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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錚:《靜水流深》--- 紀實文學連載(13) 第四部 勞教血淚

 2004-01-15 17:12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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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轉化

走向深淵

一夜未睡回到班裡,忙碌的一天又開始。那天要開評獎會當場釋放一批人,一早樓道的氣氛便迥異平日,要走的人心都飛了,不走的人或多或少跟著興奮。

我的頭昏沉沉,又出現夢遊的可怕感覺。搬著凳子正要走到禮堂去開會,一個警察突然說「從這裡打住,後面的人向後轉,回宿舍去。」原來那天的會規模空前地大,男所也來了人,臨時發現禮堂裝不下了。

如獲大赦回到宿舍。樓裡很安靜,大部分人都去開會。李春說:「我給你看著隊長,你在蒯煒的床上睡會兒吧。」

蒯煒的床在屋角,從外面看不到。「正常人」有時想偷懶,都是歪在她的床,請別人打個掩護。大白天睡覺是絕不允許的,抓到不得了。

我躺倒便睡,顧不得什麼。想抓緊白天的點滴時間休息,預備晚上繼續跟她們鏖戰。她們真要長期熬我不讓睡覺的話,唯死而已。

我睡得並不踏實,大白天睡覺畢竟心裏彆扭,又不能打開被子蓋,身上涼嗖嗖的。勞教所的規矩很大,白天每個人的被子都得打得像豆腐一樣四四方方。剛來時打被子技術不熟練,只能請別人打好,像供祖宗一樣供著,摸也不敢摸,睡覺時拚命蜷著腿不敢碰,寧可挨凍,也不打開。

我迷糊了一會,朦朧醒來,發現身上蓋了條大浴巾。這條浴巾是蒯煒的「寶貝」,三班就她一人有此「家當」。倒不是不能讓家裡送,關鍵是勞教所沒地方放,床上除了一床被子什麼都不准放,一個小物品櫃兩人合用,幾件換洗衣物就塞滿了,哪還有地方放別的?蒯煒為了這條大浴巾不知動了多少腦筋,把好多東西都寄放在別人櫃子。

我心裏充滿感動,卻再也睡不著。晚上,我做好被繼續圍攻的準備,哪知卻「平安無事」,而且一連好幾天都如此,好像所有人都將我忘了。

那些天正是國慶。勞教所雖沒放假,但外面的全國人民都「舉國歡慶」、放一星期長假,警察也輪流休假,勞教所裡的哪根弦似乎稍微鬆了點。

誰曾想到,我竟會在這樣「平安無事」的時候出了問題?

我覺得自己又走過一個大關,思想不由隨著環境的鬆動略微放鬆。記得那幾天食堂好像還改善兩次伙食,有一次有人來參觀,警察還裝模作樣將我們帶到平時從未光顧過的四樓活動室「活動」一番,誰也沒再提什麼「轉化」不「轉化」的事。

在這樣的空檔中,進勞教所以來見到、聽到和經歷的一切,在我的腦海一幕幕流轉。一個聲音強烈地喊道:太黑暗了!太可怕了!這樣下去,會毀多少人?而且毀的是一個個本來已修得很高的大覺者啊!那麼多連生死都放下了的人,卻給這套歪理「轉化」到迷失心智,可悲地永遠喪失未來。師父說過,一旦出現「自心生魔」,就再也沒救了啊!

我要出去!我要出去!我要揭露這黑暗!我要制止這邪惡!我要挽救這些覺者!

我還沒來得及想怎麼才能出去,腦子就迅速盤算好出去後要做的一切:我見到的黑暗太多,我要寫書,我要寫一本書才能將這一切說清;同時我要出國,我要出國申請避難,我要見西方媒體,我要到聯合國,我要去做人證,我要向全世界揭露這一切!

是的,我有能力做到這一切,我要去做這一切!

所有這些在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全都盤算好了,但是,我怎樣才能出去呢?

很遠很遠的地方,飄來一個聲音,先生的聲音:「你讓她寫個保證,哪怕口氣松點,我也好想辦法……。」

「寫個保證」……我被這個聲音嚇了一跳,決定不理會它。

但是,接下來的幾天,卻怎麼也壓不下這個聲音,它反覆強烈地出現腦海,攪得我一刻不得安寧。身邊的人事流轉如常,我卻苦苦掙扎於強烈想出去的願望和一寫「保證」就不配再做一名大法弟子的矛盾中,內心比受刑還難過萬倍。

在激烈的交戰中,周圍的一切都凝固了,時光也不再流逝。環境清冷,我的心也很清冷。清冷的心中,一次次冷冷地浮現四個字:「舍我其誰?舍我其誰?」一種即將走向毀滅、即將與邪魔同歸於盡的慘烈,冷冷地瀰散空中。

終於,我決定放棄大法弟子的身份,放棄修煉、放棄圓滿,來解脫那個我解脫不出來的矛盾。

我強行封閉大腦和感覺系統的某些部分,不去想自己未來生命的結局,開始權衡「轉化」的「利」與「弊」:

首先是我這麼做給法輪功帶來的負面影響怎麼辦?他們肯定會利用我的「轉化」去做宣傳--我出去後就寫聲明,宣布這一切統統作廢!我的書要能出來,更是對他們致命的一擊!我造的業我一己承擔!

給其他學員帶來的思想混亂和壓力怎麼辦呢?--能夠堅定到現在的弟子都是了不起的,應該不會受我影響,就像我曾決心不受其他任何人影響一樣,而且我可以找機會向她們說明我的真實動機。

李春和封玉蘭怎麼辦?--就冒險告訴她們我的真實思想,告訴她們法輪功講的是絕對的真理,我這麼做也是為了法輪功,我的想法她們應能理解。

讓我去「幫教」別人怎麼辦?--嘴長在我身上,要怎麼說還不是由我?實在不行我學著說幾句無關緊要的話對付……。

我掙扎許多天,無論如何下不了決心。

最後我終於找到一個緩衝的「折中」方案:先找中隊長王兆,讓她轉告田永說我想見他,說服田永安排我單獨見先生一次,再問先生有多大把握把我「弄出去」。假如他有把握,我就「轉化」,沒把握我就不「轉化」--我絕不做「賠本買賣」。

這天一早,我聽到王兆在辦公室的說話聲,決定依計而行。

我走在樓道裡,步履比鉛還重,心裏是一萬個一億個不願意。雖然我還沒有打算說別的,但我騙不了自己:我在走向哪裡?我生命的永遠將走向哪裡?我這樣做究竟最終是破壞、侮辱法輪功的成分居多,還是能起起到的正面作用居多?我出去後能否做成我想做的?……種種問題的答案,我一概不知。我感覺不是走在樓道裡,而是在萬丈懸崖間走鋼絲,隨時都會掉下去,摔個粉碎。

我咬著牙昧著心,一步一步走下去。

王兆剛上班,正在擦桌。知道我的來意,不冷不熱地問:幹嘛你非要找田科長談話啊?我們隊裡就沒隊長了嗎?

我才意識到,我太不懂得人情世故。王兆四十歲左右,在原來二中隊的中隊長被派到遼寧省馬三家勞教所去學習「轉化」法輪功學員的「經驗」後,剛被提拔上來做代理中隊長,正是急於立功好從「代理」升為正式中隊長。我在入所隊開「座談會」那天問勞教所可不可以打人時,與田永一起盯著我看的那個女警就是她。

她的眉毛拔得細細彎彎的,頗有幾分女人味,但眉毛下那雙三角小眼暗含著刀一樣的尖利和狼一樣的凶險,又讓人無法將她當作女人。她的嗓子永遠都是沙啞的,因為她一講話就是吆喝,嗓子早壞了。

我意識到王兆是想將「轉化」我的「功勞」搶到她頭上,我讓她幫我找田永,無異緣木求魚,但我也知道我想單獨見先生的要求跟她講她絕不會答應。從「座談會」那天她盯著我看開始,我就知道她防範我的心比什麼都甚。進了二中隊,她雖然從未找我談話,但她那對三角小眼似乎永遠都在盯我。而田永既自負又想裝「斯文」,說動他還有可能。

我不知該怎麼解釋,只能堅持要見田永。她冷冷地說,知道了,回去吧。

從辦公室出來,我對自己說:「天哪!天哪!我終於走出這一步!……」剎那間天眩地轉,幾乎要虛脫過去。

我趕緊靠在牆上。我感到所有的生命、所有的生命的精髓,瞬間離我而去。我變得只剩下一層空皮,軟軟靠在牆上,誰過來向我吹口氣我就會像沒人穿的衣服那樣塌軟在地……。

我靠著牆待了好長時間。樓道靜悄悄地,一個人也沒有。我暗自慶幸這會兒小哨不知去哪,沒看到我那個比死人還可怕的樣子。我終於決定往回走時,發現我沒有力氣離開牆,橫跨不到兩米寬的樓道,按規定順著樓道的右邊回到班裡。我只好順著左邊,扶著牆一步步捱回去。十幾米的距離,像走了好幾年……。我像得了神經病一遍又一遍在心裏念叨:「我『轉化』了、我『轉化』了……。」

兩天後,田永找到我。我告訴他我想見先生,他問什麼事,我說我有點新想法,想跟他商量。他問我什麼新想法?是想「轉化」嗎?

我沒吱聲,也沒否認。他望著我的臉,表情複雜地說:「你真行啊,這麼大的事臉上居然不挂相。」

我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勞教所裡最初被「轉化」的那些人,有許多在被「轉化」的剎那,都會有很激烈的反應,要麼狂笑,要麼大哭。一個人用了生命去選擇的信仰,突然之間崩潰,那瞬間的反應非常可怕。因承受不了肉體折磨而「轉化」的人,一般是萬念俱灰的樣子。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子。淡淡對他說,我已經痛苦過了,你沒看見。

他狐疑地看了半天,知道再問什麼我也不會說。他算計了算計,頂多見一面還是不「轉化」,也沒什麼可損失的,於是不出我所料答應了。

第二天一早,我又被叫到辦公室,這次田永和王兆都在。

田永有點訕訕說,考慮到對我負責,讓我將來出去後學會獨立生活,隊長考慮再三,決定不讓我見先生。「三十多歲的人了,什麼事不能自己決定,還要找你愛人商量?」

我一聽就知道一定是王兆在田永面前搗鬼。她不放心我。

王兆用她尖銳的眼睛盯著我問:「你告訴我,你有什麼事不能跟隊長講、非要跟你愛人商量呢?」

我不會撒謊,可我又不能講真話,四只刀一樣的眼睛一眨不眨逼問著我,我一急,不知怎麼就哭了出來。

我這一哭,田永笑了。他找我談過那麼多次話,每次都是穩操勝券而來,一無所獲而去,只有我將他駁得啞口無言,哪有我被他逼得哭鼻子的時候?這不是「轉化」了是什麼?

田永勝券在握,「大度」地說,我們也不難為你,再給你一天考慮,明天再找你談。

我再度虛脫般回到班裡。李春已知道我全部「秘密」,我去找王兆前曾對她說,我告訴你這些,等於將命交到你手裡,我信任你,但更主要的是我不想毀了你對法輪功的信仰,因此必須跟你講清楚我為什麼要「轉化」。她聽著這一切,出現一種從未有過既凝重又擔憂的表情。

這時她看到我的淚,擔心地問我談得怎樣,他們讓不讓你見?

我如實說了,並說自己還沒鬆口,什麼也沒說,他們讓我再考慮一晚,明天再找我。

李春拉著我的手,滿臉擔憂和畏懼,對我說:「你可是想好了……。」

我知道她在擔憂什麼。她太瞭解勞教所了,她擔憂我的真實思想被他們知道了,一個「欺騙隊長」的名義就足以治我死罪。

晚上上床時,我決定再好好想想,現在還來得及收回決定。誰知我什麼都沒來得及想居然睡著了。也許白天的交戰讓我油盡燈枯,也許長期的睡眠不足使我喪失意志力,又或許是我的思維被抑制了,所以在這樣重大的關口,我竟莫名其妙睡過去。

第二天一起床,李春便告訴我,她為我擔心,一晚都睡不著,臨起床前迷迷糊糊做惡夢。她夢見張蕾殺了人,卻誣陷在我頭上,警察要追殺我,她帶著我到處躲。警察抓不到我,就抓了蒯煒抵數。第二天開庭審蒯煒,她和我偷偷去看,卻發現法官原來就是凶手張蕾!

我一邊打著被子,一邊想她這夢是什麼意思:法官就是劊子手,倒很有點象徵意義;可為什麼蒯煒會被抓去抵命呢?是我害了她嗎?突然,一種有生以來從未體驗過的巨大恐懼從無比深、無比遠、又無比近的地方狂襲而來,讓我差點扔下手中的被子狂奔去找王兆,對她狂呼:「不!不!我不『轉化』!……。」

我嚇出一身冷汗,兩手死抓住被子,好容易才抑制住衝動。

白天我坐在班裡,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去尋找那個巨大恐懼的來源。很快我便認為找到了:我是在怕承擔不了破壞大法的罪,怕下地獄、怕形神全滅……。

於是我強行說服自己:不,我不能因為怕自己得惡報就不去做我想做的事。

當晚,我終於寫下那份我給它取名為「新安所的新認識」的「思想匯報」。在兜了一萬多個圈子,來到我必須要說那句話的地方時,我的心拚死抵制大腦的命令,而我的筆終於為二者找到一個妥協,將那句話寫成了「不再習練『法輪功』」。

寫完這句話,我有些噁心,也有些滿意。政府不承認法輪功是修心性的,所以總稱法輪功修煉者為「『法輪功』練習者」。我對自己說:「我『習練』過『法輪功』嗎?從來也沒有,我是『修煉』,而非『習練』。」我沒有說假話。

這時勞教所因為規模擴大,已從原來「天堂河勞教所」的一個大隊升級為一個獨立的勞教所,重新命名為「新安」。

那天是2000年10月10日。

「圓融」修煉

「不再習練『法輪功』」的「保證」交上去,我像死了好幾回,又像被扒了好幾層皮。擺在面前的頭一個問題是,我突然發現不知該怎麼活了,或者說,我不知怎樣才能適應自己身上的「新標籤」。如果我還像以前那樣時時處處以一個修煉人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豈不正好印證那套轉化歪理,即「轉化」之後照樣能做好人。我不想成為一個「轉化」的好人,那只能給新來的學員更大的思想混亂;可是,如果我不做一個「轉化」的好人,難道做一個「轉化」的壞人?我已經知道好的標準,又怎能有意放縱自己?

混亂好一陣,我終於決定,除了不去推翻那個「保證」,其他各方面還像以前一樣要求自己。這樣,等我出去聲明我今天所寫的一切作廢時,這裡的警察、「正常人」和被「轉化」的法輪功學員,回想我今日在此的表現,也許會想:她當時各方面挺不錯的,是個好人呀。這樣的好人為什麼要這樣做呢?看來這法輪功還是有道理。

又不知哪一天,一覺醒來,一個思想以閃電的速度從腦海最深處出現:我還能修煉!我還能修煉!……

是的,我還能修煉,因為我想修煉,因為我生命的每個細胞都已經習慣修煉,因為事實上我已經無法不修煉。張青在一份思想匯報曾這樣寫道:「修煉是我唯一的生存方式」,我看到這句話時眼淚一下就流出來。是的,修煉也是我唯一的生存方式,是我生命最深層的需求。

是的,法還在我心中裝著,老師的話我一句都沒忘。不管我曾做了多大的錯事,我想變好誰能擋得住?

老師還講過,大法的圓融性就體現在能把不好的事變成好事。這麼大的法,宇宙大法,一定能將我做過的一切圓融。

曾經失去的生命,曾經失去的生命的精髓,又靜悄悄從心底生出,瞬間充盈我的全部。沒有震動,沒有驚訝,我自自然然、平平靜靜彷彿又回到「轉化」之前。

自欺欺人

至此,我以為我已將我的「轉化」「圓融」了過去,往後還可繼續照此「圓融」。十六個月後,當我終於意識自己錯了,並且錯得有多麼可怕、多麼可恥時,我流著滾燙的眼淚失聲痛哭,心中發誓一萬次,如果將我再置於同樣的環境,打死我我也絕不再犯同樣的錯誤。

當我從最初的痛悔和羞愧中冷靜下來,我又客觀地看到,如果說剛開始我還明白寫了保證自己就再也不配稱是大法弟子了,從這一刻起,我才真正跟那些我一直為之痛心疾首的被「轉化」人員一樣,開始褻瀆大法和修煉的神聖內涵。我自以為還在按大法修煉,但身上背著的卻是被「轉化」者的標籤。這種「來源於大法卻不能證實大法」的行為,是對大法最嚴重的褻瀆和背離。但這一種偏離是如此的微妙,以至於將我蒙在鼓裡整整十六個月。

在<佛性與魔性>這篇經文中,師父曾談到宇宙一定空間中存在著兩種不同的物質,「從上到下、從微觀至宏觀貫穿到一定的空間」,越往下對立性越明顯,從而形成了相生相剋的理,表現出善與惡、正與邪、好與壞的對立。

根據這個道理,越往上,兩種物質的對立性可能就越不明顯,佛和魔、佛道和魔道、真理和謬誤,某種時候可能就只差半步。

修煉中還會有一些生死大關,卻不一定表現在這個空間,或以你能預料的方式出現。一念動錯,即可能在劫難逃,萬世不復。釋迦牟尼在菩提樹下連坐七七四十九天時,以無上定力降服了萬千外魔,最終才能證得正果。修道之人在採藥煉丹的緊要關頭,也會出現虛化幻境,放不下色的看到美男,殺人越貨為躲牢獄之災才出家避難的,會遇到鄉親告訴他,新皇登基天下大赦……。一念動錯,幻境不再,幡然醒悟時,機緣可能永失。最可怕的是魔心漸起時,你卻不察覺。

怕酷刑的,毒打你;法理不清的,用歪理繞你。我歷經這些考驗,然而當受到「為了大法、為了揭露邪惡」的「好處」誘惑時,終於也迷失了心智。

我的漏在哪裡呢?在於一顆做事的執著心。在我寫了離婚書舍家出走,帶著「雖千萬人,吾往矣」的大無畏往前衝,到處去與功友交流的那段時間,我舍盡世間有形的一切,緊接著生出一種做事的執著。看到越來越多像我以前一樣不知該不該走出來護衛大法的功友,聽了我的發言也決定走出來後,無形中我又將自己視為這次「運動」的「領袖」。只是這些執著很難察覺,又夾雜在我一往無前的氣概和決心中,不但我自己看不到,也使隱隱感覺我有點不對勁的功友,不知該怎麼告訴我。

因為我起了自己是「領袖」、自己特殊、跟別人不一樣的心,從拘留所「孤立」我,再到勞教所將其他堅定的弟子都下集訓,而將我獨自留下的安排,都是為了加強和放大我的執著,以便最終引我走向毀滅。當我坐在樓道權衡著「轉化」的「利」與「弊」,冷冷地一個個打量還在堅定的弟子,心中對自己說「舍我其誰」時,我沒有察覺我的自大成狂已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了。

從高中起,我就開始擔心保不保得住「第一名」;修煉後,我雖然在常人中的名利心很淡,卻不知從何時開始算計起自己在修煉中的「得失」與「成就」來:我是北京市第一批大面積被判勞教的、我是第一批到調遣處又第一批離開的、我的文章上了《人民日報》、北京市一級領導都知道我的名字……,我甚至連自己在離開調遣處時是排在隊伍的第一名、到了勞教所這邊又是第一個被警察叫去談話…這樣的事也注意到了。我算計著自己得了多少個「第一名」,算計來算計去,終於把自己算計成「第一個」發明出又一種「轉化」歪理的人。

正念不足、分不清自我和學法時存在的「漏」也是重要原因。當我陶醉於自己像武功「高手」那樣一招一式、一一對應識破肖雨所有的「轉化」歪理時,我沒有想到,其實一正壓百邪,正念一出,邪魔自滅,哪裡用得著一條條分析那些歪理錯在哪裡才能再次堅定?那個遠遠飄來讓我「寫個保證」的聲音,並不是我自己的思想,「揭露邪惡」在此時也不過是個誘餌,我卻受了它的誘惑。

在此之前我已悟到,知識份子學法時若把法當作理論去「摳」,就一定會出問題,卻沒有意識到自己存在著同樣的漏,只不過更為隱蔽,在應付完肖雨後,靠「理論」上將邪惡「駁倒」的「辦法」就已走到了頭。

包括在一次次與田永「鬥智鬥力」時,我難道就沒有在神的清醒和智慧外,夾雜人的機巧和顯示?

一個更可怕的變異是,我認為我已經過了種種關,一切考驗都經過了,生死也放下了,因此那些怕心沒放下的人不可以這麼做,我卻可以;因為我過關了,達到標準了,再待下去就是浪費時間。

這是一種再典型不過的「自心生魔」。哪個宇宙中的生命可以說自己不再遵循宇宙的法理?當李春的夢讓我感到巨大的恐懼,一定有億萬個生命在看不見的地方一齊向我椎心哀告,才能構成我那樣巨大的恐懼時,我沒有想到那是我生命本性給我的警示。人在任何時候都應該敬畏天理。

其實,我就真的那麼坦然、那麼「不動」了嗎?在被通宵圍攻的那個晚上,我曾趁上廁所之際托郝英出去後告訴我先生,她們要開始整治我了,讓他趕快想點辦法,反正我是死也不「轉化」的……。

我沒有意識到,其實我已經在怕了,我在怕那不能睡覺的滋味。那種刻骨銘心的恐懼從我差點成為「白痴」那天起就已深植在心。那麼也許前面種種「考慮」和「權衡」,不過是掩蓋自己恐懼的自欺欺人而已。

這真是「針對人的一切心,一切執著,全面無漏地、瓦解式地檢驗」 啊!所有尚未修正的變異和新生出來的執著,都在此時暴露出來起著作用,推波助瀾將我領向邪路。而沒有能夠堅定正念,是我,也是其他許多修煉人在勞教所最慘痛的教訓。

小鬼難纏

在我跟李春談我預備「轉化」時,她的第一反應就是:你一「轉化」她們准保得給你調班,我不想跟你分開!

一轉化就調班,已是二中隊慣例,以配合實行「人以群分」和「各個擊破」的政策。可是我的「保證」交上去好幾天,二中隊卻死氣沉沉一點動靜都沒有,既沒有預期中的調班,也沒大張旗鼓宣傳我這個老「頑固」終於被「轉化」,甚至誰也不知道我「轉化」似的。我有些奇怪,卻沒多想。反正我既不願與李春分開,更不願和其他「轉化」的在一起。

過了沒幾天,三班新骼匆桓黿懈道吹娜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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