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討論這個問題時,本欄以一個簡單的假設為前提,即:江澤民不願意放棄權力。這個假設當然有它的根據。理論上,在沒有明確任期限制的遊戲規則下,在位者一般都傾向於尋求連任。兩三年前,克林頓還說過『我真想再幹下去』這一類的話;如果能夠輕易修改美國的有關總統任期限制的規定的話,我想他會設法實現這個『再幹下去』的願望的。當然,那個情況與中國明顯不同:兩屆就是兩屆,這種規定豈是隨便可以修改的?中國憲法也有規定,國家主席和總理等職位都只能連任兩屆。不要看這個規定可能有伸縮餘地,比如說,要改成三屆,可能也就改了(本港《開放》雜誌即有相關報導,說江澤民有意修改憲法以延長國家主席的任期限制),但畢竟有個規定和沒有是不一樣的。很少有人懷疑江澤民會從國家主席的位置上退下來,原因蓋在於此。而關於黨的領導職位,則完全沒有類似的規定,當然江澤民就可以設想再干幾年了。
那個假設更有現實的根據,就是江澤民年來所採取的多種政治步驟,似乎多是著眼掌權,而不是準備退休。這一點,本欄過去多有分析,今天不重複了。今天要說的,其實是事情的另外一個方面:就算江澤民想退,恐怕也有他的大大難處。本文題目叫做『欲退不能』,看官千萬要注意這個『欲』字,其實是英文中的所謂『虛擬語態』。換句話說,我們現在並不準備討論什麼『欲』不『欲』的問題,而是要談談『能』不『能』的問題。
或有看官會說:要退還不容易,誰能攔得住他?有什麼『能不能』的問題?要我說,這就是完全不懂政治的說法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這話誰都信;政治是最大的江湖,豈不也是最為身不由己的所在?看江澤民近來容顏憔悴,精神萎靡,『身不由己』的難處似可見一斑:剛剛在北戴河休假游泳了十幾二十天,怎麼會是這般模樣?那麼,究竟難處何在?我們不妨代為想像一二。
第一當然是家族利益。中國經濟高速發展的一個伴生物,就是高官家族大量捲入經濟活動並積累大量財富,形成了權力與金錢共生的惹眼社會景象。在沒有權力或權力縮水的情況下,金錢的那一端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答案很明顯:這絕不會更有利於家族的財富積累。在某些情況下,還很可能出現危險。以鄧小平那樣的地位,身後尚且有幼子鄧質方商場失勢的事情發生;今天在位的領導人,自忖能比鄧小平更有勢力否?有謠言說,老江為此準備越級提拔目前是中國科學院副院長的江綿恆,一個可能是用他接替李鐵映當中國社會科學院院長;而有李鐵映以政治局委員之尊兼任社科院長的先例,則江綿恆十六大上的地位也可以不僅僅是一個中央委員而已。不過,這種安排遭遇巨大抵抗,這怎麼能讓老江放心走人?
第二則是親信們的利益。這一點,我們以前屢有論及,此處從簡。試想,如果老江不能妥當地安排一班自己的親信人馬,這些親信又怎能容得老江甩甩手就走?十來年的政治投資,難道就白白浪費了不成?
第三就要說到敵手了。老江屹立政壇十三年,從當初如履薄冰,到今天如日方中,這個過程中,不止一次地成功翦除了重量級的政壇敵手:從楊家將,到陳希同,再到喬石,甚至劉華清。那一次能不結下深仇?此外,虎視眈眈者,似仍不乏其人;去年老江『七一講話』之後,不是還有一波『批江』浪潮?老江在位,大權在握,自然不怕鬼叫門;一旦退休,那就有許多不好說的事情了。
豈不知,這裡老江才剛剛有個要退休的意思了,那邊廂就已經有算賬的陸陸續續找上門來。你老江在『五三一講話』中不是大吹大擂什麼『十三年的偉大成就』嘛,那也不妨聽聽另外的聲音:對美對臺軟弱,已經搞得中國非常被動;加入世界貿易組織,更有喪權辱國的味道;十三年來官員腐敗有增無減,已經到了極其嚴重的地步;貧富懸殊不斷擴大,失業群體生計無著;地區差異蘊含分裂,民族騷動此起彼伏--就憑著這張『成績單』,你老江居然還要連任下去?
於是乎,老江也就只好連任下去。否則,手中沒有了權力,這一筆筆大帳、爛賬,豈能還得起、還得清?遠在美國的政治異議人士于浩成先生說:老江要退休,那是非得要一隻『萬民傘』不可的。反過來,我們似乎也可以說:如果那裡有人在搞什麼『紙船明燭照天燒』的話,老江就一定是萬萬不肯走的。這一走,那還不就成了瘟神?沒有風光體面不說,還要承擔罪責。到了這個份上,老江則要麼不走,要走也是被人趕走。不走,別人不答應;而不答應的人呢,卻也還遠遠缺少把他趕走的力量。所以,北戴河會議就這麼不咸不淡地結束了。
--原載《信報》
(新世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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