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劉姥姥」的尊嚴(圖)

《黛玉傳》：劉姥姥任憑鳳姐把自己打扮成老妖精（網路圖片）

劉姥姥顯然是《紅樓夢》裡最沒有尊嚴的底層民眾的典型代表。為了得到賈府的一些賙濟，她不僅滿嘴的恭維奉承，而且心甘情願做女篾片相公，把自己當猴耍，逗得大觀園的貴人們肆無忌憚地頻頻爆笑。她的一番精彩表演，為她換來了頗為豐厚的物質回報，只是當她充滿喜悅和感激地滿載而歸時，她並沒有想到她所付出的是尊嚴代價。而尊嚴的喪失，更從根本上讓一個物質窮人淪為無人尊重的完全窮人。

不過，還是這個全無尊嚴的鄉村老嫗，在賈府被抄沒後的一番作為卻顯出了窮人的美德。據脂硯齋批注，《紅樓夢》八十回後，賈府被抄沒，劉姥姥還曾去獄廟探望寶玉等人，得知巧姐被賣進妓院後，老人家千辛萬苦找到巧姐的棲身之地，助她跳出火坑，使其「遇難成祥，逢凶化吉」，並忍恥將巧姐娶為外孫板兒之妻。可惜原文已失，我們今天已經看不到這段精彩文字了，不過，劉姥姥在面對曾經須仰視而今卻落難失勢的賈府眾人時，所表現出的那種忠厚、善良、悲憫、感恩的品德，卻如在眼前，令人感動。

同樣一個人，在不同的時間、不同的環境、不同的對象面前，其尊嚴的存續與否、表現方式，竟然是如此的天壤之別。這不能不讓我們得出這樣一個結論--窮人的尊嚴是相對的產物，面對權力、地位、財富、能力高出自己一大截的人，窮人習慣於匍匐、仰視和艷羨，往往是不講志氣和尊嚴的；而在境遇相當、心理對等的狀況下，窮人卻會本能地體現出自己的志氣和尊嚴。

過去，我們總是在窮人的尊嚴問題上持非此即彼的觀點，不是「人窮志短，馬瘦毛長」，就是「窮且益堅，不墮青雲之志」。似乎除了有限的一些不墮青雲之志的窮人，絕大多數窮人都是沒有任何尊嚴的。也正是在這樣的思維定勢下，我們的社會總是追捧少數「窮且益堅」的典型人物，而漠視甚至無視大多數底層民眾的尊嚴問題，並視之為理所當然。從而，處於社會高端的群體總是習慣於以盛氣凌人、頤指氣使的姿態來對待他們心目中沒有任何尊嚴的社會底端民眾。這樣的結果，造成底端民眾習慣性的尊嚴自棄傾向，同時也導致高端與底端民眾的根深蒂固的隔閡、牴觸甚至對抗。

從劉姥姥的經歷中可以看出，再窮的人，都是有尊嚴的，這尊嚴就如一粒種子深播在窮人的心底，只要氣候土壤適宜就一定會發芽。劉姥姥的尊嚴最終以善良、感恩的方式表達出來，實在是值得慶幸的。須知，有更多曾經被侮辱和被損害的失去尊嚴的人，帶著一顆被扭曲的心靈，以暴戾、殘忍、惡毒的方式向這個社會，向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們發泄著他們的內心之恨。

因此，任何一個健康的社會，都必須以「窮人、富人皆有尊嚴」作為一切制度、規範、社會風尚的基點，要像熱切注視富人一樣關注絕大多數窮人的生存境遇與價值訴求，旗幟鮮明地反對和摒棄一切漠視、損害乃至侮辱窮人尊嚴的行為。最起碼，要像有識之士所說的，給窮人一個「保底的尊嚴」，不要像大觀園裡的貴人們那樣有意地、赤裸裸地、超越底線地羞辱窮人。

這是社會和諧之必須，更是社會文明之象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