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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曹妃甸工業區債務每日利息超千萬

 2013-05-26 07:40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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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妃甸或許只是一個縮影,其遭遇帶來的昭示之一是,在逐步進入工業化中後期的中國,傳統投資拉動的土地開發模式已經走到了盡頭。

「曹妃甸不行了」、「曹妃甸玩不下去了」、「曹妃甸成了燙手山芋,哪個官員都不願意去」……流言,如同一個可怕的幽靈,在曹妃甸、在唐山徘徊。

位於渤海灣西側、隸屬河北第一經濟強市唐山、規劃面積380平方公里的曹妃甸工業區,自2003年啟動開發建設以來,累計填海造陸超過230平方公里,總投資超過3000億元,高峰時期號稱日均投資4億元,一度被稱為「中國最大的單體工地」、國家級循環經濟示範區。

其不僅承載著唐山城市和產業雙重轉型的「藍色之夢」,亦在某種程度上決定著河北建設沿海經濟強省戰略的成敗,更被視為重塑京津冀區域發展格局的戰略之舉。

「十一五」時期,曹妃甸與天津濱海新區相互競逐,共同構成中國區域開發中最受矚目的雙子星座。然而,似乎是一夜之間,曹妃甸就從榮耀的巔峰墜落,掙扎於生死邊緣:原計畫構建的四大支柱產業——大港口、大鋼鐵、大化工、大電力——正在落空,而早期用於基礎設施開發的巨額投入,正迎來償債高峰期,緊繃的資金鏈隨時有斷裂的危險。

「如果曹妃甸能撐過這幾年的艱難期,也許還有重新崛起的可能;如果撐不過去,曹妃甸就完了……」多位接受本報採訪的官員和學者表示。

一度的「明日之星」曹妃甸何以隕落?

本報記者奔走京津冀三地,歷時近月餘的調查顯示:這其中有對中國乃至全球經濟形勢的誤判,有2009年那波4萬億刺激政策的推波助瀾,有強勢官員的好大喜功,也有河北、唐山區域開發操盤者的經驗不足,更有中國過去30年土地開發、投資拉動式發展模式的不合時宜,等等。

而且,曹妃甸或許只是一個縮影,其遭遇帶來的昭示之一是,在逐步進入工業化中後期的中國,傳統投資拉動的土地開發模式已經走到了盡頭,而今天各地熱衷的大規模的新區開發建設,亦存在走向「曹妃甸式敗局」的可能。

1. 被擱置的國際生態城建設

曹妃甸優先建設臨港商務區,意味著生態城將被無限期擱置,已經停工的項目,也極有可能長期爛尾

一圈藍色的建築施工圍擋圈起了灤(縣)曹(妃甸)大橋施工現場,黃色的起重吊、白色的混凝土攪拌機靜靜地矗立,預制好的橋樑橫臥在荒草叢中,已經紮好鋼筋骨架而未及澆筑的橋樑則鏽跡斑斑、扭曲變形,木料和鋼筋雜亂地堆放,兩排尚未架上橋樑的橋墩整齊地伸向看不到盡頭的遠方,橋墩上預留做連接之用的鋼筋裸露在外,被雨水侵染的鏽跡一縷一縷染黃了橋墩,印刻著歲月的滄桑。

忽然,「汪汪」幾聲犬吠劃破午後荒野的寂靜,驚動建築工地移動板房內一位中年男人推門而出。他是該項目施工方葛洲壩集團在這個工地上的唯一留守者。他告訴本報記者,項目2010年開工,建了一年便停工,至今仍無重啟的音訊。

灤曹大橋是被譽為「明日之城」的曹妃甸國際生態城最重要的基礎交通設施灤曹公路的關鍵節點。不僅大橋爛尾,這條規劃全長12.4公里、路基寬52.5米、計畫投資9.4億元的一級公路也已爛尾:公路只修了一段,而這一段路以綠化隔離帶為界,一半已經鋪好柏油路面,另一側路基尚未完工,裸露的黃土上已草色青蔥。

灤曹大橋東南約500米,是曹妃甸國際生態城的科教園區,計畫為唐山工業職業技術學院和河北聯合大學搬遷後的新校區。根據唐山工業職業技術學院奠基儀式現場留下的項目簡介,這兩所高校新校區的總投資接近10億元。如今,科教區內,整棟整棟未完工的大樓廢棄在荒野之中,有的已經封頂,有的框架尚未完工。

科教園區項目施工方之一中鐵十五局的留守人員汪師傅告訴記者,這一項目從2011年底停工至今,公司只拿到過2000萬工程款,墊資7000萬元。

從科教區往南,是彩虹家園、美和城、萬年麗海花城等住宅樓盤,彼此相距遙遠,中間是大片的荒地,有的樓盤尚未完成外立面裝修;已經建好的萬年麗海花城,雖然房屋已經大部出售,但基本無人居住,小區唯一的兩家餐館的服務員都感嘆,「閑的太無聊」。

雖然生態城內人跡稀少,曹妃甸國際生態城規劃館依舊照常開放,生態城籌建處也依舊掛著牌子。「籌備處不能撤的原因是有大量外債。」曹妃甸管委會一位前官員說,「籌備處一旦撤銷,就都成了政府債務」。

該官員介紹,生態城目前一共投資280億元。不過,據一位曾在生態城管委會高層任職的人士介紹,280億元有誇大的成分,實際投資可能在100億元左右:投資公司融資二三十億,施工方墊資二十億,吹填造地十億,濱海大道十億左右,再加上其他七七八八的開銷,基本也就在一百億。

留守生態城項目部的中鐵十五局的汪師傅說,現在唯一的希望是早點結束這個項目趕快撤離。但他不知道的是,唐山官方早已調整發展思路:戰略收縮,優先建設曹妃甸工業區內的臨港商務區,為曹妃甸工業區提供生活、休閑、居住配套——而根據最初的規劃,曹妃甸工業區的配套生活區就是遠期規劃人口80萬的生態城。這一調整意味著生態城將被無限期擱置,已停工的項目,也極有可能長期爛尾。

曹妃甸國際生態城雖然爛尾,但其只不過是曹妃甸工業區的配套城區,其建設也只是剛起步,與之相較,已累計投資超過3000億元的曹妃甸工業區的爛尾風險則更為可怕。

2. 四大產業戰略規劃落空

這迫使唐山市向幾十年的「冤家對頭」天津低頭,希望與天津港合作,形成類似於寧波港與上海洋山港的協作關係。

5月初的一天上午,曹妃甸臨港商務區大街,幾個東北人在街邊萬居昱海瀾灣建築工地大門前徘徊。他們慕名而來,以為曹妃甸的工作機會要比家鄉多。但他們不知道的是,萬居昱海瀾灣和附近的君瑞聯合農貿市場在2013年春節前就曾發生過農民工集體討薪事件,並在今年「兩會」期間成為「維穩」的重點「關照」單位。

自2003年曹妃甸通島公路開工、曹妃甸大開發正式拉開序幕以來,曹妃甸先是在2008年前後遭遇一輪欠薪停工潮,繼而又在2011年後再次陷入困境,延續至今。

比這些建築項目遭遇挫折更可怕的是,曹妃甸工業區最初規劃的「四大」產業正變得越來越遙不可及。

曹妃甸工業區建設之初,基於其港口、資源和區位條件,確定了「大港口、大鋼鐵、大化工、大電力」四大戰略產業。然而,如今其港口吞吐業務雖發展迅速,卻只是「過路財神」。

從全球港口發展情況來看,無商不富,無貿不活。曹妃甸港雖然已經成為集疏運大港,吞吐量在2012年逼近2億噸、躍入全國十大港口之列,卻沒有貿易功能。曹妃甸新區發展改革局局長劉文彬之前曾披露,曹妃甸吞吐量1.75億噸中近1.6億噸為過境貨物,吞吐貨物總市值雖突破1000億元,但除運輸環節外基本不在本區域產生效益。

「港口只提供裝卸和臨時堆放,一噸煤港口只能收一元錢。」曹妃甸新區管委會副主任盧澤祥說,「如果能提供選煤、洗煤、配煤等服務,一噸煤港口可收取10元,商家則可多賣幾百元。」

在效益微薄的情況下,曹妃甸還面臨著新的碼頭建設任務。這迫使唐山市向幾十年的「冤家對頭」天津低頭,希望與天津港合作,形成類似於寧波港與上海洋山港的協作關係。但對於長期齟齬的曹妃甸與天津港而言,由競爭走向合作顯然需要時間解開心結。

曹妃甸賴以上馬的關鍵項目、也是其「大鋼鐵」產業的寄託者——首鋼千萬噸煉鋼項目,亦遭遇困難。自一期1000萬噸精品鋼鐵項目上馬以來,事故頻發,損失慘重,且成本遠高於同行業競爭對手,至今仍未扭虧。而由於首鋼一期項目的嚴重虧損,二期項目遂變得遙遙無期,至今尚未報發改委開展前期工作。

讓一位曹妃甸管委會前官員更為憂慮的是,近年來中國鋼廠向南方布局的趨勢愈加明顯。「中國的鋼鐵消費主要是在長三角、珠三角這些南方地區,鋼廠布局正逐漸向這些地區傾斜。」該官員表示,包括首鋼收購水城鋼鐵和貴陽特鋼在內的北方鋼企布局南方的舉動就是明證——目前,北方大鋼企除包鋼外,幾乎全都在南方布局。

尤其是拖延多年的寶鋼湛江項目去年獲批,更是被視為鋼企向南方布局這一戰略思路的有力證據。此外,中國鋼企越依賴進口鐵礦石,在南方布局鋼廠優勢就越明顯。而這毫無疑問將為曹妃甸的「大鋼鐵」之夢罩上一層濃厚的陰影。

曹妃甸工業區「大電力」產業的關鍵,是規劃總裝機容量6600兆瓦、總投資規模近300億元人民幣的華潤電廠。目前,華潤一期600兆瓦發電項目已於2009年6月投入商業化運行。二期2000兆瓦項目尚處於跑前期準備工作批文的階段,何時能夠落地,還難以確定。

對曹妃甸而言,更為關鍵的是,電廠作為工業區的配套基礎設施,意義非凡,但作為一種產業,其帶動作用頗為有限——儘管,作為循環經濟示範區,電廠是基礎環節,但目前循環經濟仍僅限於口號和規劃。電廠的余熱,並未按循環經濟的要求成為下游產業的原料。

曹妃甸的大石化產業,則喜憂參半而又夾雜著滑稽與荒誕。曹妃甸設想中的大石化產業,一是就近利用本地冀東油田的石油資源,尤其是南堡10億噸整裝大油田的資源,一是利用深水碼頭的優勢進口原油。

但曾經令溫家寶總理「興奮得整夜睡不著覺」、並於2007年五一節前往曹妃甸與冀東油田工人共度節日的南堡發現10億噸整裝大油田的消息,最終被證明勘探並不準確。

對於前者,目前,中石油、中石化在曹妃甸的商業儲備基地已經建成。據唐山市發改委官方透露,中石化下轄燕山石化1200萬噸煉油、100萬噸乙烯項目已通過國家發改委的核准,只剩下環評收尾工作,「最快將於7月開工,至遲下半年也肯定開工」。

但上述曹妃甸管委會前官員告訴記者,「中石化不會馬上動工」,他肯定地說,「我和中石化打了幾十年的交道,從上世紀90年代就開始談合作,歷經中石化幾任領導,且100萬噸乙烯項目都列入‘十一五’規劃了,但到現在都沒見實效」。

他的分析解釋是,「十一五」期間中石化已經在天津啟動了1200萬噸煉油、100萬噸乙烯的煉化一體化項目,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和如此近的距離內再開工這麼大的項目。而且「即便項目已經批下來了,中石化開不開工還要看中央的臉色行事」,在其看來,直到今天,曹妃甸在中央的決策支持上,依然無法和天津濱海新區相提並論,「這樣一來,曹妃甸的石化根本弄不成。」

遠期來看,由於中俄大煉油、中(國)沙(特阿拉伯)大煉油都已確定落戶天津濱海新區,從產業布局的角度看,中央幾乎不太可能再在距濱海新區不足百公里的曹妃甸部署大的石化項目。

這位曹妃甸管委會前官員還認為,唐山的大煉化應該與中石油合作——年產量500多萬噸的中石油冀東油田就靠近曹妃甸,但後來的實際決策卻選擇了與中石化合作,其決策過程亦有需反思之處。

3. 中日生態產業園停滯不前

曹妃甸幾乎成了燙手山芋,領導更換頻繁,任職時間一個比一個短,官員都不願意去曹妃甸任職。

除四大戰略產業之外,日本前首相鳩山由紀夫訪問中國期間,唐山市與日本合作的中日曹妃甸生態工業園,河北和內蒙古力推的內蒙古在曹妃甸建立的臨港「飛地」產業園,如今也都遭遇困境。時至今日,記者看到,中日曹妃甸生態工業園落戶項目寥寥,大片的土地閑置荒蕪,民主黨的鳩山由紀夫首相下臺後,更是缺乏推動力;內蒙古在河北的「飛地」產業園,見諸公開報導的只有承德產業園在2009年在9月有兩個項目開工,此後便再無項目開工的消息。

除了上述產業,曹妃甸整個招商和項目建設形勢也面臨著嚴峻考驗。「雖然調子一直喊得很高,號稱每年有幾百億的固定資產投資,但你在島上看到的主要項目還是好幾年前的,最近幾年並沒有太大的項目落地」,上述曹妃甸前官員透露,2011年曹妃甸曾經舉行過有主要領導剪綵的項目集中開工奠基儀式,「但140多個項目至今一個都沒建成。」

從官方公布的數據來看,曹妃甸工業區的投資近年來呈現下滑態勢。2008年,曹妃甸工業區完成投資327.6億元,增長36.6%;2009年曹妃甸新區完成新增投資1023億元;2010年1000億元;2011年下降至600.9億元;2012年,進一步下降到600億元以下。「2012年的投資計畫並沒完成,後來被迫在人大會上重新調低投資計畫目標。」唐山市一位參加過前述人大會的人士告訴本報記者。

「曹妃甸的發展,關鍵是在產業。」唐山當地的一位經濟研究人士說。但他對曹妃甸目前規劃的產業前景感到悲觀。

「曹妃甸的產業布局是重型化的,正趕上中國開始步入中等收入國家,這是最要命的。」這位經濟學者分析道,「中等收入國家是什麼概念?就是國民經濟需求結構發生重大變化,過去大規模的基礎設施建設到中等收入國家以後,基本上都建起來了,只不過是修修補補提升的問題,就不需要大規模消化基礎能源和原材料;居民的消費需求也開始從實物消費轉向第三產業的服務消費……這將對曹妃甸布局的傳統產業造成巨大衝擊」。

這樣的發展形勢和悲觀的預期,使曹妃甸甚至是唐山市都瀰漫著消沉的氣息。「最初到曹妃甸工業區的人,包括政府部門的選調生,個個都豪情萬丈,有一種大開發建設者的自豪感,但現在已經不行了。」唐山市一位處級官員感嘆。

「曹妃甸現在確實遇到了困難。」一位參與過曹妃甸早期開發的官員說,曹妃甸幾乎成了燙手山芋,領導更換頻繁,任職時間一個比一個短,官員都不願意去曹妃甸任職,「甚至連不分管經濟的政法委書記都派過去做過管委會主任,可見情況之糟糕」。

然而,比起產業發展,曹妃甸現在迫在眉睫的問題是融資。巨額債務償還壓力,使其資金鏈處於崩潰的邊緣。

4. 巨額債務迷局

唐山市一位資深金融界人士透露的曹妃甸債務規模要更加巨大。「600億元?連邊都不沾!」她說,「曹妃甸兩年的投入就要600億!」

與中國幾乎所有的新區開發一樣,曹妃甸開發採取的也是「管委會+融資平臺」借貸負債開發的模式。但對於千億元級天量投資的曹妃甸而言,「注資-負債-再注資」的循環模式,顯然難以支撐。

曹妃甸最初的開發資金,來自於國家開發銀行110億元貸款中的90億元。其後,國開行的貸款增至200億元,並獲得工商銀行的200億元貸款。從2003年開發至今,已歷十年,曹妃甸正逐步進入債務還本付息高峰期。

對於曹妃甸目前的債務總規模,唐山市政商兩界的流傳說法是600億元。不過,一位曾在曹妃甸管委會任職的官員對本報記者表示,這一說法並不可信,曹妃甸的貸款可能也就在三四百億元左右。

「曹妃甸號稱投資3000億,實際上估計也就在2000億元左右,這其中,首鋼自己投入600億,電廠、碼頭、石化企業也都是自己投資,曹妃甸平臺公司的投入也就在600億左右,主要是用來填海造地等基礎設施建設,減去土地出讓收入,債務規模也就在三四百億」。這位前曹妃甸管委官員分析稱,對於總投資兩千億元的曹妃甸而言,政府平臺公司有三四百億的債務規模「也算正常」。

曹妃甸工業區最主要的平臺公司是曹妃甸發展投資集團,其次是曹妃甸控股。根據曹妃甸發展投資集團的公開資料,該公司註冊資本34.2937億元,總資產870億元人民幣 ,目前集團已累計實施工業區重點基礎設施建設項目124項,總投資650多億元,截至2011年11月底,其從各金融機構貸款總額共計459.13億元。這一公開資料,似乎印證了上述前曹妃甸管委會官員的部分說法。

但另一位曹妃甸管委會前官員則認為,曹妃甸的債務規模至少不會低於600億元。「唐山市現在每天支付的銀行利息都在1000多萬,曹妃甸可能也是這個數。」他據此推測,曹妃甸的債務規模應該在600億元之上。「不過,要弄清曹妃甸的真實債務情況不太容易——沒有人敢準確的說這個事情,包括唐山市、曹妃甸的主要領導在內,也可能說不了太多」。

與上述兩位官員提供的數字相比,唐山市一位資深金融界人士透露的曹妃甸債務規模要更加巨大。「600億元?連邊都不沾!」她說,「曹妃甸兩年的投入就要600億!」

該金融界人士透露,曹妃甸的融資結構中,包括銀行委託貸款在內的銀行金融機構融資只佔2/3左右,還有1/3是民間融資,其中主要是基金。此外,曹妃甸還有大量的施工方墊資建設。「因此,就更不清楚曹妃甸的債務規模究竟有多大了」。

5. 債務危機命懸一線

「曹妃甸現在正處於艱難時期,就看這段時間能不能挺過去;如果挺不過去,那就死掉了。」唐山當地一位經濟學者明確表示。

公開資料顯示,曹妃甸曾通過信託、金融租賃等方式融資,與工銀租賃、崑崙租賃、交銀租賃簽訂融資租賃合同,累計到賬19.63億元。其2012年10月委託五礦國際信託發行的一隻4億元的信託產品,年利率達8%-10%。

而這還不是資金成本最高的。「曹妃甸甚至還用過月息4分的資金!可見其資金緊張到什麼程度。」前述唐山金融界資深人士介紹,「民間借高利貸也不過如此,而其規模只不過是幾千萬,不像曹妃甸動輒以億計。」

據其介紹,曹妃甸島上的資產,除了企業名下的,包括公用設施在內、甚至連路燈都已被抵押了。「金融圈都知道曹妃甸是負資產,只是沒有人願意挑明——各家都堅持支撐著,也許曹妃甸就度過去了;另一方面,也是打感情牌——即便哪天曹妃甸欠的錢要黃了,也不能先黃我的。」

唐山市銀監局去年的一份調研報告亦承認,曹妃甸的「平臺貸款風險較為集中」。該報告披露,曹妃甸新區目前正處於建設階段,建設項目融資多以平臺公司為承貸主體。「在逐步完善抵質押手續和合同條款後,上述貸款仍存在一定的償債風險」。據悉,2011年以來,曹妃甸新區已有11.9億元貸款到期後申請展期。

這份銀監局報告還顯示,截至2011年末,共有11家銀行業金融機構與曹妃甸新區各家企業建立信貸業務關係,貸款餘額625.56億元。此外,國開行等域外銀行業金融機構向曹妃甸新區貸款餘額超過400億元。不過,尚不清楚這總額超過1000億元的貸款中,曹妃甸平臺公司所佔具體份額。

風險之下,2011年曹妃甸新區新增貸款同比減少69億元,一些銀行業金融機構貸款存量縮減。這直接導致曹妃甸資金緊張。

為此,2012年1月30日,河北省委、省政府在唐山市召開加快推進曹妃甸新區開發建設現場辦公會,專題研究部署曹妃甸新區開發建設,並要求各相關單位現場表態支持。河北省政府和唐山市政府帶頭表態給予資金支持:從2012年起,河北省連續3年每年給予曹妃甸30億元資金支持——10億元貼息,20億元週轉資金,唐山市每年給予15億元支持。

在這次現場會上,工商銀行唐山分行拒絕表態支持後,唐山市一度要求終止工行在唐山開展業務。之後,在中國工商銀行總行以停止工行對河北省的全部貸款相要挾下,此事才低調收場。

與曹妃甸巨額債務相對應的是,其收入渠道狹窄。據曹妃甸管委會前官員介紹,曹妃甸的土地利用率不足1/5,這意味著曹妃甸通過土地出讓獲得的收入並不會太多。並且,曹妃甸初期為吸引項目落地,曾低價甚至免費出讓土地——最初,曹妃甸是希望通過低價出讓土地招徠產業落戶,以財稅彌補土地價差,形成資金良性運行。如今,隨著產業落地放緩,資金循環遂遭遇壓力。

「曹妃甸的工業用地出讓一般在20萬元/畝,高一點的港口碼頭用地28萬/畝,最貴的住宅商業用地50萬元/畝。」一位曹妃甸管委會前官員介紹。而曹妃甸最初的填海造地成本,平均約7萬元/畝,後期飆升至30萬/畝,加上地上基礎設施投入,土地出讓能夠保本就已不易。

前述唐山市銀監局調研報告也承認,曹妃甸「財政收入償債面臨較大壓力」。2011年,唐山市全部財政收入為555.5億元,其中一般預算收入255.6億元,「僅靠地方財政資金還款及繼續融資壓力較大」。

「曹妃甸現在正處於艱難時期——不能說它以後就沒有前景了,就看這段時間能不能挺過去;如果挺不過去,那就死掉了。」唐山當地一位經濟學者明確表示,曹妃甸現在命懸一線,處於生死邊緣。

6. 爭議是否敗於決策失誤

另一種觀點認為,曹妃甸今天的處境只是4萬億投資種下的苦果。4萬億後,一地雞毛,曹妃甸只不過是其中最耀眼的一羽。

然而,這漫天的悲情,都是在最近幾年內才出現的。

僅僅是在四五年前,曹妃甸還風頭正勁,「北方深圳」、「明日之城」的光環,令其一度有趕超頂著國家戰略頭銜的天津濱海新區之勢。然而,只不過短短几年時間,曹妃甸的形勢便急轉直下,直至跌入爛尾崩潰的邊緣。原因究竟何在?

接受記者採訪的人,幾乎沒有人願意承認曹妃甸今天的困境是決策失誤,而更願意將曹妃甸今天的困境歸結為形勢的轉變:經濟危機的突然來襲。

「到現在為止,我還是認為,曹妃甸是整個京津冀區域一體化非常重要的一步棋,特別是對北京產業發展的紓解,曹妃甸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一位曹妃甸管委會前官員的觀點頗具代表性。

「如果金融危機來得不這麼早,如果曹妃甸過去的形勢再持續一個週期,可能現在我們談話的這些基礎就沒有這些了。」唐山當地一位經濟學者分析道,「曹妃甸剛剛出了地皮,然後就下了一場雪,一下把它悶回去了——你說是機遇不好還是前期預測的不好?」

「形勢轉變得這麼快,誰都沒想到,包括國家領導人也很難預料到。」上述唐山學者說,曹妃甸現在遇到的這種形勢是很突然的,「如果讓你決策,你當時雄心勃勃、轟轟烈烈準備大幹一番,可能也會想到有風險,但你沒有別的選擇,形勢在那裡,只有往前推……但是你不會想到這麼大面積的不景氣,那能怪當時的決策者對這個事情沒看透?」

另一種觀點認為,曹妃甸今天的處境只是4萬億投資種下的苦果。「4萬億的時候曹妃甸很熱,中央政策一變,曹妃甸的資金就成了問題。」曹妃甸管委會一位前官員對記者分析。

「4萬億刺激政策一開閘,銀行爭著搶著要給曹妃甸貸款,中交集團旗下上海航道局、長江航道局、廣東航道局、天津航道局齊聚曹妃甸,爭著墊資填海造陸……形勢推著人大干快上。」這位官員回憶道,「現在出問題了,你不能都把責任怪到決策者頭上。」

在其看來,2008、2009年左右中國經濟到了一個轉型期,但是中央政府選擇了一條相對急切的路,「沒有通過結構優化去轉型,而是走了一條投資優化的路」。沿著他的邏輯來看,4萬億後,一地雞毛,曹妃甸只不過是其中最耀眼的一羽。

金融危機和4萬億刺激政策之外,中日關係的起伏無常、鳩山由紀夫首相的下臺,則被認為是曹妃甸中日工業園區進展緩慢的原因。

但另一位曹妃甸管委會前官員顯然不完全認同「形勢說」。「我們在2006年的時候就研究發現,中國的經濟是‘震盪經濟’,隔幾年一個週期,這一輪經濟井噴期從2000年延續到2006年,不能指望2008、2009年後經濟形勢還這麼熱。」

該官員稱,他們當時為此準備了近2000億元的產業投資清單。「但到市領導那一匯報,嫌產業太低端了,都想要高新技術產業、循環經濟項目,直接就把這個投資計畫給否了。後來,這個單子裡相當一批項目落戶到了天津。」

「如果當時這些項目能夠落地,到經濟下滑期,有這些前期項目投入,企業主會想辦法支撐,曹妃甸不至於慘到今天這個地步。」該官員認為,唐山市主要領導從2007年開始在曹妃甸問題上一直唱高調,使曹妃甸錯過了「十一五」的黃金機遇期。「錯過了‘十一五’規劃裡國家批准的項目,‘十二五’就有了新的規劃;錯過了‘十一五’這個最佳機遇期,九常委來曹妃甸考察是再也不可能了。」

7. 「敗於天津」的共識

一位唐山市官員對記者表示,相對於天津一年幾千億的投資,如果挪幾百個億的小頭給曹妃甸,曹妃甸就不至於落到今天這般田地。

雖然上述受訪者在「敗於形勢」還是「敗於決策」上存在爭議,但幾乎都認為,曹妃甸的失敗某種程度上是「敗於天津」。

與相距僅38海浬的天津濱海新區的關係,一直是曹妃甸從建立之初就不能迴避的問題。如何處理與濱海新區的產業關係,涉及到曹妃甸未來往什麼方向發展。

曹妃甸與天津相隔如此之近,而其依托的資源——港口、石油——是如此雷同,甚至瞄準的產業結構也都偏於重化工,迎頭相撞似乎不可避免。

除了前述石化產業和港口方面曹妃甸與天津的競爭外,兩地整個產業布局更是反向而行:曹妃甸的重點是重化產業,而天津將緊鄰曹妃甸的北部規劃為商貿服務、休閑旅遊、居住等功能,而越過海河向南大規模填海造地已部署重化產業;同時在傳統的港區吞吐能力不足的情況下,並未考慮借重曹妃甸的港口優勢,而是花大代價在濱海新區南部重新開挖航道、建設碼頭。

儘管兩地有著如此直接的競爭關係,諸如2006年唐山市長張國棟「曹妃甸與濱海新區之間存在競爭,主要的競爭在煉化方面」的率直發言仍然罕見,更多的時候,曹妃甸與天津則是心照不宣、私下較勁兒。

在很多唐山官員看來,在曹妃甸與濱海新區的區域競爭中,天津雖有自身的優勢,但主要是政治優勢。

一位唐山市官員對記者表示,相對於天津一年幾千億的投資,如果挪幾百個億的小頭給曹妃甸,曹妃甸就不至於落到今天這般田地。

「曹妃甸的發展可以說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這個蕭何就是京津冀區域合作、首都經濟圈。」曹妃甸管委會一位前官員認為,曹妃甸從建立的第一天就不僅僅是著眼於唐山自身的發展,而是著眼於整個京津冀的區域協調發展——如果著眼於唐山自身,根本用不著開發曹妃甸。

京津冀合作雖然學術界和輿論呼籲多年,但真正動真格去做的時候,仍然比較落後。有官員事後分析,如果當時採取區域合作,由天津港入股曹妃甸港作為它的主要股東,以天津港良好的貨源、曹妃甸良好的港口資源強強聯手,走一種市場化合作的道路,包括土地合作,曹妃甸港也就做起來了,「但由於中國不完全的市場化經濟催生了一系列問題,各地都只能在自己的地盤上謀發展」。

「事後冷靜地分析,對於天津濱海新區的問題和曹妃甸的問題,還是應該從國家大的環渤海戰略來看,從首都經濟圈的發展戰略來看。」該官員說。

8. 受累於河北省內戰略搖擺

幹部調換太頻繁,換一個領導就換一種思路,會造成區域發展的瓶頸。

雖然曹妃甸開發號稱河北省的「一號工程」,但事實上,無論是河北省還是唐山市,對於曹妃甸開發的重要性以及如何開發始終存在分歧,政策也在不停變換,甚至是同一個主政官員在不同時期也思路多變。

「與遼寧省自李克強書記提出沿海‘五點一線’後的持續堅持、一直作為全省工作重心來抓相比,河北省的戰略重點一直在變。」一位唐山市前官員介紹。

曹妃甸開發最初的決策,在河北省層面,舉全省之力全力支持。為此,專門形成曹妃甸開發議事會議制度,省委省政府唐山市官員共同參加。

其後,河北省事實上的「一號工程」一度變為城鎮改造的「三年大變樣」工程。三年間,河北完成城市基礎設施投資7131億元人民幣,是曹妃甸10年累計投資總額的兩倍。

而據唐山官員介紹,即使是沿海開發方面,河北省側重的臨海新區也有不同,比如,一度更青睞滄州的渤海新區而不是唐山的曹妃甸,「因為渤海新區離石家莊更近,更有可能帶動冀中南」。再往後,河北沿海發展戰略包括的是秦(皇島)唐(山)滄(州)三地,「三個點同時動,以河北有限的實力,並不足以支撐」。

在唐山市層面,其對曹妃甸的認識也不盡相同。「從唐山市自身發展來看,可以說並不需要曹妃甸,曹妃甸開發實際上動了唐山市的乳酪、花了唐山的錢。」有官員分析道:如果不做曹妃甸開發,唐山還是唐山,依舊是河北老大;而一旦進行曹妃甸開發,唐山就不再是唐山——曹妃甸的開發是著眼於整個京津冀,其開發必將超越唐山市層面的掌控。

在2006至2010年趙勇主政唐山時,其強勢推進曹妃甸開發,但趙勇之後「雖然官員都說支持曹妃甸開發,但支持力度和抓的方式就不一樣了。」

此外,唐山廣為流傳的分析是,為了配合曹妃甸開發而外調進來挂職和任職的官員,與唐山本地官員在對待曹妃甸開發上,也一度產生分歧,投射到曹妃甸便形成複雜的局面。

在曹妃甸新區層面,其管委會主任自2008年以來,便頻繁走馬換將,5年間先後經歷了4任主任。「第一屆班子還都是搞開發的內行人,後來甚至連管政法的都派來曹妃甸做主任了」。有官員憤憤不平地表示。

「幹部調換太頻繁,換一個領導就換一種思路,帶來的影響挺要命,會造成區域發展的瓶頸。」一位曾在曹妃甸工作的官員感嘆道。

9. 曹妃甸的非典型膨脹之路

前來參觀考察的院士、專家在感嘆曹妃甸開發場面之震撼之餘,就告誡說,「曹妃甸太大了,你控制不了這個大盤子。」

在外部形勢、發展思路之爭以外,曹妃甸開發中「攤子鋪得太大」被認為是其遭遇困境的又一重要原因。

改革開放之初,中國最初的經濟區開發——14個沿海城市的經濟開發區,成功經驗之一就是小規模起步、滾動開發。然而,本世紀以來,中國的區域開發,動輒數百甚至上千平方公里。曹妃甸則是這股園區開發浪潮的一個縮影。

在經濟形勢、宏觀政策、區域發展格局等多種力量推波助瀾下,最初規劃僅為30平方公里的曹妃甸逐漸膨脹。當其膨脹到足夠龐大時,也就足夠脆弱,以至於形勢一有風吹草動,局面就近於失控。

原曹妃甸工業區管委會常務副主任薛渤珣此前接受採訪時曾介紹,曹妃甸工業區最初規劃僅30平方公里,後來改為250平方公里,接著是310平方公里,最後經擴展到1000多、2000平方公里,「變數很大」。

曹妃甸的正式開發始於2003年,但其謀劃在上世紀90年代初期就已展開。「當時河北沿海三個城市,秦皇島最早被納入為14個沿海開放城市,而唐山一直沒有被納進來,唐山就希望通過曹妃甸開發推進外向型經濟建設,有建設深水碼頭優勢的曹妃甸就成為了重點。」唐山當地一位經濟學者介紹。

在唐山謀劃開發曹妃甸的同時,首鋼也打起了曹妃甸的「主意」。由於首鋼對進口鐵礦石的依賴日益嚴重,在上世紀90年代就開始秘密開展搬遷的選址工作,並登上曹妃甸。首鋼與唐山的一拍即合,使曹妃甸開發建設正式提上議事日程。

本世紀初,時任唐山市委書記張和明確提出唐山發展的「藍色戰略」,並決定在未獲中央批准的情況下,「化整為零」、先由唐山市出資建設到曹妃甸的通島公路。

此路一通,形勢大變。「中央領導接踵而至,有影響力的領導一來,凡是對曹妃甸有反對意見的人就都不表態了。」一位唐山市官員回憶道。

2005年,國家發改委批准首鋼搬遷曹妃甸,則是曹妃甸發展進程中又一里程碑事件。此前,唐山市曹妃甸的規劃還只是在曹妃甸島前端填海造地30平方公里,布局礦石原油碼頭、鋼廠,形成一個小三角,後邊修一條鐵路連接大陸。隨著首鋼搬遷——僅首鋼就需要佔地20平方公里——和其他大項目的落地意向,曹妃甸的規劃一下擴大到60多平方公里,加入了石化、電力產業園區。

再後來,唐山拿到國家規劃部門審批的時候,結果令人大吃一驚——

交通部的規劃部門提出意見,認為曹妃甸規劃得太謹慎,至少應該多增加若干公里的海岸線,增加若干碼頭。他們提出了300平方公里的規劃方案——在中國嚴控土地規模的情況下,很少有地方規劃能在國家審批的時候得到這種待遇。

國家領導人的頻頻視察,使曹妃甸的光環愈來愈亮。而在視察過程中給曹妃甸提出的定位和表述,也使得曹妃甸的發展很自然的超越唐山市最初的「藍色戰略」層面,開始被詮釋到發展循環經濟以及環渤海崛起乃至東北亞合作的「國家使命」層面。

並且,彼時整個中國經濟處於2003年以來的持續高速發展期,依托鋼鐵行業的井噴,唐山的發展猶如坐上了火箭。整個環渤海地區也在此時被視為中國經濟發展的第三極、平衡中國發展格局的熱點地區,「80年代看廣東,90年代看浦東,21世紀看環渤海」的豪言令人熱血沸騰。

2006年10月,趙勇以河北省委常委、宣傳部長的身份執掌唐山市委書記一職。甫一到任,趙勇就於2006年底開始推行「大曹妃甸」計畫。擴容後的曹妃甸向西與天津濱海新區連成一片,向東則把京唐港開發區收入囊中。

之後,唐山又效仿日本的「東京灣」,提出了「唐山灣」的概念。所謂「唐山灣」,是指位於渤海灣的中心區域,於唐山沿海區域近230公里的海岸線上形成的一個弧形斷面。這一區域,區位優勢獨特,背靠北京和天津兩大城市,有曹妃甸和京唐港兩大港區,有深達36米的天然港址,有2000多平方公里的待開發土地。

時任唐山市委書記的趙勇坦承,之所以要提出「唐山灣」的概念,有兩重用意:其一是用唐山灣來與日本東京灣對比,激勵出唐山人趕超世界的復興夢;其二是幫助認識唐山灣的整體概念,把唐山沿海作為一個統一體來規劃開發,依托港口建設現代工業體系,建設生態環保新城,從而實現在沿海區域再造一個新唐山的飛躍。

這一時期,曹妃甸的聲勢可謂一日千里,「打造國家級循環經濟示範區」、「踐行科學發展觀示範區」口號響徹曹妃甸。

即便到了金融危機爆發的2008、2009年,曹妃甸的發展形勢也未受衝擊,反而逆勢而上,投資規模由300億躍升至千億級。

紅火的形勢,使曹妃甸在2009年達到聲譽的高峰。當年10月中旬舉辦的首屆曹妃甸論壇,包括多國政要在內的來自全球的精英雲集。

然而,危機總是在榮耀之後登場。

「現在回想,如果曹妃甸不是鋪那麼大的攤子,一下就填海造地200多平方公里,而是根據需要一步一步來,情況也許就不一樣。」唐山當地一位經濟學者說。

曹妃甸前官員亦有類似觀點:「曹妃甸這個秤砣太大,靠河北省也好,靠唐山市也好,肯定背不起這個大秤砣」。

該官員回憶說,他在曹妃甸時曾接待一批前來參觀考察的院士、專家,他們在感嘆曹妃甸開發場面之震撼之餘,就告誡說,「曹妃甸太大了,你控制不了這個大盤子。」

結果,一語成讖。

10. 並非無解的曹妃甸困境

曹妃甸的債務困境,並非沒有解,「當前是過渡期,不能讓債務崩盤、銀行貸款還不了的情況出現」。

在針對曹妃甸今天的發展困境的反思中,一種觀點認為,由於曹妃甸前期投資特別大,如何形成可持續運轉的投融資體制就很關鍵,而唐山乃至河北在投融資和大規模園區開發方面的經驗不足,是曹妃甸遭遇困境的一個重要原因。

「對於曹妃甸這樣大規模的開發,具體先花多少錢,後花多少錢,需要有經驗的人掌舵,最好是政府與大國企合作。」一位曾在唐山任職的官員告訴記者,而河北一向就財力基礎薄弱,改革開放後又缺乏成功開發產業園區的經驗,「現在一下就玩曹妃甸這樣幾百平方公里的大開發區,根本玩不下去的。」

在他看來,推動曹妃甸大開發,「戰略上是對的,戰術上值得商榷,關鍵是河北的支撐體系——開發、投融資等經驗、人才,都不足以支撐」。

而事實上,在趙勇主政唐山期間,對曹妃甸開發曾經有過「很大的一盤棋」。在金融方面,其曾提出成立300億元產業基金的計畫,希望以此撬動5-10倍的資金投入曹妃甸開發;還曾提出將曹妃甸旗下資產整合上市融資以及組建曹妃甸農村商業銀行的計畫;組建國開曹妃甸投資有限公司用於曹妃甸開發的計畫,得以在2010年3月實施。為了推動中日曹妃甸循環經濟產業園區,趙勇先後邀請商務部條法司副司長唐文弘、外交部黃惠康到唐山挂職擔任副市長。

但是,隨著趙勇離任,曹妃甸產業基金、曹妃甸農村商業銀行以及整合資源上市的計畫,至今均無明顯進展。

唐山當地的經濟研究人士則認為,曹妃甸之所以今天揹負沈重的債務包袱,關鍵在於政府「越位」、「手伸的太長」。「比如說,政府先把地造好了,把產業放在這兒,自然有人來蓋房子,但政府非要自己去建房子、建生態城……很多事本不應該由他去做,但他都干了。」

老的問題還沒解決,新的更迫切的困局卻需要化解。

「曹妃甸的未來很難說清楚:如果經濟全部回暖,如果還有一輪投資熱捲土重來,曹妃甸依然有春天;如果冷一年,再拖一年,就有可能把曹妃甸拖黃了……這個事情在兩可之間。」唐山當地一位經濟學者審慎地表示。

而記者採訪的官員們則要樂觀得多。「畢竟曹妃甸的平臺太好了,過去只是沒有把握好時機,現在應該冷靜下來調整下思路。」曾參與過曹妃甸早期開發的一位官員表示。

「如果區域發展有一個大的布局調整,曹妃甸還是有希望的。」一位已經離開曹妃甸的人士表示,「曹妃甸最終能否起來,在於國家是否能把它放到首都經濟圈區域一體化戰略的一個合適的位置去做」。

在其看來,「曹妃甸現在是艱難時刻,但也沒有什麼可怕的,有些事情頂頂就過去了——幾百億的債務也沒影響到國家的發展,而且地已經造出來,再過兩年,環境也成熟了,很多東西迎刃而解。」「曹妃甸是一步很好的棋,關鍵在於怎麼走,走的快慢的問題。」

對於當前曹妃甸的債務困境,該人士認為,如果曹妃甸能在城鎮化、工業化之中找好平衡點,並非沒有解,「當前是過渡期,不能讓債務崩盤、銀行貸款還不了的情況出現」。

但他亦認為,曹妃甸開發必須由國家來抓。「國家不能只批個新區的帽子就放手不管,而且,在新區開發方面,國家應該吸取曹妃甸的教訓,有管有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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