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云长夜读《春秋》,是过去中国传统社会很常见的画像之一。关云长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中“义薄云天”的典型,不仅广受中国大众,甚至是江湖帮会兄弟的崇拜,而且作为财神而到处受到商家的香火供奉。这样一个中国传统文化的经典人物造型,他手里拿着什么书看也是非同小可的。相传关云长最爱读《春秋》,而春秋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同样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
数千年来中国一向是农业立国的国家,春种秋收是中华民族得以生息繁衍,而中华文化得以世代相传的主旋律。在上下五千年的历史中,无论出现了多少聚散分合,兴衰成败的家事、国事、天下事,都似春种一般有前因,如秋收一般有后果。而秋天的收获又是来年春种的种子,如此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这天地间的每一件事,无论多大,也无论多小,都有始必有终,犹如有春必有秋。所以春秋就是历史。读懂了春秋,也就读懂了天地间万事万物的前因后果,读懂了这一整部历史,也读懂了历史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中国人所熟知的春秋是一个时代,是从西周结束,东周开始到韩、赵、魏三家分晋的这大约三百年的时间。而关云长所读之《春秋》是孔子根据春秋时代鲁国的国史而整理改编的,被后世奉为儒家的五经之一。孔子曾说过,“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可见这部历史在孔子心目中的地位。
春秋这段历史在中国传统文化中为何如此特殊,如此重要?因为它是整部中国历史的浓缩,最精华的思想,最优秀的人物,最精彩的故事,最感人的事迹,都集中在这段历史里涌现出来了。同时,春秋也是中国从“郁郁乎文哉”的周朝太平盛世到“杀人盈野复盈城”的战国血腥乱世之间的这么一个过渡时期。在王纲解纽,礼崩乐坏的时代洪流中,在贵族社会仁义礼乐的遗风尚在,而动荡乱世的权谋暴力愈演愈烈的夹缝中,我们看到每个人或出于主动,或出于无奈地选择着自己所扮演的角色。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春五行属木,代表仁;而秋五行属金,代表义。春荣秋杀,代表着天地对万物的生助与刑克,由此而保持着阴阳生克的平衡。所谓的春秋笔法,也是以刀笔之褒贬而行阴阳生克之事。所以这春秋二字,内涵博大精深,于天命则为生克,于人道则为仁义。后人读春秋,着眼于生克兴衰则可知天命,着眼于仁义道德则可通人道。中国儒家传统重人道,无论忠奸善恶之人,也无论兴衰成败之事,春秋所演绎的无非就是仁义二字。
在春秋时代,周王室已经衰微,沦为配角了。春秋五霸成了这个时代的主角。尤其是春秋五霸之首齐桓公,在贤相管仲的辅佐下开创了霸主政治,也就等于开创了春秋这个时代。在此之前,天下兴亡系于周王室,华夏文明也系于周天子。可是当王室衰微,天子已无力维护华夏文明,而蛮夷却依仗武力频频侵犯中国的时候,就需要有强有力的人站出来,要么取代天子,改朝换代,要么扶持天子,抵御蛮夷对华夏的侵略,行尊王攘夷之事。
当时的形势就如《春秋公羊传》所说的“南夷北狄交,中国不绝如线。”南方有奉行武力扩张主义的楚国,北方有少数民族狄人,共同挤压中原华夏民族的生存空间,中国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齐桓公不计一箭之仇,破格重用奇才管仲,对内行富国强兵之政,对外奉尊王攘夷之策,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故《春秋公羊传》曰:桓公攘夷狄而救中国。
春秋五霸之所谓的霸,其实为诸侯之长,是在周天子无力担负起维护华夏文明,抵御异族侵略的情况下,既保留天子的王位,又以天子的名义统领诸侯,维护华夏文明,抵御蛮夷侵略的这样一种政治体制的主导者。尊王,扶助天子为仁;攘夷,克制夷狄为义。齐桓公的尊王攘夷,归根结底还是行仁义于天下,这就是春秋。
真正的春秋之世,是以齐桓公尊王攘夷为开端,以孔夫子作《春秋》为终结的。
鲁哀公十四年春,管理山林的“虞人”和叔孙氏的仆从鉏商,在曲阜西打猎,捕获了一只怪兽,孔子看了说:“这是麟啊!它为什么来啊!为什么来啊!”边说边掩面大哭,涕泪沾襟。孔子这时正在写《春秋》,他认为麟是“仁兽”,太平盛世才出现,现在不是太平盛世,出非其时而被猎获,因而伤感。于是写下“西狩获麟”这句话之后,就不再写了。这就是孔子写《春秋》“绝笔于获麟”的往事。
孔子在五十以后就是“知天命”的人了。他为什么要写《春秋》留给后人?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的天命,也就是上天赋予自己的使命。后来之所以“绝笔于获麟”,是因为他从麟的被捕获,知道自己应该写到这里为止了,就止笔了。
孔子作《春秋》是对春秋这段历史做一个结尾。齐桓公播下春种,孔子收获秋实。然而换个角度来看,春秋并没有终结,因为春秋是周而复始的。历史也是如此。孔子所收获的,又将是下一个春秋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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