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持刀闖遵義法院殺死1人傷3人坎坷經歷曝光

 2009-11-30 10:32 桌面版 简体 打賞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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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14日,何勝凱回到家中。"沒看出來什麼不同,跟往常一樣。"何勝凱的二姐何勝先回憶道。然而令何勝先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個"跟往常一樣"的弟弟,卻在那一天做了一件轟動全國的事情。

貴州一男子持刀闖進法院 殺死1名法警殺傷3人

當日下午16時23分,何勝凱頭戴黑色棒球帽,左手蓋一白底碎花睡衣,睡衣裡面藏著一把康巴藏刀,闖進遵義市中級法院。

保安劉育紅成為了他的第一個目標,在朝劉育紅腹部、手臂連刺四刀後,劉育紅倒下。從監控室衝出來的法警鐘世鑫一把抱住何勝凱,慌亂中何的刀掉在地上。

殺紅了眼的何勝凱迅速從背部抽出了另一把刀,刺向鐘世鑫的腹部和胸部。物管公司經理王義碧聽到外面有動靜,剛開門察看,何轉身便對她展開追殺,將王義碧刺倒在法庭門口;剛從樓道巡查出來的保安璩先武,亦被刺傷。

四人倒地之後,法庭外血跡斑駁。何勝凱將睡衣和棒球帽扔下,飛奔逃離現場。監控錄像顯示,何勝凱對4個人的襲擊僅用了30秒。

飛奔下台階時,何勝凱腳步不穩,撞到了停在台階下的一輛汽車和車旁一個正打電話的人。然後,跑過馬路,在法院對面的巷子裡消失。隨後救護車和警車呼嘯而至。鐘世鑫當晚在醫院搶救無效死亡,其它三名受傷者脫離生命危險。

襲警背後

再過兩個月,何勝凱就將步入而立之年。作案前後,他始終保持著難以想像的平靜。事發三天後,當地警方公布了從監控錄像中截取的圖像,並懸賞5萬元至10萬元徵集線索,但何並沒有選擇外逃。

遵義市公安局副局長楊世傑向本刊記者介紹說,搏鬥中何勝凱遺留下作案的太陽帽和隱藏刀具的睡衣,還有打鬥中脫落的刀鞘和一副白色線手套。警方開始依據這些線索地毯式排查。

楊世傑反覆看了監控錄像,發現何在作案中有個細節--他捅人的動作是從下往上挑刺,略顯笨拙,不像用刀的熟手。但在躲閃中,何有個拳擊比賽中"小碎步騰躍"的動作,十分敏捷。他後來瞭解到何身體好,一口氣能做幾十個俯臥撐。

作案後何在一處舊磚窯焚燒了血衣,並在遵義公園的水池中丟棄了凶器。他後來供述說,自己就是想要殺穿制服的人。現場監控錄像也顯示,當時大廳內有兩名辦事的群眾,並沒有受到傷害。

被捕後,何回到遵義中院指認現場,他大喊"我要殺死你們",因情緒激動,他癱軟在地上,最後被6名警員抬了出來。

楊世傑說,在審訊過程中何神智清醒,沒有胡言亂語。何勝凱殺人有特定的指向--法院,但沒有特定針對某個人。警方將此案概括為"手段殘忍,後果嚴重,影響極大"。

何勝凱為什麼要衝進法院殺人?當地一個普遍被認同的說法是,何勝凱此次"襲警"與2005年那起頻頻上訪的"冤案"有關。

土地糾葛

何勝先向《瞭望東方週刊》介紹:上世紀90年代末,鄰居唐坤地佔了何家30平方米土地擴建房屋,起初答應補償,但補償款一直拖至2005年。

這一年,唐坤地被任命為坪豐村幹勁村民小組會計。此時,何家再去催錢,唐不再承認有其事。村民小組將何母一人叫去調解,不識字的何母在一份"無償佔有"的調解書上簽了字。

此時的何勝凱正血氣方剛,為給家裡人討回公道,他多次與唐坤地發生糾葛。在一次打鬥中,何勝凱用刀將唐坤地大腿刺傷,唐住院一星期後出院。那一次,何勝凱匆忙逃到浙江,住在賓館裡,兩週後才回來。

2005年12月,何勝凱因故意傷害罪,被遵義市紅花崗區法院判處有期徒刑兩年零六個月。何勝凱諮詢過律師,律師認為他的情況一般是判6個月,何一直覺得是派出所做了"黑材料"才判那麼重。

何勝凱對一審判決不服,在獄中提出上訴,但被遵義市中級人民法院駁回,維持原判。

入獄對何勝凱的心理是一個沈重的打擊,獄中的生活更讓他難以忘懷。在日記中,他寫道,"從此世界在我眼中失去了顏色。"

本刊記者看到一封尚未郵寄的信件,寫於獄中,何勝凱在給遵義市中級人民法院這樣寫道:

"唐坤地強行佔領我家幾十平方米土地建房。並竄(串)通坪豐村村支書李成權騙我文盲母親。以賠償為由騙她簽了一份公然違背法律公正的、嚴重侵害第三者權益的違法無償佔有條款。

2005年9月26日長征派出所李昭翔將我吊起,拷打四個多小時,水米不進,由李昭翔編寫好材料提著我的手亂蓋手印。"

村支書李成權是這起糾紛的調解人,他在接受《瞭望東方週刊》採訪時稱,"時間太長記不清了,我和何勝凱基本上沒有接觸,我的調解沒有偏袒。"

至於信中控訴的長征派出所李昭翔毆打何勝凱一事,遵義市公安局副局長楊世傑代表遵義警方予以否認,並稱如有此事將進行核查。

上訪

然而,當年這次故意傷害案的開庭,何家人一直沒有收到紅花崗區法院的開庭通知書和判決書,也沒有看到傷者的法醫鑑定書。

何的家人稱:在那次庭審上,何勝凱猛然發現他自己所說的供詞與判決書上的供詞不符,這一度被他戲稱為"鴛鴦判決書"。 何勝凱不服,在獄中上訴,他以一個月寄出一封控訴信的頻率上訪,而遵義市中級人民法院"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2008年3月25日,何勝凱刑滿釋放。出獄後的何勝凱並沒有再跟唐坤地發生糾紛,之前法院判決賠償唐某的一萬多元也未執行。

他開始上訪,何勝先對《瞭望東方週刊》稱,弟弟已經成了遵義中院的常客,但始終沒有人理會他。家人並不支持何勝凱的上訪,"忍一忍就好啦,過去的事就算了,面對現在的生活。"

何勝凱依然上訪。"公安局去過,法中院也去過。"三姐何勝芬對本刊記者表示,2008年何勝凱有一次回家說,他曾在一次上訪過程向接訪者大談"反腐政策",法院的人"瞄"了他幾眼,何勝凱一直無法釋懷。

監控錄像顯示,2009年10月7日,何勝凱左手夾著一根煙,大搖大擺地來到遵義市中級人民法院。當地媒體的報導稱,據負傷的保安回憶,那一天來人向他詢問"院長辦公室在哪裡"。次日,何勝凱到了二姐何勝先家,再次表明:"我還是要上訪,我申訴的問題,法院馬上就會給我答覆了。"

10月18日中午,何勝凱打開影碟機,悠然地聽著薩克斯曲。突然,一群便衣警察闖進家裡,將他帶走。

次日早晨,三姐何勝芬看電視時,發現弟弟被圍在一群人中間,手被反銬著,腳鐐也帶上了,眼部被打上了馬賽克。

"生於貧賤,長於磨難"

"弟弟的變化可能跟小時候的經歷有關。"在何勝芬眼裡,弟弟的善良與"殺人狂魔"絲毫沾不上邊。在驚訝之餘,她更多的是難以名狀的悲傷。

何勝凱一篇名叫"人生輓歌"的文字裡寫道:"我是一粒來的(得)偶然的種子,我這人生何以如此淒涼,生於貧賤,長於磨難,蒼天這麼多的冰刀雪劍。"

據何的家人介紹,何父常年喝酒,賭錢,回到家中還經常打人。1989年,何母提出離婚,大姐和三姐跟母親,二姐和何勝凱跟父親,那時,何勝凱才9歲。

此後,十幾歲的何勝先,帶著弟弟,靠寒、暑假賣菜賺取學費和生活費。因為害怕被取笑,姐弟倆還在夜間撿垃圾賣錢。何勝凱初中畢業後輟學,卻向別人借高中的課本自學。

2000年,父親因酗酒染疾而亡,何勝凱和二姐開始與母親生活。在村子裡,何家一直受到歧視,"好友並不多"。

何勝先稱,何勝凱從來不向別人訴苦,事發前兩個月,他都喜歡坐在太陽下伴著手機音樂獨自發呆,"有時候一出門就是大半天,回來了什麼也不說。"

何勝凱僅有的朋友李靖對《瞭望東方週刊》表示,何喜歡下像棋、打籃球,去健身房練拳,最有興致的話題是歷史。本刊記者在他凌亂的臥室中,發現他的書藉以歷史書和名人傳記居多。

在坪豐村村民羅從輝眼中,何勝凱雖然沉默寡言,但還是懂得日常的人情世故,遇見人也會主動打聲招呼,遞根香菸,"我們在街上見面,他會叫我一聲大哥。"

事發前,幾乎不看電視的何勝凱在國慶這天收看了閱兵式。

獄中"狂人日記"

10月23日,《瞭望東方週刊》在採訪中,何的家人偶然在一個鐵皮盒子中翻出一本日記。

2006年9月27日,獄中的何勝凱在日記中寫道:"回想這20多年來,所走的路,所接觸的人,所發生的事,內心是那找不到一個適當的詞來形容,精神幾近崩潰邊緣,在痛苦中浸入麻木。"

"無論時間如何飛逝,關於被抓那天的情景,就像一張照片一樣定格在我的記憶中。那天,是我人生中最頓挫痛苦的一天。一千個一萬個後悔都不能挽回我的命運,最終來到看守所。從此世界在我眼中失去了顏色。整個人就像海浪中沖刷的沙堡,一點點慢慢地垮下去,再也不能復原。"

何在獄中的日記裡充斥著"報國"的豪情與慷慨,"一個心有天下的人,蒼天不會負他!"岳飛的《滿江紅》亦被他抄錄在日記本上。但同時他也自嘲道:"你可能會嘲笑我是一個堂吉訶德,資源的不對稱,地位的不對等,正義不僅是遲到,而是永遠的缺席。"

而與此形成對比的是,何在獄中日記裡大膽而狷狂的詞句:"許文強,文武雙全是我的榜樣,但(我的)目標只是千萬身家";"我是拿破崙轉世"、"放眼現實,拋棄妄想,縱橫四海是我理想。疆場立刀,商海馳騁"。

他的字跡潦草,日記中經常文法不通,語句不順,思維及行文也很跳躍,但依然能從零碎的文字拼接中,窺探到何勝凱的心境變遷。

在日記中,痛苦、孤獨、淒涼是出現次數最多的詞語。他還將監獄形容成弱肉強食的叢林。

"法律這場戲中,需要律師、法官、警察演戲。"何勝凱在日記中寫道,"在這場戲中,誰是最大受害者,我的家人。肇事者卻身居官位,逍遙自在,八面威風,堪稱領率。像他們這樣瀆職,濫用公權,盡做違背法律與次秩序,道德與良知,法律制裁了他嗎?反而逍遙快活到了極至致。"

刑滿釋放之後,何勝凱準備考駕照,接觸開車不久的他"一次過關",這讓考了幾次才拿到駕照的何勝先頗感驚訝。

開始懷疑有人害他

考到駕照後,何勝凱找了份開車的工作,但看了工地後何勝凱就沒再去,因為路都是泥巴路,"怕翻下去沒有錢賠。"

他還做過酒樓服務員,推銷過圓珠筆芯。幾番求職不順,何勝凱有了挫敗感,有一次他竟莫名其妙地問二姐,自己到底要做什麼。

2009年2月,經人介紹,何勝凱結識本地女孩楊某,兩人迅速確立了戀愛關係。楊某十分討何家喜歡,她也沒有因何勝凱坐過牢而嫌棄他。

但不知何故,半年後兩人卻分手。警方和當地媒體稱,何勝凱"經常虐待她,把那個女娃兒打怕了,因此才分手了"。

楊某向《瞭望東方週刊》否認了這一說法,"這些話不知道是哪兒傳的。"楊某認為,造成分手的直接原因是,某天晚上下雨,楊未歸家,雙方在電話中爭執開來,最後何勝凱將電話甩到了家外,兩人就此分道揚鑣。

事實上,在此之前,何勝凱還有一段失敗的婚姻。

2004年,經大姐介紹,他擁有了第一次婚姻,但僅僅20天後便離婚。新婚妻子入門後,一個女人到他家來鬧,說何勝凱的新婚妻子一直在和她丈夫鬼混。儘管何母對媳婦有好感,但何勝凱執意離婚。

2009年7月份,在與第二個女友分手後,何勝凱性情變得古怪,"開始懷疑有人給他下毒。"

何勝凱從此不在家裡吃飯,而買了方便麵、八寶粥、火腿腸,連礦泉水他都買那種小瓶裝的帶回來喝。一天中午,何勝凱坐在沙發上看著外面的天空,烈日如火,他突然對何勝先說:"姐姐,你看外面烏雲滾滾。"何勝先回應:"你神經啊,太陽這麼大!"

被稱為"貴州楊佳"

貴州心理諮詢師陳昌海在其博客撰文稱,何勝凱的症狀屬於異常心理中的被害妄想,他建議,犯人刑滿釋放後,監獄系統應對其後期心理進行疏導,改善其較為偏激的想法,同時對心理健康狀態進行評估。

10月26日,曾經為楊佳代理的北京律師熊烈鎖和解瑞松趕到遵義,在看守所會見何勝凱後,雙方於10月27日下午簽訂了法律援助委託書。熊烈鎖對《瞭望東方週刊》說:"我們正在等待對何勝凱精神狀況的司法鑑定申請。通過何勝凱的描述,他很可能有妄想症。"

據介紹,見面的那個下午,何勝凱看上去很平靜,他要律師轉達對家人的歉意,"我對不起親人,讓他們和我一起吃苦受累!"

李靖稱,出事前的一個多月時間裏,他和何勝凱沒有見面,偶有幾次電話聯繫,"在電話裡也不再和我開玩笑。"在此前的8月份,何勝凱給李靖打電話,只是憂鬱地問"能否一起走走"。

李靖向本刊記者介紹,今年3月底,他曾兩次陪同何勝凱去法院信訪反映情況,每當何上樓後,他都會在門口等候。何的家人也稱,他曾瞞著家人兩次去貴陽上訪。何勝先還向《瞭望東方週刊》展示了今年8月27日,何勝凱赴貴州省高級法院上訪的登記卡。

何勝凱認為在2005年,法院判決書中篡改了他的庭審證詞。本刊記者就此採訪遵義市中級人民法院審判員顧佔雷時,他回應道:法院有法律監督程序及專職人員,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法院也不瞭解何勝凱上訪的情況。

"可能是他上訪時,某個法官的話語刺痛了他。"何勝先說,沉默了片刻之後,何又說,"你也知道的,有時候一個不經意間的傷害會被人記一輩子。"

在網路世界,有人稱何勝凱為"貴州楊佳"。

何勝凱在一篇日記裡寫道:"我的命怎麼這麼苦,我寧願死,讓遵義更多的人知道我為什麼殺人?我不要這麼苦命,我寧願早死早投胎,來世做雄傑!"

北京旗鑒律師事務所律師劉曉原撰文稱:"公力救濟之路斷了,看不到希望了,精神就出了‘問題'。最後,走上私力救濟的不歸路。設想一下,如果對何勝凱的申訴,能依法進行處理,也許慘案就不會發生了。"

訴民的新障礙

本刊記者輾轉找到案發時的目擊者簡婭,當天她正在和丈夫肖通為一個案子來到遵義中院,"有人突然大喊‘殺人了',隨後有6個警察抬著滿身是血的鐘世鑫出來。"

47歲的法警鐘世鑫身中五刀,最終沒能逃過死亡一劫。

鐘世鑫是遵義市中院法警支隊隊長,在其帶領下,該支隊在2008年10月被最高人民法院表彰為"全國法院司法警察工作先進集體"。

上訪者呂秀英稱,她在與鐘世鑫的多次"碰撞"中,漸漸"化敵為友"。在呂秀英看來,這個法警"人很好","熱天給我們訴民送水,冬天讓我們進法院裡坐。"

呂秀英和一些訪民自發打車到殯儀館給鐘世鑫獻上花圈。何勝先亦想去探望死者家屬,但遭婉拒。

對比楊佳案,律師熊烈鎖說,兩起案件都是在公共場合襲警,兩人都成長於單親家庭,都認為自己有冤屈。

熟悉內情的當地政法界人士向本刊記者披露,2007年,遵義市中級人民法院有四名法官被抓,其中民庭副庭長秦政被判三年有期徒刑,緩刑五年。此外,該院民三庭庭長趙義娟近日因受賄被抓。

此前的2009年10月8日,貴州省高院也發生過一起暴力襲擊司法人員事件,5名歹徒在省高院門口,殺害了畢節縣一名法官。

10月26日,本刊記者在遵義市中院大門口看到,大廳內有6名警衛把守,都穿著防彈衣並配備了警棍。另外,轄區的老城派出所派來執勤的兩名民警,亦是荷槍實彈。出入法院的外來人,一律要受到嚴格盤查,沒有法院內部的人來接,外人很難進入。

這讓上訪者呂秀英多了一分憂慮,"以後想進法院更難了。"這是何勝凱案帶給訴民和法院之間的又一重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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