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能夠毫無障礙地熱愛自己的祖國,是一種莫大的福氣,有如此福氣的人其實不多。「障礙」是心理障礙,毫無障礙的愛是指愛得理直氣壯,陽光單純,無需拐彎曲折、不用克服種種否定的意見、不必抹殺鐵一般的事實存在甚至野蠻地毫無理由地僅僅是一種出於血緣感恩的愛。如果你愛得毫無障礙,那麼你的祖國一定是一個福地,健康,充滿陽光;公道,給任何人熱愛她的美好自由。
近代以來,中國人一直在愛國主義與民族主義的問題上遭遇著無法解決的巨大心理障礙難題,究其實,它始終是因為我們的祖國和民族未能完成一個現代性文明的轉化。環顧全球,基本上存在著兩種愛國感情的類型:無障礙的樸素理性之愛,與帶著痛苦的心理障礙艱難的熱愛。從那些以尊重每個個體生命的價值,保護每個公民的自由、幸福和安全為立國原則的國度,從那些到處都能使人感到有祖國存在的地方,我們很容易發現:無須宣傳、無須灌輸,人們身上自發的就廣泛具有這樣的愛國熱忱。反之,沒有公民地位和個人尊嚴的國家,最喜歡奢談愛國主義而它的國民對祖國的愛充滿糾結堵塞!
2013年新年《南方週末》事件餘音未了,又有事件接踵而來。先是1月12日,自由作家李承鵬在成都簽名售書,被勒令不准在現場發聲,於是只好「默簽」,連介紹嘉賓、說一聲「你好」和道謝都被禁止,這是史無前例的有趣事件。然後1月13日,在北京李繼續簽名售書。售書當中竟然發生李承鵬被「愛國者」暴打和「行刺」的事件:李承鵬正在埋頭簽名時,一個中年高個男人突然衝上簽名處揮手打了他太陽穴一拳,並怒罵漢奸云云。在稍後的視頻中,可以看到步步靠近李承鵬的網友胡楊林從紅色環保袋裡掏出紅色紙張包裝的刀具,但被事先認出他的網友和保安攔住,李承鵬高喊:放開他,別攔。抱住他的網友鬆開了手,一把刀子朝李承鵬飛了過去。。。(參見燕云:《1月13號,我在中關村圖書大廈》,一五一十部落2013-1-15)
我想客觀冷靜地指出:網友胡楊林並非什麼暴徒,也沒有想行刺李承鵬的企圖,還有那位動手打李承鵬的男人,他們都是「真誠的」愛國者。只是與李承鵬對國家現狀批評的意見嚴重對立,因此出此憤激行為。關於「刀子」問題,已經去到了意氣用事之爭且純粹被政府愚弄的地步:在黨的大會期間購買刀具要身份證實名制資格,這是某些地方或者京都的管治方式,很荒唐的政治手段,但是否全國如此,是否曾經實施而且已經變化,在打人者和胡楊林等愛國者看來,都不願意從常識來推理和追究真相,只要他們能夠找出一處不用實名制就可以買到刀具的例子,就已經把李承鵬看作是誣蔑國家的「動亂分子」。當然,一向以來李承鵬對國家方方面面的嚴厲正直批判,是被胡楊林等愛國者看作是大逆不道的。由此可見,愛國,在中國,確是具有嚴重心理障礙的難題。
為了「別人批評祖國你因此和他打架」,這是一個衡量你心中是否有障礙感的標誌,就好像阿Q會為了旁人故意撩逗說「光!」「咴,又亮了!」而和人打架一樣,只要你心中有耿耿於懷的自卑感和黑暗面需要加以遮掩的話,凡是別人指出這些有關的事實,你就會老羞成怒怒火街頭,如同被針挑動傷口用鑷子揭開傷疤,打架基本上就是順理成章不可抑制的「野蠻自衛行為」。先說說常識:「祖國有病」是較為常見的情形,世界上沒有哪個國家會完全沒有問題的,因此批評自己的國家只是一個稀鬆平常的正當行為,祖國不是神聖的,有病的祖國必須接受嚴厲的批判、促使其深刻反思,正如人有病接受醫生治療甚至動手術一樣,是不容許質疑的合法權利。政府既代表祖國,政府卻不是祖國,政府必須受到嚴厲、懇切、直率的監督、批評和權力限制。但是,如果你不敢直面它的問題,甚至不願意承認它的醜陋事實,而且當他人指出它的黑暗時,你暴跳如雷,擼袖子瞪眼睛呲牙齒和人打架,說明你事實上是感到了自己的祖國是一個有病的國度,你心中有一種尊嚴的喪失感,可是你還處在童年心智階段,因為你不會冷靜理智地分辨:是不是事實?是對方的無中生有之誣蔑,還是客觀事實?你不管三七二十一,純粹為了捍衛內心的自尊心;也因為你把自己代表了祖國,這也是一種非理性的心理障礙,你就是你,祖國就是祖國,你沒有資格代表一個國家。你需要通過暴力來轉移關於祖國的失敗感,你感到了被侮辱而不知道究竟是誰侮辱了你,因為你先入之見地認定了一個荒誕的結論:祖國是神聖的,祖國有恩於你所以它絕對不能夠受到批評,誰批評誰就是敵人,你也不敢和不願意承認事實上是祖國侮辱了你,而憤怒地轉嫁你的被侮辱感、危機感到批評者的身上。——這就叫有心理障礙的愛情。
與上述事件相類似的是另一個發生在海外的情境:這是一位居舊金山的美籍華裔律師的親身經歷。幾年前的某日,他與幾位朋友在一中餐館吃飯,議論起中國的時局,不免批評政府的腐敗與官員的無恥。一位在該餐館打工的中國女留學生認為這是侮辱了中國與華人,於是與他們爭吵起來。爭吵不斷升級,那位女留學生不但屢用國罵加上「賣國賊」,還反覆說:「我搞死你們這幫賣國賊」,「有膽留下地址,哪天黑了你,讓你死都不知自己怎麼死的」,「要是在國內,我早讓你們死了好幾遍」。這位律師最後實在忍無可忍,用手機錄了下來,並打電話召警。警察來了後,那位女學生還在叉腰叫罵,老闆勸架無用,女學生說「哪怕不幹這份活也要為中國人討個公道」。警察聽當事者細述原委,並向在場的老闆詢問那些有關「死亡威脅」的話英譯是否屬實?老闆不敢撒謊,只得證明屬實(在美國偽證罪也很嚴重)。警察於是將這位女留學生帶走,事後經法庭認定確實系向對方「發出死亡威脅」,於是遣返。( 引自何清漣《美國言論自由的邊界》,影響力中國 2012-10-6)
讀到這樣一類的故事,我覺得心情很複雜無言以對。這位中國女留學生的外在行為模式和心理狀態顯出了一種極其強烈的自相矛盾而渾然不覺,正如當年那位北大著名的女生之表現一樣,當面質問美國總統極力貶低美國價值觀而盛讚自己的偉大祖國,卻誰都不知道她早就在辦往美國的簽證,質問完總統以後一轉身立即就奔赴美國「深造」去了,不久還移民,並嫁給一個美國人(據說後來又離婚了)。她的整個行為與靈魂絲毫不會覺得混亂衝突價值系統調適得那麼舒服自然,不愧是典型的中國人。這件事後來讓反美鬥士司馬南先生給我們直接的解釋清楚了:反美是工作,到美國過春節探訪親人是私人家事。當然,政府官員就是我們子民的榜樣,大家都是毛的好學生,《矛盾論》的思想方法已經活學活用深入到靈魂骨髓。中國有118萬官員配偶和子女在國外定居,118萬危險官員潛伏大陸,省均近4萬裸官,每個市縣攤到50多人。或者我們可以這樣解釋比較合理:我們的愛國人士大規模移民西方甚至轉移財產到那裡,只是為了做臥底,將來有一天,全世界都是中國人的天下,21世紀的「黃色人種偉業」很快就可以實現!只是那位女留學生如此粗暴瘋狂,作風也很具國人性格本色,因為強大了的「中國人不高興」哪!
丁學良先生在談到海外華人的愛國主義時說過一段著名的判斷:「在這些人的‘愛國主義’ 的民族主義下面,其實有一種深層的、不易被人覺察的自私心理。他們只願意享受中國‘國家強大、原子彈、國際地位’這些國際實力方面給他們這樣的中國人—— 已經成為他國公民,定居西方,但仍被白種人看作中國人—— 所能夠帶來的心理上的滿足,亦即作為一個中國人的尊嚴和面子。但是,他們本身卻絲毫不願意承受普通中國老百姓為支撐國家的實力所承受的可怕負擔和所付出的巨大代價。尤其在道德上不能接受的是:每當普通的中國老百姓在可怕的負擔和代價的重壓下發出呻吟和微弱的抗議聲的時候,這些海外的愛國主義者還要大加指責。」
大約我們一貫正確的教育制度從來沒有訓練過國人這樣的品格和能力:根據完整的事實、經驗和常識去判斷複雜的現實,然後我們才能做出自己的結論。人的價值觀是建立在這樣的邏輯基礎上的。我們首先要面對真實和忠於事實,理性的結論應該在盲目的感情之上。至少,我們的行為和觀念應當是統一平衡的,否則我們就是為了極端的自私利益而放棄自己的信仰。——可惜上述價值觀從來沒有在中國人的可接受信息範圍出現過。意識形態的觀念教育只是給出一種固定的結論:絕對地去愛國愛民族,同時愛政府,誰人批評政府、祖國和民族就是漢奸賣國賊。這樣的觀念從幼兒園教育就深刻地打入腦際。在他們看來,愛國是一種純粹無條件的情感,就像家裡的親人,無論他是否愛你,你都必須孝順。中國人唯一最忠誠的就是自己的祖先和家庭,除了親人,他人即是地獄。所以即使親人是事實上的罪惡者,你也不能批評。——我理解那位女留學生暴跳如雷的憤怒愛國情感,因為幾千年的中華文化作為盛大的血緣基因在支撐著她的感覺。
讓我們再看看另一個事實:2012年7月5日晚,首都師範大學教授陶東風邀請了美國芝加哥大學教授、著名「文革」史研究專家王友琴到校演講,演講的題目是「1966:學生打老師的革命」。王教授的講座基本沒有涉及理論,也沒有對「文革」發生的原因、文革的性質等「大問題」進行探討,而只是通過大量的事實、資料、數據、圖片等向大家展示了「文革」期間發生學生打老師的事實(最嚴重的時候僅在20多天就打死1700多人)。其材料大多來自她的驚世之作《文革受難者:關於迫害、監禁與殺戮的尋訪實錄》。 但是意想不到的是,講座一進入互動階段,第一個學生的發言就使人大吃一驚。這個同學指責王友琴的講座遵循「還原主義邏輯」,是所謂「事實還原主義」 (比如把「文革」還原為打老師這樣的事實),而列舉事實在他看來根本就不是什麼「歷史研究」,不是「科學」。歷史研究應該追求「總體性」,把握「必然 性」。言下之意大概是「文革」中打死老師這些事實都是無關緊要的「細節」,卑微而無意義,可以忽略不計;有意義的是在世界歷史的「總體性」中把握「文革」 的意義,理解「文革」的必然性。
看了上述故事,我只能說中國的殘酷愚昧教育是非常成功的,成功到讓人匪夷所思,那麼成功地刪除了一個人的善良本性、人道本心和人性感覺,刪除了實事求是、所有目的都必須經得起理性和人類普遍價值觀念的檢驗、人類首先要善良才能夠去追求宏大事業和成功這些最基本的公共知性常識、理性邏輯。冷血!完全沒有靈魂!——在那樣的背景下,居然還可以毫不動容地用科學研究、歷史意義和總體性之類的工具理性去抹殺和指責殘酷的事實,踐踏人類最低的底線!這些黨國的「原子」愛國愛得那樣「毫無障礙」,實在令人嘆為觀止!良心和常識都沒有了,祖國就是建立在他們這些人如此靈魂的沙灘之上。
那位女留學生、指責揭露文革殺人事實的大學生以及網友胡楊林還有許許多多的盲目愛國者們,潛意識裡都有一種從小習得的「祖國高於一切」 的愚蠢觀念和「捍衛祖國」的神聖意志,一事當前,不管事實如何,只要認定祖國受到傷害,就義無反顧地捍衛它,沒有任何真理和正義的前提,祖國之上無人類普世價值!這裡用得著福柯的社會理論來解釋:福柯分析了與權力機制有關的身體,他尤其關注現代性環境中的懲戒性權力(disciplinary power)的突現。身體變成權力的焦點,而這種權力,它臣服於自我控制的內在懲戒。懲戒機制產生「馴服的身體」(docile body)。我的具體解釋是——「捍衛祖國」這種行動以至身體化的反應,是通過國家權力機制的內化塑造了一個完全盲目的靈魂,就好像自家利益一樣,自我和祖國完全納入一個不講理的範疇,即使沒有任何道理,它們都是要捍衛的,只要覺得它們受到威脅了、受傷害了,就義無反顧地捍衛之。這種意識已經固化為一種動作性的暴力反應(包括語言暴力),韓德強身份尊為教授,一言不合,舉手就抽一個70多歲的老者,在他的意識裡,他的神聖偶像受到了威脅,以致暴力反應迅疾輸出,他理直氣壯:我是捍衛神聖的祖國!暴力行為先於理性,情感反應附著於捍衛暴力——所以他們面對事實、真理心中沒有任何障礙。他們會極度憤怒地咒罵你:「你他媽還是人嗎,連祖國也要醜化!」是不是事實已經不重要,感情重要。他們甚至可以明目張膽地宣言:再醜陋也是你媽!
忽然之間明白:民族主義者或者自由派,都屬於耿耿於懷的「愛國心理障礙者」。前者容不得別人給祖國臉上「抹黑」,即使祖國的確是頭頂生瘡腳底流膿,家醜也不得外揚;後者容不得祖國有病,無論這病是輕是重。前者被諱疾忌醫的心理障礙著,後者被理想主義的理想障礙著。諱疾忌醫的愛國者習慣了不想祖國變得那麼理想,寧願讓媽媽像妓女一樣的活著,又寧願自己永遠被壞當家強姦,所以他們看到別人批評祖國時就有心理障礙,看到壞當家的嘴臉時就不會有心理障礙。前者是愛到極致放棄原則直至腦殘,後者是因為愛導致恨,這是一種兩極相通的原理。因為「熱愛」的方式背道而馳涇渭分明,兩者吵得絕不通融不惜大動肝火大打出手,都是心理障礙惹的禍。——只有代表著祖國的壞當家從來就沒有任何心理障礙地左右逢源,「南周事件」衝突中兩派發生了肢體接觸,可是我們的外交發言人卻可以從從容容地宣稱:「中國沒有新聞檢查制度!」這句謊話並不妨礙他們會處理庹部長(maybe)。他們從來不熱愛祖國只熱愛手中的權力,「熱愛祖國」只是輸出權力機制教育的一種利器。當年毛澤東可以完全罔顧躺在戰爭廢墟之上的祖國、傷痕纍纍的人民之艱難困苦,而大手一揮,讓祖國陷入朝鮮戰爭的火海,而出師有名的口號竟然就是「保家衛國」!絕大多數政治局委員都不願意參與這場對祖國毫無意義的國際戰爭,然而卻被毛周最後綁架上了戰車,於是今日有障礙的愛國者就以「三八線」作為一個勝利者的虛榮膠貼來掩蓋祖國的傷口。毛還可以殘酷地讓幾千萬餓鬼充當自己浪漫主義理想國的白老鼠,還當作向國際友人大方輸誠送禮的犧牲品,然後輕輕鬆松地伸出手指頭說:這僅僅是一個指頭和九個指頭的比例關係!毛還要私下裡對胡志明傳授秘訣:「皇帝是不可以下罪己詔的,下罪己詔要下臺的!」你看他老人家熱愛不熱愛祖國,毫無心理障礙,熱愛權力。毛還可以一而再地感謝日本人,因為您們的侵略,我黨才可以奪得了江山,所以您們的戰爭賠償可以全免!於是日本人樂呵呵地從此稱呼毛是世界的偉大領袖。
無論怎樣說,既然民族主義者是以人民和平等為至高無上神聖不可侵犯的價值觀的,那麼對於祖國就應該帶著沒有障礙的心態,允許「第二種忠誠」即批判性的愛國主義存在,批判權力當局殘害人民的罪惡事實。被權力機制賦予你的內化的捍衛祖國之意識該休矣!讓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們的「被侮辱和被損害的、被愚昧和被剝奪的、生態環境世態環境和心態環境全面嚴重污染的祖國」的真相,如果你冷靜運用知性確認了這些事實之後,你還能毫無障礙地熱愛你的祖國,我會對你表示最大的敬意。——我相信,假如我們通過良性機制消除和抑制了國家的黑暗醜陋,那麼我們將可以毫無心理障礙地熱愛自己的祖國。
托克維爾曾把愛國主義區分為本能的和富有理智的兩種。本能的愛國主義把國家人格化,視君主為國家化身。這是一種輕率的激情,風行於舊秩序尚未受到懷疑之時。富有理智的愛國主義來自真正的理解,在法律幫助下成長,隨著權利的運用而發展,它堅定而持久。通過對富有理智的愛國主義所作的界說,托克維爾從國家與人民切身利益的關係上揭示了持久愛國心的真實源泉。今天,從那些以尊重每個個體生命的價值,保護每個公民的自由、幸福和安全為立國原則的國度,從那些到處都能使人感到有祖國存在的地方,可以看到這樣的理性愛國主義和憲政愛國主義才是值得尊重的。祖國如果不愛你,你完全可以不愛它,熱愛是雙向互為的。國家之上還有人類的普世價值。我寧願使用「國家」這個概念而不採用「祖國」這個概念,我寧願信奉「憲政愛國主義」而放棄「血緣種族傳統文化愛國主義」。民族主義輕率、護短、仇外排外,極易被政治野心家及其文化附庸誘向一個危險原則:愛國就是忠於國家政權。這一原則把人民的權利典押給政權,使愛國主義蛻化為對現實的奴顏婢膝,因而成為使強權永久化的工具。此外,民族主義是依戀故土和本民族的樸素情感無限誇張和過度膨脹的產物,它具有團體自戀傾向和誇大自己的民族、國家的歷 史、文化特殊性的傾向。團體自戀使民族主義與批評性的自我分析不相容,而批評性的自我分析卻是一個民族在失誤中得以走出迷誤的自我矯正力量,從而也是防止災難的基本條件。至於誇大特殊性的傾向被政客強化,便有了置特殊性於普遍性之上,藉此拒斥公理的特點。
願你毫無心理障礙地熱愛你的國家!若如此,你有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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