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矛盾重重的年代(網路圖片)
【看中國2016年04月18日訊】這真是一個矛盾重重的年代,人們常常困頓於眼前,而對未來充滿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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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一個商業史的觀察者,所以我常常被人問及一個問題:「你是怎麼看待過去20多年的中國變革的?」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用一個假設的情景來講述。
假如,有一個叫「中國」的東方城鎮。
20多年前,那裡的房子都白牆黑瓦,家家門前有條小河,房子和房子之間有雨廊相通,鎮上的人們都互相認識,生活單調而均貧。人人都有一份輕鬆而可有可無的工作,只要沒有太大的天災人禍,每個人都吃得上飯,但是卻不會有太多的積蓄。大家都穿著儉樸而類似的衣裳,和氣而單純。
整個城鎮只有一個十字路口,商店均簡陋而乾淨,所有的貨物都是配給制的,要憑票才能購買。天空晴朗而萬物寂寥,對物質的慾望是一種受到譴責的「不道德觀念」。
後來,城鎮裡出現了一些不安分的人,他們悄悄地在街頭擺攤,販賣一些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新奇的小貨物。鎮上那些嚴厲的管理員到處追趕這些人,收繳他們的貨物,把攤子踢翻在地上,因為他們太齷齪,太不守規矩,也與原來的秩序太格格不入。
可是,這些人趕不勝趕——他們擺出來的小玩意兒實在是吸引人,讓所有的街坊們都眼睛一亮,都願意出錢買回去。這些人越來越多,聲響越來越大,金錢居然向他們聚集,他們原本是城鎮上最被鄙視和嘲笑的人,可是不久後,竟成了最有錢的人。這實在是一種很讓人尷尬的事情。到後來,他們不僅穿上了鮮亮的衣裳,竟還有錢收購街上那些生意清淡的鋪子了。
城鎮管理員的想法也悄悄發生了改變,他們覺得讓城鎮熱鬧起來好像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於是,他們自己上街擺攤、做生意賺錢。儘管他們擁有無人可比的好位置——街上那些最好的商鋪可都是他們的,還可以自己設定管理規則,比如到了天熱的時候,他們可以規定只有自己的店舖可以賣涼茶,而別人則不行,可是他們始終不是小商小販們的對手。他們的攤鋪過不了多久就被打得稀裡嘩啦,他們經營的生意先是在城鎮的邊遠地帶被擊潰,幾年後,連鎮中心地帶的店舖也經營不下去了,這真是讓人頭痛的事情。
就在這個時候,另外城鎮上的一些有錢人也趕來這裡做生意了,他們帶來一大堆鎮上的人們從來沒有見識過的新奇好玩的貨品。街道變得異常的熱鬧。因為做生意的人越來越多,老的街道要被拓寬了,那些妨礙交通和交易的牌坊之類的東西都被拆除,所有的事物都變得亂七八糟。原來的那些規矩都好像不太適應了,可是新的制度又還來不及建立,於是,一切都顯得混沌不堪。安分守己不再是美德,那些善於鑽營和不安現狀的人成了這個社會最受歡迎的人群,有時候,連豪取強奪的行為也被容忍了。
又喜又憂的管理員開始尋找新的辦法。當一個城鎮開始繁榮起來的時候,最值錢的資源當然就是十字路口附近的那些土地和商鋪了。誰擁有了它,便也就擁有了財富的源頭。於是,管理員轉變思路了,他們開始尋求結盟。土生土長的小商小販是他們從來就瞧不起的,外來的、財大氣粗的商人成了最合適的盟友。
於是,新的遊戲開始了,管理員把自己名下的、位置最好的土地和店舖陸陸續續地拿出來,跟外來的商人們合在一起。這真是一對天作之合,他們中的一位擁有全鎮最好的資源,還可以制定規則,而另一位則好像有用不完的錢,還有舶來的好工藝和最鮮亮的貨品。於是,他們漸漸成了這個城鎮的新主角。那些本地的小商販們儘管還在不斷地壯大,可是他們始終搶不到最好的位置,更要命的是,還有很多貨物是他們不能經營的。誰也不知道這種情景到什麼時候會有改變。
現在,這個叫「中國」的城鎮正在翻天覆地地變化中。
原本只有一個十字路口的繁華區,現在已經擴散成了很多個商業地區,街上的貨物一天比一天豐富,人們的日子也真的富足和好過了不少,它現在成了遠近聞名的商貿中心。與此同時,原本清潔的天空現在變得灰濛濛了,因為這裡已經成了一個喧囂的大工地,到處都在塵土飛揚地拆舊房子、拓寬街道、開建新的店舖,每天街上都會出現新的招牌和新的貨物,一切都是那麼的欣欣向榮、那麼的忙亂。
20多年前的那種清淡而悠閑的生活早已一去不復返,那些漫捲著詩書無聊行走的人們早已不見了,每個人的神情都很緊張,充滿了不安全感,他們走路的速度比以前明顯要快多了,連說話的速度和態度也大大的不同。態度和氣的街坊也消失了,因為人人都是生意客,每個人的身份和價值都跟他的財富多少有關,這好像是另外一種單純。
不管你喜歡還是不喜歡,這個叫「中國」的城鎮真的是與30多年前大大的不同了,每個身處其間或遊歷到這裡的人都很好奇於它的未來。這真是一個矛盾重重的年代,人們常常困頓於眼前,而對未來充滿期望。每當我用這樣的方式講述中國變革的時候,聽的人都會面帶微笑而覺得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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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2年,安德魯·卡內基已經很老了。兩年前,他將自己的美國鋼鐵公司與J.摩根實現聯姻,從而成為當時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可是直到這時候,他也還沒有搞清楚,到底財富給自己帶來了什麼。從一個紡織女工家的窮小子到世界首富,卡內基打造出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鋼鐵帝國,也塗抹出一個吝嗇、冷血、沒有任何知心朋友的生命圖本。
這一年,67歲的他開始頻繁出入教堂,在那裡的某一天,他突然開始醒悟。他的傳記作者奧爾·亨廷頓寫道:「直到那一刻,他才意識到,是上帝派他來賺那麼多的錢,所以他必須在有生之年把它們都還給上帝的子民們。」老卡內基把他的餘生都投入慈善之中,今天在美國各地,你到處可以看到卡內基捐贈的圖書館、博物館。
我們為什麼要賺錢?我們想要用賺來的錢去購買什麼?對今天所有的人都是一個問題。
我認識一位朋友,他是一家跨國諮詢公司中國區總裁,在他的努力下,這家公司在中國獲得了顯赫的成績,而前年年初,他突然宣布辭職,然後獨自一人去臺灣當一名傳教士。
在離開大陸前的一次聚會上,他告訴自己的朋友們,「我上半輩子已經賺到了足夠的錢,讓我從今天出發去尋找自己的快樂」。
我很羨慕這位朋友,至少就他個人而言,已經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馬克斯·韋伯在《新教倫理與資本主義精神》中認為,在中產階級仍很落後的國家,都曾有一個鮮明的特徵,就是盛行不擇手段地通過賺錢牟取私利,這幾乎是一個無法超越的階段。而成熟商業社會的標誌則是,人們從對物質的追逐中脫離出來,開始去發掘生命中另外一些抽象的、形而上的價值。
百年的積弱和貧困,使得今日的中國依然處在一個創富的激情年代中,一切以經濟為中心,一切以財富為標桿,所謂的智慧、快樂與價值都似乎是可以被量化的,而倫理、道德則成為一種可有可無的奢侈品,它們的底線往往可以被輕易地擊穿。
今天很多人把今日之中國與20世紀60年代的美國社會相比較。美國心理學家尤維·吉倫便認為,這是兩個十分相似的商業社會。伴隨著經濟的迅速發展,人口大量湧入城市,轉型期的社會、經濟乃至個人的不確定性因素與焦慮的社會心理相結合,必然導致眾多的社會矛盾。然而,必須指出的是,今日中國人與美國人最大的差異在於,我們一直缺乏一種形而上的精神空間,缺少精神慰藉的空白,這將導致因商業生存而被扭曲的普世價值倫理無法得到應有的修補。
有一年,我去波士頓的燕京學社拜訪杜維明先生,他提醒我說,「你有沒有發現,儘管美國是一個非常物質化的社會,但是,與中國最大的區別是,這裡到處是尖頂」。他所謂的「尖頂」,是指遍佈全美各地的教堂,人們每至週末便全家到那裡去做禮拜。
我能理解杜先生的解讀,他最近在華人世界倡導「儒家學堂」便也是企圖建造一個「東方式的尖頂」。只是他的努力因為缺乏響應而顯得那麼羸弱。
我曾經去過北方的一片森林:40年前那裡鬱鬱蔥蔥無涯無際;20年前,人們開始大量砍伐建廠,當地的居民走上了小康的道路;5年前,林木銳減、水土流失,自然環境急速惡劣,一些賺到錢的大戶開始紛紛外遷;1年前,當地人開始大面積種樹,試圖恢復原貌,而據說,要恢復到20年前的模樣,大概需要100年時間。
天下輪迴,大抵如此。每一個人生、公司、國家和文明,確乎是有「報應」的。如果沒有清晰、超然而有規劃的生命觀,那麼任何財富追逐的結果都將是灰色的、茫然的。這樣的話題,對今天很多中國人來說,還是那麼的陌生,但是我想,可能用不了多久,它就會變得百分的醒目。我希望穆罕達斯·甘地式的觀念能成為普世的生命觀。這位終生節儉而倔強的印度人將下列現象稱之為「可以毀滅我們的事物」,它們包括——沒有規則的政治,沒有良知的快樂,沒有勞動的財富,沒有個性的知識,沒有道德的生意,沒有人性的科學,沒有犧牲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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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自己生活在這樣一個充滿了巨變和戲劇性的大時代而感到幸運,但是,說實話,我一點也不留戀這個時代,我希望它快點過去。我希望那些貌似古板而老套的價值觀重新回到身邊,它們是——
做人要講實話,要有責任感,敢於擔當;
要懂得知恩圖報,同時還要學會寬容;
要學會關心別人,特別是比你弱勢的那些人;
一定要敬天畏人,要相信報應是冥冥存在的;
要尊重大自然,而不要老是在破壞中攫取;
要相信自由是天賦的,誰也不能剝奪。
人生的確有比金錢更為重要的事情,比如陪女兒聽半個小時的BIGBANG,或與愛人冒雨去看一場午後電影。
我希望它們一一回來。因為只有與它們相伴,財富才會真正地散發出智慧和快樂的光芒。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的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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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那這篇文章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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