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哀樂隊,沒有如山的花圈,只有寥寥幾個親人陪伴。一聲炸炮驟響。嗚嗚咽咽的人群就縱聲哭了起來。守靈兩天後,杭州市前副市長許邁永的出殯儀式終於舉行。這是7月22日的早晨,蕭山戴村鎮的許邁永老家。昔日門庭若市的院門前,闊氣的兩隻鎮宅石獅仍在,而往日的榮華富貴卻已成南柯一夢。讀過這段報上的文字,我的心像被針刺了一下,不要說我是分不清敵友,而是我天性善良,當貪官的靈魂飛去,我變得憐憫他的軀體,而思索得更加深沉:堂堂的副市長,為什麼生前黨羽雲集,而死後卻沒有了一個朋友?
也許這樣的描寫更為貼切:「月落烏啼霜滿天,風號鶴唳人何處」。堂屋前的輓聯,正是這個家庭如今的境遇寫照。真不愧文化背景深遠的杭州,死了貪官也顯示出少有的文采,但我肯定地說,別被專制制度操控的媒體所誤導,與其說這是一次有力度的反腐大舉,不如說是內鬥洗牌後的殘酷和淒涼:大貪官許宗衡和張春江,陳同海等人都死裡逃生,為何杭州的小貪官,兩個副市長卻雙雙赴死?可能中紀委不得不給江澤民面子吧?而小貪的背後恰恰沒有強勢人物做主。
因此,國內媒體的報導說,「大哥被抓的兩年多,從開庭到判決,一直像生活在夢裡,常常神情恍惚。」許邁永的盲人三弟許立勇說。從許邁永被判死刑以來,他曾東奔西走數月,先後趕赴北京向最高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呼籲,能留下其兄一命。在其列舉的多項理由中,「堅決制止殺人滅口」的標語清晰可見。我認為,這一情節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杭州官場最隱秘的一角,報上刊出的是政府讓我們知道的消息,而並非真相的全部,所以,我說,失去權力的官員,無一不成了新聞自由的贊成者。
他的死頗有點像重慶的文強,報導說,三天前的7月19日,最高法院沒有接納他們的意見,最終核准對許邁永的死刑判決,並於當日執行。面對許邁永的骨灰盒,許立勇嘆了一口氣:「我已經不想再說了」。所有的努力,都只是為了免除親人一死。但努力種種,俱化為烏有。如今噩夢醒來,兄弟已陰陽相隔。我想,他們兄弟的可悲,不僅在於自身受到專制制度之助,之害,而且還在於至此,他也不知道講出真相究竟是為了什麼?人們常有的自私和愚昧,既過去害苦了他們,也延伸到了現在。新聞自由有什麼作用?是誰害了他們?他似乎不想思考。
我認為,當政府權利交給一個人的時候,他就成了官員,等於掌握了公器,必須同時給他枷鎖和籠子,要用制度逼迫他為人民服務,不要靠個人品質,中國官場的一些人升降起伏,前仆後繼的風景線,既表明中國的反腐力度最大,也說明貪官最多,這是因為制度出了問題,而新聞自由是約束它的良藥之一,悲哀的是得勢的官員不喜歡它,失勢時需要它時已經晚了。許邁永及其家人就是這樣。
報導說,許邁永與杭州的房產舊事,在其判決書中被第一次詳細披露。由於許邁永的一審判決終審被維持,其判決亦實際是終審判決。厚厚的173頁判決書中,這個中國「經營」最成功的城市,其背後隱秘的秩序一覽無餘。判決書認定,許邁永在1995年5月至2009年4月期間,在任蕭山市副市長,杭州市西湖區代區長、區長、區委書記,杭州市副市長等職務期間,受賄折合人民幣1.45億余元,貪污5300餘萬元,同時犯濫用職權罪,返還土地出讓金7100餘萬元。其中許邁永所涉受賄犯罪事實,大多集中在1997年至2009年被控制前。
這就是說,當許副市長春風得意之時,環繞他的不獨是明手相送的生意大單,還有鮮花美酒和如雲佳麗,飛速發展的城建給他提供了陞官發財的舞臺,也為他設下了萬劫不復的陷阱,如果人生可以重新開始,他絕對不會再選擇沾滿細菌的紙幣和磚頭瓦塊以及勾人魂魄的美女蛇眼。因為那是緊盯權勢的虛無,那是迷人的毒藥,那是害人的銀狐,故此,他倒下時,一瞬間沒了朋友,那些曾經巴結他的人有足夠的理由自辯,他們為賺更多的錢和虛榮,急需更多新的靠山和目標。這時對他及其親屬避之唯恐不及。
環繞官場的人們就是這樣地勢力眼,當權力在手和不在手的時候,同一個人,一定面對的是截然不同的目光,比如,以往甜言蜜語奉承「許三多」的「一多」是情婦,但此時,沒有一個女人會給他送一片紙錢,一滴眼淚,這一點比不上何珅,他臨死前有兩個紅顏知己願意為他殉葬;他也不如文強,文強在判死前,有一個年輕的朋友曾電話恐嚇公安說,如果重判文強,他要丟炸彈。。。。。。許邁永沒有一個朋友,只剩下了錢財。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數錢上,但從沒有時間數一下自己有幾個知心的朋友!這是多麼悲哀的事!
為官一方,我們不能說,許邁永沒干一點好事,關鍵的問題是,到底誰害了他?一言一蔽之:制度。國內媒體的報導說,他執政的時候,正是杭州的土地儲備制度從無到有、其「經營城市」的理念被廣泛宣傳,推為國內典範的十年。其經營城市的理念,一度被主政杭州10年的前杭州市委書記王國平寫成《城市論》出版發行,引起很大轟動。1997年,杭州土地儲備制度啟動,其由政府主導的強制性模式一開始就獲得全國關注。杭州市政府曾明文規定,杭州市區範圍內所有需要盤活的土地都要納入土地儲備體系,由政府壟斷收購和儲備,並經土地儲備中心開發後統一向市場提供,土地儲備中心具有在政府行政法規規定的收購範圍內,壟斷收購、儲備、開發、供應土地的權力。這就是說,統一收購權、統一批發權,杭州市政府對土地市場的高度控制一推出,就成為全國各地政府效仿的榜樣。1999年在「全國集約用地市場研討會」上,其土地模式更大受各地政府推崇。
是啊,正是這樣一種權利過於集中的制度,給許邁永的經濟犯罪提供了可趁之機,人都是血肉之軀,面對金錢,美女,地位,名譽,誰不心旌搖動呢?而下屬官員的捧場,勢力小人的阿諛奉承,會泯滅人的良知和窒息人的理性,許邁永瘋狂了,不僅拚命地斂財,而且不知道官場的險惡,緊盯他的官員不是因為廉潔而反腐,而是因為分割不到大份子而惱怒。於是,他成了內鬥的犧牲品。因此,出現上述的人情冷暖就不奇怪了。
為什麼不能說服政府的官員,在位時贊同新聞自由呢?這是由人性的自私和貪婪所決定的,正因為如此,像汪洋這樣的封疆大吏能提出「罵娘論」,實屬不易,但切莫把中國變革的全部希望放在某個思想開明的官員身上,而應當喚醒所有的人們,從自身作起,充當推動政治改革的墊腳石,要千方百計地多做宣傳,使官員知道一個民主法制的社會,一個崇尚新聞自由的社會,是救他們,不是害他們,像許邁永原先也是一個好人,是缺乏監度的制度把他送進了地獄,我相信每個人都不願重蹈覆轍,都應當從他的寂寞的葬禮上出現的悲涼場面,悟出生命的真諦和人生的哲理。
2011年8月9日於多倫多梅西學院。
(文章只代表特約評論員個人的立場和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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