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下半年,我国正处于节粮度荒的艰难岁月,我在一所中学里任高一年级的语文课教师。有一天上午第三节课,我讲了毛主席的一篇文章《关心群众生活,注意工作方法》。刚下课,班里个子最高的一位男同学,急匆匆地从后面走到讲台前来对我说:“姚老师,下面的课我不能上了。”“为什么呢?”我问。他说:“这个月我们家粮食亏得多,昨天一天喝的都是稀粥,今天早点还是喝的稀粥,现在我饿得心里发慌,坐不住了。”这时我看到他脸色煞白,额上渗着汗珠,好像得了重病。从他可怜的目光里,我感到他渴望我能对他有所帮助。
按理说,我是他的班主任,又刚讲了“关心群众生活”的文章,关心他,帮助他,义不容辞。当时如果我能给他找一点食物吃,他会稳定下来继续上课,但是我能给他吃什么呢?
前一天下午,在全校教职工大会上,抓生活的党支部副书记郑重宣布:这个月我们增加了一点副食,每人一块酱豆腐。会后我立即到学校食堂去领,那是一块半寸多厚二寸见方的普通的红色酱豆腐。我放在碗里,端着回宿舍,本想做晚饭的佳肴,但它的扑鼻的香气,使我无法抑制强烈的食欲,因而在半路上就把它吃掉了。
有位教育家说:“对人由衷的关怀,这就是教育才能的血和肉,教师不能是一个冷淡无情的人。”这类的名言,我早已铭记于心,但在那生活物质极度匮乏的年代,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已经因饥饿多次浮肿了。
当时我二十多岁了,本市无家,住校。节粮度荒前,每天坚持长跑锻炼,饭量较大。度荒以来,每天按定量在学校食堂吃饭,饭后总觉得饿,于是就吃点咸菜或喝点酱油。如此之后,口渴,就多喝水,来个水饱。运用此法不过几天身上就浮肿了,浑身无力,勉强支撑着上课。浮肿后领到国家补助的一些黄豆、枣等,身体有所好转,可是补助过后不久,又浮肿了。发动班里的学生互助也是行不通的,因为学生经常有因饥饿而不到校上课的,可以说都已自顾不暇。
于是我只好和蔼地对他说:“回家吧,回家喝点热水,好好地睡一觉会好一些。明天不就可以借粮了吗?(那时每月25日开始,可凭粮本在粮店里购买下月的定量粮,叫借粮)借了粮饱饱地吃一顿吧!”其实我有切身体会:饿着肚子是睡不好的。但在那种尴尬的情况下,我也只能这样安慰他。
《天津老年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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