連戰返臺後加以否認。Getty Images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是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傅利曼（Milton Friedman）的名言。圖為他2002年在白宮演講畫面。Getty Images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句芝加哥大學的名言在臺灣很有名，大部分人都由這句話想到，要得到什麼好處總須付出合理的對價。如果有人告訴我們說不必出什麼代價，就馬上可賺到幾十萬元，那人99%以上是金光黨。不過有不少人還是會被金光黨騙了，也有不少人繼續在當金光黨。如果我們不想被騙，一定也不要貪便宜，面對各種買賣或合約，都要仔細看它的內容，想清楚我們可得到什麼，我們要付出什麼，特別是對方想從這項交易得到什麼，所以對方才願意積極從事這項交易。

據說王永慶先生與別人合作時，都要問別人是基於什麼利益而要找他合作。其他很多成功的企業家也會這樣做。原因很簡單，若看不到對方有合理的利益或誘因，那很可能是對方會得到一些我們不知道的利益，也就是我們可能要付出一些不知道的代價。

不清楚對方利益很可能就是不清楚我們的代價，這樣的合作很可能使我們受到始料未及的傷害。所以在各種合作中，不能貪得白吃的午餐，也不要把對手當作白痴。隨便以為可以佔別人便宜，最後更可能是吃虧。

談判、協商就是交易 不可能不付代價就有利益

政治談判或協商也是一種交易，我們也一樣不要以為可以有白吃的午餐，不付出代價就可得到各種利益。馬總統最近主張要和中共談和平協議，結果他的支持度大幅滑落，甚至被一些人質疑為賣臺，使他非常不服氣。人民不同意兩岸和平協議的原因很多，從「協議」這個用語把兩岸關係矮化為國內關係，或把臺灣矮化為中國的內部團體，到對中共和馬總統的不信任都有。

而從交易的角度來看，馬總統這項和平協議主張的一個大問題是忽視了我們要付出的代價。馬總統似乎以為或想讓人民以為和平協議是可以白吃的午餐，但他似乎不知道他所提到的目標實際上卻要臺灣付出很高的代價，而換不到合理的利益。

馬總統雖然不曾說出心中和平協議的具體內容，但他今年一再提到「互不承認對方的主權，互不否認對方的治權」是促進兩岸和平的最好方法，甚至是唯一能進行談判的立場。而不管「互不承認主權，互不否認治權」是馬總統兩岸和平政策的前提、主軸、或者目標，它都不是一個合理或對臺灣有利的交易，我們要因此付出的代價遠比中國大，而我們卻沒換到什麼利益。更何況這只是馬總統的開價，中共要還價多少，也就是要我們再付出什麼其他代價仍屬未知，因此人民當然不會像馬總統那樣天真地自以為和平協議是白吃的午餐。

馬總統認為「互不承認主權，互不否認治權」是對兩岸現狀最好的解釋，所以他可能不認為把這句話當成談判的前提乃至結論對臺灣有何損失。這是馬總統的第一個錯誤。他也可能以為這句話中雙方地位是對稱的，因此對雙方的影響應該相同，不會對臺灣造成損失。這是馬總統的第二個錯誤。

事實上他這句話並非兩岸目前的現況，政府若承認這句話不只改變了現況，對兩岸的影響也並非對稱，因此將對臺灣產生極大的傷害。所以僅看馬總統的開價，我們已受到很大的損失，馬總統當然會因而失去人民的支持。以下就較詳細來說明他這兩個錯誤的原因。

「互不承認主權」承認中共對我國主權的否認，不只改變了臺灣的現況，也將使臺灣失去在國際上捍衛主權的能力和正當性。Getty Images

互不承認主權 等於自我否認主權

先就對稱的問題來說。大家可能看過《倚天屠龍記》書中少林寺的一段打鬥，謝遜出招要挖成昆的雙眼，成昆順勢也用同樣的招式挖謝遜的雙眼，想拚個對稱的傷害。成昆等到雙眼被挖時才想到，謝遜本來就瞎了，被挖雙眼根本不算多少損失，而成昆被挖雙眼，卻是由明眼人變成瞎子而損失慘重。另一故事是，有個浪子和小姑娘打賭，說他贏了小姑娘要讓他親一下，他若輸了就讓小姑娘親他一下。這兩個例子都可明顯看出，表面上對稱的條件，很可能因為雙方實際上的差異，而對雙方並不見得公平合理。馬總統的「互不承認，互不否認」表面上的對稱，也因兩岸現實上的差異，而在實際上對臺灣極不公平。

接著來說明「互不承認主權」的立場為何不是兩岸的現況。中共目前確實不承認我們（不管叫中華民國或臺灣）的主權，但我們並不同意中國有權否認我們的主權。臺灣絕大多數人都認為我們是主權獨立的國家，因此不能接受包括中國在內的任何國家來否認我們的主權。我們維護主權尊嚴的作法之一，就是任何人否認我們的主權時，我們都要提出抗議。這才是臺灣的現況。

而馬總統若以「互不承認主權」為他和中共和談的前提或目標，那就是承認中共對我國主權的否認。這種自己承認主權可被中共否認的做法，就是馬總統要臺灣付出的代價，它不只改變了臺灣的現況，也將使臺灣失去在國際上捍衛主權的能力和正當性。馬總統這種承諾中國可以否定我國主權的態度，就是放棄對主權的堅持，在一般人眼中就是出賣了臺灣的權益，簡稱賣臺。

最後來說明「互不承認主權」為何並非對稱之條件。馬總統可能以為他這句話對雙方的影響或代價是對稱的，因為是相互不承認而非單面不承認。然而事實情況的不對稱就像謝遜和成昆的眼睛一樣，使這句語言上對稱的說法在實際作用上毫不對稱。

中共對中國大陸的主權早已得到世界的公認，我們不承認甚至中共接受我們可以表示不承認，都不會動搖中共在中國大陸的主權地位。相對地，我們的主權並未得到多數國家的承認，是我們全民仍須積極爭取維護的目標，也是中共積極要消滅的目標。所以我們若像馬總統主張的那樣承認中共對我國主權的不承認，那我們要如何要求其他國家支持或尊重我們的主權？當中國稱臺灣不是主權國家所以不能和其他國家簽自由貿易協定、不能加入各種國際組織時，我們就無法再抗議，別國也無法為我們據理力爭。

中共也承認香港治權 用主權換治權真傻

此外，馬總統也或許以為「互不承認主權」可以換取「互不否認治權」，因此並不吃虧。然而中共承認我們的治權對我們並沒有什麼好處，我們的治權是吁在的事實，早已得到普遍的承認，中共也承認香港特區政府的治權，中共也不對臺灣課稅。所以用「互不承認主權」去換取「互不否認治權」，乃是付出重大代價去換本來就是我們擁有的東西。

總而言之，馬總統可能無心賣臺，但他至少忽視了和平協議及他這種「互不承認、互不否認」主張對臺灣利益的傷害，而誤以為和平協議和他的主張都是白吃的午餐。但當人民注意到馬總統之說法隱藏的重大成本時，當然也難免會懷疑他是立場有問題或是遇到金光黨。因此我希望馬總統能看懂上述分析，記住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並撤銷他那「互不承認主權，互不否認治權」的荒謬主張。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