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旦(網路圖片)
穆旦,中國近代最好的詩人、翻譯家之一。著名學者、作家王小波讀他的譯作,每每如朝聖般虔誠。
穆旦原名查良錚,出身浙江海寧查氏家族。查家為江南名門望族,家道中興幾百年不衰。清康熙帝南巡時曾賜聯「唐宋以來巨族,江南有數人家」以示褒獎。穆旦與名滿天下的武俠小說作家金庸(查良鏞)為同族叔伯兄弟。只是後來,一個自美國回到大陸,著名的詩人、翻譯家卻下場淒慘; 一個自大陸遷香港,成為名滿天下的金大俠,香港最高榮銜「大紫荊勛章」獲得者,直到現在還活躍在陸港兩地。
1935年,穆旦考入清華。1937年抗戰爆發,穆旦由北京到長沙,又從長沙向昆明轉移。這次大遷徙,穆旦跟隨聞一多、曾昭掄等師生組成的「湘黔滇步行團」,徒步3000里,到達昆明國立西南聯合大學。路上,穆旦帶一本小型英漢詞典,邊行軍,邊背單詞。背一篇,撕一頁,至昆明,一本詞典所剩無幾。這一路行走,為其今後詩歌創作打下了堅實、硬朗的基礎。冥冥之中,也為他在幾年後能活著走出野人山做了一定的經驗和體能上的準備。
1940年,穆旦自外文系畢業後留校任教。1942年2月,24歲的穆旦遇到了人生一個重大轉折,他投筆從戎,報名參加了中國入緬遠征軍,在杜聿明的第5軍司令部,以中校翻譯官的身份隨軍進入緬甸抗日戰場與日軍作戰。同年5月至9月,親歷滇緬大撤退,經歷了震驚中外的野人山戰役,於遮天蔽日的熱帶雨林穿山越嶺,扶病前行,踏著堆堆白骨僥倖逃出野人山。
對這段不堪回首的經歷,穆旦極少向人提及。只向自己的老師吳宓和幾位好友偶爾述過。吳宓日記中有「錚述從軍的見聞經歷之詳情,驚心動魄,可歌可泣」之語。
1945年9月,根據入緬作戰的經歷,穆旦創作了中國現代主義詩歌史上著名的詩篇——《森林之魅——祭胡康河上的白骨》。在詩的最後一段,詩人用中國遠征軍將士們的鮮血和淚水凝成了一曲淒婉哀絕的祭歌:
在陰暗的樹下,在急流的水邊,
逝去的六月和七月,在無人的山間,
你們的身體還掙紮著想要回返,
而無名的野花已在頭上開滿。
……
靜靜的,在那被遺忘的山坡上,
還下著密雨,還吹著細風,
沒有人知道歷史曾在此走過,
留下了英靈化入樹幹而滋生。
這是神一樣的詩篇,這是神一樣的悲憫。生命的無奈,時光的無情,自然的殘酷,意象之恐怖,心志之恍惚,全是血淚凝結,震人心魄。相比屈子江邊行吟,悲嘆時運之不濟,穆旦的詩更讓我從靈魂深處對命運敬畏,對生命珍重。
這段真實感人的抗戰歷史,彷彿讓我再一次重聞蔣先生「地無分南北,人無分老幼,無論何人,皆有守土抗戰之責,皆抱定犧牲一切之決心」。多少年來,被侮辱的、被醜化的歷史終會還原,真相總會到來。現在我知道,對抗戰歷史的認識和書寫有那麼兩種人,一種是知道但不承認,是為其奪權和美化政權而愚弄人民;另一種是真不知道,其原因或者是不讀書,或者是瞎讀書而致滿腦子漿糊。這兩種人都不能原諒,因為掩藏真相是罪惡,而不去瞭解真相則是愚昧。
1949年,穆旦赴芝加哥大學攻讀英國文學。1952年,穆旦與夫人周與良先後收到了臺灣大學和印度德裡大學的聘請書,但夫婦二人還是決定回歸大陸,去完成他們對祖國的貢獻。1953年5月,二人分別任南開大學外文系和生物系副教授。他們淒慘悲涼的後半生從此開始了。
穆旦被批判的罪名起初由國民黨遠征軍「偽軍官」和「蔣匪幫的英文翻譯」晉升為「雙重反革命分子」,繼而又被晉升為「美國特務」。1958年底,反右時期,穆旦受了「陽謀」的暗算,被「引蛇出洞」,結果被天津中級人民法院以「歷史反革命分子」的罪名處以三年勞動改造。1962年,被解除管制,每天打掃廁所和澡堂,結果,其傳奇般的生命再度迸發。白天從事完繁重的體力勞動和無休止的思想匯報後,晚上回家就開始偷偷翻譯英國詩人拜倫的長篇詩歌《唐.璜》。1965年底,譯完初稿。還沒來得及喘口氣,文革已開始橫掃中國大地。期間,穆旦夫婦被幾關幾放,屢遭批鬥。1977年,穆旦心臟病發作而含冤去世,時年59歲。
死前,詩人寫出了新詩《冥想》,道出了自己一生的感悟:
……
但如今,突然面對著墳墓,
我冷眼向過去稍稍回顧,
只見它曲折灌溉的悲喜
都消失在一片亙古的荒漠,
這才知道我的全部努力
不過完成了普通的生活。
詩人是社會的夢想家,人類因夢想而偉大。穆旦是上帝的傳道者,一生都在向人們傳播著善良、愛心和夢想。詩人死去,夢想黯淡。友愛和善良被狂風席捲,這塊大地充斥著罪惡和謊言。
1949年,這條深刻的分界線,寫滿了多少知識份子陰陽兩隔的悲歡。
曾經留下的,夢想被擊得粉碎。故有陶孟和「夢想是人類最危險的東西」的吶喊。
曾經離去的,眼望故土,無能為力,滿懷心酸。
這樣的結局,是上帝對這塊土地和這塊土地上的人民的詛咒嗎?
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排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