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89年學生領袖之一週鋒鎖(本人提供)
周鋒鎖1989年是清華大學物理系本科四年級學生,在學生運動中組建 "學運之聲"廣播站,傳遞廣場信息,救助絕食學生。5月20號北京宣布戒嚴後,周鋒鎖任北高聯(北京高校學生自治聯合會)常委,後在5月31號辭職,
" 辭職是因為,當時我跟北大自治會主席楊濤,我們在北高聯反覆通過了讓學生撤離廣場的決議,但是(5月)26號到28號在廣場沒法實行,我覺得這個運動快要進入一個人氣會散掉的局面,也很痛心,但是沒想到後來會鎮壓,就是覺得這個人氣散掉了,覺得當時我能做的很少,就辭職了。"
周鋒鎖說,6月1號到3號,他都在清華校園,本來打算4號去內蒙古旅行,但是6月3號的一個消息讓他隱約感到政府可能要開始鎮壓學生,於是在3號下午重返天安門廣場,
"3 號早晨我們聽到,廣場附近,2號晚上3號凌晨有一次很突然的進軍,有一輛裝滿武器的軍車被送到學生手裡,學生把軍車送到了公安局,並留了收據。因為我很小的時候,我就注意到,四.五第一次天安門事件的時候,中共鎮壓的過程就是從誣蔑老百姓燒軍車開始,我當時意識到這是個鎮壓的信號,所以6月3號下午,我和清華籌委會的一些人去了廣場。我們到廣場的時候聞到很濃的催淚彈的味道,大概下午4點鐘左右,從那開始衝突越來越血腥、激烈,大概晚上8、9點鐘,不停的有軍隊衝過來,有坦克、裝甲車衝過來,9點以後就開始聽到很重的槍聲,開始得到很多死難的消息。當時我們一直在天安門廣場,大概最後有3000多人,清華同學大約有100多人,都是從紀念碑下最後離開。我們覺得廣場是最危險的地方,儘管在那之前,我們是希望大家撤退的,但是在這個鎮壓的時候,因為我們知道有很多人為著我們在外面抵擋,我們當時還是非常想在那裡能夠堅持下去,無非就是想表達一下我們的心願,就是我們並不是不會被嚇走,但是後來我們沒想到在外圍犧牲的市民和學生是最多的。"
周鋒鎖回憶說, 6月4號凌晨4點半左右,他被趕下紀念碑,
"我是最後被趕下紀念碑的幾個人之一,當時還有劉曉波的太太,還有人大的一個女教師。我們被趕走是因為,周圍開槍的子彈打到紀念碑上,他們很快衝上來,用槍托砸我們,後來我們知道他們一開始是想抓我們學生骨幹,後來覺得人太多,沒辦法,就驅趕。我離開的時候我身後就是坦克。"
如果學生在戒嚴後撤離廣場,是否會避免六.四的慘烈結局?周鋒鎖表示,
" 實際上這也是這些年我每天都要面對的一個問題。我也經常回想,作為學生領袖,不管當時是不是自己覺得是,實際上我一直沒有覺得我是一個學生領袖,我們是不是盡了我們所有的力量,保護所有的同學了,我們是不是能夠讓事情的結局不一樣,這當然也是我一直回想的一個問題。對我個人來講,我對於所有的死難者,還是有一種虧欠吧,這也是我的動力,也是每年盡力尋求真相,為六.四死難者尋求正義的一個動力。因為畢竟我們作為學生領袖,是站在前面的,很多事情的確是受我們的影響的。另一方面,鎮壓本身來講,我們是受害者,沒人想到政府會動用坦克、衝鋒槍來對待手無寸鐵的老百姓,直到我看到我們清華有死難的,在木樨地看到很多的死傷者,我都沒法相信這種血腥的鎮壓。而且這麼多年,我們也慢慢的對於中共鎮壓的過程有一些瞭解,第一就是,6月3號開槍,絕不是6月3號做出的決定,作決定其實最早鄧小平冒出‘流血'這兩個字,就是‘用20萬學生的生命換20年和平',這是在 4月25日,鄧小平就講出來了,所以他整個計畫,包括他調動20萬的軍隊,圍攻北京等等,都是經過周密計畫的,屠殺絕對不是偶然的。"
六. 四後,周鋒鎖被列在遭政府通緝的學生領袖名單中,6月13號在西安被捕,後被關入秦城監獄,沒有判刑,1年後獲釋。周鋒鎖說,出獄後,北京市政府和安全部門怕他的自由化思想影響其他學生,不許他回清華上課,要把他流放到河北陽原5年,後經清華校方交涉,改為3年。周鋒鎖91年從清華拿到大專文憑,離開了河北陽原的水泥廠,後在國內經商。他曾獲得美國大學的物理專業獎學金,但中國當局拒絕發給他護照,未能成行。94年底中國當局突然又給了周鋒鎖護照,他在 95年1月抵達美國, 98年獲得芝加哥大學MBA(商業管理碩士)學位,現在美國舊金山灣區從事金融分析工作。周鋒鎖從2007年起擔任中國民主教育基金會主席,並在2007 年與趙京共同設立了"人道中國"組織。談到中國實現民主的希望,周鋒鎖表示,
"短期看來這個情況不容樂觀,因為中國政府的高壓的確前所未有。現在我看不出任何這個政權會改變的跡象。當然我們一直相信,中國民主的將來,在於一個社會根本的改變,在於建立一個公民社會的基礎,包括言論自由、人權法制等根本的框架。在海外,我們有一些海外的優勢,但最大的問題是離開了中國的土壤。我相信,中國民主的問題將來對世界會有巨大的影響,這個改變不可能依靠外部環境,必須從中國內部來,但是現在,我們看不到從上而下的改變,很可能是從自下而上,但我們並不清楚從下而上會以什麼樣的方式發生。"
周鋒鎖為中國政府封殺言論自由感到擔憂,他認為,即使在一黨專制的體制下,相對的言論自由、結社自由是通向民主轉型的根本,否則中國可能會以非常激烈的方式實現社會轉型,現在的執政者到時也必將成為受害者。周鋒鎖認為,中國的執政者必須從現在開始尋求整個社會的和解、民主化,才可能在將來為自己留有生存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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