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怎麼花錢的？看法國公民質詢政府預算

就算是在法國，政治尤其是政黨活動也是有一點點神秘的色彩，但是最不神秘的卻是政府財務預算。而正廳級的財務副市長更是要向納稅人坦白交待錢到底花到哪裡去了。

不久前,在信箱裡收到一張傳單,原來是市政府就本年度預算情況和公眾介紹及交流答疑. 全市分為14個社區,由主管財務的副市長親自帶隊，14個社區輪著來, 我們社區為4月1日晚上在社區中心舉行,無須登記,不查身份證不論膚色與種族, 均歡迎參加.法國政府花錢做宣傳邀請公民來監督花錢。大區政府還專門在當地最大的日報上打了跨版廣告公布預算結構。

晚飯後,我就去了, 到了地方沒有找到大牌子,還是在門口抽煙的小夥子很熱情,問我是不是來開會的,因為我拿著那張廣告單,他是工作人員之一, 負責在會場發話筒給市民提問. 我在想怎麼不安排個MM呢? 會場不大,坐滿100個人,現場有70個左右,不過這個社區估計也就5千居民. 來開會的80%是50歲以上的,也有新搬來的略年輕的. 坐在我旁邊的女孩子估計年紀最小,很認真地記筆記, 後來她問了2個問題,都是關於政府預算中對社團扶持項目的，原來她是一個社團的財務。（更新本文時，查了政府網站，有長達85頁的社團贊助清單，完全公開，有資金補助，有場地免費，也有設施更新，比如2010年暑假裡，我的擊劍協會就享受了擊劍館的場地更新，裝修和6根擊劍道的設備更新，都是比賽要求級別的電子裁判和記分。作者注）

會議開始前,有個老頭進來後,非常熱情地和每個人都握手, 原來他就是當地負責財政預算的副市長, 今天帶隊接受大家盤問,怪不得那麼客氣。到底拿著我們納稅人的工資， 打工者的身份意識還是很清晰的。主持人是胖子, 介紹領導們的時候還不斷開玩笑, 也沒有人對任何一個領導鼓掌表示歡迎.(而在平時的話劇演出後,大家的鼓掌倒是經常有5輪以上的，作者注) .

會議分兩個部分,準備了詳細的ppt介紹投放到大屏幕上。第一部分介紹市政府推出的新服務項目,社區協助計畫,讓所有的當選人(各級選舉的當選人)和社團等貼近社區工作, 會後也有提問. 開場白幾乎沒有, 直接切入正題,沒一句官場廢話.

第二部分是2009年預算情況,本次會議主題. 還是由副市長主講, 先是全市的整體情況, 有和過去幾年的數據比較,也有和法國平均水平的比較. 有幾個情況是我比較有興趣的.

1. 居民稅賦率為17,52%, 低於法國平均水平3個百分點.

2. 土地稅賦21,71%, 也低於法國平均水平.以上這兩點在PPT裡均放入城市競爭力一類.

3. 為了應對金融危機, 他們也是採用擴大公共項目投資的措施,修路,建學校,投資新能源新技術研究基金, 同時還擴大了對社會補助和援助投入。

4. 2009年水費上漲了14,42% 作了非常詳細的解釋.

接著是介紹預算中投資本社區地塊的內容,比如有哪幾條道路建設,從哪段到哪段,化多少錢. 翻修幾個學校和窮人小區,化多少錢。其中有條路化了好多錢, 大家都很驚訝,議論紛紛,這時,副市長就詳細說了好幾分鐘. 介紹過程中, 還有一個對政府工作不滿的老太太打斷過好幾次副市長大人的講話,說某條路老在修,她走路不方便,質問到底什麼時候修得好. 不過大家都覺得這種異議很正常. 副市長也沒覺得尷尬，更沒有保安出場把老太太當訪民給轟出去.

最後就是大家提問, 主要問題還是集中在交通設施上, 比如為什麼公交費用不能再便宜點, 還有一老太說新修路時要為騎自行車的人考慮一下等等. 其中有幾個問題, 副市長答不出來, 就由其他具體負責的回答, 如果都答不出來, 副市長就直接說對不起,我現在給不了答案,回去以後再給你. 感覺像個鄰家大叔，不像他國官老爺。大家提問的時候, 一般都自報家門,叫什麼,住哪裡,然後直接問問題。我想他們怎麼不擔心市領導給穿小鞋呢？也沒見誰把領導工作先吹捧一番的. 只有一個老頭先說兩句年輕人計畫很好, 後來話鋒一轉， 但是工作做得還不夠,你們應該如何如何….

本市是大區首府, 按國內的級別應該算省首府,副省級市，副市長算正廳級幹部了，沒見過國內同等級別城市有這樣開會的. 總之, 感覺上,無論是市領導還是市民,大家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很簡單的交流,一切重實效, 沒有一分鐘時間是浪費了,除了大家穿插幾個法國幽默. 也不像國內公眾會議要事先設計好無數的宣傳口徑。簡單講，因為財務都是完全透明，所以沒什麼好隱瞞的。而且公眾的質詢也很有水平。這讓我想起一次在巴黎回城的火車上碰到的一個廚師，他是大學食堂的廚師，文化水平也不高，但是談到監督政府的時候，腦子很清楚「都是花我們的錢，當然要好好監督怎麼花了。」我想這種公民意識的普及，國內可能還需要各方面很多年的努力。

想起來,好像就有一句他們的官府廢話在開會前講了1次，是為社區計畫作宣傳的：「一種更貼近公民的民主」。我之所以稱之為廢話是因為：如果他們政府做不到貼近，就天天被人罵，不用等下次選舉就被趕下臺了。他們把這種基本要求拿來做口號，實在是廢話。

補充：省議會在12月3日舉行了2011年預算會議，公眾可以直接去旁聽，無須預約，我有其他事沒去，但是所有議會的討論都有實況錄像上傳省議會網站，隨便看。

正廳級的說法，我只是用來比對中國，法國沒這個說法。

作者注: 2009年4月日記, 那個時候法文還不夠好,只能聽個大概. 2011年的市財政預算的推介會也在進行中, 我已經約了主管財務的副市長,等省議會選舉結束後,再進行一次專訪.

(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立場和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