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家祺先生
在包遵信去世前一天,我得了重感冒。10月28日早上6時,也就是北京時間10月27日傍晚6時,在包遵信去世的時候,我正發著高燒。幾個小時後我接到劉曉波電話,悉知包遵信去世,我覺得我也要死去一般。1989年我和他一起寫了幾篇抨擊鄧小平、李鵬的文章,因為被港臺報紙刊出,成了我們「反革命」的「鐵證」,加上我們同時被邀擔任「知識份子聯合會」的總召集人,又同時被社會科學院開除公職和黨籍,使我們的命運連在一起。
「六四」開槍前一、二小時,我去天安門廣場參加「民主大學」成立大會,我想到的是會有1976年那樣的「清場」,而完全沒有估計到會發生大屠殺。6月3日晚上,我是11時演講後離開廣場的,後來知道遠處已開槍,但廣場當時聽不到。當我知道1989年6月13日《人民日報》刊登了通緝「知識份子聯合會」的總召集人公告後,我決定逃到香港,而包遵信卻遭到逮捕,從此,包遵信與我的「生命樹」出現不同「分叉」,我逃脫了專制主義的魔爪,他開始遭受殘酷的迫害。
包遵信和我牽頭的《五一七宣言》是包遵信5月17日中午拿到廣場的,而鄧小平決定「戒嚴」是在5月17日上午在他家舉行的政治局常委會會議上。《五一七宣言》指鄧小平是「一位沒有皇帝頭銜的皇帝」,刺痛了鄧小平,與鄧小平決定「戒嚴」並沒有關係,但卻使包遵信被判重刑。
香港《當代》月刊刊登了一篇關於包遵信的報導,說他出獄後兩次去信司法部長蔡誠,要求恢復公職。我見到這篇報導後,寫了一封信給汝信。汝信是社會科學院的副院長,我同他很熟,希望他把這封信轉交胡繩和歷史所所長李學勤,請他們「在恢復包遵信公職問題上高抬貴手」,但石沉大海。
我來美國後,在哥倫比亞大學作了兩年訪問學者,後來靠寫文為生,沒有其他工作。包遵信希望來美國。我給許倬雲教授寫了一封信,我在信中說讀過他的《素心五願》,請他為包遵信到香港或美國作訪問學者一事幫忙。《素心五願》中的一「願」是「不求為貴」,但我還是要「求」他幫忙。許倬雲教授給我的回信中說:「我推薦到邀請,並非難事,大陸也十分可能送神出門,然後不准他回去。」如到美國,「若勉強留下,長年累月,如何找到一年又一年的財務支持?為此,我也不能有著力之處。包先生高風亮節,我至為欽佩,只是我不能作為德不卒之事,使他來美後進退兩難,直言相告,請能原諒。」許倬雲教授是我十分尊敬的、有傑出成就的大學者。我從他這封信懂得了「為德不卒」的含義。
包遵信去世了,他的精神永存。他的好友遍佈兩岸三地和美國,我們為他沉痛哀悼,也望包遵信的夫人王淑齡女士節哀。
包遵信是研究中國傳統文化的專家,他之所以在1989年走上這一步,與他對中國專制主義的認識和身體力行的精神有關。上世紀八十年代,他曾擔任《走向未來》叢書的主編,現任北京市長的王岐山是包遵信領導下的一個編委。希望王岐山市長能對包遵信的家屬有所關照。友誼高於政治,沒有一位大政治家不懂得這一點。
2007.10.30於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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