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6月,被強制引產後的馮建梅和身邊死去的女嬰。(網路圖片)
【看中國2015年11月13日訊】2012年6月2日,因未能按時繳上曾家鎮計生部門開出的4萬元「押金」,懷孕7個半月的馮建梅被蒙著腦袋帶至醫院強制引產,一條小生命就此夭折,馮建梅甚至能感受到嬰兒死前長達4個小時的腹中掙扎。近日,在接受媒體採訪時,馮建梅說,「如果早幾年放開(二胎),那個孩子已經3歲多了。」
11月5日,陸媒網易《大國小民》報導了被強制引產的陝西孕婦馮建梅的故事。三年前,她和死胎躺在病床上的照片轟動世界。被引產的後遺症致使馮建梅兩年多無法受孕,「被計生人員按在床上打針」的噩夢常把她驚醒。政府當初的承諾並未兌現,村民對馮建梅「把事情鬧大」的不解,讓夫妻二人感到無奈。
今年9月1日,小女兒鄧思儀在平利縣醫院出生。「我感覺那個孩子又回來了。」說這句話的時候,馮建梅望著腳下的水泥地板,面帶著微笑。從2013年和丈夫鄧吉元計畫「再要一個孩子」,到2014年11月最終懷孕,中間經歷了近兩年的時間。因強制引產帶來的後遺症,馮建梅一度無法正常受孕,這也讓她在那段時間性情有些暴躁。
馮建梅朋友圈中發布的小女兒鄧思儀照片,配文「我家二女兒」。(網路圖片)
而一直陪伴她的丈夫,33歲的鄧吉元,如今仍在距離妻子住處約50公里外的老家陝西安康市鎮坪縣曾家鎮魚坪村工作。因懂得發電的技術,鄧吉元被聘為一傢俬人水電站的站長,月薪5000元。「也就是勉強能夠養家」,鄧吉元說。這位性格溫順的普通男子,曾因不滿政府處理強制引產事件的拖沓態度「一度想殺人」,擺脫層層監控連夜逃往北京「要說法」,後在母親的勸說下回歸;也曾因接受德國媒體採訪被罵「賣國賊」,但也拒絕了美國大使館給予的10萬美元資助。
「4萬,一分不能少!」
陝西安康市鎮坪縣曾家鎮魚坪村,由於地處「高寒山區」,按照陝西省計生條例規定,鎮坪縣農村家庭可以要兩個孩子,前提是夫妻雙方必須是農村戶口;鎮坪縣政府在具體執行時加上了兩胎之間間隔滿4年的限制。
陝西安康市鎮坪縣曾家鎮魚坪村,大多時候極為安靜。(網路圖片)
馮建梅2011年11月再次懷孕時,大女兒鄧欣雨已滿5歲,唯一的隱患在於她內蒙古的戶口尚未遷至魚坪村。馮建梅被計生幹部盯上了,而且「撞上了槍口」。
在引產前十幾天,急於摘掉計生「黃牌」的曾家鎮政府找到鄧吉元提醒其補辦准生證,要求鄧吉元先交3萬元「押金」,這中間由於馮建梅出逃一次,鎮上將「押金」提高到4萬元。「4萬一分不能少,還是你們大意了」。當年曾將「要錢」簡訊發給鄧家的曾家鎮計生幹事袁芳拒絕再談此事。
袁芳所稱的「押金」即是社會撫養費。這項更名於2002年的行政性收費充滿爭議,多年來徵收總額、用途及流向一直不曾公開。唯一可查的官方數據是在2012年,24省份公布該年徵收總額超過200億元。有學者估計,大陸實行計畫生育政策以來徵收的社會撫養費不低於1.5萬億元。而因繳不起罰款引起的強制引產甚至自殺的悲劇普遍發生在中華大地,又何止馮建梅一家。
補辦准生證需要時日,湊夠4萬元對於當時的鄧家來說也不輕鬆。2012年5月30日,因為蓋新房欠下8萬外債的鄧吉元赴內蒙古礦上打工,準備兩年內還清債務。其走後約3小時,曾家鎮十五六名計生人員便找上門來,倔強的馮建梅在歷經70多個小時的「逃生」之後,被人用黑色衣服蒙著腦袋抬上車送往鎮坪縣醫院。
被強迫按手印後,6月2日15時40分,馮建梅被強行注射引產針,計生人員將其眼睛摀住。隨後長達兩年多的時間,馮建梅經常被上述一幕構成的噩夢驚醒。「當時沒有一個親人在我身邊。」
拿著四處借來的1.8萬元現金從內蒙古趕赴醫院的鄧吉元,已晚來一步。在隨後很長一段時間裏,他常常自責,「如果當時我在又會怎樣?」,即便在,孩子也保不住。「當時我大姐和我爸都在,還不是一樣。」
6月4日凌晨3點多,5斤8兩重的女嬰出生,渾身烏青,已然離去。6月13日,馮建梅的戶口證明從內蒙古通過快遞寄回了曾家鎮,但已無意義。
鄧吉元開始討說法。6月11日,馮建梅強制引產事件在網上被曝光,引起媒體高度關注。但政府的回覆卻遲遲不來,反而加強了對鄧家的監控。憤怒的鄧吉元接受了德國媒體採訪,並於6月24日連夜逃往北京。
沒有證據顯示這篇報導有任何失實之處。但在此之後,鎮坪縣醫院就出現了「痛打賣國賊,驅出曾家鎮」的橫幅。「政府讓各村村幹部拿著橫幅遊行,但魚坪村村幹部沒去。」鄧吉元說。
馮建梅不知道的是,自從1982年計畫生育被定為「基本國策」以來,像她這樣被強制引產的婦女是一個多麼龐大的群體。《中國衛生統計年鑑2013》顯示,從1980年到2012年,共有婦女上環3.02億次,實施婦女輸卵管結紮手術1.04億次,人工引流產2.95億例。絕大多數手術是在計生部門強制或變相強制下進行。
不兌現的承諾和不存在協議
死去的7個月大女嬰被葬在鄧吉元老家的後山上,沒有墓碑沒有墳頭,但鄧吉元清楚地記得位置。女嬰由鄧吉元大姐從醫院帶回,鄧吉元父親安葬。3年多來,只有鄧吉元在2013年清明節時去過,「只是去看看」。
6月26日,安康市終於通報調查結果,鎮坪縣副縣長、縣人口計生局局長等七人被處以記大過、撤職等處分。鄧吉元隨後獲得一次性補助約7.2萬元,「算上醫療費用一共這麼多,沒有外界說的幾十萬。」
2012年7月20日,馮建梅出院,擺脫了長達近50天的「軟禁」生活,「老公走到哪都有十幾個人跟著」。對於醫院的生活,馮建梅用悲痛欲絕來形容,「大腦有時會突然空白。」
幾天後,夫妻倆被帶到鎮坪賓館與曾家鎮政府簽訂了一份調解協議。為了保險起見,鄧吉元錄了音。協議中除了上述7.2萬元的一次性補助,還有以下規定:馮建梅由強制引產引起的後遺症治療費用由鎮政府承擔;承諾給馮建梅買一份養老保險,等到上年紀了一個月可以拿一千多塊錢;並承諾給鄧吉元父母辦低保。而對於鄧吉元一家的要求是「任何人今後不得以同一事由提出異議」。
鄧吉元稱,協議簽好之後,鎮長鄧傑說要拿到鎮政府蓋公章後再返還,但從此再無後音,協議中的承諾至今未兌現。鄧吉元又指,自己曾找曾家鎮鎮長鄭傑和鎮坪縣計生局局長朱英索要協議,鄭傑的答覆是「縣上有領導不讓給你」;朱英則並未當面拒絕,只是表示「到時再看吧」,便無下文。
鎮長鄭傑後來卻直接否認有此協議。
強制引產事情後,魚坪村每季度組織一次的育齡婦女所「三查」(查孕情、查環情、查病情)活動再沒有叫過馮建梅。然而等到為小女兒鄧思儀去鎮坪縣辦准生證時,鄧吉元被計生局告知無法領取1000元營養補助金,原因是馮建梅沒做孕前檢查,不符合領取條件。
「一千塊錢倒是小事,這不是欺負人麼?」,對於計生官員稱找不到馮建梅的說法,鄧吉元表現出憤怒。
「宮腔裡有遺留」
對於馮建梅來說,走出強制引產後的陰霾,並不比接受引產本身來得容易。那段日子,馮建梅一直做噩夢,夢裡「那些計生人員把我按床上打針,我怎麼掙扎都沒用。」馮建梅說,當時在黑龍江的母親經常打電話安慰她,給了她莫大鼓勵。
這一切,鄧吉元看在眼裡。「她沒以前活潑了,平常也不怎麼說話,會無緣無故暴怒,又突然安靜下來。」這樣的狀況持續了一年多,讓鄧吉元很是擔心。
2012年9月,在家中休養了不到兩個月的馮建梅遠赴江蘇,原本在曾家鎮上學的大女兒鄧欣雨一同前往,並在江蘇上了幼兒園。鄧吉元的二姐鄧艷在江蘇生活多年,彼此也能照應。本來按計畫處理完家中事情一同過去的鄧吉元,因接了水電站的工作而擱淺。迫不得已,馮建梅2013年9月又回來了。
但她並未回魚坪村,而是將家安置在了鎮坪縣的鄰縣平利縣。當年將他抓走的數十名計生人員如今大多還在職,有時還回去魚坪村,「不想看見他們,心裏不舒服。」
為瞭解開心結,夫妻二人在2013年初決定再要一個孩子。但與此同時,因強制引產引起的後遺症已經開始出現,「宮腔裡有遺留」,馮建梅說。長達近兩年的時間內,馮建梅無法正常受孕,幾家醫院都建議她做試管嬰兒。
2013年至2014年兩年間,為了治病,兩人奔赴西安、瀋陽等地的多家大醫院治療,醫療費花了五六萬元,7.2萬元的賠償也所剩無幾。按照調解協議,鄧吉元曾拿著看病單找到鎮坪縣計生局報銷,告知馮建梅無法懷孕,但協議不被承認。「各種各樣的壓力,當時挺絕望。」
好在事情有了轉機。鄧吉元偶然聽說西安有個小診所治療不孕效果不錯,抱著試試的心態和馮建梅一起過去。連續吃了4個月的藥後,馮建梅終於在2014年11月成功受孕。
今年9月1日11點10分,小女兒鄧思儀降生,一家人都鬆了口氣。在懷孕之前,馮建梅的戶口已從老家內蒙古遷到了魚坪村。
鄧吉元解釋說,思是思念的意思,儀通憶,代表著回憶,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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